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子也算是個熱心腸，一聽林羨這么說，立刻將前后的事情同她說了，連書院里哪個先生脾氣好都講的清清楚楚，末了道，“別的都好說，我就看你這個弟弟人小脾氣大，要是進(jìn)去讀書了莫要沖撞先生，不然你jiejie的用心都要白費！”

    后頭兩句是刻意嚇唬林靖。

    林靖抬起頭來，一雙眼睛瞪的圓乎乎，“我才不會！”

    小胡子哈哈大笑起來，轉(zhuǎn)頭招呼起問價的客人。

    林靖怕林羨真將這個放在心里擔(dān)心，回過頭很認(rèn)真的抓住她的手保證，“阿羨，我會很乖的。”

    嘴上是這么和林羨說的，至于到時候真到了書院里會變成什么樣，林靖卻全不在乎。反正無論遇見什么，他自己不會吃虧，也不會讓林羨知道了擔(dān)心。

    他才一點兒不將那些書院里的呆子當(dāng)作一回事呢，個個膽子小的像老鼠，一點兒見識也沒有。

    約莫中午，林羨遞給林靖幾個銅板，指著街的另一邊道，“我吃兩個包子就成，你要吃什么你自己看著吧，那邊的豆花攤子似乎也來了。”

    林靖接過錢點頭走了，心里想著：阿羨還記得我喜歡吃豆花。就此覺得有些高興。因著前些年的遭遇，這世上他幾乎看誰都不順眼，看誰都別有用心。如今只林羨一個，隨便開一句口都能讓他找出理由稱心如意來，怎么看怎么覺得好。

    他穿過人群，遠(yuǎn)遠(yuǎn)看見豆花攤子和包子鋪。林靖捏緊了手上的銅板，目不斜視的從豆花攤子走過，徑直去了包子鋪，正要開口叫四個包子，余光中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上回和王榮一塊兒來夜闖的幾個人里，傷勢或輕或重，現(xiàn)在過去一個多月，除了王榮還在家里養(yǎng)腿傷，其他幾個都能忍著胸口若有似無的悶疼出門了。

    這會兒林靖看見的就是其中一個，還不改本性正站在人堆里賊眉鼠目的來回張望，準(zhǔn)備行竊。

    上回林靖砍他一刀在手背上，現(xiàn)在遙遙看去已經(jīng)好的差不多，只留下一道紅紅的疤痕猙獰的很。

    這種貨色，將手筋砍斷了都不足惜，林靖想，上回本來就沒出夠氣，今天遇見了就得給他一壺喝的。

    林靖慢慢的往后退了一步，走到不起眼的角落里，撿起一塊兒小石子，前后略作一番打量，心中有了主意，目光一路跟著那人往前走，等他站到一個小娘子身后不遠(yuǎn)處，張望著準(zhǔn)備偷人荷包時。林靖的手腕一動，沒多少勁兒，但勝在準(zhǔn)頭足。打在那小娘子的屁股上，縱使隔著冬衣的布料也能感覺出來。

    那小娘子受到驚嚇，猛地回身，驚慌的拉扯身邊的男子，“他剛才動我的，我的屁股……”后頭兩個字幾乎被咬進(jìn)牙齒里，可含糊歸含糊，旁邊的人聽得是清清楚楚。

    男子是小娘子的親哥哥，頓時怒不可遏，一把拉住那混子的衣襟，問也不問的一拳揍到他頭上，將人一頓好打。

    林靖這才慢悠悠的轉(zhuǎn)過身，遞出兩個銅錢給被熱鬧吸引了目光的包子鋪伙計，“四個rou包帶走！”

    包子鋪伙計應(yīng)了一聲，視線落在那邊打人的地方收不回來，暗暗念叨，“活該！”

    ☆、第二十六章

    等到下午,果然來了幾個人。有的問了價格就利落買下的，有的還是嫌貴,躊躇一番還不下價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還有帶著錢來說給人捎帶回去,一口氣買了四盒高高興興離開的。

