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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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雪玉卻是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這反而讓舒眉更加擔(dān)心。因為這種有違常理的表現(xiàn),有時候意味著當(dāng)事人決定一死了之,所以一切都毫不在乎了。 舒眉小心翼翼地勸說:“雖說出了這種事是有些臉面不太好看,但是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啊!要知道好死不如賴活著,不管遇上多少渣男,攤上多少破事,你也絕對不能草率結(jié)束自己的生命。明白嗎?” 微微一怔后,雪玉淡然一笑說:“怎么?你怕我尋死?。糠判陌?,我才不會那么傻呢。良家婦女或許會以死明志,可我是什么人?。课沂羌伺錾?,臉面聲譽這些事一向跟我沒關(guān)系。別人愛怎么嚼舌頭只管嚼去吧,我才不在乎呢?!?/br> 雪玉這么想得開,舒眉由衷地松了一口氣:“對,就要這樣。阮玲玉死于人言可畏其實是很不值的一件事,你千萬別跟她學(xué)?!?/br> 吳仁義回到小公館時,舒眉已經(jīng)離開了,雪玉獨自一人在屋后一架淺粉的薔薇花前靜靜坐著。 當(dāng)吳仁義走到雪玉身旁,對她說起將要以一紙休書來收拾這個爛攤子時,他還有些擔(dān)心她會氣不過跟自己鬧。畢竟整件事她只是聽從自己的安排,現(xiàn)在桃色新聞曝了光,卻又把她當(dāng)人rou盾牌推出去擋唇槍舌箭。如果她當(dāng)真撒潑使性地鬧起來,他想,那就只能來硬的讓她老實閉嘴了! 出乎吳仁義的意料,雪玉對于他的打算卻表現(xiàn)得很懂事、很乖巧地說:“義哥,我明白,你現(xiàn)在必須要這么做。如果連一個紅杏出墻的姨太太都照留不誤,人家肯定會笑話你戴綠帽子是不是戴得很過癮。放心,我能理解你的難處了!” “小玉兒,你真是天底下最通情達理懂事的女人。說實話,我還真有些舍不得讓你走。只是眼下沒法子,只能先這么辦。你放心,休了你后我會照樣暗中負擔(dān)你的一切生活開支,絕不會讓你過苦日子?!?/br> “義哥,你對我真好?!?/br> 雪玉軟語嬌聲說著言不由衷的話,臉上媚麗欲絕的笑容,是曾經(jīng)對著鏡子練過上千次的,完美得從任何角度都無可挑剔。 下意識地抬手摸上她滑膩如脂的粉臉,吳仁義頗有些戀戀不舍地說:“小玉兒,像你這么善解人意的女人真是不可多得。等過段時間事態(tài)平息了,我會再想辦法把你接回來的?!?/br> “好啊,義哥?!?/br> 吳仁義不知道,雪玉并不是不想撕破臉皮跟他大鬧一場,只是她非常聰明,知道那樣的撒潑使性對自己毫無益處。不但絲毫改變不了什么,還極有可能招來他翻臉無情地下狠手。倒不如表現(xiàn)得乖巧懂事知分寸,讓他覺得可以放心,自己才可以在這場風(fēng)波中全身而退。 次日一早,雪玉就收拾行李搬出了小公館,搬進吳仁義原本為周鼎光準(zhǔn)備的那套公寓。 公寓不大,僅一室一廳加一間小小的浴室,位于一棟四層樓房的第二層。吳仁義已經(jīng)交了半年租金,最初是打算為周鼎光提供長期服務(wù),就以雪玉的名義簽了租約。結(jié)果一場變故后,只能改變用途作為這位下堂妾的安置場所。 至于雪玉是否愿意住進這個給她帶來過奇恥大辱的地方,吳仁義并不考慮。只覺得以她的“善解人意”,應(yīng)該不會在意了。 住進公寓的第一晚,雪玉遲遲沒有入睡。她一直坐在窗前,看著幽藍夜空中那彎上弦月發(fā)呆。彎彎的月牙兒如同一把鋒利的鐮刀,割得她一雙眼睛銳痛無比。直痛得滾下淚來,一行又一行…… 雪玉住進公寓才不過兩三天,天香樓的鴇母就找上門來了。因為聽說了她被“休”的消息,鴇母特來勸說她重新回到天香樓掛牌接客。說是經(jīng)過那樁桃色新聞一鬧后,她的名氣反而更大了,許多客人都希望她重樹艷幟。如果她肯回去,生意一定比以前還要好。而且賺的錢也不再是盡數(shù)入鴇母的口袋,可以改為五五對半分賬。