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我勒個去啊! 剛聽一句話,赤霄的雞皮疙瘩就掉了滿地。晏維清這是又轉(zhuǎn)性了?溫柔得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晏維清,你今天怎么回事?”他忍不住問,不能說沒有警惕。要不是大家都知道晏維清不是那樣的人,他真會以為今天上演的是“如何溫柔地殺死你”的戲碼。 “沒怎么回事,”晏維清一邊回答,一邊往桌上擺盤子,“吃個早飯,別想太多?!?/br> 赤霄狐疑地盯了對方一眼。我也不想想太多,但你從言辭到舉動都很古怪好嗎! 晏維清對這種懷疑視若無睹。“我照著你以前喜歡的口味買了點,”他說,仿佛有點不好意思,“不知道你現(xiàn)在有沒有變?!?/br> 不好意思……赤霄再一次被他從沒在劍神身上發(fā)現(xiàn)的特質(zhì)雷得外焦里嫩。這真的是晏維清?真的是劍神?別是哪里來的冒牌貨吧? “你不用那么看,”晏維清發(fā)現(xiàn)赤霄根本沒往食物上分眼神的意思,只得無奈承認,“是我沒錯?!?/br> 赤霄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拉扯晏維清的鬢角。然而,沒有化妝,沒有易容,只有劍神疼得有點變形的臉。 “差不多就可以了吧,赤霄!”饒是晏維清這樣的好脾氣,都忍不住出聲抱怨。 被戳穿意圖的赤霄面無表情?!澳憬裉炜隙ǔ藻e藥了?!毕铝诉@個結(jié)論,他就想縮回手。然而,沒能成功—— 晏維清眼明手快地抓住了他,加重語氣:“沒有的事?!?/br> 肌膚相貼,對方的體溫從掌心透進他手背,竟然異常熟悉,連薄繭位置都無一例外……赤霄真不愿意回想這種熟悉的來源?!胺砰_?!币妼Ψ?jīng)]動彈的意思,他冰著臉加上一句:“別逼我動手?!?/br> 晏維清眨了眨眼,又眨了眨?!昂冒桑彼纱嗟厮砷_五指,“我可以放,但你要吃飯?!?/br> 左手剛剛重獲自由,赤霄就聽到這句話,不由更加無語。晏維清這到底是什么意思?哄小孩嗎?還是真當他在耍性子? 所幸,晏維清并沒再說什么赤霄認為奇怪的話,除了在他用飯時一直用堪稱含情脈脈的眼神盯著以外。 不過這事兒顯然還沒完。見盤子差不多見底之后,晏維清立刻起了新的話頭:“我已經(jīng)雇了船去萬州,到碼頭就能出發(fā)?!?/br> 雖然赤霄預定的行程確實是沿長江溯流而上,但在硬頂好一陣眼波攻勢后,他特別不想遂晏維清的意?!拔蚁蚰献哧懧??!?/br> 晏維清毫不意外,見招拆招:“我也雇了車夫?!?/br> 赤霄又想瞪眼,但是,當晏維清回過來的目光在說“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的縱容下,只顯得他在無理取鬧……呃,好像確實有點。 想到這里,赤霄冷靜下來。他終于發(fā)現(xiàn),晏維清特別容易把他氣昏頭?!袄蠈嵳f吧,晏維清,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略不耐煩地敲了敲桌面,“別繞彎子,我沒工夫陪你玩?!?/br> “不,”晏維清回答,從表情到語氣都絕對誠懇,“我是認真的?!?/br> 被那種專注的眼神一瞬不瞬地盯著,赤霄忽而感覺頭皮一麻?!罢J真的什么?” 晏維清正襟危坐,顯得他確實正經(jīng)嚴肅?!吧洗问俏也粚?,”他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應該沒經(jīng)過你同意就吻你?!?/br> 赤霄感覺頭皮更麻了。