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孫剛將刀掛回墻上,房門一開,一個人也不通報就跑了進(jìn)來:“父親!聽說您不走?!”卻是孫承功。 孫剛擺手:“別管我的事,你快帶著你母親走!” 孫承功皺眉:“我娘說侯爺不走她就不走了……” 孫剛發(fā)火:“少給我添亂!都滾!” 孫承功瞪眼:“我才不滾呢!我練了這么多年的武,從來沒上過戰(zhàn)場……” 孫剛揮手就去打?qū)O承功:“你懂個屁戰(zhàn)場!什么破武藝也敢吹!” 孫承功一閃:“您別急您別急!反正我不走了!”他往外跑了,孫剛大罵:“你這個混蛋!給我滾!滾出京城!” 孫校尉和小八忙進(jìn)來:“侯爺息怒!息怒?。∧愠运??”孫校尉給了太平侯一個藥丸。 小八去桌子上給太平侯倒了茶。 孫剛也不想這個時候來個中風(fēng)什么的,接過藥丸放入口中,邊嚼邊對孫校尉說:“你得……護(hù)著世子他們走!” 孫校尉皺眉:“侯爺!您忘了嗎?我爹說讓我跟著您來著,他還讓我發(fā)了什么誓,反正就是要守著您……” 孫剛從小八手里拿過茶杯喝茶咽下藥丸,將杯子狠狠放在桌子上,指著孫校尉罵:“滾回你爹那里去!一臉傻相!誰要你跟著我!” 孫校尉彎腰說:“我給他們?nèi)ヅ鋫淙耍顮?,您先歇會兒?”忙溜走了?/br> 孫剛看小八,皺眉道:“你要如何?”小八一步步地后退著走,點頭哈腰地對孫剛說:“侯爺,那個,我得跟著我孫大哥呀……”他一見孫剛要罵,忙說:“我去給您看看晚飯?”到了門邊也跑了。 屋子里沒人了,孫剛嘆了口氣,苦笑了一下,罵道:“一幫小兔崽子,長大就不聽話了?!?/br> 凌晨時分,太平侯的人馬終于出發(fā)了,人們背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馬車?yán)镒臁?/br> 因為有馬車,路上又擁擠,他們這一隊人走得很慢,到城門處時,太陽已經(jīng)高升。 孫剛睡了一晚上覺,早上不理那些雜亂,依然在自己院落里打了慢拳,只是比平時多練了套刀。 他回到屋里,幾個老仆人還在留在他身邊服侍他。該吃早飯時,孫承功的母親來了,還像以前那樣,畏畏縮縮的。她本來就相貌平常,老了就是個頭發(fā)花白的小老太太,誰都不會多看她一眼。她低著頭給他上了飯食,默默地站在一邊。 孫剛和這個女子根本沒話說,他板著臉吃了飯,哼了一聲,她上來將碗筷撤了下去。 府中變得很安靜,孫剛再次給自己養(yǎng)的花澆水,還用毛巾好好地擦了些葉子。室內(nèi)陽光充足,孫剛正覺得心情很好……外面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孫校尉在門口行禮進(jìn)了門,急促地說:“侯爺!世子讓人回來報信了,他們沒走成!正在回府的路上。出大事了!您先吃丸藥……” 賀云鴻一覺醒來,驚覺天已經(jīng)大亮,他翻身起床,立刻覺得渾身疼,可好在除了頭有些重之外,他倒是沒覺得病了。雨石聽見動靜,忙跑進(jìn)來,幫他穿衣。賀云鴻怒道:“這都是什么時辰了?!怎么不早叫醒我?!” 雨石忙回答:“是二公子!他說我要是叫醒了你,他打斷我的腿!” 賀云鴻氣急:“你是我的人!竟然聽他的?!我打斷你的腿!” 雨石叫屈:“二公子說他比你大呀!他說長兄為父,現(xiàn)在大公子不在,他就如父了,所以你也得聽他的……” 賀云鴻打斷:“來人!打死他!”他過去從沒有罵過人,可是現(xiàn)在真亂了。 雨石不為所動,一邊繼續(xù)幫他穿衣服一邊說:“別呀!公子,二公子他怎么說也是您的二哥呀……” 賀云鴻說:“我是說打死你!” 雨石叫:“那更不行啦!公子!大家都忙著哪!死一個就少一個了!來,今天多穿些,這個貂皮的內(nèi)襯是二公子送過來的,說我如果不讓您穿上,他就打死我……誒,你們想的是一樣的呀,真是親兄弟!