因為她現(xiàn)在是自由身,重返天香樓屬于掛靠合作性質(zhì),而非昔日那樣完全只是幫鴇母賺錢的人形工具。 對此,雪玉沒有猶豫太久就一口答應(yīng)了。她已經(jīng)認清楚了一件事——妓女從良不是那么容易的,想找個可以放心托附終身的男人就更難了。有道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既然后者的難度那么高,她想自己還是挑容易的干吧。趁著還有幾分姿色,重回青樓多賺一些錢財傍身,遠比傻傻地找個男人依靠要靠譜得多。 就這樣,雪玉又回到了天香樓,重新以煙波玉的花名成為了頭牌紅倌。果然如鴇母所說,嫖客們都對這位桃色新聞的女主角大感興趣,每天想要一睹艷色一近芳澤的客人多得數(shù)不過來。 對此,煙波玉矜持地表態(tài)每天只陪三位客人,原則就是一個——價高者得。而且這個價格只是陪打茶圍和喝花酒,出局、住局的話還得另算,也得看她是否愿意。越是這樣吊起來賣,越是讓人趨之若鶩。天香樓的生意在她回去后每天好到爆棚,鴇母樂得合不攏嘴。 當(dāng)然,吳仁義對此很不高興。但是煙波玉軟語嬌嗔的一番話卻令他無從發(fā)作:“義哥,現(xiàn)在人人都知道我已經(jīng)被你休了,是一個無依無靠也沒有任何經(jīng)濟收入的下堂妾。如果我不答應(yīng)鴇母在天香樓重新掛牌,人家會疑惑我是在靠什么養(yǎng)活自己的?那樣就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其實還是你在養(yǎng)著我,到時候你怎么解釋呢?難道說你舍不得一個給你戴過綠帽子的女人嗎?所以,我只好委屈自己,你卻還要來抱怨我。真是沒心肝?。 ?/br> 聽了這番話后,吳仁義又還能說什么呢?只能訕訕然地啥也不說了。 梅雨時節(jié)一過,天氣一晴朗,陽光中蘊含的熱量就一天天高漲起來。夏天就這樣跟隨漸漸炎熱的陽光一同降臨了。 福音堂大門外一株枝葉繁榮的梧桐樹下,一襲湖水藍薄綢夏裝的舒眉,正獨自站在清涼的樹蔭里,翹首張望著長街那端的方向。她剛剛打了關(guān)野信的電話,想請他抽空過來幫她一個忙。而他也沒有推辭地一口就答應(yīng)了。 “行,我馬上就開車過來接你?!?/br> 等待了幾分鐘之后,關(guān)野信駕駛著汽車在舒眉身邊緩緩?fù)O?,并從車廂里為她推開了副駕駛座的車門。她一邊上車,一邊歉然笑道:“不好意思,關(guān)野信,很久沒聯(lián)系了,一聯(lián)系就是有事相求,謝謝你沒有拒絕我?!?/br> 自從得知了舒眉與江澈的戀情,又試圖勸阻無效后,關(guān)野信就一直沒在舒眉面前露過面,而她也一直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他。因為她有些覺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也有些弄不懂他打算如何面對她。 如果可以,舒眉是希望這段友誼可以不變——做不了情人也可以做朋友嘛!但是這一觀念是21世紀現(xiàn)代人的觀念,民國人怎么想她不清楚。那晚關(guān)野信和江澈談過話后,一直沒有找過她,似乎是不想再見她,也許是想藉此干脆利落地揮慧劍斬情絲呢? 而且,這段時間關(guān)野信曾經(jīng)來過福音堂好幾回,都是被約翰神父電話call來的,或是處理flower基金的事,或是約他來下西洋棋。自從關(guān)野信有回和約翰神父下過一次棋后,就成了他最喜歡的棋友之一,經(jīng)常約他有空時過來下棋。不過,關(guān)野信每次應(yīng)邀前來,都總是在傍晚后出現(xiàn)。那時候舒眉都已經(jīng)被江澈接走了,似乎也是有意無意間在回避她。 綜合上述種種原因,舒眉也就沒有要主動聯(lián)系關(guān)野信的想法了。人家既然都處處回避她,她想自己也該知情識趣一點別去打擾了。 但是今天,舒眉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借用約翰神父的電話,打給關(guān)野信請求幫助。因為煙波玉在天香樓遇到了麻煩。