這事兒你就不能不提嗎!你就不能當它沒發(fā)生過嗎!“反正我揍回來了?!彼豢蜌獾?。 然而晏維清竟贊同地點頭?!澳阕龅脤Γ俏冶颇闾o。對你不好,對我也不好。” 赤霄隱約覺得,對方似乎得出了一個很不得了的推論?!笆裁匆馑迹俊?/br> “這種事情應該慢慢來,潛移默化,循序漸進!”晏維清道,一邊說,一邊繼續(xù)點頭,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 赤霄差點沒被這結(jié)論嚇得滑到地上。慢慢來?潛移默化?循序漸進?所以今天的熱水和早飯就是這么來的?劍神打算用溫柔攻勢來化解他的心防? “別,”他趕忙拒絕,感覺自己快要冒冷汗,“這我消受不起?!?/br> “……我哪里做得不好嗎?”晏維清的聲音突然低下去,眼瞼微垂,竟顯出了十分的委屈。 赤霄這下真是滿心冷汗了。打死他也不信晏維清這么容易受到打擊,這顯然只是演技;但問題在于,和他飆演技是沒前途的! “你哪里都做得很好,就是找錯了人!”他把心一橫,干脆地指明。 有在我身上浪費功夫的時間,你早就能拿下十個八個漂亮姑娘了!快醒醒啊晏大俠,回頭是岸! 然而,晏維清只深深注視他,緩慢而堅定地搖頭。 時間沉默流逝,一彈指、一炷香、一盞茶……赤霄迎著晏維清的雙眼,感到熟悉的戰(zhàn)栗感襲擊了他。 這種戰(zhàn)栗和因害怕或者緊張而產(chǎn)生的顫抖不同,更像是無可抑制的興奮。它帶著不可名狀的酥麻感,緩慢地沿著脊椎骨一寸一寸爬升,又在到達胸背的一瞬間擊中他的四肢百骸,令人不自覺地顫抖。 劍鋒出鞘的決然,棋逢對手的快意,又或者是惺惺相惜的欣賞……他分不清其中的界限,正如他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jīng)越過了那條無形的界限。 房間里只有他們兩人,眼里都只有彼此,赤霄沒指望晏維清發(fā)現(xiàn)不了他的反應。 而晏維清顯然也注意到了。因為他終于開了口:“沒有錯,只有你?!?/br> 有三分之一的赤霄想稱贊這絕對是一句無往不利的表白,還有三分之一的赤霄正詛咒該死的連他都心動了,最后三分之一的赤霄則掌握了最終話語權(quán):“你昨晚不是冷靜去了嗎?”冷靜的結(jié)果就是這個?和說好的不一樣??! “是。”晏維清把手一攤,“我認真考慮過了,沒有其他答案。” “你確定?”赤霄微微揚起眉梢?!澳愕膭υ趺崔k?” 這本是個很嚴肅的問題,至少在赤霄的設想里是。心無雜念,專注于劍,才能成就絕世的劍法;而心有雜物,不管是人還是什么,都會是成神道路上的阻礙。像是美玉蒙塵,永遠都差一點,永遠達不到極致。 但晏維清聽了,竟然笑出聲來:“你就問我這個?” 赤霄蹙起眉,他不覺得這有什么好笑的。晏維清才是被公認劍神的那一個,對心境的要求之高更甚于他。 晏維清笑夠了,才反問:“那你的劍怎么辦?” 赤霄冷哼一聲。“連口酒都不沾的人可不是我!” “那不就行了嗎?”晏維清又笑了,“你沒問題,我也沒問題?!?/br> 赤霄覺得這話一定有邏輯上的問題,但他知道,就算他找出來,晏維清也只會搪塞過去。“你肯定會后悔的……我不是和你開玩笑!”他說,已經(jīng)有些咬牙切齒了。 然而晏維清輕描淡寫地撥了回去。“我會不會后悔這種事,你說的不算,我說了才算。” 赤霄徹底沒轍了。 他確實看得出晏維清吃了秤砣鐵了心,但同時他還是認為他們倆不合適,從哪方面來說都如此。晏維清大概有句話說對了,劍神不該做的事,他認為晏維清也不該做。在他心里,晏維清和劍神是劃等號的,他無法想象晏維清走火入魔的情形,原因還是為他。也許這樣想實在夸大他自己對晏維清的影響力,但他必須消除任何對晏維清不利的因素,包括——他自己。 ……煩死了,這根本就不是什么依賴或者對手之類的玩意兒吧?! 第26章 此時,晏維清已經(jīng)繞過桌子,緊挨著人坐下。“我想親你?!彼f,語氣鎮(zhèn)定,目光卻灼灼。 這要求是如此石破天驚,以至于正對自己很是煩躁的赤霄也不由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瞪著他?!澳阏f什么?” 臉呢!你還要臉嗎劍神大大! 然而晏維清的下一步舉動更加出人意料?!皠υ谶@里?!彼炎约旱臑鮿ε脑谧烂嫔希瑒Ρ嘞?,“如果你不愿意讓我親,可以直接用它,我不還手。” 赤霄立馬就想起身?!拔摇彼胝f“我才不會為這種事拔劍、你腦筋清楚一點”,但晏維清死死按住了他的手,那些話也像是被按下去了一樣。 兩雙眼睛在極短的距離里對視,呼吸的起伏都撲打在面頰上。鼻間都是晏維清身上帶著的極淡藥香,赤霄無法控制地回憶起,他曾旁敲側(cè)擊地向云長河打聽云如練會喜歡誰、又曾因為誤以為云如練喜歡的人是晏維清而酸溜溜…… 這暗示了什么? 赤霄實在想不下去,干脆閉上了眼睛。 有一瞬間沉默。晏維清動了下,似乎想拉近他們之間已經(jīng)所剩無幾的距離,最后卻是低聲笑了。“我剛說過要慢慢來,”他主動起身,“是我食言,抱歉。” 直到門打開又合上的聲音響起,赤霄才睜開眼。剛才晏維清用內(nèi)功震開了細條黑布,現(xiàn)在它們還散亂地墊在烏劍下。他頓了一頓,沉默地把那把劍重新裹好,提上它去渡口。 渡口船只不少,人來人往,但赤霄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晏維清,因為他閉著眼都能嗅到對方身上的氣味?!澳阃藮|西?!彼f,上船時順手一拋。 晏維清正立在甲板上,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烏劍?!澳銇砹??!彼麤]接前頭的話,這么說時竟帶著點喜色。 赤霄心里還有些沉甸甸,實在沒法不懷疑對方在強顏歡笑。然而,就算那是真的,他又有什么立場去關心呢?所以他只潦草地點頭,然后低頭鉆進船艙。 劍神出門的排場一向很大,這從晏維清的住宿習慣上就能看出來。這次換了個裝扮出門,要求也沒低到哪里去——至少他雇的這條船上看起來似乎什么都有。長榻上墊著產(chǎn)自洞庭的水竹涼席,矮桌上的水果吃食自不必說,那把飛天紫砂壺嘴還在隱約冒著熱氣。 赤霄粗粗地看過一眼,便揀了一邊長榻坐下,開始練功。只不過,他心緒浮動,花了小半個時辰才進入狀態(tài)。 等再睜眼時,赤霄發(fā)現(xiàn),日頭已經(jīng)升到了天空正中。船只行駛在浩淼的江面上,四周都是嘩嘩水聲,夾雜著艄公伙計整齊一致的劃槳呼喝。 “喝茶嗎?”晏維清正盤腿坐在另一邊長榻上,看模樣似乎也剛剛練完?!拔顼埖认戮退蛠?。” 赤霄點點頭?!奥闊┠懔恕!?/br> 晏維清略詫異地轉(zhuǎn)過頭,好像想說什么,但又吞了回去。等沏好茶,他手腕一振,裝著滿滿茶水的瓷杯就飛到了半空,而且沒有一點溢出來的跡象。 赤霄反手穩(wěn)穩(wěn)接過,抿了一口。口味清淡,溫度正好?!安诲e?!彼嫘膶嵰獾乜淞艘痪洹?/br> 晏維清看著他,臉部輪廓似乎都柔和了?!昂韧晡矣惺潞湍阏f?!?/br> “現(xiàn)在就可以說。”赤霄抬眼看過去。 晏維清又看過去一眼,仿佛在確定赤霄的心情?!拔覄倓傇诙煽谵D(zhuǎn)了一圈,”他開口道,略有沉吟,“據(jù)他們說,前些日子,過路的外地人里,武林人士居多,還都是去戎州。渡口如此,車馬行也一樣?!?/br> “戎州?”赤霄拿著茶杯的手不易察覺地緊了緊。 西南半壁古戎州,素有酒都之稱。