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房門又一次被推開,丫鬟捧著一大盆水急匆匆出來,那深紅的顏色看得他皺緊了眉,再忍不住要往里頭去。 門口的產(chǎn)婆一見,忙沖上前攔:“將軍,將軍!您不能進(jìn)來!夫人說了不讓……” 可楚元長年習(xí)武,身強體壯,哪是她一個大娘攔得住的,當(dāng)下便被他一把推開,回過神來,人已經(jīng)撲到床頭邊了。 “箐兒,箐兒……” 男人的聲音低沉而熟悉,被撕裂般的疼痛折磨了兩個時辰的姚箐,費力地睜開雙眼,可還未開口說半個字,又是一波劇痛襲來:“啊——” 女人的聲聲慘叫,產(chǎn)婆們緊張忙碌,男人心疼焦急的低喚……汗水浸濕了床褥,血水換了一盆又一盆,折騰了大半夜,終于在天蒙蒙亮?xí)r,傳出了嬰孩響亮的啼哭聲。 “恭喜將軍,恭喜夫人,是位小千金!”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成功第二天~ 看文的寶寶們留個言可好?~ (原2.16,2.27修排版) ☆、【三】 夏日燥熱,知了不知停歇地叫個不停,吵得人好生心煩。 夫子在學(xué)堂前面搖頭晃腦地講書,蕭繹背脊直挺坐在大哥旁邊,冷著臉望向窗外的樹影斑駁,有些出神。 ****** 與母妃相處的這些時日,他發(fā)現(xiàn)她似乎……不知如何形容,總感覺有些地方與以前不大一樣。 比如他在父皇那兒得了夸贊,回來與母妃說起,以前她定會摸著他的頭,微微一笑夸他了不起,可現(xiàn)在她聽聞后,依舊淺笑著肯定他的才能,卻會對他說:“繹兒,鋒芒畢露有時并非好事,懂得韜光養(yǎng)晦的人,才是真正能成大事之人?!?/br> 又比如他將瑜貴妃對他“諄諄教誨”的話復(fù)述給母妃聽,她不如從前般叫他莫要再聽,反而望著他認(rèn)真地問,若當(dāng)真有那么一日,他是否想為自己爭上一爭。 許多細(xì)節(jié)都是蕭繹事后不經(jīng)意回想起來,方才覺察其中的不同之處。 而最令蕭繹意外的,是母妃對于他練武一事的態(tài)度。 他自小愛武成癡,曾托人為他網(wǎng)羅不少武功秘籍,自個兒私底下練。 宮中并非沒有傳授武功的師傅,但皆是些尋常套路,用以自衛(wèi)防身綽綽有余,卻絕對無法與真正的高手一較高下。畢竟他們是皇子,身邊自然有侍衛(wèi)保護,即便苦練多年,也可能終其一生用不上半分。 母妃顯然亦是這般想法,故而對他不似其他皇子般時常結(jié)伴出游,反倒一有閑暇便躲在惜云宮后院里,擺弄些花拳繡腿的行為頗有微詞,曾三番四次委婉地在他跟前提,讓他無事便多讀讀書,作些好文章給父皇看。 他知曉母妃是為他著想,希望他憑此討父皇的歡心,不好拂了她的意,便只好挑她不留意的時候偷偷練,多是夜半時分,或是午間母妃歇息之時。練習(xí)沒有定性,難以日日堅持,且避開了最佳時間,效果自然差強人意。 現(xiàn)在他不過八歲,仍在長筋骨的階段,正是習(xí)武的好時機,為了重拾舊時的武功甚至更上一層樓,每日天初亮?xí)r,他便到后院去,打坐練功,運氣凝神,調(diào)節(jié)內(nèi)息。 此法對提高內(nèi)力有極大效用,他風(fēng)雨無阻,一日都不曾落下。 奇怪的是,母妃明明知曉他的行徑,卻對此不置一詞,甚至有一回他試探性地刻意拖緩請安的時間,她亦只是派了宮女過來傳話,讓他莫要耽誤了用早膳的時辰。 如此一來,他便愈發(fā)肆無忌憚了,愛如何練便如何練,不必像做虧心事一般偷偷摸摸。 有一回他練一個招式時,不慎崴了腳,腳踝處腫了一個大包。 他以為母妃會如以前般責(zé)怪他不聽話,將自己折騰傷了多不好,結(jié)果母妃只是在太醫(yī)為他診治之后,輕聲叮囑他在傷愈之前不得練武,待腳傷完全康復(fù)再繼續(xù)。 許是因他由始至終對習(xí)武癡迷不已,對此事的印象尤為深刻,母妃的反應(yīng)對比亦更為鮮明突出,令他十分在意。 莫非,母妃在之前經(jīng)歷過他所不曾知道的事? “阿繹,夫子正盯著你,莫要走神了!” 