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記著的?！庇駜A云神色溫和，“我還注意到，趙小姐彈琴的時候在看著窗外，接著臉色就變了?！?/br>
    “四殿下還能清楚的記得這些，訪煙很高興?！壁w訪煙面帶苦澀，隨即又定定道：“四殿下，我方寸大亂，是因為看見你的本命星出了問題?！?/br>
    “哦？你是說……我的本命星？”玉傾云似是感到離譜。

    趙訪煙卻是認(rèn)真的，“四殿下，訪煙請你一定要聽訪煙的話，近期不要到‘有水的地方’，否則……會有生死劫?！?/br>
    “生死劫？”玉傾云不以為然。

    趙訪煙道：“四殿下，訪煙能觀星象、能批命，何況我心中愛慕殿下，又怎么可能會害殿下呢？”

    玉傾云柔和的說：“趙小姐，我并不是懷疑你的用意，而是希望你能夠放輕松些。鬼神占星之說，都是虛妄，怎能讓這樣的事情影響自己的判斷和要做的事呢？”

    趙訪煙眸底的流光，一寸寸碎開，“這樣說，四殿下是不肯聽訪煙的忠告了。”

    “趙小姐的好意，在下當(dāng)然是心領(lǐng)的?！?/br>
    趙訪煙倔強(qiáng)的說道：“四殿下，就當(dāng)是訪煙求你，近一段時間千萬不要到‘有水的地方去’。殿下不接受我的心意，我無話可說，但殿下不能不顧自己的性命?！?/br>
    玉傾云淺淺一笑，眼若榴花，“那好吧，趙小姐的忠告我記下就是。太晚了，我送趙小姐去宮門。”

    “不必?！壁w訪煙福了福身，“四殿下早些休息，訪煙知道路，可以自己回去?！?/br>
    玉傾云拱手，“趙小姐慢走，路上小心?！?/br>
    聽著兩人對話結(jié)束，蕭瑟瑟將目光投向離去的趙訪煙。

    她不愧是湖陽趙氏的小姐，即使被愛慕之人拒絕，依然理智的陳述所有，至始至終都沒有露出過分的情緒。

    蕭瑟瑟點燃火折子，將燈點亮，亮起的火光也讓玉傾云察覺到她的存在。

    蕭瑟瑟走了出來。

    “四殿下，剛才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彼幌腚[瞞什么，“趙小姐在焦闌殿當(dāng)眾說過對你的癡心，我還以為，像她那樣才貌雙全、莊重得體的女子，你會欣然接受?！?/br>
    玉傾云好笑的答：“并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有才有貌有大家風(fēng)范的女子?！?/br>
    “這么說來，莫不是四殿下也有意中人？”

    “這倒不是?！庇駜A云的笑容變深、凝固，“只是在下不喜歡官家女子，她們……心眼太多?！?/br>
    ☆、惡犬作亂

    玉傾云素來溫柔和藹，蕭瑟瑟與他見過數(shù)次，唯有此次見他表情發(fā)冷，帶著些疏離的意味。

    蕭瑟瑟說：“生在大宅子里，有時候也是沒辦法，周圍的人要是都復(fù)雜了，自己潛移默化也會變得復(fù)雜些。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只要人是善良的，腦子里彎繞多些也不一定是壞事?！?/br>
    玉傾云緩緩搖頭，“大家氏族的小姐，沒有純白如紙的。偏偏我是個不能接受有一絲污黑的人?！?/br>
    “也不能一概而論?！笔捝α诵?，不禁想起蕭府的五小姐。五小姐直來直去，個性爽朗，和玉傾云觀念里的官家小姐就很不一樣。

    玉傾云又溫和的笑了：“不過，瑾王妃今晚，真讓我大開眼界。原來瑾王妃不僅不傻，還這樣精彩絕艷?！?/br>
    蕭瑟瑟淺笑：“四殿下謬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罷了。另外，前些日子我受了傷，聽說四殿下送了王爺不少山參靈芝給我養(yǎng)身，這份恩情，我記下了?！?/br>
    玉傾云拱手，“瑾王妃不用客氣，我和晉皇叔與瑾王走得近，何況手里的藥材多，當(dāng)然要不遺余力。反倒是我之前說過要抽時間要登門拜訪，卻一直沒遇到有空的時候，慚愧、慚愧。”

    蕭瑟瑟說：“四殿下在這個位置上，肯定很繁忙，瑾王府的大門隨時為殿下敞開的，哪天得空了便來坐坐，不用一直記掛在心上?！?/br>
    玉傾云溫和的說道：“那就依瑾王妃的。”

