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節(jié)
次日,皇宮之中,竟發(fā)生了一件駭人聽聞之事。 原來,是先前將自己關(guān)在佛堂之中的皇后,不知何故,竟一把火燒了整間佛堂,宮人來救,已然不及,連皇后本人,也因此葬身火海。 此事發(fā)生之后,在宮闈之中,諱莫如深,因淑妃娘娘嚴(yán)令不許私下談?wù)摯耸?,又打死了兩個嚼舌宮人,故而眾人都不敢妄議。 如此,漸漸地到了七月中旬。一場連雨過后,略減了幾分暑熱之氣。 這一天,凌絕因同春暉應(yīng)佩幾人有約,便換了一身兒常服,出門騎馬而去,行到太白居,還未下馬,就聽見樓上有人笑道:“凌兄你又遲了,快上來罰酒?!?/br> 凌絕抬頭看去,卻見竟是唐紹,翹著腿,坐在二樓的窗臺上,手中舉著一個杯子,含笑挑釁地看著他。 唐紹開口,旁邊頓時又多了幾個人,正是春暉跟應(yīng)佩,另還有幾個素來玩兒的好的同僚。 凌絕淡淡一笑,翻身下馬,小廝牽了馬兒去,凌絕負(fù)手,緩步入內(nèi),才上了樓,就被眾人圍住,笑鬧著要罰酒。 凌絕知道又是唐紹挑事,因上回在應(yīng)公府內(nèi)吃醉了,很是折騰了一番,幸而無事。 唐紹自此便總拿吃酒來取笑,今日李霍有事不在,不然的話,兩個人更又要鬧起來。 今日卻是唐紹的東道,眾人都齊聚了,恣意談笑,正吃喝高興中,忽然又見幾人走上樓來。 當(dāng)前一人看見凌絕春暉等人,眼睛一亮,便上前來笑道:“真真兒是巧了,各位兄弟竟都在?!?/br> 兩下里彼此都是認(rèn)得的,凌絕本就少言寡語,見了此人,更是垂眸不言,唐紹笑了兩聲,自顧自跟別人說話,只有春暉跟應(yīng)佩兩個,向著來人招呼了一聲,道:“付四爺?!?/br> 原來這來人,正是淑妃娘家兄弟家的小公子,算來也是肅王的表弟。先前曾提過,淑妃娘家是武將出身,這付小爺也生得頗有幾分氣象,只是有一點(diǎn)不好,很愛龍陽,今日前來,身邊仍也跟著幾個油頭粉面的孩子。 凌絕唐紹等人早就聽聞,故雙雙避而不談,而春暉歷來是八面玲瓏,同誰都是一團(tuán)熱絡(luò),應(yīng)佩也看在淑妃肅王的面上,不好薄待,才也來招呼。 這位付四爺端詳著眾人,尤其看著凌絕,心中不免垂涎,卻苦于因不同道,更無法跟他們坐在一塊兒,因此寒暄過后,便訕訕地坐在旁邊桌兒上去了。 然而因有這樣出色的人物在側(cè),竟把自個兒身邊的幾個小幺兒看得如泥豬疥狗一般,再也瞧不上眼,頻頻只往那席上打量,只覺得唐紹人物軒昂,凌絕氣度清絕,春暉艷如夏花,應(yīng)佩斯文儒雅……竟是哪個都是最好。 這桌上的眾人都有些知曉,別人尤可,唐紹看在眼里,心里早就冷笑起來,只按捺不言罷了。 凌絕卻似未覺,半眼也不瞧一絲。 那付四爺咂嘴許久,卻因也知道那些人并不如何待見自己,于是未免有些求而不得的惱意。 身邊的人見他神不守舍,便故意逗著說話,道:“四爺今日怎么如此少言?” 付四爺心中一動,便笑道:“四爺我只是在想,近來你們可曾聽過什么傳聞不曾?” 幾個逢迎的人知道他欲說話,自然忙問端詳,卻聽付四爺?shù)溃骸安皇钦f的別人,正是……”說著,就稍微放低了聲音。 眾人聽了,便笑起來,只是若說的別人倒也罷了,但是提到那個人……一時倒也不敢造次,便紛紛搖頭道:“雖然聽過,但未必當(dāng)真?!?/br> 付四爺見他們并不跟著附和,便老大不高興,冷笑道:“怎么不真?這又有什么可見不得人的?難道因?yàn)樗腔噬峡谥械摹畤繜o雙’,就不許他喜歡男子了不成?” 