蕭繹沉浸在復(fù)雜的思緒之中,并未聽見蕭齊壓低聲音的焦急提醒,直到臺上的夫子停下如同念經(jīng)一般的講書,揚聲喊他:“二皇子殿下,請問老夫方才所講的詩句,是為何意?” 夫子平常說話的聲音低沉渾濁,這會兒扯著嗓子喊,頗有幾分尖利刺耳,蕭繹將視線移回手邊的書卷上,瞧見大哥已無比貼心地用筆劃出夫子要求他解釋的詩句。 他氣定神閑站起身來,沒有一絲表情的臉,此刻看似不知如何作答的木訥,不遠(yuǎn)處三兩學(xué)生低低的嘲笑聲隱約傳來,恍若未聞,垂眸看了詩句一眼,隨即清晰流暢地答出記憶中的答案。 夫子愣了片刻,為蕭繹口中與自己心中所想幾乎完全相同的理解,微微詫異,老臉上浮現(xiàn)出抓錯人的尷尬神色,輕哼道:“答得甚好,殿下請坐?!?/br> 蕭繹依言坐回原位,聽罷夫子講解后,蕭齊暗自驚嘆弟弟運用得爐火純青的一心二用之功,微側(cè)過頭好奇道:“阿繹,你的解釋與夫子所言如出一撤,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一個多月來,因與他記憶重合而引起的狀況時有發(fā)生,蕭繹對于應(yīng)付諸如此類的問題已深諳其道,隨口扯謊:“昨夜翻書時覺著此句甚妙,提前思索過?!?/br> 蕭齊不大相信,即便提前思索過,也未必能與夫子所講如此相類。 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沒那么玄乎。 弟弟本就天賦秉異,上月的考核中表現(xiàn)大佳,所獲評價可相當(dāng)高,直接躍級與自己這個長他三歲的兄長一同讀書,故而能解讀至如此程度亦是有可能的。 況且,他了解弟弟的個性,鮮少與其它皇子打鬧嬉戲,常日在惜云宮內(nèi)不出門,想來學(xué)習(xí)定是十分刻苦用功。 “嗯,”蕭齊點點頭,輕笑道,“看來大哥也得向你看齊,多下功夫才好。” 蕭繹不置可否,依舊木著臉聽書,他便也收斂心神,專心習(xí)課。 ****** 課堂結(jié)束后,待夫子一走,皇子們便一窩蜂似的奔出學(xué)堂,俱是貪玩的年紀(jì),正忙著計劃后半晌的活動呢。 蕭齊在皇子中年齡最長,在這方面頗為自律,且他向來照顧二弟,不忍他一人受了冷落,便時常與他一同回去。 周圍清靜了不少,蕭繹早早收拾好,站在一旁等大哥,余光里卻瞧見戴著小圓帽的蕭恒,正一搖一擺晃著他的小肚腩,往這邊門口走來。 小胖墩兒老愛吊在蕭景后面當(dāng)小尾巴,今日怎的剩下一個人了?而且他未滿歲數(shù),并不需要習(xí)課,平日瘋得不見人影的人,突然出現(xiàn)在弘文館內(nèi),該不是懷了什么心思罷。 蕭繹心里一直惦記著大哥當(dāng)初被人下手的事,難免處處留個心眼兒,見蕭恒果真朝著他們的方向走來,不動聲色側(cè)擋在大哥身前,冷著臉望他。 “四弟怎么來了?”蕭齊也看見了,站起身來,揚起嘴角溫和道,“是想來學(xué)堂聽課?” “額……”蕭恒摸摸鼻子,但反應(yīng)極快,嘿嘿一笑,“哪能啊,我原是等三皇兄一塊兒去玩的,方才出來的人里沒見著他,便想進(jìn)來瞧瞧他在沒在?!?/br> “三弟?他們放課比我們早,大概已離開一段時間了?!笔掿R答道。 蕭恒聞言,雙臂環(huán)胸皺著臉,做出一副不高興的表情:“哼,這個三皇兄,怎么說話不算數(shù)呢?還讓我等他放課后去放風(fēng)箏……” “或許三弟只是不小心忘了,并非故意失約?”蕭齊好心勸慰他。 “虧我還特地帶了最愛吃的玫瑰酥給他……”蕭恒撇撇嘴,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袋,氣不過地說,“他不來便沒他的份兒了,大皇兄,二皇兄,我請你們吃可好?” 蕭齊挑眉,驚訝地看著大方遞出手來的四弟,驚詫非常。 這……太陽自西邊升起來了?眾所周知,四皇子蕭恒對于吃的執(zhí)念深不可測,從來只有他搶別人吃的,沒有他讓人先吃的,今兒竟然請他倆吃點心,還是他最愛的玫瑰酥? 他心頭微微感動。難得弟弟一片好意,即便他甚少吃甜食,也得至少嘗一塊不是? 正當(dāng)蕭齊要伸手去拿,杵在旁邊靜觀已久的蕭繹卻突然攔住他,開口道:“四弟的好意皇兄心領(lǐng)了,既然你愛吃玫瑰酥,便留予你吃罷。” 