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jīng)習慣了這里只有我，如果有其他生靈，我會覺得吵的。”他緩慢的開口，巨大的龍爪在全是封印的鐵索之下被束縛，只能輕輕捏出一個細小的法術(shù)，在海水里一路朝她而去，她今日指尖放出的歡靈噠噠噠的又從她指尖跑回去了。

    小動作都被他知道了，清若笑得甜甜的有些尷尬的小害羞，背在身后的手繞到身前來指尖相互戳了戳，聲音軟軟的，“對不起，我以為你希望這里熱鬧一點?！?/br>
    他目光柔和，聲音溫柔，“不用說對不起好嗎，我安靜習慣了，你來就足夠了?！?/br>
    清若看著他笑得眉眼彎彎，偏了偏頭答應(yīng)，“好呀，我以后每天都來?！?/br>
    龍四也跟著輕輕的笑，“笨蛋，不用每天都來，你偶爾來我就很開心了?！?/br>
    清若在海波里坐下，背靠著海波，懶洋洋的舒展，最近忙著到處收集歡靈，確實有些累，半瞇著眼閑閑的問他，“你在這里多久了呀？”

    多久了？

    龍四回憶了一下，誠實的回答?！疤昧耍浟?。”

    她驚訝的嘴巴張開小小的圓圈，目光瑩亮亮的看過來，不是同情，也不是惋惜，就是看著他。

    龍四回望，形容不了，就是覺得這一刻自己心軟得一塌糊涂，似乎曾經(jīng)漫長而毫無意義的所有空洞時光都有了意義，為了等到她，她出現(xiàn)的這一刻，所有的曾經(jīng)都有了意義。

    漫長的溫柔。

    “原來這片海很漂亮的?！饼埶目粗?，目光柔和包容，血色的眼眸在深海里像是紅紅的心臟一般，滿滿當當承載著他的溫柔。

    開口輕柔，他控制著說話間帶起的海波，只有輕柔到像是微風一樣的海波在他說話間拂過來，帶起她鬢角細碎的銀色頭發(fā)，悠悠的往后飛揚。

    “有魚群，有珊瑚，有許許多多的生靈。”龍四的聲音慢慢緩下來，“我那時候剛被關(guān)押，怨氣太重，滿心暴戾，他們，都被我吞了……”

    清若直起了身子，眼角似乎含著要落不落的眼淚。

    他輕輕帶起了笑意，“害怕我嗎？”問得柔情而帶著小小的心酸。

    她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遇到他，真是她美好生命里不應(yīng)該有的痕跡。

    她輕輕的點點頭，乖巧的誠實，又搖搖頭，指尖點在唇邊，話語軟軟的，“那他們的靈魂呢？”

    “靈魂？”龍四重復(fù)了這兩個字，巨大的血眸往深不見任何東西的海下看過去，“他們的怨氣很重，靈魂和我一樣，都被壓祭在這片空洞的海里?！?/br>
    清若做了一個擁抱的姿勢，“只是壓祭的話，那是不是，他們的靈魂還可以轉(zhuǎn)世？”

    龍四輕輕應(yīng)了一個嗯，大概知道她是想做什么，不由笑起來，“笨蛋，你知道要這深海藏著多少怨靈嗎？知道要讓一個怨靈轉(zhuǎn)世有多難嗎？”

    放下平生所愿，需要一一引導，要他們心甘情愿，要他們對過往既往不咎，對未來心生向往，這些壓祭了無數(shù)時光的怨靈，談何容易。

    清若搖了搖頭，眼眸呆呆的有些茫然的感覺，偏頭想了想，握拳，話語元氣滿滿的甜美清亮，“不過沒關(guān)系呀，我可以活很久很久~總是有那么一天的?！?/br>
    龍四失笑，這段時間，他怎么這么愛笑，輕輕的嘆了口氣，像是問她，也像是問自己，一字一句，“笨蛋，你想好了嗎？”