    總歸到了太陽漸漸黯淡下去往天際一邊緩慢滑落時,林羨帶來的小籃子里就空了。

    正收拾的時候,還有后頭趕過來的撲了個空。

    “一共就做了二十盒，今天的已經(jīng)沒了，下一回要二十再出來，您到時候再來吧,還是這個地方?！绷至w解釋道。

    來人顯得有些急，“哎呦，怎么這么不巧,我家閨女要是知道沒有買上,回去指不定要和我鬧脾氣?！蹦凶泳o著上前問,“小娘子,就真的不能勻一盒出來了,怎么出來做買賣就弄二十盒,你哪里拿來賣的和我說說也成?！?/br>
    林羨面上無奈,心里卻松快起來，“攏共就二十盒定的，都是我自己做的，別處沒有，”她探頭往街上看了看，眼睛一亮，指著前面沒走遠(yuǎn)的一個人道，“那個客人買了四盒，您不妨追上去問問他，能不能勻出一盒來給你先，若是不能也就只好等二十來了?！?/br>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那人只得點了點頭，走了兩步又回身問，“二十在的吧？”

    林羨再三保證會在的，他這才急匆匆的追過去了，也不知道后面是個什么結(jié)果。

    距離下次出攤還有十天，這中間并不是完全清閑的。

    頭一件事就是準(zhǔn)備將林靖送去上學(xué)。

    林羨帶著林靖去書院問了，說是正月十五以后就要開始上課。另外也還不是交了錢就能進(jìn)書院的，十二那天有先生專門面見，以檢測未入學(xué)的孩子是否能夠定心學(xué)習(xí)，又能學(xué)進(jìn)去幾分。那以后若是再有消息傳出來，才是能進(jìn)去讀書。

    這個林羨倒不怕的，林靖他頭腦聰明機靈，又已經(jīng)會寫百余個字，比其他很多還淌鼻涕的小娃娃好的多了。

    是以那天問了會倆，林羨二話不說就將家里壓箱底的幾塊布料拿出來挑了挑，拿出一塊布料適宜的，和一些零碎的小布片，整塊布料用來給林靖丈量以后做成新衣服，零碎的那些布料就用來做一只放書的小書包。

    林靖站在她身邊，看著林羨用心的縫制，心頭熱乎乎的保證，“阿羨，我進(jìn)書院以后一定會好好學(xué)的?！?/br>
    林羨抬起頭來，笑道，“你當(dāng)然要好好學(xué)，不僅要好好學(xué)，回來還要教我呢，以后你做我的老師，這要幸苦你一些了。”

    林靖搬來一只小凳子坐在林羨身邊，托腮歪頭看著她的側(cè)臉，安靜了一會兒，忽然說，“阿羨長的真好看。”

    林羨的眉目生的細(xì)致，清荷一般內(nèi)斂進(jìn)去的溫和，不算絕頂美人，卻是越看越順眼。

    林羨停下手里的動作，偏頭笑看林靖，忍不住用指尖觸了觸他的眼皮，“你呀，說我好看，你比我好看多了?！彼f著遮住林靖的頭發(fā)，只看他額頭往下的臉。

    這個年紀(jì)本來就男女差別不大，林靖又生的如雪如玉，遮住那男孩兒的發(fā)式，真真雌雄莫辨可愛的很。

    “像個小美人。”林羨說完覺得有趣，撲哧一聲笑了。

    并不是第一次有人用“小美人”這個詞稱呼林靖。從前在外頭的時候什么腌臜的人沒遇見過？有那些盯著小孩兒的，喜好玩弄小孩兒的老男人，林靖也遇見過，那時候被稱作“小美人”他只覺得打從心里翻上來的惡心。

    可此時此刻，給林羨專注明亮的目光看著，這樣玩笑的稱呼也顯得輕松無害，帶著一絲親昵。

    等到了十二那天，林羨起了大早，刻意沒在家里生火，帶了幾個銅板鎖好家門，帶著林靖去外頭小攤上吃了一碗豆花和兩個包子，才將他送進(jìn)書院里。

    進(jìn)門前還撞見平時和林靖玩在一塊兒的兩個孩子，于是后面約定了與他們一塊兒結(jié)伴回家，不讓林羨在外頭候著。

    “我們?nèi)齻€人回來，絕不在外頭多玩兒，”林靖拉著林羨的手，一本正經(jīng)的囑咐她，“阿羨也現(xiàn)在就回家去，外頭壞人多的很?！?/br>
    他板著臉，倒像是個小大人的模樣。

