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見她好半天不吭聲，徐友亮低頭問。

    “呵呵……想，想干部戴表都有什么講究呢。”葉青遮掩。

    徐友亮輕笑，沉思片刻道：“葉青，你這么愛看古典小說，那你知不知道古代女子戴手鐲是什么意思？”

    換話題啦？葉青發(fā)愣，不過這個話題她也喜歡！

    “我當(dāng)然知道！手鐲是規(guī)范女子行為舉止的，還有裙墜子，頭釵耳環(huán)……都是限定女子動作幅度的大小，舉手投足要有規(guī)矩！”葉青說。

    “對極了！繼續(xù)說！”徐友亮稱贊。

    葉青得意：“身份不同，她們的這些配飾也不一樣！比如貧民家女兒，平時要干粗活，紡紗織線洗衣做飯……所以她們只戴光面的金銀鐲銅鐲子，因為不怕碰。還有簡單的發(fā)釵，耳環(huán)也是紐扣式樣或者小耳釘，因為可以隨便搖頭晃腦不怕勾住線頭。大戶人家的小姐就不同啦！她們有丫鬟伺候，平時不用干活，手上帶著的是極品翡翠，頭上金步搖發(fā)釵，耳環(huán)上也滴溜當(dāng)啷……這些配飾就是時刻提醒自己不能隨便抬手放手，不能輕易點頭搖頭，不能大腳闊步走路！”

    徐友亮熱烈鼓掌：“說的太好啦，完全正確！”

    葉青得意片刻后又問：“該你說了，你還沒說干部戴手表是為什么呢？”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徐友亮笑問。

    我知道什么啦？葉青迷糊。

    ……

    徐友亮低頭看看她，好笑搖搖頭。

    “葉青，你知不知道縣委書記一個月多少錢工資？江詩丹頓和百麗翡達(dá)多少錢？一天一塊換著戴……你買得起么？”

    葉青干笑，她就隨便說說，真要是當(dāng)了書記自然不能那樣干，但是這時期的干部也太樸素了！

    齊書記就住在他們隔壁，一摸一樣大小的房子，屋里除了多了一組單人沙發(fā)，一個文件柜一個書架，其他擺設(shè)和徐友亮這個小公安沒什么區(qū)別。書記老婆穿的不如科長老婆，過日子還要精打細(xì)算……太寒酸了！

    “我先當(dāng)幾年書記，然后辭職下海種田經(jīng)商！將來開飯店開服裝廠，做商界女強(qiáng)人！賺了錢想買什么就買什么，住大別墅，開小轎車，手表天天換著戴！給你也買啊，你喜歡什么牌子？我將來把所有經(jīng)典款都給你買一塊！”葉青豪言壯語。

    徐友亮鼓掌叫好：“有志氣！我等著！”

    葉青得意，這個還真有可能！再過十來年，政策一寬松她就放開手腳大干，還有自己空間里的那些瓷器古董，掙個幾億身家輕而易舉！

    越想越開心，葉青兩眼冒光，直接掉錢眼里！

    徐友亮歪過頭好笑望著她：“葉青，你是不是很崇拜田玉茹？覺得她很厲害？”

    “是啊是啊，你不知道田婆婆年輕時候多威風(fēng)！賺洋鬼子的錢，和軍閥周旋談判，一個人經(jīng)營著礦山糧行車行……”葉青說的眉飛色舞，臉上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現(xiàn)在還不是在掃廁所？”徐友亮突然語氣嘲諷。

    葉青噎的一怔，瞬間又醒過味，這時期的地主資本家還是人人喊打的壞分子，不過再過二十來年，那可是看錢說話的社會，有錢人才是社會主宰！現(xiàn)在跟他說他也不懂。

    “嗯……也不一定就是田婆婆??？我還崇拜……胡雪巖！紅頂商人！”葉青道。

    徐友亮又是冷笑：“他怎么死的？”

    “咳咳……”葉青又被噎到，還能怎么死的？成了斗爭犧牲品，萬貫家財一朝散盡，窮困潦倒而死唄？真不會聊天！

    徐友亮看看她臉色，好笑搖搖頭：“葉青，沈萬三怎么死的你也知道吧？還有個販國大商人呂不韋，奇貨可居，生意做到皇位上，為什么最后飲鴆自盡？”