    蕭瑟瑟但笑不語。

    “瑾王妃。”玉傾云又問：“你怎么上這里來了？瑾王沒和你在一起？”

    蕭瑟瑟半真半假答：“王爺和我父王有話要說，我在焦闌殿旁等王爺，看見趙小姐過來找東西，又不慎掉落了荷包?！闭f到這里想起了什么，驚道：“荷包！趙小姐的荷包還在我手上，剛剛光顧著聽你們講話，忘了把荷包還給趙小姐了?！?/br>
    玉傾云笑道：“瑾王妃也有丟三落四的時候?！?/br>
    蕭瑟瑟赧顏說：“現(xiàn)在她走遠(yuǎn)了，這荷包總還要還給她的，我去找找她吧。四殿下，告辭?！?/br>
    玉傾云拱手說道：“瑾王妃慢走，在下就不送了，免得讓人看見，落人口實?！?/br>
    “四殿下顧慮的是?！笔捝Ａ烁Ｉ?，便向著趙訪煙適才離去的方向追去了。

    帝宮里的冷氣，好像比外面還要重。

    蕭瑟瑟盡管在疾走，仍是覺得冷颼颼的氣息在往披肩里鉆，凍得她頻頻顫抖。

    走過一座座花園，看著各種花木被凍得冷艷，蕭瑟瑟到了梅園。

    梅園里有女子的啜泣聲，吸引了蕭瑟瑟的注意。

    那默默啜泣的女子，正是趙訪煙。身影瑟縮在兩樹紅梅之間，看來楚楚可憐。

    大概只有在一人獨(dú)處的時候，她才會顯得脆弱，而將堅硬的外表都展現(xiàn)在人前。

    “趙小姐?！笔捝p喚。

    趙訪煙身子一顫，在回頭的時候就已經(jīng)擦掉了眼淚，站起身施禮，“趙訪煙見過瑾王妃?！?/br>
    “看到我來，你不奇怪嗎？”蕭瑟瑟拿出了荷包，“剛才在焦闌殿的偏殿，見你落下這個，特為你送來。”

    “多謝瑾王妃。”趙訪煙收下了荷包，“可惜我的步搖是不知去了哪里，那是我娘的遺物?！?/br>
    蕭瑟瑟頓時明白了，原來趙訪煙適才在偏殿行色匆匆，是因為急于找回步搖去趕著在約定的時間見玉傾云?？上?，她的步搖沒能找回。

    趙訪煙說：“瑾王妃在宮宴中奪魁的事，我聽說了，訪煙恭喜瑾王妃?！?/br>
    蕭瑟瑟淡淡道：“槍打出頭鳥，奪魁未必是什么好事?！?/br>
    趙訪煙不語，心里卻是明白，若瑾王妃是出頭鳥，那打鳥人里定少不得湖陽趙氏。

    對趙家人，趙訪煙是失望的，他們整日里活在榮華權(quán)勢里，不管怎樣的大富大貴都滿足不了他們的貪心。趙氏嫡孫女，這本是多高貴的身份，可對趙訪煙而言猶如跗骨之蛆，她多想擺脫趙家，專心做個祭司。

    “趙小姐是有什么傷心事？”蕭瑟瑟說：“方才聽見你哭得傷心?！?/br>
    趙訪煙苦笑道：“求而不得，自然傷心，他一直都不愿接受我。”

    蕭瑟瑟說：“他是四殿下?！?/br>
    “瑾王妃果然都聽見了?！壁w訪煙毫不意外，相反要是蕭瑟瑟不承認(rèn)，她反倒會覺得是說謊。

    蕭瑟瑟安撫道：“世上求而不得的人太多，只有先自己放寬心，才能不反受其害?！?/br>
    “這個道理訪煙明白，也謝謝瑾王妃安慰?！壁w訪煙微微嘆了口氣，“強(qiáng)扭的瓜不甜，訪煙也不能強(qiáng)求什么，但趙家一直在步步緊逼，我心理積累了太多的難受情緒，只能找個沒人的地方哭出來?！?/br>
    “你很倔強(qiáng)?！笔捝目跉馐菤J佩的，“趙家是在逼你當(dāng)太子妃，對嗎？”

    趙訪煙看了看四周，確定無人，方低低道：“我不想嫁給太子表哥?！?/br>
    “為什么？玉輕揚(yáng)不好嗎？他位高權(quán)重又風(fēng)流倜儻，多少女子為他著迷。所謂伊人，在水一方，說的何嘗不是他這樣的男子?！?/br>
    趙訪煙郁郁道：“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是因為被表象迷惑不了解真相，唯有相處的多了，才知敗絮其中?！?/br>
    敗絮其中，又是這樣的話，原來，趙訪煙也清楚的知道玉輕揚(yáng)的真面目。