    林羨點點頭，他說了話，她就信的，“那我在家里等你回來，”她想了想，又拿出兩個銅板遞給林靖，“路上要是看見好吃的，也買些吃，同青哥兒江哥兒分著吃?！?/br>
    青哥兒江哥兒就是兩個鄰居家孩子，兩人是結(jié)伴來的，沒大人陪著。這會兒見林羨一掏就是兩個銅板，眼睛都亮起來，十分艷羨的看著林靖。

    “好，我知道的?！绷志更c點頭，又推推林羨，“你走吧，我在這里看著你拐彎?！?/br>
    若要使林靖自己照著本心來，他此刻恨不得先將林羨送回去自己再出門一趟。他有十成十的把我在這清溪鎮(zhèn)上不會出什么事情，可林羨，在他眼里就仿佛沒了母親的小貓崽子，一副懵懵懂懂的天真樣，真是時時刻刻都怕有人生出歹念。

    林羨給他弄的沒辦法，只能從臺階上退下來，“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绷志赴欀碱^，目光緊緊跟著林羨的背影，果真一直看著她走過了街角不見才收回來。

    “靖哥兒，你jiejie對你真好！我娘平時都不舍得這么給我呢?！泵謫咀髑喔鐑旱暮⒆涌吭诹志干磉叄媛娥捵斓纳裆?，“那一會兒咱們能去東街看看么，那邊糖葫蘆的攤子，還有賣糕點的呢，一文錢就一大塊兒了?！?/br>
    被叫做江哥兒的那個穩(wěn)重些，“青哥兒真饞嘴！”

    青哥兒滿不在乎，只拉住林靖，轉(zhuǎn)頭翻個白眼，“我問的是靖哥兒，又不是問你！”

    林靖嫌他們吵鬧，抽出自己的手道，“進(jìn)去了，一會兒趕不上先生來看，讀不了書。”

    青哥兒跟在林靖身后嘟嘟囔囔，“我本來也不太喜歡讀書?！?/br>
    說完這句給林靖回過頭來狠狠的刮了一眼，嚇得一個踉蹌，連忙不敢說話，只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今天來的人不少，一溜等著先生來問。

    問話的是個上了年紀(jì)的老先生，態(tài)度溫和，讓許多哭鼻子的小孩兒安慰不少。一路問下來到了林靖這里，照例也還是那么幾個問題，“今年幾歲了，哪里人，前面認(rèn)過字沒有？”

    林靖毫不畏懼，胸膛挺得高高，一個個問題都口齒清晰的答了。后還在那老先生的手上寫了自己的名字。

    “林靖?！蹦抢舷壬Φ溃啊浮?，平安之意，是個好名字。”

    也便是這么簡單的過去了，青哥兒江哥兒雖然帶著點磕巴，但不是里頭站著最差的。

    于是隔天也都一起來了信，讓十五那天帶了學(xué)費過去上課。

    林羨自然很高興，林靖稍稍帶著點愁，“我去上學(xué)了，那誰陪著你出門呢？”

    前面林羨說過自己一個人出門不方便，林靖是記得的。另外他還擔(dān)心林羨出門的安危。

    小小一張臉上偏偏露出大人一般的神色，將林羨逗笑了。

    “前頭也都是我一個人的，沒出過什么事呀，”她將新做好的衣服套在林靖的身上比了比，繼續(xù)道，“更何況，書院離家里近，你中午能回來一會兒，下午也是太陽還在天上就回來了，沒什么好怕的?！?/br>
    林羨捏了捏林靖的臉頰，“你小小一個，擔(dān)心這么多做什么?！?/br>
    我只覺得自己擔(dān)心的還不夠，林靖想，只是這句話他沒說出口，眼睛里的兇光也只一閃而過。

    恨不得將阿羨化作小小的一個綁在身上，分分秒秒看著。若是有旁人想動，有旁人有膽子看，那就打斷他們的手，挖了他們的眼睛。這些思緒在林靖的腦中來來回回，一天比一天兇悍，但是他并沒有覺出半點兒不妥來。

