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她坐在門口,主屋臺階上,換了一身紅色的衣裙,額頭貼著鮮紅的花細(xì)。 看見他走過來偏頭笑了笑,笑得好看又真切。 “哥哥,我在祖父家待到十二歲,剛回來兩年,你和父親已經(jīng)給我訂好了親事,嫁給皇上,以后成為一國之母?!?/br> 滸清承停住腳步,他常年在軍營,偶爾回家也很少見她,父親說她性格乖張,暴戾而沒有大家閨秀風(fēng)范。 母親說她在祖父家沒學(xué)好,女紅不會,女戒不看,成日作惡,和幾個jiejiemeimei相差甚遠(yuǎn)。 所以,父親找賀魏文求了個恩典,讓她嫁給小皇帝。 兩人一坐一站,中間隔著臺階,臺階上是剛剛抬嬤嬤上去滴落的一路血跡,她坐在臺階上,裙子邊角也染到了不少,只是裙子顏色鮮紅,滸清承剛剛沒仔細(xì)看所以沒發(fā)現(xiàn)。 清若站起身,稍微低著頭整理自己的裙子,整理得細(xì)致而認(rèn)真。 “滸清承,你猜,他篡位成功之后,會給你這個賣了親meimei的副將一個什么職位?” 滸清承握著劍柄的手青筋暴起,額頭亦是繃緊,咬牙切齒口吻陰森,“滸清若,禍從口出?!?/br> 清若扯了扯嘴角不在意的笑了笑,“敢做不讓人說?”好奇的口吻問他,像一個懵懂單純的孩童。 轉(zhuǎn)身離開,沖他揮了揮手,背影瀟灑幾乎要帶出一陣秋風(fēng)的感覺,“我不想嫁,現(xiàn)在看你,哥哥!” 她不想嫁?滸清承看著她的背影消失,扯了扯嘴角。轉(zhuǎn)身離開院子,“守好院子。” 父親那邊找的管教嬤嬤已經(jīng)在路上,明日就到,那可是蜀地出了名的管教嬤嬤,比皇宮里的來得兇狠和嚴(yán)格。 實在不行,滸清承抿了抿唇,想起之前和父親商量的方法,喂點藥,喂成傻子就成,傻子比較好,不需要她聰明幫忙,只要好控制就行。 總之是賀魏文送上去的人選,小皇帝現(xiàn)在可舍不得也不敢落賀魏文的面子。 這天下,其實已經(jīng)在賀魏文的掌控之中了,一年前江南天災(zāi)又給了他好機(jī)會,太后母族現(xiàn)在再沒有和他作對的可能?,F(xiàn)在賀魏文要的,不過是一個合適的機(jī)會,適當(dāng)?shù)睦碛?,讓一切順理成章?/br> 皇位,早已經(jīng)是賀魏文的囊中之物。錯過了這一次,下一次能徹底搭上賀魏文的機(jī)會還不知道在哪里。 滸家,不能賭。 賀魏文沒想到會見到原本該在軟禁的人。 下屬來稟告,滸清若潛進(jìn)了將軍府,不知道目的地是哪,但是現(xiàn)在似乎是找不到路,正在中院那邊打轉(zhuǎn)。請示賀魏文怎么處理。 怎么處理?賀魏文心里給滸清承定了個無能的標(biāo)簽,口吻輕緩帶笑,“引著去刑房?!?/br> 將軍府的刑房,一直都是大理寺官員們進(jìn)修的圣地。 賀魏文進(jìn)來的時候她正背對著門面對著刑房墻壁呆站著。 將軍府的刑房光線明亮,四周都點著燭光,干凈整潔,所有東西擺得規(guī)整,沒有一點血跡或者污濁,如果忽略空氣中濃烈到叫人作嘔的血腥味,實在很像一間等著擺入家具的新房。 刑房上面的窗戶開著,清冷的月光灑進(jìn)來,混著里面暖色的燭光混成一種不冷不熱的色彩,籠在踱步而來的賀魏文身上。 周圍有行禮請安的聲音,清若轉(zhuǎn)回身來,他逐漸走出月光能照到的地方,身上漸染上暖色的燭光,和他溫和的面容一樣叫人看著心情舒緩。 清若的手緊緊背在身后,手臂在發(fā)抖,她穿著夜行衣,面上帶著黑色的布遮住了她蒼白緊抿的唇,只有一雙眼眸,在露出的一段嫩白的皮膚上烏黑扎亮。 賀魏文輕輕一笑,拱手給她做了個見禮的手勢,周到而妥帖的溫潤,“滸小姐,是迷路了嗎?” 他問得輕,一如他淡青色衣服上青雋的繡竹,淡雅雋貴。 清若咬了好幾下唇才開了口,聲線是抖的,聲音卻是飛揚(yáng)跋扈的囂張,口吻甚至帶上了命令,“賀魏文!我不要嫁給皇帝,你取消這個婚約。” 賀魏文?有多久,沒有人這般連名帶姓的叫他了,居然還帶上了命令的口吻。 