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時(shí)光

    霍青棠與伶俐一道捧著的是一段披帛不似披帛, 紅綾不似紅綾之物, 伶俐說：“姑娘，這是霍家姑娘送給你的禮。”

    眾人瞧過去, 青棠穿一件水紅的長裙進(jìn)來，那裙子窄窄的，堪堪將青棠的腰背掐出來, 范明瑰一見, 就指了云娘，“哎呀，你倆的衣裳是一樣的。”

    云娘穿著水紅銀紅配大紅的坎子加長裙, 青棠單一身合身的水紅連身衣裙，的確是五分相似。青棠瞧了云娘一眼，對(duì)明瑰笑道：“難得見云娘這樣穿一回，你快莫要笑她, 她這樣大方，可都是為了你?！?/br>
    范明瑰笑嘻嘻的，說：“你看看你們, 一個(gè)二個(gè)的，是不是都說好了穿紅色, 你們這樣穿，我可都被你們給壓下去了?！?/br>
    “嗤”, 那頭伊齡賀哼一句：“你穿個(gè)鳳凰在身上，也就那樣?！?/br>
    “少主，您說什么呢, 范家這位才是新娘子，可別再說了。”媚春出聲。

    明瑰附和：“就是，某人一瞧見青棠，便覺得旁人都是鴉雀。”

    云娘瞧見那紅綢，站了過去，說：“這是花樓織機(jī)織的緯錦，看這挑花結(jié)本，這是宋錦？”

    “宋錦？”

    媚春也湊過來。說：“如今哪里還有宋錦，南直隸現(xiàn)在新產(chǎn)的，不都是云錦嗎？”

    范明瑰盯著那段長長的紅帛，上頭有彩色花紋，妝花上嵌了金箔，乍眼一看，以為上頭繁花是繡上去的，看仔細(xì)了，其實(shí)又不然，更似是編織而成的。明瑰道：“這是甚么，是披帛嗎？”

    青棠笑，又朝外頭看了一眼，說：“都進(jìn)來吧。”

    石榴和瓔珞各人手捧一個(gè)托盤，石榴手中是一組金飾，瓔珞手里是一盤珍珠，兩人走進(jìn)來先將掌中托盤放下，青棠將那段紅帛一扯，三人扯開那紅帛，展開之后，那紅帛竟然透如紅綃紗。青棠將那薄如蟬翼的紅帛往范明瑰身后一展，又伸出手，瓔珞遞上幾支珍珠小簪，青棠將那珍珠簪并著紅羅別在明瑰的發(fā)髻之上，如此幾次，等明瑰腦后發(fā)髻上有了七八粒小珍珠，青棠才道：“你起身看看。”

    紅羅曳地，隨著新娘子的身姿搖曳而行，明瑰轉(zhuǎn)身，笑道：“青棠，這是甚么，瞧著真有意思。”

    青棠笑，“這紅帛是波斯那邊的舶來品，我二舅舅說將來要給我成親用的，我這次找他央了來，說要送你做嫁妝。”

    明瑰低頭笑，“那你二舅舅就答應(yīng)了？”

    這頭說：“答應(yīng)了呀，他說既然如此的話，那日后再送我其他式樣的?！?/br>
    明瑰指著那兩個(gè)托盤內(nèi)的金飾和珍珠小簪，說：“你破費(fèi)了。”青棠還是笑，明瑰瞥她，“你笑甚么？”

    青棠說：“并不是我破費(fèi)的，是......”

    話說一半，又不說了。范明瑰恍然大悟，“哦，原來是他！”

    青棠穿水紅的裙子，臉上喜盈盈的，范明瑰掐她一下，低聲道：“好了，別說了，你看那蒙古人，臉上黑的能滴水了。”

    伊齡賀果真在窗邊站著，“一點(diǎn)都不好看，奇奇怪怪的?！?/br>
    瓔珞過來拆下珍珠簪，又收起紅帛，云娘在一旁道：“宋錦如今少見了，就是拿去外頭的成衣鋪?zhàn)?，人家也不好給你裁剪，青棠拿來這樣用，也是可以的?！?/br>
    明瑰道：“青棠的女工又不好，非要她整個(gè)一二三四出來，本身就是強(qiáng)人所難?！彼骋笼g賀，“不許說不好看，我很喜歡。”