……” 賀云鴻手忙腳亂地穿衣,嘴里說:“住口!你給我閉嘴!”可接著他又問:“有人給我信嗎?” 雨石眨眼,忙又開口說:“哦,有一封信……” 賀云鴻說:“快拿來!”雨石到桌子上拿了,賀云鴻打開,是趙震寫的,里面有一串人名和職位。還寫了他昨晚去見夏貴妃,夏貴妃說不想離京,讓他帶兵去追皇上。他勸不過,又去見勇王妃,勇王妃聽說夏貴妃不走,就也不想走了。那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他準(zhǔn)備早上再入宮,去勸說一下夏貴妃…… 雨石覺得賀云鴻既然問了他話,閉口令該不算數(shù)了,就又開始說話:“二公子讓人做了rou,大早上的就吃rou!我說昨天公子沒胃口,就沒要……” 賀云鴻突然感到很餓,生氣道:“怎么不要?!我今天有胃口了!” 雨石說:“哎呀!那我去問問!”轉(zhuǎn)身跑出去了。 賀云鴻嘆氣,任其他小廝幫著他洗漱了。不多時,雨石端著一個盤子進(jìn)來:“公子,rou沒剩多少了,我要了一塊,正好就著粥……” 賀云鴻坐下,焦急地說:“快點,我得趕快離府!” 雨石說:“公子慢用!慢用??!就是慢慢吃的意思……” 賀云鴻皺眉:“我怎么不知道你這么多話?!” 雨石雙手?jǐn)Q著:“我也不知道??!公子,我這胸口,有東西在里面亂竄似的……” 賀云鴻不說什么了,他平時吃飯慢騰騰的,講究風(fēng)姿,此時匆忙也吃不快,只能胡亂地喝了幾口粥,吃了一口rou,怎么嚼都覺得不爛,還吐了。 賀云鴻穿了朝服,雨石還給他披上了厚厚的大氅,賀云鴻剛要出門,忽然停下,指著自己枕邊的信匣說:“你帶上它,我們也許不?;馗?。” 雨石答應(yīng)了,去找了個包袱皮,將匣子裹了,背在了身上。兩個人才走出房門,賀霖鴻匆匆走來,他明顯一夜沒睡,眼睛通紅,眼底發(fā)青,他一見賀云鴻,突然就有了淚,艱難地說:“我們就要出門了,你……你去見見母親吧?!彼恢钡鹊饺藖砀嬖V他說賀云鴻起床了,才過來見賀云鴻。 賀云鴻點頭,無視賀霖鴻凄慘的神情,也不跟他說話,加快腳步往前院走,院子里停滿馬車,姚氏站在車邊,滿臉憤然! 賀云鴻見了,忙堆了笑容,上去行禮:“母親可好?街上堵塞,請母親趕快啟程吧?!?/br> 姚氏一把拉住賀云鴻的手:“兒啊!陪娘走呀!你不知道,你二哥那兩夫妻多可惡!他們把咱們家的家產(chǎn)都倒騰光了!還他的賭債!……” 賀云鴻眨了下眼,笑著說:“母親,這事我也是知道的,是我給他出的主意,母親要怪就怪我吧。那邊要他的胳膊腿兒,怎么也不能讓二哥受傷……” 姚氏想到賀霖鴻竟然不讓她打,當(dāng)場落她的臉面,氣憤地說:“他做了錯事,就該受到懲罰!剁了他的手腳能讓他長長見識!不孝的東西!當(dāng)初就不該養(yǎng)活他……” 賀霖鴻在一邊咬著牙,賀云鴻看著母親衰老的臉龐,盡量和緩地說:“母親,戰(zhàn)亂之時,一家人要相互幫著,這一路還要靠二哥護(hù)著大家,母親,請多多體諒二哥……” 姚氏扯賀云鴻的手:“娘要你跟著!不要那個混賬!” 賀云鴻說:“孩兒有官職在身,等辦理了事務(wù),就會去追趕母親……” 姚氏搖頭:“他不是也有官職嗎?讓他留下就行了!” 賀云鴻又微笑:“二哥的官位不及我高,何況,我還要在此接上父親和大哥,到時候我們會一起離京的。母親快上車吧……”賀云鴻扶著姚氏胳膊,將她往車上送。 姚氏見這一夜的慌亂,也知道戰(zhàn)況緊張了,聽賀云鴻這么說,就轉(zhuǎn)了身,正要上車,府門外忽然傳來人群的大聲喧嘩,夾雜著哭聲。賀云鴻眼光突然銳利起來,放開了姚氏的胳膊,心不在焉地說道:“母親,孩兒先告辭……”就聽一個人在府門大喊:“賀侍郎!賀副使!軍情急報!速速前往宮城!” 賀云鴻急忙向門口跑去,雨石緊跟著他,賀霖鴻在后面喊著人:“你!你!你們幾個,快跟著三公子去呀!” 