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回府 陸欽州不及下馬,拿鞭掀了簾子向來瞧了,見蔣儀依壁坐著,也是瞬間一顆心落到了胸膛里。他跳下馬來問道:“方才可顛的厲害?” 他是在擔(dān)心她肚里的孩子。 蔣儀搖頭道:“沒有,胡大人車駕的很穩(wěn)?!?/br> 胡三下了馬躬腰湊到車前笑道:“夫人快莫要折煞了奴才,奴才就是個跑腿的,那里敢妄稱大人?!?/br> 蔣儀回頭問陸欽州道:“方才是出了什么事,竟有些黑衣人在后追著。府里的車夫現(xiàn)在又在那里?” 胡三又欠身道:“車夫跑的太慢,叫人圍了都不知道,我踹他下了車,想必這會兒還在那條巷子里繞圈子了。” 蔣儀心道只要沒死就好,便也笑道:“那真是萬幸,妾就怕那些歹人會殺了他?!?/br> 陸欽州還要去看那叫李德立抓了的匪徒,招了手下侍衛(wèi)過來道:“好好圍了馬車守著,我一會兒就來。” 侍衛(wèi)們低頭應(yīng)了,圍成個圓形,背對馬車形成了警戒圈。 陸欽州整著衣袖走進(jìn)了巷子,見那人兩條胳膊軟搭著正在那里哭,便知道李德立又是脫了他兩條膀子了。李德立原來在戰(zhàn)場上就是如此,抓了jian細(xì)也不審,先脫了他各個關(guān)節(jié),等他疼夠了也快廢了,自己也就開口了。 陸欽州見四處再無旁人,問道:“別的全跑了?” 李德立躬立了道:“其余人都去追了,這些人熟悉京中巷道,如今又是白日,他們尋個背處脫了衣服改裝換面想必是極快的。” 陸欽州點(diǎn)頭道:“到刑部弄間屋子,你親自審,不拘多晚,審?fù)炅思纯虂砘匚?。?/br> 李德立躬應(yīng)了,陸欽州仍回到馬車前,又喚了一名親隨來吩咐道:“到刑部、戶部并御史臺知會一聲,叫大家各回家去,有事明日再議。” 他吩咐完公事,揮手叫貼身的侍衛(wèi)們離遠(yuǎn)了些,走到車前持馬鞭掀了車簾柔聲道:“今日我替夫人駕回車,如何?” 初梅與福春兩個那里敢坐陸欽州趕的馬車,忙一溜煙從車角上斜溜了下來,在下面跟跑了起來。 陸欽州駕車也不快走,慢悠悠勒著韁繩道:“你倒是個不怕事的,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嚇的在馬車?yán)锟薇亲?,誰知你還敢坐在車前撩著簾子張望?!?/br> 隔一道簾子,蔣儀就坐在他身后,聽了這話也是一笑輕聲道:“若不在車頭上張望,也看不到大人竟有這樣神武的時候?!?/br> 他是文臣,又差事煩重,坐在車上都是卷不離手的,騎馬于他是奢侈事情。 陸欽州聽了蔣儀著委婉含蓄的夸贊,心中竟生出nongnong一股滿足之意來,見遠(yuǎn)處夕陽西下春生萬物皆長,忽而憶起去年此時來,那時他躊躇滿志欲要娶她,路過御街時風(fēng)吹轎簾望外,亦是這般風(fēng)景,亦是這般心情。 只如今更多增了份滿足感,滿足于被她需要,滿足于被她信任。他忽而就理解并體會了陸遠(yuǎn)澤那強(qiáng)烈的愛意,沒有經(jīng)歷愛情的人也許永遠(yuǎn)都不會懂,這種因需要與信任而建立起來的感情所能帶給人的愉悅感。 他不理解,只是因?yàn)樗约簭奈大w驗(yàn)過而已。 東門下了門檻,馬車長驅(qū)入府,直行到水微瀾亭的蜂腰橋邊上,陸欽州才跳下車來。蔣儀撩了車簾,見他張著雙手站在車前,紅了臉悄聲道:“妾自己能走的?!?/br> 陸欽州一把攬腰抱了在她耳邊道:“你家大人也能抱得動你?!?/br> 福春仍在后跟著,初梅早回屋去布置打理了。蔣儀叫陸欽州抱著走過了議事廳,一品居并嘉禾苑,多少丫頭婆子都看見了,好在這府里的人嘴嚴(yán),若在別府,又成了一件能說許久的事情。 兩人在起居室用過了晚飯,移步到臥室。