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小主,明天又是星期天,微臣再次奏請休沐一日,還望小主們準(zhǔn)奏。^0^ 77|29. 獨家發(fā)表 時近正午的時候,一位身穿和服、腰掛佩刀的日本人慕名來到天香樓,點名要召煙波玉這位艷遠播的秦淮名妓陪他一天。 煙波玉一向?qū)θ毡救藳]有好感,既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自由身可以自由選擇客人,她自然不肯奉陪了。結(jié)果遭拒的日本人惱羞成怒,不但把候客的雅間砸得亂七八糟,還手持佩刀守住天香樓的大門。揚言如果煙波玉不陪他,天香樓這天的生意就甭做了,一個客人也別想進門。 這一招讓鴇母苦不堪言,有這么一個日本煞神守在門口當(dāng)門神,任何客人也不敢進來,這一天的生意可就真要全黃了。她有心勸煙波玉點頭答應(yīng)伺候這位日本爺,可是煙波玉就是橫豎不干,急得她求爺爺告奶奶地叫苦連天。 “我的小姑奶奶,這些日本大爺咱們可是萬萬得罪不起的呀!如果是中國人來搗亂,我還可以找黑白兩道的人出面來擺平??墒侨毡救说脑挘诎變傻蓝疾桓逸p舉妄動。這個大麻煩除了你出面陪客,真是沒有其他辦法可以解決了。好姑娘,你就忍一忍吧?” 緊蹙著兩道柳葉眉思索片刻后,煙波玉搖頭道:“不,也許我的一位朋友可以幫忙解決這個問題。” 煙波玉所說的朋友自然就是舒眉。她知道她認識一位頗有來頭的日本人關(guān)野信,而且還與他交情匪淺。日本浪人在天香樓惹事生非,黑白兩道的確都不敢輕舉妄動。但是如果有一位日本外交官愿意出面解決問題,那想來應(yīng)該就是輕而易舉的事了。 所以,煙波玉打發(fā)一個小丫頭從后門溜出,跑去福音堂向舒眉求援。舒眉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一個電話打去日本駐南京領(lǐng)事館,找來了關(guān)野信出手相助。 接到舒眉的電話,聽到話筒里既熟悉又陌生的悅耳聲音時,關(guān)野信最初還以為是自己出現(xiàn)幻聽了。因為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這么久沒聯(lián)系后,她還會主動打電話找他。而且,這還是她頭一回給他打電話。 聽了舒眉在電話里解釋的緣故后,關(guān)野信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有朋友遇上了難處,所以想要請他出面幫助解決問題。 雖然似乎是有些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味道,但是她能想到他,會來找他幫忙,他還是有些苦澀地心生欣慰感:好吧,總算她還記得有我這個日本朋友。 在福音堂接到舒眉后,對于她歉意的話語,關(guān)野信努力笑得若無其事:“沒關(guān)系。你能主動聯(lián)絡(luò)我,我就很高興了!” 舒眉聽得一怔:“你希望我主動聯(lián)系你嗎?可是我還以為你不愿意再見我呢?因為你后來一直沒再找過我,而且來福音堂幾次也都是趁我不在的時候。我覺得你在故意回避我,所以我也就不想去打擾你了?!?/br> 關(guān)野信沉默片刻:“其實我和江澈談過話后的第二天,就又去了福音堂找你??墒悄悴辉冢犝f是和他一起看房子準(zhǔn)備結(jié)婚。我……你應(yīng)該能夠猜出我對你的心意了,這個消息讓我很難受,所以我后來一直沒有再去找過你了。而你也一直沒再聯(lián)系我,我想或許你在故意回避我,干脆也就同樣回避你了?!?/br> “我其實真沒有要回避你的意思,完全是因為覺得你可能不想再見我,所以才一直沒有聯(lián)系過你。如果你愿意,我們依然還是朋友,怎么樣?” 關(guān)野信笑得苦澀:“ok,我們還是朋友?!?/br> 頓了頓后,他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舒眉,你能告訴我,你為什么會選擇江澈嗎?換而言之,他到底哪里讓你覺得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