“咱能不能不這么說話？結(jié)婚才一天就把你氣成這樣。一會兒家里就來人了，你這張臉要是讓外人看見了，好像我們?nèi)叶冀o你受氣似的，求求你，能不能不給我上眼藥？”任浩軒開著玩笑，把一塊毛巾遞到了她的面前。盡管如此，結(jié)婚應(yīng)該是一個人最幸福的時(shí)候，可是，孫曉紅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這兩天窩心的事兒一件連著一件，哪件都讓她堵心，換做誰，也受不了這事兒！

    孫曉紅把臉繃得緊緊的，無奈地坐在那里，靜靜地看著新房里的一切，最后，她把手放到任浩軒的脖子上面，把嘴巴對著他的耳朵，小聲地說：“我今天才算開看眼界，這么對你說吧，我這輩子做得最失敗的事情就是嫁給了你，最尷尬的事情就是被二姐夫羞辱，再就是新房放菜刀，天沒亮你媽不敲門，就擅自闖入。這幾件拿不上大堂的爛事兒，我永生難忘。以后，他們再這樣得寸進(jìn)尺地對待我，我要是跟他們翻臉了，讓他們在眾人面前下不了臺，可別說我事先沒跟你打招呼！”孫曉紅特意強(qiáng)調(diào)一下他們這些人，給她帶來的烏龍，就是想給任浩軒提個醒，自己是忍了他們的。

    人活著，總得為自己留點(diǎn)兒念想兒吧。孫曉紅這樣說也沒什么毛病，她雖然活得簡單，但是她也有自尊。她沒有錯，也絕對不允許別人莫名其妙地對自己進(jìn)行人身攻擊。有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孫曉紅也豁出去了，看他們到底能把自己怎么樣？殺人不過頭點(diǎn)地，他們總不能得寸進(jìn)尺吧。

    “就你事兒多，啥事兒都想得那么多？看把你氣成這樣，這有啥想不開的，人家興許早都沒事兒了！”孫曉紅剛才說的話，任浩軒簡直是難以置信，恍然之間，他又皺緊了眉頭。

    “到地是誰想不開呀，我又沒招誰惹誰，干嘛都跟我過不去，看他像人我才給他點(diǎn)了一支煙，早知道他這樣，我連煙屁股都不給他點(diǎn)，獐三不吃死孩子，活人慣的?！彼@個二姐夫也真是不讓人省心。難怪孫曉紅記恨她，人家新婚大喜的日子，你一個大老爺們，前來道賀說點(diǎn)兒啥不好，偏偏跑到新娘子面前耍威風(fēng)，這不是自找沒趣嗎？

    聽到這里，也不怨人家孫曉紅生氣，他這個二姐夫也真是太不像話了，任浩軒啞口無言了。他當(dāng)時(shí)沒在屋子里面。這事兒要是被他撞見，一定會揪住二姐夫的領(lǐng)子，把他拽到一旁，好好問問他，到底抽地哪股邪風(fēng)?，F(xiàn)在，孫曉紅對他們?nèi)胰硕加谐梢姟Ｏ氲剿麄兌疾荒芙o自己添光增彩，反倒跑到家里來胡亂攪合一氣。他們撲撲屁股走了，這一大堆麻煩留給自己清理，真是氣死人不償命啊。

    孫曉紅不就是想看看賬單嗎？瞞不過去的事情，還是讓她知道點(diǎn)兒好，免得以后，揪住這件事情的把柄，有人兒沒人兒拿出來說，讓自己的顏面往哪里放。

    “你不就是想看看我爸給我的那張賬單嗎？給你，今天我讓你看個仔細(xì)！你看完之后，就當(dāng)什么都沒發(fā)生，反正這錢也不用你還，有啥事兒，我一個人頂著，你就裝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任浩軒輕輕一笑，把手伸到懷里掏了半天，終于把那張賬單掏了出來，往孫曉紅手里一塞，然后把身子往后一仰，便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瞪著兩個大眼珠子，望著棚頂上的電燈，默默發(fā)起呆來。

    孫曉紅將賬單展開后，她從頭到尾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了一遍。好嘛，一張紙，二百多樣?xùn)|西，一個不落地記在上面，他們這當(dāng)?shù)?dāng)媽的，心可真夠狠的，連兩毛錢的火柴也沒放過。孫曉紅不看則罷，看過之后，她馬上火冒三丈。這是哪國的爹媽，這筆賬都算到骨髓里面去嗎，他們這樣做，到底還給不給兒子留條活路了？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無恥的爹娘，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說死孫曉紅都不信，這張賬單是任浩軒他媽處心積慮的杰作，看她那意思就差割骨還父，割rou還母了。平時(shí)見她說話也沒這么陰險(xiǎn)，這算計(jì)起兒子來，她還真是有一手啊。難怪任浩軒她奶奶得那種怪病，若不是她生前忍氣吞聲，恐怕她早都被這個刁婦磨成骨灰了。

    看著賬單上的字，孫曉紅感到一陣惡心。賬單上的字跡歪歪扭扭，像抓個蟲子，再蘸上墨汁，在白紙上爬過似的，全是自私和邪惡， 孫曉紅看著這張賬單，她的腦子里面一片空白，二話沒說，就把賬單甩給了任浩軒。她氣得渾身發(fā)抖，猛地站起身來。她實(shí)在看不下去了，便從柜子里面取出大衣，披在了身上，轉(zhuǎn)身就要往外走。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全落空了。不管任浩軒在后面怎么叫她，她都像耳朵失聰一樣，什么都聽不到。一股無名的烈火，漫延了周身，她憋得實(shí)在是喘不過氣來，想找個沒人的地方透透氣。