    葉青結(jié)結(jié)巴巴：“那是現(xiàn)在的……反正遲早會放開經(jīng)商，鼓勵私人經(jīng)營的！以后靠錢說話，有錢的才是老大！”

    徐友亮皺眉搖搖頭：“遲早放開經(jīng)商……這個不假，就像去年夏天你們新南的黑市，只要物資足夠豐富，形式又穩(wěn)定，放開管制鼓勵私人經(jīng)商是一定的，但是商人就是商人，再有錢也做不了老大?！?/br>
    葉青不服：“誰有錢誰說了算！”

    ……

    床頭放著本古典小說，葉青白天看了一下午沒看完，放上書簽做好標(biāo)記。

    徐友亮拿起來翻了幾頁，思索片刻后道：“葉青，你知不知道商人和官員有什么區(qū)別？”

    又換話題？葉青腹誹，但還是認(rèn)真琢磨片刻道：“我知道！一個是錢！一個是權(quán)！”伸著兩個拳頭比劃。

    徐友亮搖頭：“不對！”

    “為什么？”葉青不服。

    徐友亮在身后攥住她的兩個小拳頭比劃：“錢可買官，商人是不是也有了權(quán)？權(quán)可斂財，官員是不是也有了錢？照你這么說，他們還是沒區(qū)別?。俊?/br>
    葉青忙點頭：“對啊對?。」偕瘫緛砭褪且患衣?！小商在于民，中商在于政，大商在于國！”

    徐友亮抬手就在頭上敲了下：“胡說八道！商人和官員有著本質(zhì)區(qū)別，他們永遠(yuǎn)都成不了一家！”

    葉青捂著頭白眼，她才不信！現(xiàn)在是特殊歷史時期，后世那些商人……

    “那你說說，商人和官員有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葉青不服問。

    徐友亮抓著她的兩個小拳頭展開：“商人是拿！官員是用！”

    葉青看著自己攤開的兩個手掌費(fèi)解，這算什么區(qū)別？

    “葉青，你說幾個帶‘拿’的成語我聽聽？”

    “嗯……拿腔作勢！拿刀動槍！拿來主義，拿賊見贓，狗拿耗子！”

    “說的好！再說幾個帶‘用’的成語？”徐友亮鼓勵。

    葉青繼續(xù)道：“嗯……知人善用！用人不疑！用兵之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不用客氣！”

    “哈哈哈……”徐友亮大笑。

    葉青還是不明白，疑惑問道：“這些不都是伸手么？沒覺得有什么區(qū)別?。俊?/br>
    徐友亮搖頭：“拿！只要伸手拿了揣兜里就算完，用！一招一式一棋一子，小居大局都容不得半分差池！”

    葉青似懂非懂：“嗯……你是說，當(dāng)官的賺錢方式不一樣？可是他們也是人??？是人就沒有不愛錢的！當(dāng)官不就為發(fā)財么？”

    徐友亮搖頭，拿起那本古言小說道：“小說里描寫那種官其實還是商人，以權(quán)謀私，行賄受賄，披了一身官衣仍不改商人惡習(xí)，他們的為官之道就是做生意的那套！”

    葉青迷迷怔怔還是不懂！她眼中的權(quán)貴根本沒什么區(qū)別，都是住豪宅開豪車戴名表，一身名牌穿戴站在人前，你分得清楚哪個是商人哪個是官員？

    徐友亮耐心引導(dǎo)：“葉青，你跟我說說商人分了多少等級？往多里說！”

    葉青想想道：“嗯……中農(nóng)，富農(nóng)，小地主大地主，小工業(yè)者，小資本家大資本家……土豪大款！”

    徐友亮笑：“干部呢？就說說你知道的，分了多少等級？”

    葉青賊笑：“生產(chǎn)隊長，縣長，市長省長，國家最高領(lǐng)導(dǎo)人！沒啦！”

    徐友亮拍她頭：“要是讓你去了中南，還真有可能……”

    葉青揉著頭瞪他，她當(dāng)然知道有多少干部，光是惠安縣一個小小的縣委大院就兩千多號人！

    各個科室部門的干事科長處長部長……不都是干部？鄉(xiāng)里公社還一大堆，村里還有會計和婦女主任民兵連長呢！

    “你快說啊！為什么這么多干部？沒用的怎么不精簡掉辦工廠？”葉青催促。

    徐友亮好笑，拿了一顆煙點上。

    “葉青，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句話什么意思？”