陸欽州見小榻床邊小幾上一盆桃花已經(jīng)結(jié)了骨朵,看了半晌道:“我記得這花要到三月間才能開。” 蔣儀走過來笑道:“妾今年格外怕冷,地龍一直燃著,想必是屋子里太熱了才叫它早開。” 她嫁過來快一年了。 陸欽州道:“桃花謝了還有丁香花,這屋子前后皆是?!?/br> 他終是沒有開口問,她可曾穿過那套玉色衫裙,那衫裙可還合乎她的身材。 初梅在門上張望著,陸欽州瞧見了問道:“何事?” 初梅躬身道:“潘兒在二門上傳話,說李大人來了。” 陸欽州知是方才那黑衣人吐口了,回頭來把蔣儀扶到床上展了被子替她蓋了道:“你先歇息,我出去看看?!?/br> 蔣儀自大年初三就未見過他,以為他總要歇過了今晚,誰知才用了頓飯就要走,心內(nèi)雖有些不自在卻也不露出來,微微笑道:“大人快去吧。” 陸欽州疾步到了墨巖齋,見李德立在書房外站著,招手叫了一同進(jìn)屋談話。誰知進(jìn)屋就見程介甫亦在圈椅上坐著,見了他忙站起來道:“中丞大人,這么晚程某打擾了?!?/br> 陸欽州見潘兒替他上了茶果,遙按了道:“介甫先坐,我這里先處理點(diǎn)事。” 李德立一跟進(jìn)西邊書屋就關(guān)上了門,見陸欽州在書案后坐了,才躬身道:“回九公,問出來了,說是兵部下屬的蕃兵,蕃兵不過游兵散勇,又如今京城無可備之事,那兵總為賺些私財常接些外間賣兇殺人的活計,蛤這次卻是兵部員外郎直接派下來的活計?!?/br> 陸欽州道:“兵部多是蕭尚書手下的人,如今兵部沒什么實(shí)權(quán),他倒江湖起來,把這當(dāng)個賣買來做?!?/br> 蕭尚書做賣買發(fā)的家,到如今官居一品,還是喜歡做些賣買來掙錢。 李德立仍躬身站著,見燈光下陸欽州陰沉著臉,他如今年級漸長,五官漸沒了年輕時的清秀之氣,眉目間叫沉負(fù)壓出淺紋來。 “人了?”陸欽州忽而問道。 “死了?!崩畹铝⒘⒓椿氐溃骸盃顣阍?,簽字畫押過的?!?/br> “程參知今日也在刑部。”李德立又道。 陸欽州點(diǎn)點(diǎn)頭,揮手叫他出去,自己在里面坐了會兒,就見程介甫捧著杯茶推門進(jìn)來了,他有些歉意的笑著:“這么晚還來打擾中丞大人,實(shí)在抱歉?!?/br> 陸欽州請他在案前一張圈椅上坐了,接過潘兒遞來的茶沉聲道:“今日家里出了些事情,害介甫兄白等了半日。” 程介甫擺手道:“你原也忙,就是家里未有事,我怕也要等到這時候。” 他見潘兒退出去關(guān)上了門才又道:“我因想著在御史臺怕要等你半天,就想到刑部去劫人,誰知去了正好碰見李德立押著個人來審。雖我未觀審,但從御史臺出來時正好聽聞御街上人人傳言說中丞夫人遇人刺殺。這兩件事可能扯到一起?” 陸欽州無言點(diǎn)頭。程介甫又苦笑道:“看來這會蕭尚書是要下狠手了。我聽聞那匪徒扛不住咬舌自盡了,中丞大人為何不叫李德立留個活口好與蕭尚書對質(zhì)?” 陸欽州伸手端了茶杯道:“這本是打機(jī)鋒的事情,當(dāng)面對質(zhì)就落了下乘?!?/br> 他拿杯蓋刮了浮沫飲了一口又道:“明日計劃改了,你先去徐州,半路大概就會接到圣旨?!?/br> 程介甫驚道:“中丞大人的意思是要把蕭氏三杰一并拿下?” 陸欽州飲了口茶慢慢道:“言官們手里有尺厚的材料能寫成彈折,我一直壓著沒讓往上報,如今看來,蕭氏一族是急不可耐了?!?/br> 程介甫猶豫道:“介衡你雖一直兩面不沾,可也兩面都不惹的,如今這樣一下子彈駭了蕭氏三杰,就是公然與瑞王一系做對,將來若他登上大寶……” 陸欽州緩緩搖頭道:“我們不過是做事的人,將來誰登上大寶,那還是十年后的事情。陸某不能為了十年后掉腦袋的事情就容讓了今日欲要?dú)⑽移拮拥娜恕!?/br> 他雖向來百事淡漠,但也百事克制,從不肯過分流露自己的情緒與想法,能說這樣的話,顯然是氣極了。 不過對于程介甫來說,這卻是件好事。