    是他想要的東西就要好好護(hù)著，有什么不對的？在外頭那么些年，林靖清楚的很不抓緊就要失去的道理。

    這么多年從沒有遇見一點暖意，如今有個小太陽般的人站在身邊，林靖唯一想做的就是將這太陽緊緊護(hù)住，巴不得保證林羨人走不開，視線也挪不轉(zhuǎn)，只能對自己好。洶涌的獨占欲從心底涌上來，林羨對他越好，這種獨占欲就愈演愈烈。

    好在林靖清楚什么樣的話說出來會嚇著人，這樣的思緒都放在腦海里不說。在林羨面前照樣時時刻刻的裝作一個乖乖孩兒，暗中則惡狼一般的打量著周圍的一切，一有異動絕不輕易放過。

    “等去了書院里，若是有人欺負(fù)你，不能忍著不說，回來告訴我知不知道？”林羨囑咐他。

    話是這么說，林羨自己其實隱約也知道，林靖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欺負(fù)去的人。

    林靖點頭，軟聲露出一個笑來，仰頭看著林羨和她保證，“我會認(rèn)真讀書的，阿羨且等著。”

    ☆、第二十七章

    天邊泛起一點兒朦朦朧朧魚肚白,邊角還是深藍(lán)，只將小鎮(zhèn)周遭勾勒出些許形狀，供人走路不跌跤罷了。有些早起做活的陸陸續(xù)續(xù)下了床,但多數(shù)人此刻還沉浸在睡夢之中。

    林羨今天起的很早,將家里還剩的一點兒rou加上韭菜合著昨天特意買回來的豆腐做了餡兒，和了些面粉做餃子，這是昨晚就打算好得事情。第一天上學(xué)去,有個好彩頭。

    林靖聽見動靜要跟著起來,給她攔住要按回去,“你今天第一天去書院,要睡得多一些?！?/br>
    林靖依舊跟著坐起來，揉著眼睛要下床，動作快速利落的穿好鞋子披好外衣,“我?guī)湍銦稹！?/br>
    林羨扭不過他，只得由著他下床了，兩人舉著油燈前后進(jìn)了廚房，籠罩出一個小小的橘色光影。

    清溪鎮(zhèn)靠南邊,平時沒什么吃餃子的習(xí)慣。林羨會做還是因為林父曾經(jīng)喜歡提出要吃,林蕭氏便琢磨著自己做過,她才學(xué)會一點。而林父的口味習(xí)慣也是因為林家祖上在京城生活過的緣故。

    今天一天，林靖先去上學(xué)，林羨自己在家里也有不少要做的事情。她早就想做方子上配著的口脂，今天得空要在家里試一試。她一邊捏著餃子一邊慢慢考慮，如果口脂做出來好，那個不知道怎么搭賣好呢？

    一個一個白團(tuán)子從手里捏出來又一個個滾到熱水里，沒一會兒從底下翻滾著跑了上來，漂浮著鼓鼓囊囊的來回飄動，看著就讓人食欲大增。

    碗里放點豬油與醬油鹽巴，撒幾顆蔥花，一勺熱湯下去就飄出撲鼻的香味來。

    林羨將二十個餃子分成一碗八個一碗十二個的，十二個的那一份遞給林靖，讓他坐在小桌錢，自己站在灶臺邊上吃，“今天中午我還是照常的時間做飯，你就直接回來，路上來回都和青哥兒江哥兒結(jié)伴去?！?/br>
    林靖一口咬下小半個餃子，點頭含糊的應(yīng)著，“我知道的。”

    心里還記著剛才數(shù)過二十個餃子，自己碗里卻有十二個的事情。嘴上不說，等吃到第七個，就把碗筷推到一邊，抬頭和林羨道，“我吃飽了，剩下的阿羨幫我吃吧?！?/br>
    林羨知道他耍的什么滑頭，一把拉住他，將他揪住帶回凳子前，“少說也要再吃四個。”

    林靖討價還價，“三個，三個吃了就吃不下了?！?/br>
    林羨伸手揉揉他的臉，妥協(xié)道，“那吃吧?！?/br>
    餃子差不多剛吃完，林靖端著兩人的碗筷蹲在井邊上洗時，外頭有人敲門了。

    “靖哥兒，你好了沒有，咱們該出門了?！笔乔喔鐑旱穆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