    “曉紅，你要干什么去？你想去哪，你等會兒，我和一起去？”她正低頭走著，任浩軒從后面趕了過來。他一把抓住她的胳臂，“曉紅，有什么話，就不能在家里好好說嗎？咱別老外面亂跑，這里你誰都不認(rèn)識，走丟了怎么辦？”

    “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我有我的自由，我又沒賣給你，我好像跟你也沒啥好說的。你們家的人，個個都欺負(fù)我，還不讓我說話，你們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再說你爸你媽把錢看得比命都重要。我可不敢得罪他們。早知道這樣，我就不跟你結(jié)婚了。你回去吧，反正以后也是我一個人過，這個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待在這里。我想今天就走，明天就去上班，早走一天，少一天的麻煩，免得以后矛盾更多。我走到今天這步，誰都不怨，就怨我沒長眼睛，連人都看不準(zhǔn)，我爸媽這輩子養(yǎng)了我，又培養(yǎng)了我，我辜負(fù)了自己，又辜負(fù)了他們，算是白費(fèi)了。”孫曉紅終于忍不住，她捂著臉哭了起來。

    “回去吧，他們也沒有你想的那樣！你想得越多，麻煩事兒就越多，他們再說啥，你當(dāng)什么沒聽見，不就沒事兒了嗎?！比魏栖幷驹谒膶γ妫麤]穿棉衣就跑了出來，一陣?yán)滹L(fēng)吹在他的身上，把他凍得瑟瑟發(fā)抖。孫曉紅雙手捂著耳朵，他想說啥，她都不想聽了。

    孫曉紅見他蒼白的臉色，頓生憐憫之心。她的心又軟了，她怎么能忍心折磨他呢。她見外面冰天雪地，什么話沒說，又乖乖地跟著他的身后從外面走了回來。

    “我看他們這么折磨你，你也挺不了幾天，回頭就得和我反目成仇，算了，你還是讓我走吧，反正我在你們家里礙眼，你媽，你姐，你姐夫，你們才是一家人，我永遠(yuǎn)都是外姓人，既然你們都不待見我，我又不指望你能養(yǎng)活我，與人方便，與己方便，我看，我們就不要互相為難了。我有自知之明，我走了，你們家一天陰云就都散了。”孫曉紅不想自欺欺人，她的倔脾氣上來，就一定說到做到。

    “咱倆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我怎么能讓你走呢！曉紅，你就聽我的話，別跟他們較真！”任浩軒的話越來越?jīng)]有底氣。他這個人，耳根子軟，眼淚窩子也淺，見孫曉紅心里難受，他心里也很難過。

    他緊緊地攥住孫曉紅的手，生怕她從自己的身邊偷著溜走。孫曉紅見他這樣，再也控制不住簌簌而落的眼淚。

    任鐵嘴躺在東屋呼呼大睡。他睡了一覺醒來之后，突然聽見西屋有些不太對勁兒，就側(cè)著耳朵聽了一會兒，也沒聽清什么，又側(cè)身躺了下來，繼續(xù)呼呼大睡。

    他這個人也真夠可以的。最讓人可氣的是，他每天早晨，天還沒亮就趴起來，起床之后，什么活兒都不干，把家里人都喊起來后，就到胡同里閑逛。他不管見到誰，東一耙子，西一掃帚，就是一通神忽悠。等他晃悠得差不多了，家里的飯菜也差不多做好了，他回頭見自己家的煙囪，沒有炊煙冒出，這才一步三搖地回家吃早飯。

    任鐵嘴這個人跟正常人恰好相反，他晚上成精，白天在炕頭上呼呼大睡。他在家里喝的白酒用水缸裝，一年四季都不斷流。每天早上喝完酒，往炕頭上一躺，倒頭便睡，睡醒了就吃，不管地里還是家里的活兒，他一點(diǎn)兒都不想干。除了好吃懶做之外，還愛占小便宜，不管是誰家的東西，他只要是相中了，絞盡腦汁也得把它算計(jì)到手。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整天油嘴滑舌地在村子里面騙吃騙喝，不務(wù)正業(yè)，也真是夠給兒女們丟臉的。

    孫曉紅最瞧不起的就是這種人，可是越討厭啥人，就越貪上啥人。人算不趕天算，她打著燈籠找了二百來里地，居然找了個這樣的人家，說起來也真夠喝一壺的。

    好歹自己也是讀過書的人，她怎么就能碰上這么一家人。如果不是任浩軒對她這么好，處處都替她著想，她也不會找這樣的婆家。可是，嫁都嫁了，還說那些還管用嗎？現(xiàn)在就是悔青腸子，又有何用?？刹还茉趺凑f，人家祖上有德，生了任浩軒這么好的兒子，能不驕傲嗎？

    可是，他們有點(diǎn)兒驕傲過頭了，就算是兒女不揭爹娘的短，他們也得有點(diǎn)兒節(jié)制啊。孫曉紅也不是不開面，她為人處事是有底線的。殊不知物極必反，若是把孫曉紅給逼急眼了，她可沒得商量，說不好天踏下來都不在乎，抬腿就走。別看這兩位祖宗，現(xiàn)在在兒媳婦面前這么囂張，到時(shí)候，人被他們氣走了，搬石頭砸天也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