如今抵抗新政最嚴(yán)重的地方就是淪州、徐州與株州,偏這三州最為富庶又皆是不用納稅的貴族們占了土地,若能一并拿下,明年戶部的帳面上必會十分好看,到時候就能理直氣壯要求皇帝加軍餉了。 程介甫得了這個好消息,又知道陸欽州一年到頭不是宿在宮中就是御史臺,難得回府與小十二歲的小嬌妻一聚,況且這會這小嬌妻又受了驚嚇,正是需要他軟言相慰的時候,得了消息也不多言,起身揖道:“但凡男人娶妻,若這妻子大自己幾歲,便是妻子愈來愈怕丈夫。但若是妻子小了這丈夫太多,倒是丈夫愈來愈怕妻子。介衡你是還沒有體會到這一層,不過想必也快了?!?/br> 程介甫此人有些材干,但天性跳脫又愛說些不著調(diào)的話,好在陸欽州也習(xí)慣了,送他到廊下,見他出門了才又趕回后院去。 今夜月明中天,沿水邊走著,陸欽州忽而想起程介甫那番話來,心里苦笑道,怕還真是如此,只是丈夫懼怕妻子,卻是甘之如飴的懼怕,怕她受了驚嚇,怕她心懷憂郁,怕自己無力叫她幸福。 蔣儀白日里受了驚嚇,此時心還怦怦跳著。雖在陸欽州面前裝作無事的樣子,也不過是不想叫他著急。沐洗了躺在床上,卻是怎么也睡不著,無奈起來點(diǎn)了燈翻著那本《信方集》,忽聽得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才要下床,陸欽州已經(jīng)走了進(jìn)來按了她道:“不好好躺著,起來做什么?” 蔣儀見陸欽州披著滿身寒氣,怨道:“何不披件裘衣,如今雖到了二月里,天還是冷的?!?/br> 陸欽州見她嗔怒的神情倒是認(rèn)真的可愛,撫了她散亂的發(fā)道:“你是懷著身孕才覺得寒冷,這季節(jié)穿裘衣才真正要上火?!?/br> 他去盥洗室出來了,見蔣儀仍在床上坐著翻那《信方集》,過來取了道:“都快入更了,為何還不睡覺?” 蔣儀取了引枕躺下來道:“今日雖無事,可妾也忍不住要想,若是大人不及時趕來,妾如今會在那里,做些什么,活著還是死了。” 嫁給他,一年四季總共加起來見不了四次面,出門還有被人追殺的危險,這可不算什么好日子。 “大人原本說過,嫁給您雖不是最好的,但也比別人好些,比出家做姑子強(qiáng)些?!笔Y儀見陸欽州也躺在枕頭上,側(cè)過來盯著他道:“可妾今日差點(diǎn)命都沒了,大人不打算給妾個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是個打字速度超快的別字大王。這個可以從作者每天保證一萬字的文章并還跟你們聊這么多就可以看出來。 速度快,質(zhì)量不能保讓。 今天沒機(jī)會修別字和多余的修飾辭。 所以,有錯別字請捉蟲,謝謝。 ☆、原委 、她雖天性不愛一人爭,但也不傻,這樣的事情終究要問個清楚。 陸欽州拿著引枕墊在脖子下,又側(cè)身過來摟了蔣儀道:“是蕭閣主的父親,瑞王的外祖父蕭尚書動的手,前番我在株州查了他的侄子蕭子鈦,他惱羞成怒想要給我個教訓(xùn)?!?/br> 他不敢想若自己不回頭看蕭尚書一眼,如今蔣儀會在那里,活著還是死了的事情。他平素天不怕地不怕,不信神不信鬼,在看到馬車奔上御街的那一刻也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菩薩保佑,這是蔣儀的福氣與造化,是她四年尼庵中默念佛經(jīng)為自己攢來的護(hù)身符,才能叫他回頭看那一眼。 蔣儀抬眸望著陸欽州,他胡子又長了,燈光下陰影里那微微的皺紋隨他緊鎖的眉心而隱現(xiàn),但他仍是好看的,不是父母生成天地造化的好看,而是在長久歲月中斂心凝神清凈心思才能修出來的,沾著書香墨氣的好看。 “我原本是個武將,在戰(zhàn)場上策馬殺敵時,沒有誰能跑的比我快?!标憵J州柔聲言道:“但國家之間的戰(zhàn)爭,光靠勇猛的兵士與將軍拿熱血是無法取勝的。