唐紹早就在旁留意,此刻聽了,頓時皺了眉頭。 付四爺身邊兒的人本來極奉承他,但聽了這話,私底下倒也罷了,如今青天白日,又見隔壁唐紹也在,哪里還敢胡言亂語,便只訕笑。 付四爺見他們不敢做聲,便胡亂罵道:“一幫囚攮的,真真無用無能……我又不是編排他殺人放火,又有什么不可說?何況先前不是有人親見的,那凌大人當(dāng)街抱著他,急急地不知去哪里,當(dāng)初凌大人入獄,他又忙去探望,這般親密不避嫌,你們難道還不懂是個什么緣故?” 唐紹聽到這里,再也按捺不住,將拳一握,便要發(fā)難。 不料旁邊一人伸出手來,便將他的手按下。 唐紹擰眉看去,卻見是凌絕,唐紹正欲喝問他是什么意思,凌絕卻起身來,淡淡地掃了掃衣袖,轉(zhuǎn)身之際,在唐紹耳畔低聲道:“你現(xiàn)在動手,是要連累春暉佩哥嗎?” 唐紹目光一動,抬眼看去,果然見春暉跟應(yīng)佩正也看著他,面上有些不安之色,唐紹見狀,心中一轉(zhuǎn),他本也是個機(jī)敏之人,只是付四爺當(dāng)眾詆毀小唐,因此才一時火起而已。 見狀,唐紹便笑了笑,道:“今兒天熱,真真燥的很,這兒的清酒卻是不錯,大家多喝幾杯?!闭f著,就泰然自若地相讓眾人。 凌絕卻淡聲說道:“我去解手,失陪了。”竟轉(zhuǎn)身離席,自去了。 這桌上眾人見他二人如此,氣氛才漸漸地又緩和下來。 且說唐紹低頭喝酒,暗地留神看凌絕是如何舉止,卻見他不疾不徐地走到樓梯口上,卻并不下樓,只是回頭看向付四爺那一桌。 付四正直直地盯著他看,被他清亮帶冷的雙眸一瞧,頓時渾身便酥了,又見他唇角微挑,似有情似無情,簡直勾魂之極,一時竟連如何開口說話都不知了。 凌絕只看一眼,便邁步下樓去了。 付四爺見狀,坐立不安,只等了片刻,立時就也結(jié)賬走了。 唐紹看到這里,心中隱隱地明白,便對應(yīng)佩春暉眾人道:“凌兄弟方才吃了半杯酒,只怕他又撐不住,我且去看一看他?!闭f著,就團(tuán)團(tuán)地拱手作揖罷了,竟也跟著下樓而去! 樓上眾人面面相覷,應(yīng)佩就沖春暉使了個眼色。 春暉會意,兩個人便不動聲色地走到窗戶邊上,往下看去,卻見高柳影亂,翠葉搖動之下,已經(jīng)有兩匹馬先行而去,接著,是唐紹匆匆下樓,翻身上馬,也便風(fēng)馳電掣地追了過去。 付四爺身邊兒跟隨的眾人,本受了他的命令,說不許跟隨,如今見唐紹也去了,便知道不好,眾人忙吵吵嚷嚷地上馬,也都追了上去。 應(yīng)佩見狀,便苦笑道:“不妙?!?/br> 春暉一想,便笑道:“罷了,他們兩個分明是想擺布這付四爺,又怕在這兒動手反而連累我等……既然他們想鬧一場,且由得他們?nèi)?,我也覺著這付四爺也委實(shí)有些太過?!?/br> 應(yīng)佩擔(dān)憂道:“他們?nèi)硕?,可使得么?別讓小絕跟紹哥兒吃了虧?!?/br> 春暉笑說:“你當(dāng)紹哥兒是白升了執(zhí)金御統(tǒng)領(lǐng)的?就算十個執(zhí)金御,也未必能打贏他,何況是這些人呢?何況小絕也不是吃素的,兩個人聯(lián)手,必然不會落了下風(fēng),放心就是了。” 應(yīng)佩點(diǎn)頭,卻嘆道:“可氣!若不是因肅王之故,我也是忍不住的……竟當(dāng)眾說這些齷齪不經(jīng)之言語。” 春暉忽然靠近了些,低聲問道:“說實(shí)話,你可也聽說過這些傳言不曾?” 