    “你喜歡我就要說好看？簡直不知所謂?！?/br>
    伊齡賀也不知吃錯(cuò)了甚么藥，非要堵住范明瑰，咬著說不好看。

    明瑰氣急：“你......你才不知所謂！”

    里頭氣氛不好，簡直要吵起來，瓔珞看了石榴一眼，兩人無聲退出去了。

    媚春扯扯范明瑰，“范姑娘，少主不是有心的，你別介意?！?/br>
    明瑰橫過去，說：“他就是有心的，他就是要?dú)馑牢遥褪且獨(dú)馑狼嗵?！?/br>
    云娘在那頭咳一咳，聲音不大也不小，“他不是要?dú)馑滥悖浅源琢?。?/br>
    伊齡賀冷不丁瞧過來，云娘道：“吃醋就吃醋，也犯不著非要說人家送的東西不好看，難道就你的好看，旁人的都不如你？”

    “就是，就是，云娘說的沒錯(cuò)?！泵拇焊鸷?，“少主，范姑娘都說了，人家霍姑娘不會(huì)刺繡女工，云娘也說外頭的鋪?zhàn)佣疾粫?huì)裁剪這種緞子，所以霍姑娘才想了這個(gè)辦法，她又不是故意的。”

    云娘笑，“這個(gè)不難，宋錦拿來剪衣裳最好了，這個(gè)我會(huì)，我拿回去給明瑰縫件衣裳，這樣不就好了。”

    伊齡賀道：“這薄得像紗一樣，上頭花紋亂七八糟的，能剪衣裳？”

    媚春嘆氣，“少主，云娘說可以，那就可以，你cao這么多心做甚？”

    ‘吃吃’，這頭范明瑰自己笑起來，“好了，今日是好日子，大家來添箱又是喜事，做甚么還鬧出意見來了。”她叫伶俐，“你把這緞子包起來，給云姑娘拿回去?！比缓髥栐颇?，“除了這匹緞子，還要甚么別的不要？”

    云娘指著那盤子珍珠，“這個(gè)吧，我拿去給你縫在衣領(lǐng)上，兩邊一合，正好做扣子。”

    那頭為著這一匹紅帛的用途爭個(gè)轟轟烈烈，各人都說了個(gè)口干舌燥，這頭霍青棠站在窗邊，自己端了一杯茶，就在窗邊看風(fēng)景。

    明瑰一回頭，瞥見她，輕笑道：“好呀你，我們快要為你打架，你倒是貪閑，曉得一個(gè)人在這頭喝茶？”

    “那你們可有結(jié)果了？”

    紅裙的女子轉(zhuǎn)過身來，她眉眼彎彎，梨渦淺笑，含了滿室春意。

    范明瑰在妝鏡前坐下了，道：“都怨你，做甚么頭紗，你瞧我的髻，都亂了?！?/br>
    青棠側(cè)目，“你今日只需出去走個(gè)過場，敬范大人范夫人兩杯茶，又沒有真的新郎官來瞧你，就是亂了又有什么關(guān)系?！?/br>
    “你們聽聽，這是什么話，這哪里是個(gè)沒出嫁的閨閣女子說的話。哎呀，我的天吶，青棠怎么變成這個(gè)樣子了！”范明瑰張著嘴，一臉受驚的表情。

    那頭有個(gè)冷冰冰的聲音道：“你還是先看看你自己，我看你那臉上的脂粉都掉了，還不找人進(jìn)來幫你擦擦?！币笼g賀冷不防又說了兩句，他指著鏡子，說：“你看看你這妝，亂七八糟，難看死了?！?/br>
    媚春將伊齡賀往外頭推，“好了，少主，您出去歇著吧，新娘子要補(bǔ)妝，您在里頭看著，也不方便吶?！?/br>
    伊齡賀白了屋里幾個(gè)女人一眼，哼道：“女人就是麻煩，格外是女人一多，嘰嘰喳喳，吵得人頭疼。尤其是你們四個(gè)在一堆，湊一桌摸骨牌都有多，我還是去外頭轉(zhuǎn)轉(zhuǎn)，等開了席，你們?cè)僦藖斫形??！?/br>
    男人掀簾子出去了，風(fēng)兒從窗中吹進(jìn)來，珠簾輕輕晃。明瑰自己尋了胭脂水粉出來，胡亂往臉上涂了幾下，等伶俐再進(jìn)來的時(shí)候，驚叫一聲：“我的姑娘，你這是......？”