    她目光直直的看過來，干凈潤透卻又夾雜著萬千世界過后的絢爛繁華，點了點頭，“想好了呀?！?/br>
    龍四心底嗯了一聲，控制著少部分能動的身體，捏了個長長的法術(shù)，面前黑黝空洞的海開始波動，就好像突然出現(xiàn)了一條小路，雖然還是水，可是那是一條她幻化之影可以走過去的路。

    他有些疲憊，目光還是溫柔，專注仔細的看著她，“笨蛋，過來?！?/br>
    “好?！鼻迦魬?yīng)聲點頭，沒有猶豫踏上了他開辟的道路。

    一步一步，她走得很穩(wěn)當，看著他輕輕的笑，血色的巨大眼眸距離她越來越近。

    龍四也看著她，她身上的每一處都開始清晰起來，毫無瑕疵的肌膚，尖尖發(fā)亮的耳朵，小巧玲瓏的臉頰，這是世界最鐘愛的生靈，他們身上匯集著世間所有贊美的詞語。

    距離拉近了很多，他從巨大的身體里吐出身體空間里的一件絕世珍寶。

    透明的古琴，琴身到琴弦，所有地方都是透明的，似乎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通靈意識，在黑黝黝的海波中透著輕微的瑩白亮光，包裹著自己琴身的每一處，而來緩緩靠近清若，停在她的不遠處。

    清若驚訝的睜大了眼眸。

    龍四開口問她，“笨蛋，會彈琴嗎？”

    “?。?！”她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完全沒注意聽他說的是什么，看看他又低頭看看身前懸浮的琴。

    這可是傳說中的東西。

    名稱就叫‘琴’。

    因為所有的修飾語似乎都不足夠加在它的前面。

    傳言中，它的琴波能引九天之水，所以有了海洋，能鑄森林之巔，所以，有了精靈母樹，繼而有了精靈族。

    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這可是精靈心里最神圣的東西，他還那般輕描淡寫的口吻，怎能叫她不驚訝。

    他等她驚訝得差不多了，才緩緩開口，“以后來，可以用這琴彈，它的琴波能引靈，對驅(qū)怨很有用?！?/br>
    “??？！”清若看著他眨巴眨巴大眼睛，呆呆的應(yīng)了一句，“哦?！?/br>
    龍四繼續(xù)開口，“這個你可以帶回去，它通時傳光，可以跟著你幻化?！?/br>
    她說不出話，看著他眨巴眨巴再眨巴，愣了半響之后，懸浮的琴緩緩靠近她，貼到了她幻化的身影，冰冰涼涼的觸感，內(nèi)里卻又含著源源不斷卻不炙熱的溫暖。

    很奇怪矛盾的感覺卻讓人覺得舒服。

    清若尖尖柔嫩的手指慢慢搭上去，撥了一下琴弦，似乎看不到波動，琴聲卻是從四面八方涌來，足夠大聲讓每個細胞都感覺到，卻一點不覺得吵鬧。

    這琴，似乎真的能和彈的人心有靈犀。

    她隨便撥出的琴聲都帶著她的感覺，暖暖的甜美。

    “好呀?！鼻迦粜ζ饋?，輕輕咬了一下嘴唇，抱起琴，很珍惜寶貝的樣子，“我會努力彈得很好的?！?/br>
    龍四笑了笑，溫柔的提醒她，“回去吧，今天過來很久了?！?/br>
    “嗯?！鼻迦酎c點頭，“好像是哦，要回去和母親采花靈去?！?/br>
    “嗯，去吧?！饼埶南肓讼?，還是有些不放心的交代，“琴要小心，防人之心不可無。”

    她甜甜的笑起來，抱著琴乖乖的點頭，而后幻化的身影漸漸消失，最后一只手抱著琴，一只手朝他搖了搖頭，“明天見哦~龍龍?！?/br>
    龍龍？

    龍四對著空洞的黑海失笑，這是什么名字。

    不過也是，他似乎沒有告訴過她自己的名字。

    名字？已經(jīng)太久沒有人叫過，似乎他自己也要忘記了，龍龍？她喜歡的話叫什么都行。

    似乎也沒告訴過她他為什么被關(guān)押在這。

    他搶了‘琴’引了所有生靈的不滿，他的狂妄在很久之前已經(jīng)得罪了很多生靈種族，他們?nèi)趟?，因為找不到光明正大可以壓制的理由，他無邊的法力也讓他們束手無策。

