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們連忙和稀泥，胤祉出來掉書袋：“孝康皇后入土日久，不好擾其英靈，想來皇祖母一定會體諒?！?/br>
    書雪當即噴了回去：“你白讀了幾十年的書！嫡庶兩個字還要我講給你不成？你若不認得，趕明兒我把弘昍派到誠親王府專程教你！”

    “放肆！”嫡庶二字正戳了康熙的軟肋，雙眼赤紅好似要活吞了書雪。

    書雪把手腕上的珠子扯下來上前放到了御案上：“于情，生恩不如養(yǎng)恩大，于禮，若汗阿瑪不以世祖為先帝，不以大行皇太后為世祖皇后，臣媳對此決無異議！”

    康熙被噎得臉紅耳熱：“朕若不按你說的辦豈不就變成了先帝的不孝子？”

    “二阿哥被您廢了，有您這樣的皇父做表率，仁孝皇后將來即使進了太廟也會被請出去?！睍╊^也不回昂首出了大殿。

    皇子們面面相覷，冷了半天場胤禟方出班求情：“汗阿瑪息怒，王嫂是因皇太后祖母大行傷痛，絕非有意對您不恭?！?/br>
    胤祺直接跪了下來：“兒臣自幼受皇太后祖母教輔，前番懦弱不能進諫，今見王嫂大義，兒臣無地自容，若汗阿瑪欲加罪王嫂，兒臣愿一力擔當！”

    康熙頹喪地擺擺手：“朕累了，你們跪安吧?！?/br>
    “兒臣告退?！必缝淼热诵卸Y退了出去。

    書雪回到寧壽宮繼續(xù)哭靈，其他命婦見她面帶怒氣皆不敢上前搭話。

    五福晉硬著頭皮湊過來試探著問：“可打聽明白了不曾？“

    書雪堵著氣：“皇祖母如不能下葬如儀那就是白疼了我這些年，我索性跟著去伺候她！”

    五福晉嚇得不輕：“您可別意氣用事，還得想著簡王兄和弘昊他們呢?！?/br>
    “弘昊兄弟不姓完顏，和前頭那幾位爺才是一家子，我想他們作甚？”書雪并不買賬，“要是雅爾江阿不站在我這邊，回頭我就把他那位先福晉的牌位從祠堂丟出去，看他敢不敢攔著！”

    五福晉挑了白旗：“我倒無牽無掛，還沒您有魄力?！?/br>
    書雪面目猙獰：“佟家不但辱及大行皇太后，更陷孝康皇后于不義，等過了皇祖母的大事，我一定仔細跟他們算賬?！?/br>
    在場的自有消息來源，被書雪一句話說得周圍涼颼颼的。四福晉打了個冷戰(zhàn)，低聲說項：“佟氏鐘鼎之家，多數(shù)人還是知禮的?！?/br>
    八福晉隨后附和了一聲：“四嫂說的有理?！?/br>
    “胡扯！”書雪逮誰罵誰，“你們還做夢呢，也不打量著自己瞧瞧，前頭那些爺們將來都把家私頂戴交給誰？比起有名無份的側(cè)室頂多供奉的位子靠前幾寸，看架勢莫不是要連那幾寸大的地方也要讓出去？”

    這番話可謂是醍醐灌頂，在場的嫡福晉大多數(shù)沒有子嗣，活著倒還罷了，難不成死了要排在側(cè)室后面吃人家剩下的香火不成？即使是有子的幾個福晉也下定了決心：此例絕不能開！

    書雪還不解恨，繼續(xù)毒舌：“佟家算什么知禮人家，佟國綱父子相殘、隆科多寵妾滅妻，鄂倫岱跟法海兄弟火并，孝康皇后若是在世，不被氣出好歹就是萬幸了?！?/br>
    “jiejie，您別說了?！杯偭毡惶媒銍樀貌惠p，“您怎么講我怎么做，一定不說半個不字?！?/br>
    書雪是大婦領袖，人緣絕對不是蓋的，她連弟媳的面子都不顧了，誰還好多嘴？瓊琳剛表態(tài)，眾人紛紛稱是：“全憑王嫂（弟妹）做主?！?/br>
    “好，筆墨伺候！”順水推舟的結(jié)果直接導致了“聯(lián)名折”的誕生。

    福晉們純粹是被書雪一句“將來牌位供在側(cè)室后面”刺激到了，皇后都要給庶妃讓位了何談區(qū)區(qū)的皇子福晉，法不責眾，橫豎有后臺硬的擋在前頭，有什么可怕的。

    書雪一不做二不休，帶齊人手重新殺向乾清宮，外頭級別低一些的外命婦見此場景不明所以，自覺地避開了甬道。

    皇子們在乾清宮大院商議半天無果剛打算去寧壽宮候著，不妨殺來一隊娘子軍，爺們傻了眼：這是什么狀況？

    策反福晉軍團，書雪比帶著十八道免死詔底氣更足，將奏章往守門太監(jiān)手上一塞，吩咐道：“呈上去。”