賀云鴻一出門,就發(fā)覺情況不對,街上滿是人,車馬都不能移動了,人們悲哀地喊著哭著。雨石和幾個家人推開人,護(hù)著賀云鴻往外擠。賀云鴻耳中聽到人們的哭叫:“皇上……太子……被戎兵抓到了……” 賀云鴻耳朵里嗡地一聲,他一把抓住一個正在鬧的人的衣袖,在聲浪中喊:“你說什么?!你造什么謠!” 那個人甩開他的袖子,哭著說:“什么造謠?!戎兵將皇上和太子用馬拖了在城外示眾!皇后被他們……天哪!我朝亡了……戎兵圍城了!……” 賀云鴻一個踉蹌差點跌倒,腿發(fā)軟,一時挪不動步子,雨石扶住了他,賀云鴻示意往回走,幾個人退回到相府門口,賀云鴻依著門框喘了口氣,說道:“讓二公子來!” 一個人忙進(jìn)府,一會兒,賀霖鴻跑了出來,賀云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低聲說:“聽說皇上和太子被俘了,戎兵已然圍城!” “啊?!”賀霖鴻臉白了。賀云鴻緩過來氣了,匆忙地說:“我從府后面出去,希望那邊小路沒有這么擠,你在家守著,關(guān)了府門,今天別讓人出來了?!?/br> 賀霖鴻磕巴著說:“你,你多帶幾個人?!?/br> 賀云鴻點頭,進(jìn)了府門,向還在院子里的姚氏笑著招了下手,就快步穿院跑過。 賀霖鴻追著進(jìn)來,指揮著家人:“帶上吃食,跟著三公子,快快!”然后他對姚氏匆忙地說:“外面今天太亂了,母親還是回去,我們改日再走。” 姚氏見著賀霖鴻就火,恨不能再出手打他,嗆火地回答:“不走就不走!誰想和你走!我想和三郎一起走。”讓人扶著上軟轎回后宅了。 賀府后巷是條小路,沒有前門那么擁擠,賀云鴻對京城自然熟悉,七拐八拐,從小巷偏徑跑到了皇城的一個宮門處,賀云鴻讓雨石等人去平常下朝走的宮門外去侯著自己下朝,自己小跑入宮門與兵士交涉。 這不是日常朝官出入的宮門,可是賀云鴻官職重要,宮門處的兵士驗過賀云鴻的印信,還是放他入了宮城,并讓里面的太監(jiān)帶著他前往朝臣議事的朝會殿。 賀云鴻一路疾走,到了朝會殿門外,聽見里面?zhèn)鱽黻囮嚾寺暎w震一身輕甲沾滿了血跡,從門內(nèi)大步走了出來:“賀侍郎!我正在找你!” 賀云鴻舉手還禮,急切地問道:“怎么回事?!” 趙震帶著他到了一邊,小聲地說:“半夜有人報說城外馬蹄雷動,我就去了南城上,可什么都看不見!……” 賀云鴻?quán)溃骸拔覀冎杏嬃?!?/br> 趙震點頭:“是??!他們的三萬騎兵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躲在遠(yuǎn)處不現(xiàn)身。炮轟京城,極盡恐嚇,然后定是派了探馬監(jiān)視著,等著我朝重兵出城,他們趁夜色繞城而過,直撲我軍掩護(hù)著外逃的重要人物!這樣他們就有了人質(zhì)!陛下的車駕離城后沒有行遠(yuǎn),該很快就被追上了……” 賀云鴻自語著:“她說過……她說過……對方是有眼光的……不是蠻虜啊……” 趙震說道:“我聽了傳報就馬上去宮中見夏貴妃,她一聽,就讓我立刻領(lǐng)兵出城??商焐岷?,我軍若是打著火把出城,敵暗我明,就成了靶子。我點起七萬人,天蒙蒙亮,就開南門出去。沒走兩里就遇上了他們的騎兵!我們根本不敵!將士傷亡太大!被他們追著退回城來,我到城上觀看,就看到……”他眼睛里有了淚光:“陛下和太子都被綁了手,牽在馬后,用鞭子驅(qū)趕,推到了騎兵的陣前,皇后大概死了,被拖在地上……那邊鐵騎列了陣,匆忙間,我又帶著三萬人去搶,可他們沖殺過來,我軍無法阻擋,簡直如同屠宰一般!我只好收兵,眼看著北朝兵將把陛下和太子帶走了……我才在朝上說了情況,那些朝臣們只知道空說,誰也沒主意!……” 賀云鴻追問道:“那護(hù)駕的十萬禁軍呢?” 趙震悲憤地說:“迄今只有幾百個人跑回城中,說郁洪馬亮全死了,其他人,要么死傷,要么四散逃走了!”