    之后，似乎是龍五？還是別人，時間太久已經(jīng)記不清了，他們和他說起了‘琴’。用上了世間所有珍寶的形容詞，并且壓上了無數(shù)賭注。

    他向來肆無忌憚無所顧忌，既然來了興致，那就去搶好了。

    引了無數(shù)不滿，可是他的法術(shù)依舊可以讓他蔑視所有人，肆意妄為。

    最后給他定下禁錮關(guān)押的還是天道，所有生靈的怨氣，引動了天道。

    可是他們還是更想要‘琴’，那時候無數(shù)人站在他的對立面，高高在上看著被天道禁錮壓制匍匐的他，趾高氣揚似乎是恩賜，‘只要你把琴交出來就饒過你?！?/br>
    呵，呸。

    其實他并不是真的稀罕這件所有生靈向往的珍寶，只是那時候氣盛，從來眼睛放在頭頂看人，他是龍四，他們拿他毫無辦法，即便是引了天道，也只能將他禁錮。

    他怎么可能低頭。

    關(guān)押在這，他怨恨過，恐慌過，害怕過，直到最后的靜默，可是從來沒有后悔過。

    東西是他自己搶的，結(jié)果是他自己選的。

    哪怕真的永生禁錮，他也不后悔。

    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把‘琴’交出去換自由。

    今天，就那么輕易的給她了。她意外，他自己也很意外。

    **

    你來了。

    曾經(jīng)都成了漫長的溫柔。

    清若。

    ——【黑匣子】

    第55章 北冥之涯（4）

    清若彈琴，偶爾也會輕輕哼著歌，龍四遠遠的看著她，海里的怨靈來自海洋生靈，她的感知不明顯，他卻是可以感覺到每一次她彈琴時候海里靈魂的波動。

    ‘琴’的音波滿滿當當透出來的都是她的內(nèi)心，整個海洋明明怨靈翻涌，卻又柔和而溫柔。

    久違的熱鬧，也是久違的吵雜。

    她常會唱的那首歌似乎是精靈族的歌曲，龍四聽得不是很懂，不過每次都認真的聽，認真的記憶。

    后來有一天清若彈著琴又唱起了這首曲子，婉轉(zhuǎn)地調(diào)子有些纏綿時光的味道，龍四開口，輕輕跟著和。

    清若驚喜的笑開看過來，撥著琴的手沒有停，歌曲也沒有停，只是就那么眉眼彎彎的看著他。

    亮晶晶的眼眸會說話的感覺，她的喜悅?cè)亢翢o保留的告訴他。

    一年，一年……又一年。時間對于生命漫長的生靈來說觀念有些淺薄，他們不用擔心蒼老，不用擔憂死亡，唯一會感到漫長而孤獨。

    可是有了她，每個季節(jié)不用顏色植物織做的裙擺，在海波里瑩瑩發(fā)亮，轉(zhuǎn)著圈笑容乖巧又可人的看過來。

    后來，她的弟弟meimei們都長大了，他們都組成了自己的家庭，也有了小精靈寶寶。

    她是一位好長輩，每一次都認認真真收集很多福靈給小家伙們做成一個大大的福袋，希望他們平安喜樂。

    那她呢？

    她從來不說，龍四也問不出口。

    他不知道怎么開口。

    讓她組建新的家庭，成為另外一個美好精靈的親密愛人，那她之后還會來嗎？應(yīng)該不會了吧，她從來全心全意，有了新的家庭，肯定滿心溫柔都放在了家庭里面。

    可是，就這樣沒有終點，沒有聚點的占據(jù)著她的生命，讓她每天幻化而來。

    多自私，多可怕。

    黑色的海洋已經(jīng)變成了淺薄的淡灰色，中間似乎隔著一層蒙蒙的霧氣，看她都有些若隱若現(xiàn)的模糊感。

    每次這樣看著她，龍四心里都是恐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