    “瑾王妃，訪煙謝你專程送來荷包，也不瞞你什么?！壁w訪煙說道：“我是他表妹，太子表哥的為人我再清楚不過。當(dāng)初的張錦瑟，如果不是被他所迷惑，也不至于落到那種凄慘的下場?！?/br>
    蕭瑟瑟心中猛地一震，痛苦和仇恨像是被鏟子刨掘而出，鮮明的刺痛她的神經(jīng)。

    她追問道：“難道趙小姐知道這其中有什么……”

    “沒有證據(jù)的事，訪煙不會亂說。”趙訪煙望向夜空，今夜蒼穹滿天，唯獨(dú)月光黯淡。

    “只是張錦瑟死前的那一晚，我看見她的本命星陷入一個死局。”

    蕭瑟瑟不懂禳星，想了想說道：“她既然是要被處死，本命星應(yīng)該是定要陷入死局的吧?！?/br>
    “不。”趙訪煙道：“那個死局不是天成的?！?/br>
    蕭瑟瑟驚了驚，又問：“你還看見什么？”

    “有件怪事。”趙訪煙說：“人死后，本命星將黯淡七日，但張錦瑟死后的第三個晚上，我看見她的本命星突然明亮，位置也變了?！?/br>
    蕭瑟瑟暗驚。張錦瑟死后的第三日，不就是蕭瑟瑟醒來的日子嗎？這趙訪煙的占星術(shù)好生了得！

    “不知趙小姐對這樣的怪事有什么看法?！?/br>
    趙訪煙道：“沒有，我也是第一次見這樣的事，說給誰都會被嘲笑成疑神疑鬼，所以也就一直沒說。”

    蕭瑟瑟喃喃：“我還以為，你會請教你的師父或者同門。”

    “我不會去請教他們?！壁w訪煙有些無奈，“連他們很多人都不相信占星，只是因為興趣而學(xué)習(xí)。虛無縹緲的占星術(shù)……全都是疑神疑鬼?！?/br>
    這話中的苦楚，蕭瑟瑟聽得分明。適才玉傾云就說了占星術(shù)的虛妄，可這卻是趙訪煙一直堅持的東西。被愛慕之人打擊到精神信仰，這樣的創(chuàng)痛豈能不輕。

    人們總是怕鬼敬神，卻又相信這世上沒有鬼神，所以在絕大部分人眼里，祭祀只是種形式，更遑論要相信趙訪煙觀星所得的訊息。

    蕭瑟瑟從前也會對此不屑一顧，可經(jīng)歷了借尸還魂、見識了湘國的蠱術(shù)，還有什么是不可相信的呢？

    至少，趙訪煙觀出了她的本命星重明。

    “趙小姐。”蕭瑟瑟喃喃：“有信仰是好事，能堅持信仰都不容易，所以我是支持你的?！?/br>
    “多謝瑾王妃理解?！壁w訪煙無奈而笑。

    眼下太晚了，蕭瑟瑟想要回去焦闌殿的偏殿。趙訪煙要回趙家，也是要路過焦闌殿的，兩個人索性結(jié)伴而行。

    這路上趙訪煙又給蕭瑟瑟說了很多關(guān)于占星的事，蕭瑟瑟想，趙訪煙怕是因為被玉傾云拒絕而傷心，所以想和她多傾訴，也就沒了那么多顧及。

    倒是星象之說和湘國的蠱術(shù)是兩種體系，蕭瑟瑟聽著，也生出了些興趣。

    就在快到焦闌殿時，誰也沒想到，暗處竟突然沖出條狗。

    這是只惡犬，個頭大，神態(tài)兇殘，厲聲吠叫了兩聲，便朝著蕭瑟瑟撲來。

    “當(dāng)心！”趙訪煙推開了蕭瑟瑟，胳膊上挨了一口。

    “趙小姐！”蕭瑟瑟喊道。

    惡犬嘗到血味，更加兇暴，又一口咬在趙訪煙腿上。

    “來人?。】靵砣?！”蕭瑟瑟嘶聲喊道，折下一根樹枝，拼了命的抽打惡犬。

    惡犬慘叫一聲，被打退，趙訪煙得以喘息?？蓯喝⒖逃謸渖蟻?，蕭瑟瑟狠狠踹在惡犬肚子上，惡犬落地后又撲向趙訪煙，咬下第三口。

    趙訪煙跌坐在地，渾身是血。

    蕭瑟瑟沖上去再踹惡犬，放聲高喊：“救命??！快來人！”

    終于有腳步聲傳來，蕭瑟瑟再也招架不住，看著惡犬撲向自己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