應(yīng)佩心頭一跳,原來這一個月來,果然有些流言在傳,正是說的小唐,因他年近而立,卻不近女色,更無妻妾,因此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風(fēng)聲,說他有龍陽之癖,故而才一直未娶。 然而這些話,私底下當(dāng)笑話傳傳也就罷了,更是沒有人有膽量拿上臺面兒來說的,只是這付四爺仗著淑妃娘娘喜愛,又有肅王當(dāng)靠山,今兒又因被唐紹凌絕冷面相待,慪的心苦,故而才賭氣說了出來。 應(yīng)佩便笑道:“哥哥竟敢說這話,別人倒也罷了,說了是唐大人,我連想一想也是不敢?!?/br> 春暉也笑說:“誰說不是呢?便是這付四,真真兒的不長眼也沒有心,不過呢……咱們私底下說說,唐侍郎那般人物,不拘他喜好如何,我都是能接受的?!?/br> 應(yīng)佩忍著笑道:“罷了罷了,越說越?jīng)]有正經(jīng),咱們還是喝酒罷。”因此拉了春暉,又回席上。 卻說凌絕一馬當(dāng)先,白衣如雪,在風(fēng)中回旋流轉(zhuǎn),更見風(fēng)流。 付四在后看了,怦然心動,哪里還能管得了其他?凌絕聽到身后馬蹄聲響,面上越發(fā)冷笑,如此在城中七拐八拐,便到了一處僻靜巷落,這才駐馬停下。 付四爺見狀,便涎皮笑臉,道:“凌兄弟,你引我來此,是想如何?這里雖人少,然而太過腌臜,你不如隨我……去我家里?!?/br> 凌絕冷笑道:“你且過來?!?/br> 付四爺翻身下馬,果然乖乖走了過去,這會子,忽聽到巷子外頭,一陣吵嚷聒噪,付四爺回頭看一眼,不知發(fā)生何事,卻因美色在前,只想再調(diào)戲。 不料正欲回身,臉上已經(jīng)吃了一拳,頓時歪頭飛身,身不由己地撞在墻上,卻聽凌絕冷冷說道:“去你家里,哪里及得上在此暢快?” 付四大驚,忙要起身,凌絕一腳踹了過來,正中下頜,付四只覺得口齒劇痛,滿眼金星。凌絕復(fù)又上前,拳打腳踢,如狂風(fēng)驟雨。、 付四慘叫連連,抱著頭只顧躲避,又含糊道:“姓凌的,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凌絕打了一頓,才覺得略有些出氣,聞言便揪著他的頭發(fā),令他仰頭看著自己,便道:“似你這種下作胚子,也敢任意嚼舌,還敢用那種眼神看我,你再看一眼試試,信不信我摳出你這雙豬眼,扔到馬桶里漚糞去?” 付四聽了這話,一時不敢再強(qiáng)言,只有望著他冷然泛霜的臉色,卻仍又愛又恨。 凌絕看出他眼神不對,便松手將他摔向墻上,掏出一方帕子便擦手,臉上露出嫌惡之色。 正在此刻,卻聽到外頭有人笑道:“好好,竟不等我來就動了手了,你不止喝酒醉得快,連性子也更急呢?我今兒才算知道了。” 凌絕回頭,卻見是唐紹進(jìn)來,凌絕便哼說:“你未免太慢了?!?/br> 唐紹道:“我還慢?他手底下七八個人,方才是誰撂倒的?若換了你,只怕還不能呢?!?/br> 凌絕才不言語了。付四聽了唐紹的話,一瞬心驚:原本他方才還期望底下的人來救,卻想不到,唐紹跟在后面,竟是把眾人都輕易打發(fā)了。 這付四雖然不入流,但因一向被淑妃寵愛,所以欺男霸女,橫行霸道,眾人只是敢怒不敢言罷了,而他自以為天下無人敢奈何自己……因此方才在酒樓之中,才如此肆無忌憚。 如今被這兩個人如此盯著,卻如一塊兒砧板上的死豬rou,要橫切還是豎剁,不過看他們心情罷了。 付四定了定神,不免仍要恐嚇,便道:“你們兩人,怎可這樣對我,可知道……肅王是我的表哥,若給他知道,定不會放過你們……” 唐紹正因?yàn)闆]來得及揍他,手腳都癢癢得很,聞言,便過去在臉上拍了一記,道:“你且先看看眼下,試問我們能不能放過你才好?!?