此時誰還會回一座圍城? 賀云鴻握緊拳頭,強迫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沉思片刻,低聲對趙震說:“趙將軍讓人去城中打探,幾個皇子里有誰還在府中?!?/br> 趙震不解地瞪大眼睛,悄聲問:“你什么意思?!” 賀云鴻面色慘白,小聲說:“他們下一步,一定是逼迫陛下或者太子簽下議和書,或者更糟糕,降國之書!” 趙震也露出震驚的神情,有些結(jié)巴著問:“那……那我們怎么辦?!” 賀云鴻咬牙冷笑,“我不管別人,我是不會降的!” 趙震嘿聲點頭:“好!我趙家有死難之將,但絕無有降虜之人!有你這句話,我聽賀侍郎的!”他舉手一禮,匆忙離開。 賀云鴻望著他的背影低聲說:“最好,事情不會是我想的那樣?!?/br> 可惜,事情的確就是如賀云鴻預(yù)料的一般發(fā)展,甚至更惡劣。 賀云鴻進(jìn)了朝會殿中,見來的朝臣不及平時的一半,殿中眾說紛紜,有的說要趕快派人去戎兵營中談判,有人說要整軍去搶奪皇帝,還有人說要堅守不出…… 賀云鴻觀察著人們,想大致了解各派的實力和人員。他憂慮北朝那邊的動作,好久沒說話。 朝臣們說了一個時辰,還是沒講出該怎么辦。要議和?賀相已經(jīng)在戎營中了,現(xiàn)在皇帝太子又被抓了,還要怎么議?說話算數(shù)的人落在對方手里了,這邊再提什么方案也沒用呀!要戰(zhàn)?實在打不過!要逃?逃不走了。就是現(xiàn)在戎兵沒有將京城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們是騎兵,誰跑出去都能被追上。要堅守不出?可是市面上已經(jīng)沒有糧食了。要投降?誰也不敢這么直說出來…… 終于賀云鴻開口道:“陛下封我為樞密副使,協(xié)領(lǐng)京城守備。此時大家不要慌亂,先要穩(wěn)定民心?!?/br> 相比與朝中官員的激烈,賀云鴻顯得冷靜,甚至有些冷淡,還帶著種看不起人的傲氣。許多年紀(jì)比他大的朝官見他如此,都感到受了鄙夷!一個人開口道:“賀侍郎!此時如何能穩(wěn)定民心?!原來南門還開著,城中百姓尚可逃離,現(xiàn)在城外北朝騎兵增多,連陛下太子都沒有逃出去,城中已經(jīng)亂了!” 賀云鴻說:“那是因為諸位的心已經(jīng)亂了!此時百姓要看官吏之作為,諸位自己要先定住心思,如常處理事務(wù),安排賑濟(jì),整頓治安。” 一個朝臣說道:“賀侍郎說的對呀,無論如何,京城亂了可不好呀!” 另一個朝臣道:“可是賀侍郎并不曾說要如何應(yīng)對陛下被俘這事!” 賀云鴻冷著臉說:“這事,大概得等北朝那邊給個消息,此時京城要戒嚴(yán)防守,不給對方機會攻城?!?/br> 一個人說道:“賀侍郎看來胸有成竹的樣子,請問賀侍郎覺得北朝會如何動作?” 賀云鴻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自己的看法,有一個太監(jiān)進(jìn)來,看著一朝堂的混亂,有點猶豫的樣子。 賀云鴻對他說道:“我是樞密副使,有何事可告訴我?!?/br> 那個太監(jiān)行禮道:“方才有報說,一隊北朝騎兵將兩個穿著周朝朝服的人扔在了京城的正北門外,留下了一封信后騎了回去?!?/br> 賀云鴻一聽,渾身就如立時落入了冰窟一般,馬上提起衣襟往殿外走,不顧后面的人聲:“賀侍郎?!你去哪里?”“賀侍郎?”“他自己方才還說要鎮(zhèn)定呢!”…… 趙震找人去各個皇子府探聽皇子是否還在城中,他等著兵士們飛報了結(jié)果,就匆匆回朝會殿來告訴賀云鴻。才到了殿門下的石階處,就見賀云鴻臉色灰敗地出了殿門,他迎著從臺階走下來的賀云鴻忙問道:“賀侍郎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