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聲，自行車鈴聲，女人尖利的罵聲，小孩哭聲……

    油煙夾雜溽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夏天似乎到了。

    楊靜低垂著頭，一步一步走出巷子，沿著眼前的路，漫步目的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忽聽身后一道聲音：“楊靜！”

    楊靜回頭，對上陳駿的笑容。

    陳駿三步并作兩步走到她跟前，“你怎么在這兒？”

    楊靜這才回神，看了看四周，是在區(qū)政府的路上。

    楊靜看了看陳駿，忽問：“吃麥當(dāng)勞么？”

    陳駿一愣。

    “我賺了一筆零花錢，請你吃麥當(dāng)勞?！?/br>
    陳駿又是一愣，“怎么賺的？”

    楊靜笑了一下，笑意卻有些冷，“我哥給的。”

    陳駿也跟著笑了，“那你哥對你挺好?！?/br>
    “是挺好，”楊靜抬頭看著前方，“我媽以前也這樣，常常給我零花錢?！?/br>
    她聲音冷冷清清的，聽不出什么情緒。

    前方一道殘紅的夕陽，懸在樓頂上，還剩下半個。

    云也被涂抹成紅色，似在泣血。

    第6章 （06）被推離的（下）

    楊靜站在辦公室門口，幾番躊躇，最終還是敲了敲門。

    厲昀正在批改作業(yè)，抬頭，愣了愣。

    楊靜走到厲昀跟前，“厲老師，我要住校?！?/br>
    “怎么突然要住校了？家里鬧矛盾了？”

    楊靜搖頭，“沒有，我哥工作忙，不想給他添麻煩?！?/br>
    厲昀看著楊靜，片刻，“學(xué)期中住校需要監(jiān)護人來學(xué)校說明情況?！?/br>
    “來了，”楊靜抬了抬眼，“就在外面?！?/br>
    楊靜走到門口，沖走廊里楊啟程的背影喊了一聲，“程哥?！?/br>
    楊啟程轉(zhuǎn)過身來，將煙掐了扔進一旁的垃圾桶里，“說了？”

    楊靜點頭。

    楊啟程跟著楊靜走進辦公室。

    厲昀的桌上擺了一盆綠植，她透過葉片的間隙看見跟在楊靜身后的人，頓時一愣，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板寸，濃眉深目，古銅色肌膚，黑色t恤，一身緊實的腱子rou。

    發(fā)愣間，楊啟程已走到辦公桌前，不咸不淡地開口：“我是楊靜的哥哥?！?/br>
    厲昀回過神，急忙朝他伸出手，“楊先生你好?！?/br>
    楊啟程瞥了一眼，還是捉著她的手指輕輕握了握。

    厲昀搬了張椅子請楊啟程坐下，笑說：“一直想跟你聊一聊，楊靜說你工作忙沒時間。”

    楊啟程“嗯”了一聲。

    厲昀看著楊啟程，“楊靜在學(xué)校表現(xiàn)還是不錯，挺讓人省心……”

    “能住宿舍嗎？”楊啟程打斷她。

    厲昀一愣，“哦……能的，”她拉開抽屜摸出一疊文稿紙，又從筆筒里抽出一直黑色水筆，“我寫個說明，你們先去宿舍找舍管開正式聲明，然后去財務(wù)處繳費?！?/br>
    厲昀刷刷刷寫了幾行字，撕下文稿紙遞給楊啟程，又補充一句，“辦妥當(dāng)了，再來辦公室跟我打聲招呼?！?/br>
    楊啟程點了點頭，一句話沒說，起身往外走。

    倒是楊靜，看了厲昀一眼，微笑說：“謝謝厲老師。”

    楊靜東西不多，所有加起來也就一個編織袋。楊啟程幫著把行李和領(lǐng)來的被子一道扛上四樓，在宿舍里晃悠一圈，說：“條件還行?！?/br>
    楊靜垂著眼沒說話。

    把東西大致收拾了一下，兩人又重回到辦公室。這時候早自習(xí)剛下，外面漸漸熱鬧起來。

    厲昀問楊靜，“都收拾妥當(dāng)了？”