/br> 付四嚇得一縮,又道:“我原本也沒有做什么,你們何必下這樣狠手?” 唐紹呸了一口,道:“你還敢嚼蛆,方才你說我三叔什么來著?你自個兒下作,便也想把我三叔也說成這般下作之人,可知我心里想要把你千刀萬剮呢?” 付四打了個寒噤,道:“哪有什么下作,不過是風(fēng)雅之事……” 唐紹大怒,道:“你還敢說?” 凌絕在旁道:“別跟他廢話,沒得惡心!此人惡名遠(yuǎn)播,如今不如切了他那東西,且看他還風(fēng)雅不風(fēng)雅了?!?/br> 付四聽到這里,便慘叫了聲,又道:“你們敢?” 唐紹噗地一笑,彎腰從靴筒里抽出一柄匕首來,在他臉上一貼,順著往下,道:“你說我敢不敢呢?” 付四見他兩個如雙煞一般,更動了真格似的,早把那點(diǎn)綺念拋到爪洼國了,只是渾身發(fā)抖,哪里還敢再嘴硬。 唐紹看了一眼凌絕,兩人目光相對,都在想該如何善后,總不能當(dāng)真就宰了這人,畢竟還有肅王跟淑妃一層,然而就這么放他走了……后事若他在鬧起來,也有些不妥。 凌絕會意,便看付四,道:“以后,你可再敢不敢亂嚼蛆了?” 付四忙道:“自然是不敢了。” 凌絕道:“我們?nèi)缃翊蛄四阋活D,你心里必然不忿,想要報(bào)復(fù),回頭是要找肅王,還是淑妃娘娘訴苦呢?” 付四本來正有這個意思,想要回頭大鬧一場,讓這兩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今聽了這話,心中一陣寒意,忙說:“不敢,不敢……” 唐紹聽到這里,便冷笑道:“付四爺,實(shí)話跟你說了罷,縱然今兒放了你,我倒也是不怕的,橫豎這點(diǎn)兒罪,我是死不了的,然而四爺?shù)挂胂肟?,你若告了我們,以后你出來眠花宿柳的,可要留心,指不定我會在哪兒出現(xiàn),到時候,四爺?shù)膶氊惷鶅?,只怕可要吃上這一刀了?!?/br> 唐紹說著,刀尖兒往下,猛然用力,只聽“鐺”地一聲,匕首直插到付四雙腿之間,刺破了褲子,深入地面。 付四大叫一聲,渾身亂顫,下半截兒早就麻木,只以為已經(jīng)成了廢人了,頓時之間,竟失了禁。 凌絕受不得這般腌臜,便退后兩步,又掏出一塊兒帕子來掩住口鼻,皺眉道:“你何必這樣,沒得弄污臟了那把刀子!” 唐紹笑道:“誰知道他竟是這樣膿包呢?” 回頭又問付四:“四爺,您意下如何?” 付四哆嗦著,垂眼看去,才見地上并沒血漬,也不覺得疼痛,一時失聲哭了起來,道:“兩位爺爺,我再也不敢了!也不敢去告狀,今兒的事,我只當(dāng)從未發(fā)生過,若有違背,就、就……就叫我死無葬身之地!” 唐紹聽到這里,才笑道:“這才是識時務(wù)的聰明人呢?!闭f著,便微微俯身,探手握住那匕首。 付四大氣兒也不敢出,更是動也不能動,唐紹望著他,手上略用力,把匕首自地上拔了出來,在付四身上反復(fù)擦了擦,才回鞘送入靴筒,道:“四爺,再會了?!?/br> 凌絕見狀,早回身欲上馬,唐紹因跟他聯(lián)手料理了付四,心中喜歡,此刻,先前跟凌絕的那點(diǎn)兒芥蒂便也不翼而飛,竟上前將他摟住,道:“今兒才知道,人不可貌相?!?/br> 凌絕揮手將他的手打開,道:“你方才碰了那刀子,別弄臟了我的衣裳?!?/br> 唐紹大笑道:“那刀子我也是擦干凈了的,再說我沒碰他那臟東西,你何必這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