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輕叩，宗瑛抬頭。

    隔著落地玻璃，他傷未痊愈的臉上浮起一點(diǎn)克制的笑容，同時遞來一只手表盒子。

    盒子上印著印著omega上世紀(jì)二十到四十年代的廣告標(biāo)語——

    forlife.

    “生日快樂，宗小姐。”

    38|699號公寓（1）

    路燈吝嗇，只照顧腳下一片天地，盛清讓站在亮光照覆之外，一張臉半明半昧。

    速食面的熱氣靜靜升騰，辛香味在鼻腔里彌散，便利店的背景樂自動切到下一首，旋律突然活潑起來。

    夜班兼職生在報(bào)廢過期的食品，腳步聲響響停停，宗瑛坐在長條桌板前發(fā)愣。

    914這天從某一年開始，變得不再值得慶賀。

    因此她十多年沒過生日，也很久沒有人同她講“生日快樂”。

    隔著玻璃窗這聲聽不太真切的祝福，對宗瑛來說是一種年代久遠(yuǎn)的陌生。

    兼職生干完活忽然抬頭，朝外一看，便見到個熟悉身影，她心想，怎么又來了?。?/br>
    因?yàn)橹狄拱?，她時常能在晚十點(diǎn)后遇到這個奇怪男人，他舉止衣著雖然老派但絕不寒酸，可每次來店里，卻總是什么都不買，只問她還有沒有報(bào)廢的食品。

    兼職生探頭看了看，只見他彎著腰，視線落在桌板后那個吃泡面的女人身上。

    他總不會連別人的泡面都要眼饞吧？！

    兼職生看著都覺得尷尬，癟癟嘴剛移開視線，歡迎鈴聲卻乍響，她聞聲扭頭，只見那位先生竟然開門進(jìn)來了reads;極品農(nóng)業(yè)大亨。

    他沒有走到柜臺來討要報(bào)廢食物，而是徑直走向臨窗桌板位，在那位女士身旁停住步子。

    他顯然有些不知所措，稍稍俯身，謹(jǐn)慎地低聲道：“宗小姐，很抱歉，我剛剛可能唐突了。”

    宗瑛從聽他講生日快樂的那刻起就在走神，直到他在玻璃窗外消失，直到他推門進(jìn)來，直到他開口致歉，她才蓋起泡面碗蓋，側(cè)身抬頭，出乎意料地道了一聲：“謝謝你?！?/br>
    看她神色如常，盛清讓方松一口氣，隨即遞去手表盒子：“數(shù)月以來非常感謝你的幫忙，請務(wù)必收下。”

    宗瑛目光落在盒子上，兩秒后她伸手接過禮物。

    看包裝盒上的logo基本就能猜到是什么，打開它，里面的確裝了一只表，屬于三十年代的一只表。

    和世代傳下來的古董表不同的是，這只表簇新锃亮，未經(jīng)歲月洗禮，指腹撫摸表盤，直接觸到的即是那個時代的溫度與氣味。

    宗瑛隱約嗅到一些戰(zhàn)火氣息。

    手表上的，盒子上的，還有盛清讓衣服上的氣味。

    它們清晰強(qiáng)烈得，甚至蓋過速食面的辛香味。

    宗瑛垂眸看盛清讓的鞋子，鞋面是還沒來得及擦去的塵土，褲腳也不干凈，襯衫是努力維持的整潔，總體還是狼狽，視線上移，最后對上他的眼，她十分想問一句“你這些天去了哪里”，但末了也只是以一貫冷靜的語氣問他：“吃過飯沒有？”

    盛清讓垂眸看她寡淡的臉，如實(shí)回道：“沒有?！?/br>
    “正好?！弊阽匦孪崎_碗蓋，起身走到收銀臺，問目瞪口呆的兼職生又要了一雙筷子，折回長條桌坐下來：“我也沒有吃，坐?！?/br>
    她說完重新落座，一手持塑料碗蓋，一手握筷，從碗里撈出一半卷曲的面條，悉數(shù)堆上碗蓋。

    動作利索，毫不拖泥帶水。

    盛清讓愣神之際，她已將另一雙筷子和余下的半碗面推到他面前：“吃吧?！?/br>
    生日吃面再尋常不過，然而兩個人分食一碗速食面慶生，卻是盛清讓從未經(jīng)歷過的體驗(yàn)。

    他來到她的時代和她相遇，已經(jīng)遭遇了太多的第一次，但這一次，卻隱約有些不一樣。

    宗瑛進(jìn)餐一向迅速，盛清讓努力想跟上，仍是慢了半拍，最后便是——

    她看他吃完最后一筷面，提醒說：“湯不要喝。”

    盛清讓放下面碗，宗瑛自然地伸手拿過，蓋上碗蓋，起身走到門口，連同筷子和紙巾一并投入垃圾桶。

    她雙手揣進(jìn)褲袋，轉(zhuǎn)身同盛清讓道：“回去了?！?/br>
    盛清讓趕緊拎好公文包，拿過桌板上的手表禮盒，起身跟她往外走。

    店內(nèi)兼職生看得一臉迷糊，事情發(fā)展完全超出她的預(yù)料，她還想再瞧兩眼，人卻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店門外只剩路燈死氣沉沉地睜著眼，經(jīng)疾風(fēng)驟雨摧殘過的法桐樹有氣無力地杵著，紋絲不動，闊葉落了一地。

    699號公寓門口同樣落滿法桐葉，地上一片濕嗒嗒。

    深夜鮮有人進(jìn)出大樓，內(nèi)廊里呈現(xiàn)出特別的寂靜reads;心心念念。兩個人進(jìn)入電梯，宗瑛一直低頭看手機(jī)，盛清讓站在一旁，多少有點(diǎn)無所事事的尷尬。

    憋了好半天，他問：“方女士在公寓嗎？”

    電梯門開，宗瑛收了手機(jī)，說：“外婆今天剛走?！?/br>
    盛清讓似乎松了一口氣。

    一開門，撲面而來的滿室潮氣，宗瑛啪嗒按亮玄關(guān)廊燈，看到陽臺門忘了關(guān)。

    她徑直走去陽臺關(guān)門，盛清讓俯身將手表盒放在沙發(fā)茶幾上，有幾分各司其職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