太后母族,背地里恨不得將他剝骨吃rou,明面還是要對他客氣恭敬。 賀魏文舌頭抵了抵上牙根,心里有些暴戾殘忍的殺意翻涌,面上越發(fā)笑得溫文爾雅,“哦?當(dāng)皇后不好嗎?皇上會對你好的?!?/br> “呸?!备糁谏牟迹@一句呸帶上了布料摩擦的聲響,扯出一段回音在空曠的牢房里。 清若被引著進(jìn)牢房的時候,她躲在暗地里,一場行刑剛剛結(jié)束,三個人,或者,三坨rou,已經(jīng)不應(yīng)該稱為人了。 賀魏文對四個嬤嬤,還真是手下留情了。 不到一炷香,刑房里的人已經(jīng)把血跡碎rou清理得干干凈凈,他們表情冷漠,手里的刷子不像在刷血,手臂有力而動作嫻熟,像在客棧里,每天一次的打掃衛(wèi)生。 清若動作很細(xì)微的咽了口氣,透亮的眼眸里還是藏著幾分害怕,更多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以自己為中心,背在身后的手扭著自己背后衣服的布料,緊緊捏住。 這樣的動作好像給了她自己勇氣,她開口,聲音堅定而響亮,每一個字都吐得明明白白,一聽明了,“你早就給皇帝下了斷子藥了,你要皇位,我不過送去被炮灰的,他對我好不好有用嗎?” 賀魏文沒回答她的話,側(cè)頭看了一眼下屬,那邊立馬抬了一張椅子過來,他在刑房是有專屬座椅的。 兩個下屬小心翼翼的抬過來他身后,放椅子的動作很輕,厚重的椅子落地沒有任何聲響。 清若看著椅子上面雕著的龍紋瞪大了眼,抬手指著他神情激動,“你……你……”你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不知道是嚇到失語了還是實在找不到形容詞。 賀魏文接過下屬遞過來的茶盞,抬在手掌上朝她示意了一下,“需要茶嗎?滸小姐?!?/br> 清若視線從龍紋上轉(zhuǎn)到他的臉頰上,又轉(zhuǎn)向他手上的茶杯,繼而看著他,鼓了鼓氣,“要,還要椅子,憑什么我要站著喝茶?” 問得理直氣壯。 賀魏文示意下屬給她抬椅子上茶,突然有些頭疼的吸了口氣,蹙眉的動作低頭喝茶遮住了。 突然覺得有些郁悶,這樣的蠢貨滸家給她請命當(dāng)皇后,真的不是在故意諷刺他嗎? ** 真是, 不知好歹。 蠢到……不想形容。 ——【黑匣子】 第32章 將軍渣(3) 椅子來了,茶來了,清若抬著茶杯,見賀魏文喝得自然優(yōu)雅,杯蓋撥了撥茶水,送到嘴邊,癟了癟嘴又放下了。 賀魏文彎了彎眉眼,“滸小姐不喜歡這茶?” 清若表情臭臭的,“血腥味這么重,我才不喝?!毕訔壍那榫w滿滿當(dāng)當(dāng)。 賀魏文搞不懂,怎么秦都官員家的貴女,能這么蠢。 他扯了扯嘴角,還沒說話,那邊坐在椅子上的人已經(jīng)抬著茶杯站起來了。徑直走到旁邊候著的下人面前,茶杯遞過去,“還給你們?!?/br> 下人僵硬著一張臉接了,她兩只手捏上了自己的耳垂,稍微嘟了下嘴,“燙死我了?!?/br> 轉(zhuǎn)頭一臉奇怪的看著賀魏文,“你不覺得血腥味很重嗎?”那口吻倒像是再進(jìn)一步的問賀魏文,你是不是鼻子有問題? “……”賀魏文又抿了一口茶,動作自然的把茶盞遞到了身后被侍從接過。站起身往外走,“送滸小姐回府。” “我不回去。”她比侍從更快接話,噠噠的腳步聲上前兩步邁得很急,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她抬過茶杯,手掌心很熱,還有一點潮潮的,捏著賀魏文的手臂。 賀魏文轉(zhuǎn)過身來,低頭看她,視線落在她一張一合的小嘴上,想著上次留她一只手可能是錯誤的決定。 “賀魏文,我不回去,我聽見他們說要給我下藥,我不想變成傻子?!?/br> 她的眸光明亮璀璨,世人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看著她的眼睛,她該是有一顆七竅玲瓏心。 賀魏文抽了一下手臂,力道不大,她緊緊捏著,沒抽出來,進(jìn)而更是又加了一只手,兩只手像是猴子抱樹枝的動作一上一下拉著他的手臂。 “他們不會的,你已經(jīng)夠傻了?!