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再跪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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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娶回商賈人家的夫人時,便該想到,可能會生出我這樣愛財?shù)呐畠海 ?/br> 說了這話的結(jié)果是,容鈺再次被關(guān)進(jìn)祠堂罰跪…… 她恭敬地給祖宗們上過香后,跪在蒲墊上,想起今日沈家的來。 來的少年叫沈?qū)?,是大沈氏夫人親生弟弟的獨子,沈家如今金貴的小少爺。 可后來真正繼承了沈家生意的,卻是來的那青年,沈問水。 沈家老太爺與發(fā)妻攜手起于微末,情意甚篤,沈家老太爺發(fā)跡后,仍敬重發(fā)妻,雖納有妾室、通房,卻并無庶子、庶女。 沈老夫人僅育有一對兒女,便是大沈氏夫人與沈?qū)さ母赣H。 沈?qū)さ母赣H有回跑商遇上馬匪,受傷后不治早逝。 獨子早逝,孫兒年幼,沈老太爺不得不從族里擇了幾名壯年后輩協(xié)理沈家的生意,沈問水正是其中一名后輩的兒子。 沈老太爺雖不是容鈺嫡親的外祖父,可想到他一生的際遇,容鈺心里亦覺得頗為唏噓。 他的一生詮釋了一句話:好人未必有好報…… 他一生勤勉,未負(fù)發(fā)妻,重信守諾,從一個小小的絲綢販子成為當(dāng)世大賈。 卻兒女雙夭、孫輩凋零…… 侯位、家財,都為他人做了嫁衣…… 沈問水先與容瀅合伙做生意,后暗中襄助端王,逐漸把控沈家。 馬家衰敗后,泉州甘家亦隨之凋敝。 沈?qū)つ舷氯荩⒘烁始业男〗?,做起海商生,世人便稱蘇州沈家為“北沈”,泉州沈家為“南沈”。 可北沈,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沈?qū)さ摹?/br> …… 天光漸黯,容鈺看了看側(cè)墻上的小窗,想起邵北城。 她如今被禁了足,而他年后就要去往西北戍邊,也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機(jī)會叮囑他勿要輕信他人…… 這時,她身后突然響起輕微的開門聲。 容衡會好心放她出去?! 或許是家中來了人,所以暫時放她出去用頓晚飯。 容鈺扭頭看去,只見祠堂的門開了個小縫,一個少年從那門縫里快速鉆了進(jìn)來,然后門又合上了。 那少年提著個食匣,意氣風(fēng)發(fā)地走向容鈺…… 竟是沈?qū)ぁ?/br> 容鈺怔愣地看著他…… 他穿著件寶藍(lán)色繡銀線波濤紋錦袍,腰束玉帶,外頭罩著件白綢滿繡織金云紋披風(fēng),束發(fā)的白玉冠中間嵌著顆潤澤的大東珠…… 他行走間,錦袍上的銀線、披風(fēng)上的金線、發(fā)冠上的珍珠折著灑在天井里的月華,燦然生輝…… 容鈺看得嘆為觀止。 任誰見了他這一身,定然都會感慨:真有錢??! 她回想了一下,他今日剛進(jìn)府的時候似乎不是穿的這身…… 或許是他十分有錢,衣裳格外多,所以半天功夫就換了身衣裳…… 在這不冷不熱的早秋天兒里,已穿上了披風(fēng)也是這么個道理…… 有錢的沈?qū)ぷ叩饺葩暽磉叾紫?,看著她沒有說話。 容鈺暗想:這是讓她先開口夸上幾句的意思? 從沈?qū)ぬ岬氖诚蛔涌?,顯然是來給她送點心的。 門縫開得那樣小,可見容衡并不知情…… 那她便夸他一回吧…… 只是這閃耀的一身,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夸…… 幸而沈?qū)と菝部±?,否則,若是個寢陋之人穿著這身,真是難以直視…… 容鈺想了想,問沈?qū)さ溃骸叭缃裉K州時興這樣的打扮?” 蘇杭富庶,在穿著打扮、生活習(xí)氣方面都引領(lǐng)著大周風(fēng)尚。 沈?qū)s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問她道:“你該叫我什么?” 她該叫他什么…… 依沈家的排序,她從前叫沈問水四表哥,叫沈?qū)ば”砀纭?/br> 可她如今內(nèi)心是個二十多歲的婦人,讓她叫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小表哥”,有些難以開口…… 容鈺笑了笑,轉(zhuǎn)而道:“守門的那兩個丫鬟心眼兒實,上回大jiejie都沒能讓她們開門,你怎么做到的?” 沈?qū)の磁c她計較,回道:“因為,有錢能使鬼推磨……” 容鈺真心實意地笑了起來。 好一個,有錢能使鬼推磨! 上輩子,她怎么沒有注意到沈?qū)な且粋€這樣有趣的人? 