    循聲看過去，范明瑰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伶俐快要哭出來，“我的姑娘，這可怎么辦，夫人說差不多快要開席了，著我來看看你呢，這可怎么是好，早上那上妝的娘子呢，那娘子哪兒去了......”

    范明瑰不知道哪里來的脾氣，她呵斥一聲：“閉嘴！你嚷甚么，嚎喪呢？”

    明瑰的話說得很重，伶俐不吱聲了，她望了屋里其他人一眼，媚春攤手，表示自己甚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范明瑰怎么了，為什么要發(fā)脾氣。云娘亦是一臉驚詫，方才都好好的，怎么一轉(zhuǎn)眼就疾風(fēng)暴雨了。

    青棠轉(zhuǎn)過身來，沖伶俐揮手，伶俐抿著嘴巴，退出去了。

    “怎么了，是不是緊張，還是因?yàn)樾吕晒贈(zèng)]來，不高興了？”

    霍青棠走到范明瑰身前，輕撫她的背部，坐著的穿著大紅嫁衣的女子搖頭，青棠道：“開心些，今日多少客人都在，范大人和范夫人見到你出嫁，想必都是高興的，嗯？”

    范明瑰一把摟住青棠的腰，倏的哭出來，哭的激動(dòng)又轟烈。

    媚春問云娘，“她這是怎么了？”

    云娘看看窗外，道：“許是舍不得了，她嫁的遠(yuǎn)，來日想要回來一趟，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br>
    范明瑰哭了半晌，由原先激動(dòng)的梗咽慢慢變成了低聲的抽泣，青棠摟著她的背，說：“好了，哭成這樣，教外人看見，還不知咱們美麗的新娘子怎么了，怎么會(huì)眼睛這么紅呢。”

    伶俐一直在門口守著，聽見她家小姐哭得傷悲，她自己也好似被剜心一般疼痛，這會(huì)兒霍姑娘總算哄得小姐不哭了，才聽見里頭吩咐，“打盆水來，伺候你家姑娘重新梳妝。”

    范明瑰凈了臉，臉上的妝都洗褪了，云娘走過來，說：“我來罷?！?/br>
    二月二這一天，蘇州知府范錫夕嫁女，范家擺了一場高朋滿座的送女宴，那日參會(huì)的人員都說，范家的姑娘極為漂亮，就是嫁去魏北侯府，也是應(yīng)得的。

    云娘替范明瑰上了個(gè)極為復(fù)雜的半面桃花妝，新娘子在堂中跪拜父母的時(shí)候，驚鴻一現(xiàn)，眾人都瞧見了她眉心隱隱爍爍的半面桃花。范明瑰那日很美，美得讓人很難不多看她幾眼，美得連裴家那位世子爺都無端的多看了這位弟婦幾眼，美得連見過美人無數(shù)的后軍大都督孟微冬都說：“有美一人，清揚(yáng)婉兮，有美一人，婉如清揚(yáng)?！?/br>
    日暮之后，夜宴開始。

    范明瑰跪別高堂之后，又出來敬了席間賓客幾杯酒，作陪的正是魏北侯世子，裴墀。

    范家千金紅衣紅裙，桃花遮面，身旁的男子紫衣玉帶，氣度從容，若不是知道新郎官另有其人，這一對(duì)不論怎么看，都是一對(duì)再登對(duì)不過的璧人。

    這頭桌席上，林媚春低聲對(duì)云娘咬耳朵，“我瞧著裴家這位世子爺還不錯(cuò)，不像那種無所事事的紈绔子弟。”