    “清朝的官員貪污成風(fēng)，小小知府三年就受賄十萬兩白銀！”葉青想也沒想道。

    徐友亮搖頭：“不對！這句話最早出現(xiàn)在宋朝，明清世情小說中出現(xiàn)的最多，‘清’是清廉的清，并非清朝?！?/br>
    “哦！”葉青點頭，只要是有理有據(jù)的，她都虛心受教。

    “那你知道一個清廉的知府為什么能貪污十萬雪花銀么？”徐友亮問。

    “手黑唄？*！”葉青笑。

    徐友亮又搖頭：“一個地方知府，手握管轄之地工商，農(nóng)稅，司法，刑法，人事調(diào)配幾項權(quán)利集于一身，即便自身再清廉，十萬雪花白銀也拿的輕而易舉！反而是清朝，地方政務(wù)分別由文職外官和京官一同協(xié)理，即便是貪官，也貪不了多少銀子。”

    葉青震驚，說的有道理！他們礦上會計和出納還分四五個人擔(dān)任呢！廠委一屋子礦長還都只分管一攤呢！必須要相互制約。

    “葉青？等你當(dāng)了書記，還精簡了干部辦工廠么？”徐友亮笑問。

    葉青干笑：“呵呵……只要他們不對我指手畫腳嘮嘮叨叨，我就先不精簡了?！?/br>
    徐友亮白眼，沒搭理她。

    “你還是沒說商人和干部戴手表有什么區(qū)別啊？跟這些又有什么關(guān)系?。俊比~青追問正題。

    徐友亮只得繼續(xù)解釋：“官員分了眾多等級，朝服朝靴朝珠頂戴花翎……連同補(bǔ)子上的繡花花紋都不一樣。干部們什么級別住什么樣的房子，掙多少工資，坐什么車，享受什么樣的待遇，甚至戴什么樣的手表都有講究。這些無非就是提醒你能‘用’多少東西，什么地方不能插手，什么時候必須出手，時刻都要記著自己的身份！”

    “哦！”葉青了然。

    “商人有如此嚴(yán)格的界限么？有人提醒他們‘拿’多少么？”徐友亮又問。

    葉青認(rèn)真想想，商人就是拼誰家錢多，多個三五萬和七八個億好像還真沒什么區(qū)別，無非就是豪車多買幾輛，別墅多蓋幾棟……沒人管??？

    葉青迷迷糊糊搖頭：“好像沒有……”

    “不留神把手伸到別人碟子里會怎樣？”徐友亮耐心引導(dǎo)。

    “挨打！”葉青還記著。

    徐友亮輕笑：“真聰明！”

    ……

    葉青無語，什么亂七八糟的！看看手表已經(jīng)夜里十一點了，摘下放好，打個哈欠：“我困了……”

    “睡吧！”

    徐友亮幫葉青又換過一次紙，熄了燈給她掖好被子，自己也側(cè)身躺下。

    黑暗中，屋里靜悄悄的。

    “葉青，要聽丈夫的話，我會護(hù)著你……”徐友亮輕聲。

    葉青半夢半醒間迷迷糊糊應(yīng)聲：“嗯……”

    一夜無夢，轉(zhuǎn)天大早，徐友亮從食堂打了早飯回來，把葉青硬拽起來洗漱，讓她吃完再睡。

    兩人坐下，葉青舉著昨天的舊報紙邊吃邊看，不時呵呵笑出聲。

    “葉青，看到什么好笑的了？”徐友亮笑問。

    葉青舉著報紙給他看一條社論。

    徐友亮納悶：“這有什么好笑的？”

    葉青輕哼：“這你就不懂了吧？看報紙不能只看字面意思，要猜測新聞為什么這么寫，上面想讓你干什么，背后的真實意圖又是什么。”

    就像以前宣揚(yáng)農(nóng)村豐收，鼓勵城市居民主動扎根農(nóng)村的新聞，騙誰呢？農(nóng)村這么好怎么不搬到農(nóng)村辦公去啊？誰信誰是傻子！

    徐友亮疑惑望向她問道：“你能知道背后是什么意思？”

    葉青鄭重點頭：“雖說不能完全猜到每條新聞的真實用意，但是我知道報紙該怎么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