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帝遙控戰(zhàn)局,糧草在后方是否齊備,督戰(zhàn)的總兵與作戰(zhàn)的節(jié)度使是否戰(zhàn)略意見相致,這每一點(diǎn)都關(guān)乎戰(zhàn)局成敗,但這些是兵士與將軍,甚至節(jié)度使都無法掌握的?!?/br> 蔣儀叫他略帶沙啞的嗓音帶到了關(guān)外,遙遠(yuǎn)寒冷的北方去。 他用指腹緩緩揉著她的耳垂道:“十年前,我們與北方游牧民族的戰(zhàn)爭還打的很激烈,到如今平息了約莫八年時間,不是因?yàn)樗麄儽晃覀兇驍×?。而是因?yàn)樵诒狈?,有一支驕悍的游牧部落,逐漸吞食了其他各部,而后他們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西方攻去,我們才能有這七八年的喘息時間。但時日無多,他們不會永遠(yuǎn)向西跑,早晚有一天,仍要調(diào)轉(zhuǎn)馬頭來踐踏這片豐饒富庶之地。到時候若我們只剩富庶而又軟弱的群臣,連矛都沒摸過的士兵與只在紙上看過戰(zhàn)局的將軍,又怎么能抵抗那些作戰(zhàn)經(jīng)驗(yàn)豐富,在馬上出生在敵人的鮮血中長起來的蠻人?” 陸欽州見蔣儀聽的怔住了,凝了雙眸癡癡看著他,她雙唇天生的緋紅飽滿,叫他忍不住要上去撮上一口。他好容易才壓制了欲望道:“所以我這些年一直主戰(zhàn),主強(qiáng)兵,為的就是有一日北方狼煙起時,我能在后方籌謀,好叫出征的節(jié)度使不致為糧草銀餉與帝王的私心而受了掣肘。但蕭氏一系商人出身,最重銀錢與享受,又好做些面子活,且私心太重,如今太子尚在就敢私藏傭兵抗稅抗法,實(shí)是國之重瘡,不剜不可?!?/br> 蔣儀聽了這話,下意識撫了肚子道:“那我生個女兒好了,若生個男兒叫人征去打仗,我心如何能安?” 女人的心思只在自己方寸之間,這些遙遠(yuǎn)戰(zhàn)事與她來說也太過遙遠(yuǎn)了。 陸欽州攬了蔣儀笑道:“有你家大人在,必不會起戰(zhàn)事的?!?/br> 他見蔣儀仍是憂心忡忡的撫著肚子,想是自己嚇壞她了,又安慰她道:“若國君昏庸,任用jian佞,群臣無策,才會叫游牧民族的野蠻人攻進(jìn)來。如今天子年盛,朝中又有你家大人這樣的英才,怎會怕了那些蠻人?” 他倒是會變著法子夸自己。 陸欽州見蔣儀臉色嫣紅,嘴角微微噙著笑,扔了引枕躺下來伸手就去逗弄她。 蔣儀交緊了腿搖頭道:“大人,妾如今懷著身孕……” 陸欽州早將她衣服全剝了,喘著粗氣道:“已經(jīng)過了三月,胎都坐穩(wěn)了,我輕點(diǎn)就不礙事?!?/br> 她還不及反應(yīng),就叫他一把抱坐到了自己身上,在下面聳動起來。她叫他雙手托著穩(wěn)坐,心中惴惴于肚子里的孩子,又叫他撩撥的止不住要哼出聲來。這是另一種好滋味,隨他在身下的聳動而漸漸彌漫全身。 待事情完了,他揉著她的發(fā),在耳邊輕聲道:“是我不好。以后我把胡三常放在府中,你若要出門時到外院報備一聲,叫他帶些人跟著你。” 蔣儀搖頭道:“我若要出門,先來知會一聲就可,平日還是大人帶著他吧。” 陸欽州道:“我身邊每個人都能擋數(shù)十人,倒不在他一個。” 次日一早天才五更,陸欽州就起床要去上早朝了。蔣儀叫他折騰的腰困腿乏,連眼睛都不想睜,半昧著聽他自己穿了衣服盥洗完了,過來俯在她身邊道:“等閑了到墨巖齋替我打理打理,順帶挑幾本愛看的書來看。” 蔣儀嗯了一聲,瞇了半晌見他仍在自己枕頭畔坐著,才睜眼道:“妾知道了,大人快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