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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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大春中午也帶了干糧,他就住小洋樓,離著礦區(qū)說遠(yuǎn)不遠(yuǎn)說近不近,快三十了還沒結(jié)婚。 平時羨慕礦上的單身漢,把糧食關(guān)系轉(zhuǎn)到單位食堂,每頓干的稀的齊全,月底還能吃上一次rou,可他不能這么干。 雖說沒結(jié)婚,可還有爹娘弟弟meimei一大家子人呢,全家就數(shù)自己糧食標(biāo)準(zhǔn)最高。下礦井的工人每月四十八斤糧,額外補(bǔ)助二兩紅糖四兩rou,他不能只顧自個。 鄭大春跟工友一起到鍋爐房拿飯盒,今天沒有像往常那樣說說笑笑,暗暗觀察其他幾個工友的臉色,發(fā)覺他們都陰著臉。 前幾天他媽蒸了一鍋凈面玉米餅子,當(dāng)著全家人面說只給他一個人吃。弟弟meimei的眼神讓鄭大春心里有些不舒服,他媽也真是的,都一家人,哪能只讓他一個人吃獨(dú)食? 鄭大春很自覺的每天只帶了一個玉米餅。 那天拿起飯盒的鄭大春一驚,感覺到分量不對,連忙打開,菜團(tuán)子還在,玉米餅子被人掰下去大半塊! 鄭大春看了眼身邊的工友,有人跟他開玩笑?不能啊!誰遇到困難吃不上飯了?有這個可能,這年月都不容易,準(zhǔn)是沒辦法了才偷偷摸摸。 沒有聲張,鄭大春蓋上飯盒跟著一起出來。 一連好幾天,鄭大春飯盒里的干糧總是少半塊,工友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好幾次還有人往他身上打量,懷疑審視的目光讓人很不舒服。 不過誰也沒吭聲,偷雞摸狗可不是小事,沒抓住證據(jù)不能亂說話,冤枉了好人可是大事! 礦區(qū)除了家屬沒有外人,準(zhǔn)是內(nèi)部人干的。 一連幾天,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同時去拿飯盒,沒想到還是照少不誤。 今天照舊沒人吭聲,其中幾位陰著臉,端著自己的飯盒憤憤去了礦區(qū)食堂。 食堂里正熱鬧,大家敲著飯盆排隊打飯。 “哎,王師傅,您那勺子不抖落行嘛?也不怕半身不遂?” “小年輕不知道吧?王師傅是咱們礦有名的勞模,小半盆菜湯都能賣出去二百多份兒!” 一陣哄笑。 干糧窗口同樣熱鬧,菜團(tuán)子論個賣,玉米餅倫兩過稱。四兩一個的標(biāo)準(zhǔn),不夠的食堂師傅從手邊一個掰下一塊來添上。 “嗨,劉師傅,你咋還往下掰?。俊?/br> “呵呵,這個多了兩錢?!?/br> “嗨!前幾天那個玉米餅子少了三錢你咋沒給我添上?” “呵呵,那時候手邊正好沒找零的……” “你……” 見工友擼袖子要較真,周圍人趕緊勸住。食堂大師傅可得罪不起,這次少了,下次他手一松就給你補(bǔ)回來。你要真的干一架得罪了人,以后次次克扣,你又能咋樣? 鄭大春在湯口打了碗一分錢的白菜湯,除了飯盆底幾塊白菜幫子,湯里干干凈凈的啥都沒有,醬油都沒放幾滴。 “大春,又當(dāng)湯司令啊?” 鄭大春笑笑沒說話,端起飯盆剛要喝,忽然就聽到剛才調(diào)侃他的工友一聲驚呼。 “我的三合面饃呢??。吭趺礇]啦?老家剛寄過來幾斤白面,我娘新蒸的!” “哎呀!我的高粱米飯怎么變成土坷垃了?誰這么缺德!” “我的……我玉米餅子不見了!里面放了塊石頭!” “唉呀媽呀!誰啊這是?把我菜團(tuán)子拆開了吃,菜頭還吐到飯盆里了,缺不缺德啊!” 終于有人拍桌子站了起來:“到底誰干的!前幾天偷偷摸摸的掰一塊半塊的就算了。體諒你不容易,大家都是工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誰也沒吭聲,怎么還越來越過分了?” “沒錯!還凈撿著好吃的拿,偷上癮了咋的?”帶飯的其他人附和。 “嗨嗨,到底怎么回事你們說清楚,別在這兒指桑罵槐,誰偷東西啦?”食堂吃飯的不干了,說誰呢這是? 帶飯的人義憤填膺,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始訴說這幾天少的干糧,幾十號職工居然都丟過。 大家七嘴八舌議論開,很快驚動了保衛(wèi)科,廠委書記蔣益民趕了過來。 “讓食堂給受害工友提供這頓口糧,尤其是下礦井的職工,按照口糧標(biāo)準(zhǔn)補(bǔ)上,半兩都不能少!保衛(wèi)科跟我去調(diào)查,必須馬上破案!” 保衛(wèi)科沖到鍋爐房,發(fā)現(xiàn)廢棄的值班室一股子尿sao味,這是有人混進(jìn)來了。于是守株待兔,幾乎沒費(fèi)什么功夫就抓住了從外面遛食回來的大妮兒。 “老實(shí)交代!是不是你偷的?不老實(shí)送你去公安局!” 大妮兒被帶到食堂門口審問,這會兒剛吃過午飯還沒上班,黑壓壓擠滿看熱鬧的人。 “俺冤枉啊,冤枉啊……”“ 大妮兒也嚇蒙了,她哪見識過這陣勢?又要斗地主啦?還好以前訴苦大會上的詞兒她還記得,馬上哭豪起來。 “俺沒偷東西,俺就找了點(diǎn)吃的,俺是苦孩子出身,解放前被賣到地主家,沒日沒夜的干活兒只能吃剩飯,地主婆還逼俺嫁給他的傻兒子……” 十多分鐘,大妮兒聲淚俱下的痛哭申訴,在場的人都愣住了,幾個老大姐還抹起了眼淚…… “你來礦區(qū)什么目的?”蔣書記問道。 “俺是來找爹的,找俺親生的爹娘?!?/br> “你爹是誰?” “葉老蔫!” 旁邊有人告訴蔣書記是葉福海的外號。 蔣益民一怔,找葉福海認(rèn)親爹的?這就是前幾天來家里送禮的那個? 那天回家見老婆收了人家的禮,氣的他好一通批評,哪知她還振振有詞。 “當(dāng)個書記還找不著北了?看誰都像要腐蝕你,人家是讓你徇私枉法了還是讓你破壞生產(chǎn)啦?農(nóng)村走親戚還帶兩包點(diǎn)心呢,我這個婦女主任覺悟不比你低!” 說的蔣益民啞口無言。 蔣益民沒見過葉青,以為大妮兒就是,現(xiàn)在又冒出這么一出,看的他有些頭疼。 “去把葉老蔫叫過來,讓他來認(rèn)認(rèn)人!”蔣益民交代。 這件事可大可小,萬一是別有用心的人混進(jìn)礦區(qū)搞破壞呢? 葉老蔫吃過午飯正在車間溜達(dá),猛的聽說廠委書記找他,還說抓住一個壞分子跟他有關(guān)聯(lián),嚇得他腿一軟險些跪地上。 幾個工友夾著葉老蔫到了食堂門口。 這時候人更多了,里三層外三層的把食堂門口堵個水泄不通。 “葉老蔫,你認(rèn)不認(rèn)識這個人?”蔣益民問。 葉老蔫在外面就聽見大妮兒熟悉的哭豪聲,還有他都快背下來的苦難史。 又是寡婦地主傻兒子虐待她不給飯吃那一套,那晚在家不是說好幾遍了嗎?怎么又跑到食堂門口說啦?她怎么還在礦上? “不認(rèn)識不認(rèn)識……”葉老蔫頭搖的像撥浪鼓,雖然不知道大妮兒干了啥事,壞分子他怎么能認(rèn)識? “你再仔細(xì)想想,這個女同志說是來找親爹的,如果不是,那就是來歷不明混進(jìn)礦區(qū)搞破壞的敵對分子!我們要把她送到公安局去。” 蔣益民不想放過壞人,也不想冤枉好人,真要是進(jìn)公安局留下檔案,這人的一輩子就完了。 “不認(rèn)識!”葉老蔫咬著牙說,自家上初中的向紅和向東都那么優(yōu)秀,咋能給他們臉上抹黑呢?不是當(dāng)?shù)男暮?,他也是沒辦法啊。 “爹??!你咋能不認(rèn)識俺呢?他們都要把俺送局子了,爹??!”大妮兒哭爬過來抱住葉老蔫大腿死活不撒手。 “你……你,你這是做啥?快松開我!”葉老蔫急得滿頭大汗。 “等一下!”看熱鬧的人群里一個人站出來。 “向蘭,你來啦,快,快把她拉開!”葉老蔫大喊。 剛才保衛(wèi)科的人一聽人家撲過去管葉老蔫叫爹,弄不好這里面真有誤會。萬一真是礦工家屬,大姑娘家家的自己再上去拉扯就不合適了,所以誰也沒動。 葉向蘭走上前拍了拍大妮兒,輕聲勸道:“你別光顧著嚎,先把話說清楚?!?/br> 幾個大姐也上來幫忙,把大妮兒拉扯開,人群靜了下來。 “我問你,你說你是我家大姐,那你知道我們家以前住哪兒么?”葉向蘭問。 大妮兒認(rèn)出來是那個好脾氣的妹子,立馬笑了出來:“妹啊,俺咋會不知道呢?咱家以前住大洼鄉(xiāng)前溝子村,門口有棵老槐樹?!?/br> “村里你都知道誰?” “隊長家的三兒媳婦是俺們村的,馬二家的大閨女嫁到俺們后溝子村……” “大腳嬸的閨女你知道不?” “俺知道,她閨女是個瘸子?!?/br> ………… 葉向蘭就在那兒輕聲細(xì)語的一句句問,大妮兒傻呵呵的也認(rèn)真答,一時間,在場的人都聽出了門道。 “葉老蔫,到底是不是你閨女???” “葉老蔫,你家的事人家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大老遠(yuǎn)的跑來尋你們,人家圖啥???做父母的咋這么狠心!” 蔣益民也看明白了,真要是來尋親的那就是人民內(nèi)部矛盾,跟破壞分子是兩碼事。 “葉福海!你還要欺騙組織!到底有沒有送出去的女兒?” 蔣書記一聲大喊嚇得葉老蔫險些又要跪下:“沒……沒欺騙組織,有,以前是有一個……” “嘩”人群一片沸騰。 “葉老蔫,閨女找來了你咋不認(rèn)呢?” “是啊,她親娘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不認(rèn)不怕高桂英晚上抽打你?” “哈哈……” 馬上又有人提出疑問。 “還不足以證明這個就是葉老蔫丟的女兒啊?” 葉向蘭低著頭從兜里掏出一根紅繩系著銅錢的鐲子來。 “這是我娘編的,我們姐妹小時候都有,向紅也有,只不過她的早就不戴了?!?/br> 大妮兒一看,激動地差點(diǎn)兒真哭了!一把擼起袖子高高舉起來。 “俺有,俺也有!俺找到親爹啦!” 周圍看熱鬧的婦女又一次抹起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