痹傥顾幱杏脝幔?/br> 晶亮透潤的眼睛燃?xì)饣鹦?,?xì)小卻明亮,“喂!”女孩子的聲音生機(jī)滿滿,半怒半急像是草原上撩起的火光,亮紅像盛開的鮮花。 “我才不傻。” 賀魏文剛想抽出手,她的身子湊過來,離得很近,仰頭看著他,滿眼真切,“賀魏文,我不想回去,好不好?” 話語有些放軟,可還是那般的目中無人。 賀魏文嘆了口氣,這樣的未來皇后,也不知道是小皇帝的麻煩還是他的麻煩,他出聲提醒,有些不耐煩,算是最后的警告,“滸小姐,您是未來皇后,還是要自持身份一些好?!?/br> 他想如果她再這般不知好歹的糾纏那兩只手都不用留了。 清若放開了手,不僅是放,直接甩開了他的手臂,身子猛地過來撞了他半個肩膀,賀魏文是沒有防備,她是身子骨本身就比賀魏文輕,這一撞兩個人都各自退了一步。 清若直接往外面走,走了兩步回過頭站在刑房門口插著腰一只手指著他,“好,你們都讓我嫁給皇帝,我嫁,我嫁給他幫著他對付你!” 還會放狠話了,賀魏文看著她跳梁小丑的蠢樣覺得有意思極了,傻到這種程度,他都想給她發(fā)個獎鼓勵一下了。 于是笑著點了點頭,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伸出對著她做了個請的手勢,“爺拭目以待。” 清若又氣得大喘氣,眼睛睜得大大的,想不出話語反駁,小嘴微張卡著一口氣在喉嚨處,完全是被氣得臉頰上泛紅。 定定的看著笑得溫潤體貼的某人半響,一甩袖子,“哼,本宮要回府了。” 她穿著夜行衣,袖子精簡緊貼著手臂,剛剛甩那一下什么氣勢都沒有,偏偏氣不過他爺?shù)淖苑Q,扯出個本宮自居。 賀魏文聽著踩得用勁的腳步聲漸遠(yuǎn),眼眸里的笑意一點點散去,滿是陰郁殺戮的血腥。 口吻清冷含著極地風(fēng)霜,“傳話給滸清承,少做蠢事?!?/br> 左相六十大壽,宴請滿朝文武,連皇帝也親自到場賀壽。 賀魏文今年二十九,一直沒成親,原因是之前從邊關(guān)回來就一直在扶持皇帝。賀家一家在太祖皇帝是并不是邊關(guān)守將,后來在他父親那輩打了敗仗,先帝那時候自己的決策有些問題,但皇帝是不會犯錯的,于是過錯只能由賀家來背,罰了個后代全部在邊關(guān)駐守,不得召回受用。 不過之前情況緊急,小皇帝力保根本脫不開賀魏文,他自己還率著二十萬親兵,誰也不敢說不,提起先帝圣旨也只是一筆帶過,之后賀魏文就順理成章的留了下來。 現(xiàn)在皇帝親事將近,賀魏文雖然年紀(jì)大了些,但多少人盯著他可比盯著后位還積極。 左丞相的嫡長孫現(xiàn)在還未考取功名,有意和賀魏文結(jié)交,兩個人不在朝堂上見面,私下還算是能和賀魏文說得上兩句話。 前廳酒過三巡,小皇帝早早離場,他不過是來敬一杯酒,賞賜點東西以示皇恩,年紀(jì)小,當(dāng)不得什么事,這樣的場合離群臣太近,小皇帝心里難免沒底,賀魏文安排他說了兩句話就讓侍衛(wèi)護(hù)送著回宮了。 左丞相的嫡長孫邀賀魏文去偏院花園下棋喝些清酒,賀魏文大概知道他什么意思。左丞相有個嫡孫女,現(xiàn)年已經(jīng)18,早些年求娶的人踏破了門坎左相也沒點頭,顯然是有意于他。 也真下得了本錢,賀魏文從來沒有過任何一句話語的表示,這一等還真狠心等到了十八歲。 群臣敬酒,又不少武將,都是些大碗喝酒的架勢,賀魏文是武將,哪怕身處高位也懶得壞了規(guī)矩,抬著大碗和他們一來一往喝了不少酒。 現(xiàn)在跟著嫡長孫往偏院花園走,聽著他有意無意的提起自己的meimei如何如何,一手古琴彈得出神入化。 背在身后的手摩擦著大拇指間的扳指,聽得有些煩悶,嫡長孫這夸人技術(shù)不過關(guān),顯然沒有半個月前四個嬤嬤那一出來得精彩。 “那不知是否有幸聽小姐彈一曲?” 賀魏文聽得不耐,出聲打斷,有些冒犯遲疑的開口問道。 嫡長孫滿眼的驚喜,臉上卻還是端著,強(qiáng)裝鎮(zhèn)定給他行了個禮,“當(dāng)然可以,是舍妹的榮幸,我這就讓人去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