    云娘回：“世子爺再好又如何，明瑰嫁的是他們家二公子，如果那位二公子品性不好，都是白搭?！?/br>
    媚春癟嘴，“那倒是，這位世子爺這樣有氣度，想來他的弟弟應(yīng)該差不到哪兒去吧？”

    兩人在這頭嘀嘀咕咕，伊齡賀瞥她們一眼，“還知不知道羞恥，成天坐在一處就說男人?！?/br>
    這二人短暫一頓，又瞧了伊齡賀一眼，一個(gè)接著低聲道：“又沒說他，他急甚么。”

    另一個(gè)說：“想來少主也想被我們拿來討論，無奈我們都不愛說他，因?yàn)樗鴮?shí)沒甚么可說的。我自小就認(rèn)識(shí)他，不論大事小事，關(guān)于他的優(yōu)點(diǎn)缺點(diǎn)我都知道，光這點(diǎn)就不如人家的世子爺那么有神秘感。”

    云娘一抬頭，“誒，青棠呢，方才還在的?！?/br>
    媚春跟著抬頭，看了席間一圈，說：“方才霍姑娘是不是出去了，看著去了后花園?！?/br>
    這是宴會(huì)的大堂，云娘起身夾菜，借機(jī)瞧了內(nèi)室一眼，內(nèi)室與外頭隔著一座十六扇面的美人屏風(fēng)，那位大名鼎鼎的后軍大都督就坐在里頭，云娘探頭往里頭看，媚春扯一扯她，道：“不必看了，那人不在。”

    “不在，他去哪兒了？”

    云娘坐下來，媚春低聲道：“霍姑娘先出去的，后頭那位大人也跟出去了，哎，你不必瞧了，他們指不定去了哪處講悄悄話?！?/br>
    媚春一說完，伊齡賀就動(dòng)了，伊齡賀一動(dòng)，云娘也跟出去了。

    人人都往后花園而去，林媚春周圍空蕩蕩的，她嘆一句：“這還講什么悄悄話，不如大家圍成一桌邊吃邊講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說個(gè)題外話吧，今天作者看見郎似桐花里頭有個(gè)讀者說，“我就是對(duì)這本情有獨(dú)鐘，誰說啥我也追?！?/br>
    然后作者被這位霸氣的讀者感動(dòng)哭了，簡直是霸氣側(cè)漏啊。作者真想牽衣頓足攔道哭，扯著他或者她的衣服，不讓她走。

    郎似桐花真是作者曲折糾結(jié)的心路歷程，早期大家都說寶貝，你今天更新了嗎。還有人說，要黑了作者的存稿箱。曾經(jīng)，曾經(jīng)，很多人說，好看誒。路走一半，或許是作者自己寫偏了，或許是讀者覺得被騙了，總之大家一哄而散，留下三個(gè)字，“寫崩了?！?/br>
    哎，感謝那位神一樣的漢子，對(duì)我這本神一樣奇書，還這樣支持。

    真的感謝她，也感謝各位，謝謝你們。

    ☆、悄悄話

    史順站在范家的后花園里, 他瞧見霍青棠, 低聲道：“大姑娘，珍珠巷那幾個(gè)孩子都抓住了, 如今都關(guān)在巡撫衙門的后堂里，那個(gè)叫小寶的孩子還在生病，他哥哥說, 只要我們肯救他弟弟, 他就甚么都說。”

    青棠低聲在史順耳邊說了幾句。

    史順回：“還有，大人離開蘇州多有不便，昨晚上事情一出, 大人就去找了閔大人，今早上城門一開，閔大人就往鳳陽去了?！?/br>
    青棠點(diǎn)頭，“難怪閔家哥哥今日一天不見人, 明瑰還同我念叨了好幾回?！?/br>
    史順手里握著一個(gè)小玩意，“這是閔大人第一回見大人時(shí)給大人的，大人過去也不知道是個(gè)甚么意思, 今日一瞧，才知道閔大人拿出來的是個(gè)甚么?！笔讽樖掷锸且粔K小小的印章, 上頭只得一個(gè)‘閔’字。

    青棠看在眼里，問：“這是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