    小太監(jiān)不敢怠慢，躬身接過退了進去。

    書雪略退幾步俯身跪倒，身后十多位福晉有進無退，按次序跪在了她的身后。

    “王嫂，你們這是做什么——”一向淡定的七阿哥胤祐見隊伍中有自家福晉的身影，登時站不住了。

    七福晉硬著頭皮插話：“我們都是為大行皇太后的葬儀來的。”

    “胡鬧！”說這話的是雍親王胤禛。

    書雪半點兒面子沒給：“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一邊呆著，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嫡妻的事兒輪不到你們管?！?/br>
    這話忒橫了，將將沒說皇子們都是小婦養(yǎng)的。

    胤祉真是忍無可忍：“咱們滿人不講究嫡庶！”

    這話捅了馬蜂窩，三福晉董鄂氏蹭的站了起來：“爺這話是說給誰聽呢？”

    胤祉覺得仿佛有十幾道利刃加身，這才意識到失言，忙爭辯道：“爺就是隨口一說。”

    “不分嫡庶？”書雪的目光幾乎不曾把胤祉凍死，“你再說一遍試試？”

    胤祉大氣不敢喘一口。

    書雪大罵眾皇子：“孝子從治命不從亂命，打量我不知道你們的算盤，今日讓大行皇太后給孝康皇后讓位，將來也好比照前例叫自家母妃把仁孝皇后擠下去是不是？你們不要做夢，我縱是撞死了也不會眼見著你們?nèi)缭福　?/br>
    在場皇子都是庶出，哪里禁得起這話，個個氣得臉色緋紅，再不表明態(tài)度豈不是正可表明自己有異心？只得一個接一個跪下請命：“求汗阿瑪三思！”

    佟貴妃聽說事情鬧得大，忙聚齊后宮主位商議對策，和大行皇太后關(guān)系最好的宜妃首先表態(tài)：“簡王福晉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咱們要不說話豈不顯得有異心？”

    其余幾個有子妃嬪都拿眼望向佟貴妃。

    佟貴妃心里發(fā)苦，簡王福晉大罵佟家的話已經(jīng)傷了她的臉面，可偏偏又不好發(fā)作，畢竟起因在親姑姑身上，建議又是娘家人提的。慮及仙逝多年的孝懿皇后，佟貴妃最終還是決定站在大義一邊，當即應和宜妃：“就是這個理兒，咱們也得勸勸皇上?！?/br>
    康熙終于意識到平日的縱容給自己挖下了多深的陷阱，一日工夫，兒子、兒媳全被說反，如今更是把媳婦們都拉了進來。

    ☆、二五八、落架引咎過添過

    二五八、落架引咎過添過

    康熙是什么人？唯一能威逼下旨的鰲拜被料理后就沒有人敢強迫著他做什么，書雪如果單純講理還有三分希望，這會子抄家伙奮起把他當成漢高祖那樣的流氓皇帝對付，自然有逆反的結(jié)果。

    捏著奏折出來，康熙沉聲問：“朕心意決絕，你等又待如何？”

    笑不怕、怒不怕，爺兒們最怕的就是見到自家老爺子現(xiàn)在的表情，這象征著十二級臺風完全醞釀成功，單等著爆發(fā)了。

    “兒臣有罪?！被首觽兌枷氤弥╋L雨來臨前抽身。

    書雪起身截叛徒：“誠親王，你是和碩親王之尊，又是皇子之首，每以飽讀詩書自夸，倒跟汗阿瑪說說合不合規(guī)矩！”

    胤祉在葬禮上是出過岔子的，被書雪一逼，真真是進退兩難：“兒臣——兒臣——”左思右想沒法子，索性哭起來，“皇祖母——”

    這回哭得誠心誠意，只不知他是哭孝康皇后還是哭大行皇太后。

    漢家宗法講究“一夫一妻制”，清朝屬異族，盛行一夫多妻制，這一點兒在后金時代尤為明顯，如taizu高皇后是側(cè)福晉，但沒人能說taizong皇帝是庶出，凡是太宗五宮福晉所出的格格均封固倫公主亦為明證，打個精確的比喻，現(xiàn)代的婚煙法保護一夫一妻，但同時掩護事實婚姻，私生子與婚生子的繼承權(quán)是完全一致的。

    康熙朝重漢法，嫡庶之分大有區(qū)別，其中有兩個推波助瀾的人物，其一是嫡黨魁首固倫文華公主，另一位卻是現(xiàn)任宗人府令雅爾江阿，他不但完善了考封制，還提出“側(cè)福晉所出子女議封品級當較嫡出降兩級，側(cè)室所出再降一級”的主張。如果說書雪是憑借本身的影響力推銷自己的理念，雅爾江阿從制度上保證了嫡出的優(yōu)越性。到了這會兒，哪怕是作秀，連佟貴妃等人都要表態(tài)。

    康熙卻全然不給下面說話的機會，當場指責：“汝為晚輩，屢仗信寵頂撞朕躬，今復嘩眾取寵，更辱及孝康皇后，是可忍孰不可忍，著削固倫公主爵，禁足王府思過?！?/br>
    書雪當即行禮謝恩，復又起身抗爭：“臣媳所言承恩公府諸端鄙陋何處不實？請汗阿瑪明示！”