川南形勝,歷史悠久。論起戎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不僅體現(xiàn)在南絲綢之路由此而起,還體現(xiàn)在長江由此而起。 當然,這并不是說長江發(fā)源于戎州。只不過,人們慣常把戎州以下的河流稱之為長江,而以上的部分則稱為金沙江。 白山,就位于金沙江上游。西南之地,人口本就稀少,并無其他大門大派,那些武林人士的目標簡直呼之欲出。 “金沙江沿途山巒險峻,水流湍急,想坐船溯流而上是萬萬不可能的?!背嘞龇畔虏璞?,聲音里已經(jīng)帶上了一些冷笑意味,“若想攻打我教總壇,他們只能先到戎州,再在戎州換乘車馬!” 晏維清對此持有相同看法?!跋禄ù髱熢嬖V我,如今白山上只有三個堂口駐扎,便有人按捺不住,想去撈點好處?!?/br> 赤霄皺了皺眉,想到了他在南少林的那一日。很顯然,晏維清那時就已經(jīng)知道了這件事,現(xiàn)在才會特地去打聽情況?!凹热槐鄙倭值睦虾蜕性冢洚?shù)脑焕系琅率且苍诎??這兩個出雙入對,倒是借得一手好地方!” 聽到印象中“老和尚”以及“老道”的稱呼,晏維清有些失笑,也不打算費神去糾正“出雙入對”這樣明顯有歧義的詞?!按_實。少林和武當?shù)囊馑?,他們會盡力攔住想去白山的武林人士。但現(xiàn)在看來,不是特別有成效?!?/br> 赤霄冷哼了一聲。那幾個老頭的話能信,石頭都會開花!“要我擺姿態(tài),我當然也會?!彼?,不無嘲諷,“他們就是怕麻煩,其他還有什么?要我說,他們最希望發(fā)生的事情,肯定是我自己收拾好這個爛攤子!” 這話每個字都對,然而晏維清無端端地感到膝蓋中了一槍。“因為他們認為,由你執(zhí)掌白山教才是最好的選擇?!?/br> 赤霄犀利地盯了晏維清一眼。對方這么說,像是某種心虛的表現(xiàn)?但考慮到實打?qū)嵉木让?,他并沒把話說出口。“但我也從沒指望他們,”他又哼了一聲,繼續(xù)之前的話題,“他們的姿態(tài)擺在那里就夠了……既然少林武當都沒去,那去的都是誰?” 這問題的答案并不難猜。經(jīng)由巫峽的武林人士,只可能來自川中門派,或者更北之地。 “想渾水摸魚的小門派居多,”晏維清答,神色忽而凝重下來,“不過,我懷疑里頭還有華山派和嵩山派的人。” “你懷疑?”赤霄反問??吹疥叹S清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玄青衣物,他立刻明白過來:“你說他們也換了裝扮?” “雖然香堂和音堂確實殺了不少人,但他們只在南面活動,還沒到北面?!标叹S清很實際地分析?!吧倭治洚斢侄疾淮蛩愠雒?,那北邊門派也紛紛往白山去,為的是什么?” 唯利而已。 兩人都很明白這個答案,赤霄尤其明白。作為一教之主,他很清楚自家有什么令人覬覦的好物——錢財,秘籍,靈藥!尤其是傳說中能迅速提升內(nèi)力修為的玄冰雪種,簡直是武林中人人向往而不得的珍寶!想趁機撈一把好處的雜門雜派就算了;現(xiàn)在連華山派和嵩山派這樣自詡武林正道的門派都加入進去,誘惑力可想而知! “不怎么令人意外……”赤霄沒忍住又哼了一聲,“他們前些日子就已經(jīng)出發(fā),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了吧?” 晏維清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給出了答案:“最快的怕是已經(jīng)到了戎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