    楊靜點頭。

    厲昀忽從桌上拿起一本學(xué)生聯(lián)絡(luò)簿，遞給站在一旁的楊啟程，“楊先生，你在監(jiān)護人那欄填個手機號吧，方便舍管以后有事聯(lián)系?！?/br>
    楊啟程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筆。

    楊靜冷著眼，看了看厲昀。

    厲昀倒是毫無覺察，仍舊囑咐楊靜，“去學(xué)生服務(wù)中心換個新的出入證，以后要遵守宿舍的規(guī)定。”

    楊靜“嗯”了一聲，待楊啟程填完號碼，沒給厲昀再次開口的機會，問楊啟程，“哥，忙一早上了，會不會耽誤你工作?。俊?/br>
    楊啟程看她一眼。

    楊靜神色如常。

    厲昀訕訕一笑，接過聯(lián)絡(luò)簿，也沒敢往上看，“沒別的事了，可以回去了，以后有事我再聯(lián)系。”

    楊靜堅持將楊啟程送到學(xué)校門口。

    楊啟程點了支煙，低頭看她，“以后在學(xué)校聽舍管話，和室友搞好關(guān)系?！?/br>
    楊靜只是低著頭，并不應(yīng)。

    僵持幾秒，楊啟程咬著煙，伸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我走了，缸子找我有事?！?/br>
    說完，頓了頓，似乎是在等楊靜開口。

    等了幾秒，沒聽見回應(yīng)，楊啟程也不再說什么，邁開腳步，往停在道旁的那輛破金杯走去。

    楊靜張了張口，“程哥！”

    楊啟程腳步一頓。

    楊靜望著他的背影，旭日初升，他逆著光，周身似鑲了層橙色的邊。

    她覺得，那光，應(yīng)該是暖的。

    楊靜喉頭一梗，“……謝謝你?！?/br>
    楊啟程沒回頭，擺了擺手，邁開大步上了車。

    門“哐”一下關(guān)上，楊靜跟著眨了下眼。

    她緊盯著駕駛座上那人的側(cè)臉，車輪滾動，不過一瞬，便看不見了。

    緊接著沒過過久，車子也消失在視野盡頭。

    課間cao的時候，楊靜在走廊里碰到了陳駿。

    陳駿立即走到她身旁，“搬進宿舍了？”

    “嗯?！?/br>
    陳駿笑了笑，“挺好的，扁擔(dān)巷亂，你放學(xué)一個人回去也不安全。”

    楊靜沒說話。

    陳駿看著她，“不過住校不自由，學(xué)校食堂不好吃，晚上還要上晚自習(xí)……”

    楊靜停下腳步。

    陳駿也跟著停了下來，“怎么了？”

    “你先回教室吧，我去趟小賣部。”

    “我跟你一起去。”

    楊靜站在原地，看著他。

    陳駿有些尷尬，摸了摸鼻子，“那你快去，要上課了?！?/br>
    楊靜點了點頭，轉(zhuǎn)了個身，逆著人流往前走去。

    陳駿望著她的背影，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他總覺得，楊靜和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蛘哒f，和所有人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

    楊啟程的生活恢復(fù)了原樣，他仍舊和往常一樣，跟缸子一起看場子，偶爾碰上老烏來鬧事，杠上一頓。錢左手進右手出，生活面目模糊，和“未來”“前途”這樣的字眼沒有半分關(guān)系。

    一晃一個月過去，旦城天氣一日高過一日。出租房蒸籠似的悶不透風(fēng)，待上十分鐘就能熱出一身的汗。缸子的地方比這兒大，還裝了空調(diào)，楊啟程沒事就往他那兒鉆。

    缸子郁悶死了，往涼席上的人身上踢了一腳，“趕緊給我滾回去，你待這兒讓老子怎么帶人回來！”

    “你只管帶?！?/br>
    “我。cao，帶回來演給你看？惡心不惡心？”

    楊啟程叼著煙，“誰他媽稀罕看你一身肥rou?！?/br>
    缸子瞥他，“上回那妞呢？”

    “散了?！?/br>
    “我看她模樣不錯啊……”

    “那也得人稀罕跟我?！睏顔⒊棠笾b控?fù)Q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