    有點兒跑題，但皇子、福晉、貴妃等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這是要劍走偏鋒，證明孝康皇后不配祔享太廟吧？

    康熙幾乎背過氣去：“攆出去！無朕旨意不得進宮！”

    乾清宮侍衛(wèi)沒一個敢上手，眾人噤若寒蟬，連廢太子時都不見康熙這般動怒。

    “汗阿瑪，您既然覺得臣媳說的不對，可逐一反駁！”

    書雪冷聲道，“不然您就憑幾句實話斷定臣媳對孝康皇后不恭，臣媳豈能心服？”

    顧問行見勢不好，領了兩個小太監(jiān)半勸半拖：“福晉，您不可悖了圣意！”

    書雪拂袖轉(zhuǎn)身，竟是連禮節(jié)都顧不上了。

    康熙青筋暴起，看著皇子們問：“你們有什么話說？”

    “兒臣告退！”縱使有什么話也不能挑這個點兒說，皇子們心里有一本賬，不管怎么說，簡王福晉的體面是他們比不了的，這會子誰又敢多嘴？

    雅爾江阿是國喪總管，忙得腳不沾地，聽到升祔位次的旨意時還想著要找機會按住媳婦，恰巧被禮部追上來請示又擱腦后去了，接到妻子率內(nèi)外命婦“逼宮”的消息后嚇走了真魂，安排好手下的事兒就趕了過來。

    迎面碰到書雪，急問道：“怎么樣了？汗阿瑪沒怪罪你吧？”

    “沒事兒。”書雪凝視丈夫一眼，給他系好斗篷，“我先回府，晚上再說。”

    “好！”雅爾江阿怔了怔，“你也累了幾天，先回去歇著?！?/br>
    固倫公主的爵位丟了，書雪半點兒不覺心疼，回府后即遣還公主府屬官、儀仗、佐領、冊寶、冠服、田產(chǎn)、莊園等，都知道大行皇太后是自家主母第一靠山，卻不想失勢的這般迅疾，闔府皆感驚詫。

    永煥幾個都被擋在房外，歆蕊近幾日住在十三皇子府，聞訊后趕了過來，見姊妹幾個在門口打轉(zhuǎn)兒，上前問道：“額娘在里面？阿瑪還沒回？”

    弘昊見了救星一般：“你去看看。”

    歆蕊接過參湯，進屋后見養(yǎng)母坐在椅子上出神，近前輕聲詢問：“額娘，您餓了吧？喝點兒湯。”

    書雪轉(zhuǎn)頭看到歆蕊，把她拉到跟前：“你怎么過來了？不在家替你額娘照看弘眖。”

    歆蕊仰起頭安慰：“額娘，您別委屈，您有我們呢，我們都圍著您?！?/br>
    “是啊，額娘有你們?！睍┭鍪讎@息，“可皇太后祖母有誰圍著？”

    歆蕊勸道：“您別太為老祖宗難過，老祖宗看著您現(xiàn)在的樣子會心疼的。”

    “老祖宗是白疼額娘了。”書雪站起身，“你們在家里安安分分呆著，我要出去一趟。”

    歆蕊試探著說：“我陪您一塊兒去。”

    書雪只吐了兩個字：“不用。”

    換好衣服，從墻上取下青鋒，書雪一路步行到門口，吩咐門口的侍衛(wèi)：“給我牽匹馬出來。”

    革了固倫公主也是王府嫡福晉，她的話下面自然要不打折扣的執(zhí)行。

    接著是王妃騎馬奔馳，護衛(wèi)在后追趕，孩子們大的叫小的哭，慌得管家全體到大門口照看小主子。

    穆尼趕著亂時節(jié)回來，聞說后囑咐永煥一句就策馬追去，恰在承恩公府的門口趕上書雪。

    門子是認識書雪的，打千兒后上前牽馬：“福晉吉祥！”

    書雪丟了馬鞭：“佟國維呢？”

    門子剛答一句“老爺在府里”書雪就跨進了門口。

    穆尼趕緊跟上，門子不敢攔不敢勸，眼瞅著叔嫂往里走。

    佟國維夫婦聽到消息迎出來，看到書雪打千兒：“奴才給福晉請安，福晉吉祥?！?/br>
    書雪并不叫起：“難得承恩公還知道規(guī)矩，明白福晉品級比國丈高。”

    “福晉說笑了?！辟S是康熙的親娘舅兼泰山，見到親王皇子都用不著行全禮，如今被書雪尋釁，稱得上老來受辱。

    “佟家一門雙公，兩朝后族，內(nèi)有椒房之寵，外有額駙之尊，子弟頂戴數(shù)百，號稱‘佟半朝’，本福晉今兒就來撞撞鐵板，都知道大清簡福晉是號稱刀槍不入的，看看你這佟佳氏的老家巧有沒有長著鐵脖子?！睍班А钡某槌鰧殑?，揚手拍在了佟國維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