方才蕭繹一直在觀察蕭恒的神情變化,從一開始那片刻遲疑,到后來佯裝氣悶,以及掏出吃食時眼底的一抹不舍,統(tǒng)統(tǒng)被他收歸眼里。 這等拙劣的演技或許騙得過單純的同齡人,可他畢竟有多年的閱歷在,蕭恒不過一個四歲稚童,只消一眼他便能看得透徹。雖尚不能斷定是蕭恒有意為之,但小心為上,總不會有錯。 蕭恒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蕭齊一眼,抿了抿唇,似是失望,但口上卻是毫不猶豫地飛快道:“既然二位皇兄不喜,那四弟便不勉強了?!?/br> 說罷扭頭走了,背影看起來有幾分沮喪。 可在蕭繹眼中,倒更像是怕他倆反悔,要回他的玫瑰酥。 “哎,阿繹,你怎么……四弟該傷心了?!?/br> 回去的路上,蕭齊不忍,邊走邊念叨著,蕭繹有內(nèi)情說不得,只好沉默以對,半晌才道出一句:“我以為大哥不喜甜食才出口拒絕,大哥要怪,我亦無話可說?!?/br> 這話一說,原本倒向四弟的蕭齊又為難了。 二弟也是為他著想,豈能怪責(zé)他,頓時停下話頭,單手按住他的肩道:“大哥不是怪你,只是……罷了罷了,不說此事了,夫子今日說的文章……” 蕭齊將話題轉(zhuǎn)向探討課業(yè),心不在焉的蕭繹有一搭沒一搭應(yīng)著,終于在聽見某個人的說話聲時停下腳步,對大哥道:“我落了東西,得回弘文館一趟,大哥先走,莫要等我了?!?/br> “怎么如此粗心大意?”蕭齊看著近在眼前的蘭桂宮,只好點點頭。 待大哥進(jìn)了殿門,蕭繹折身往回,卻是拐了另一個方向,朝御花園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耶~日更成功第三天~ (原2.17,2.27修排版) ☆、【四】 時近晌午,日光毒辣。 御花園某處假山陰涼處,小胖墩兒盤腿靠坐在地,完全不曾注意有人走到他的面前。 “蕭恒,你在吃何物?” 嘎吱嘎吱嚼個不停的嘴巴倏地停下,被點名的人兒連忙幾下捏起紙袋的封口,抬頭討好地笑道:“沒什么……是母妃做的綠豆糕……” 話音未落,面前人眼疾手快地一把奪過,力道大得直接將紙袋撕扯破了,所剩無幾的點心散落在草地,儼然是圓圓的玫瑰酥。 “呵,好你個蕭恒,吃了熊心豹子膽是罷,竟然跟我撒謊?”蕭景捏緊了手中殘余的油紙,氣得狠狠一甩全揮到他臉上,一雙眼死死盯著目露怯意的蕭恒,“我吩咐你做的事呢?” “我給了啊……是他們不要的……”蕭恒一點一點挪動自己胖嘟嘟的屁股,企圖離這個怒氣沖沖的皇兄遠(yuǎn)一點。 不料蕭景突然上前,一腳狠狠踩上那塊玫瑰酥,借著身高優(yōu)勢揪起他的衣領(lǐng),語氣低迷危險:“只會吃的蠢貨!若下回再被我發(fā)現(xiàn),你便與這玫瑰酥,相同下場。” 蕭恒瞄了眼他腳下碎裂的酥餅,咽了咽口水,像小雞啄米般猛點頭。 沒點心吃事小,被三皇兄修理也并非大事,他rou厚不怕挨打。怕就怕,若三皇兄從此疏遠(yuǎn)了他,連帶著其他玩伴也會同樣不再搭理他的。 他不像二皇兄,被眾人孤立,還有大皇兄愿意親近。 離了三皇兄,他蕭恒便什么也不是了。 為了不讓這樣的事情發(fā)生,該忍氣吞聲之時,他絕不會說半個不字。 蕭景看著那張狗腿得不得了的肥臉,嫌棄地松開手,警告地瞪了他一眼,頭也不回拂袖而去。 “呼……終于沒事了……”松了口氣,望著地上被踩碎的玫瑰酥,蕭恒無比惋惜地嘆氣,“真不知三皇兄發(fā)哪門子的火,有事好好說不行,為何拿吃的出氣,多浪費……平日他不也討厭那兩位皇兄嗎,怎么偏讓我拿去請他們吃?而且這回的餡兒還加了花生粉呢,咬著可香了,哎,以后不知還有無機會吃到……” 小胖墩兒仍在原地對著慘烈犧牲的玫瑰酥碎碎念,藏于假山另一側(cè)的蕭繹已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 他慶幸自己,并未在得知蕭景是罪魁禍?zhǔn)字畷r便離去,否則,豈能聽見后面的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