沈?qū)ひ嘈α诵?,他放下食匣,打開對容鈺道:“我給你帶了些點心來,你墊一墊。” 容鈺朝食匣里看去,里頭的點心造型精致、色彩繽紛,有的像朵桃花、有的像尾小魚,還有中間裹著櫻花花瓣的透明圓餅…… 是倭國的點心,漢人稱之為“和果子”…… 和果子在倭國或許尋常,但遠(yuǎn)渡重洋運(yùn)至大周,便成了稀罕東西。 她專注地看著點心,不曾想,這時沈?qū)ぞ菇庀铝伺L(fēng)、替她搭上…… 容鈺詫異地抬眼看向沈?qū)ぁ?/br> 她怎么不記得,她幼時與沈?qū)さ年P(guān)系如此友好? 沈?qū)け荛_她的目光,突然問了她一句:“你……當(dāng)真不輕看商賈?” 容鈺心里了然。 原來如此…… 想來是沈?qū)ぢ犃怂袢漳欠S護(hù)沈家的言論,心中感激,所以才來回報她…… 輕看商賈…… 她哪里有資格輕看別人…… 容鈺想了想,答道:“商賈并沒有做錯什么,世人故作清高、輕看商賈,我認(rèn)為這并不是商賈的錯,而是世人的錯!” 沈?qū)た粗?,眼里有歡喜,有欣慰,還有某些容鈺看不清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他垂眸道:“我上回來京都時,你說商賈低賤、遍身銅臭……” 容鈺意外又歉疚。 她幼時曾對容衡的話信奉不疑,所以才會說出那樣混賬的話…… 如今她早已忘了自己曾說過那樣的話,可那話對沈?qū)?、對沈家,永遠(yuǎn)都是傷害。 她誠懇地對沈?qū)さ溃骸氨浮?/br> “我從前不懂事,鸚鵡學(xué)舌,說出那樣的混帳話,如今才知道自己錯得厲害?!?/br> “商賈沒有什么不好,沈家是當(dāng)世大賈,有這樣的外家是我的福氣!” 沈?qū)ぱ凵駨?fù)雜地看了她許久才道:“我不怪你了……” 然后拿了個點心給她,說:“快吃吧?!?/br> 容鈺接過點心。 那樣傷人的話,她不過輕飄飄地道了句歉,他就原諒了他。 她雖然不懂商道,卻知道沈問水將要和容瀅做的是一樁什么樣的買賣…… 如果沈?qū)げ幌胗嗌春I?,她或許可以幫幫他…… 容鈺端詳了一會兒手里的點心,道:“這點心好生精致?!?/br> 沈?qū)さ溃骸斑@是倭國的點心!” “倭人制物精巧,不止點心,還有許多精致的物件……” “嗯……我、我那里還有個倭國的布偶娃娃……” “如果你喜歡,就送給你!” 倭國的布偶娃娃…… 如今的她,對布偶娃娃并沒有多少興趣。 她在意的是,沈?qū)ぬ崞鹳羾鴷r,輕松暢快的語調(diào)…… 她問出了自己關(guān)心的問題:“你……喜歡去倭國做生意?” 沈?qū)っ寄块g的神采愈發(fā)飛揚(yáng):“應(yīng)當(dāng)說,我喜歡出海!” “你沒有見過大海吧?大海望不到邊,海的盡頭與天接在一起,在海上有時候好些天都看不到別的船,和陸上的景致完全不一樣……” “如今沈家的船只能到倭國,泉州甘家的船卻能到南洋諸國……” 少年滿臉神往:“我今后要建一艘三層樓船,比甘家的船駛得更遠(yuǎn),去看看大海的盡頭是不是傳說中的仙山……” 他目光熠熠地看著容鈺:“你想看海嗎?” 大?!?/br> 容鈺咬了口點心,隨意答道:“想啊……” 心里則想著,既然沈?qū)は矚g做海商,她便不必干預(yù)他的人生。 沈?qū)と栽谡f著大海:“不僅四海列國,海里也有許多的好東西……” “據(jù)說泉州甘家的小姐有雙珍珠串的繡鞋……” “你可想要?” 珍珠繡鞋?! 容鈺差點被點心噎住,咳了幾句,待氣順后忙答道:“不必、不必,多謝了!” 沈?qū)ぴ俅螁査溃骸澳惝?dāng)真不要?” 容鈺擺了擺手,認(rèn)真地答道:“不要、不要……” 她當(dāng)然不能要。 若幾斛珍珠倒也罷了,可串成繡鞋便不一樣了。 女子怎能隨意收外男所贈的繡鞋? 沈?qū)ご蟾攀悄昙o(jì)小,沒有想到這一層,她卻不能不想到。 若她厚顏收了,且不說日后她的夫婿做何感想,沈?qū)さ哪俏桓适戏蛉诵睦锉厝粫X得膈應(yīng)…… 說不定,還會害得沈?qū)げ荒苋缭赋龊!?/br> 容鈺拒絕乃是替沈?qū)ぶ?,沈?qū)s似乎并未理解她的苦心,他站起身,轉(zhuǎn)身道:“我先走了?!?/br> “你大可躺下歇一歇,若你父親來了,外頭的人會提醒你的。” 容鈺再次感慨:有錢真好…… 她看了看沈?qū)ぃ蝗幌肫鹨粯兑o事…… 沈?qū)ざ〞ヌ酵萑A…… 有求于人的時候,臉皮一定要厚…… 她潤了潤嗓子,親切地喚道:“小表哥……” 沈?qū)ねW〔阶?,站在天井里?/br> 容鈺站起身,跑到他身前道:“小表哥,你去探望大jiejie時,可否向我父親提一提,請他允我隨你同去?!?/br> 沈?qū)ぱ劾铿F(xiàn)出笑意:“好!” “只要你記得該喚我什么,我……事事都答應(yīng)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