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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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吃早飯,去墓園。 姜昕讀大學(xué)那年,姜鶴重新買了輛桑塔納,價格不貴,沒想到性能挺好的,幾年來都沒出啥毛病,出門也方便。 墓園在縣郊的半山腰,群山環(huán)繞,松柏如翠??粗瑢?shí)際上彎彎繞繞,車子開了好一會才到。 姜昕和連儀下車進(jìn)墓園,姜鶴停了車,才快步跟上他們。這時一輛賓利在他背后飛馳而過,往山下的方向走了。 墓園里,放眼一望,規(guī)格形狀相同的墓碑,一排排一列列,像列兵似的齊整。肅殺、冰冷、沉寂。 姜昕抱著白菊花走在最后,十幾分鐘后才看見連智的墓碑。和往年不一樣,墓前擱了一大束白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晶瑩剔透。 連儀擰著眉,姜鶴若有所思,他們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是誰?會是他嗎?姜昕心里疑惑??墒且宦愤^來,他們并沒有看見其他人,她下意識往四周掃了一圈,沒人。 她上前,把菊花和玫瑰挨在一起,鞠了三個躬,“小姨,我們來看你了。 墓碑上連智的照片,是一張側(cè)面照,蓬松蜷曲的長發(fā)散在肩頭,她微笑著,清純天然,太美好了。 姜鶴走過來,笑著說:“小智,今年和往常一樣,家里一切都好,我和你姐的身體健康,昕昕工作順利,你在地下務(wù)必安心。姐夫嘴笨,讓你jiejie和你說說話?!?/br> 他往后退了幾步,姜昕也跟著退后,站在一旁。 連儀聲音柔和,“下個月初一,就是你四十九歲生日了,時間過得真快啊。jiejie老的快,眉尾眼角長了好多皺紋,怪難看的,也不知道以后你還認(rèn)不認(rèn)識我。倒是小智你,還是那么的年輕漂亮,和二十四歲的時候沒兩樣,哎?!?/br> 天空突然下起了毛毛細(xì)雨,雨絲像一根一根綿針,斜斜的落在身上,很快發(fā)梢臉上都沾上了一層薄薄的水珠。 連儀轉(zhuǎn)身對兩父女說道:“你們先回車?yán)?。?/br> 姜鶴說:“你少說兩句,雨下大了,身上淋濕了容易感冒?!?/br> 連儀道好。 看著他們走遠(yuǎn)了,她才回過身,低頭看著地上的玫瑰花,漸漸臉色陰沉,口氣冷然。 “哼,他也有臉來看你?!?/br> 連儀心里帶著氣,怒火翻滾,那人把小智害到這般境地,他竟然還敢來她的墓前!他憑什么來她的墓前! 她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張溫潤英俊的臉,下一刻,這張面龐變得猙獰不堪,連儀嗤笑了聲,徒有其表,斯文敗類。 二十五年前。 連智離婚后患了抑郁癥,情緒一天比一天不穩(wěn)。自回家后她常常整日臥床,不語不動不食,像木僵尸一樣。那段時間,她與姜鶴匆匆忙忙結(jié)婚,他們迷信,本來以為婚事能沖沖喜,讓連智盡快好起來,哪想到她也不過精神了一個禮拜。 后來連智偷偷服用了大量安眠藥,他們發(fā)現(xiàn)她的時候,她蜷縮在床上,表情痛苦,嘴唇上的牙印深而密,血跡已經(jīng)干涸,根本來不及送醫(yī)院搶救。 連儀永遠(yuǎn)記得她最后的體溫,冰的滲人,涼的可怖,而她最后一次見到他就是在連智的葬禮上。 那天的天色格外陰沉,雷聲滾滾,烏云密布,大雨卻一直落不下來。他穿了一身黑服而來,一步一步緩緩走進(jìn)禮堂,臉色卡白,神情悲痛。 父母情緒幾近崩潰,雙雙泣不成聲,無暇顧及其他。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比尖錐子刺在心間還要厲害百倍,血淋淋的。 連儀也痛,但她必須撐著主事。她掙開姜鶴,幾乎是沖到他面前,攔住他,“滾?!?/br> 她說不出別的臟話,只吐出一個滾字,擲地有聲,毫不客氣。 他開口,“jiejie……” 她厲聲斥道:“不要叫我jiejie,我們家和你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這里不歡迎你,請回。” “jiejie,我想看看小智。”他啞著嗓子請求。 “你沒資格?!彼粸樗鶆?。 他在她面前彎下腰,保持著這個姿勢,“求求你?!?/br> “不必假惺惺的,小智被禍害成這樣全都拜你所賜,她不想見你,請你離開?!?/br> “對不起。請讓我見她最后一面,拜托了?!彼粍印?/br> “滾吧。”連儀語氣堅定,她不接受道歉。 那天連儀始終沒有讓他見到連智的遺體,并警告他,以后不要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他做到了。既然二十五年都隱藏得好好的,又何必突然留下痕跡,平白給人添堵。 他毀了連智的整個人生,卻依然風(fēng)光無限,他仍是世人眼里的人上人,活的逍遙自得。連儀恨,卻毫無辦法。 她往前走兩步,伸手觸了觸連智的照片,輕聲說,“小智,下輩子一定不要再犯傻了,再遇見像他這樣的男人,你就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千萬不能愛上。其實(shí)呀,嫁一個像你姐夫這樣平凡的男人就夠了,雖然不夠矚目,沒啥大本事,也沒有多少存款,但到底知冷知熱,疼你寵你,最重要的是他只愛你一個女人,一輩子都不會背叛,也不會有其他女人虎視眈眈要搶你的,多好??!” 連智燦爛的笑著,若是還沒遇見那人之前,她一定會聽她的話,用脆生生的調(diào)子回答:“我知道了,jiejie?!?/br> 連儀怔了一怔,她已經(jīng)太久沒有聽見這聲jiejie了,再也聽不見了。回過神,墓碑安安靜靜的佇立在眼前,連智的笑容變成永恒。 雨越來越密,臉上已經(jīng)有水珠開始往下淌,連儀撣了撣肩頭的雨水,告別,“小智,雨大,jiejie要回家了,我們春節(jié)再來看你?!?/br> 回家的路上,都不說話,車子里安靜而沉悶。 過了一會兒,姜昕忍不住問:“是那個人來過嗎?” 連儀眉心打結(jié),“嗯?!?/br> 姜昕說:“mama,你給我講講小姨和那人的事情吧?” “不是好事情,你沒有必要知道,總之不要像小姨那樣愛上有錢男人就行了?!边B儀不欲多說。 姜昕轉(zhuǎn)向姜鶴,撒嬌,“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聽你mama的沒錯,乖?!?/br> 她挫敗。打個比方,假使每晚都夢見同一個人,卻又從未看清他的樣子,就會十分好奇,總是希望掀開那層朦朧而嚴(yán)實(shí)的面紗。 不管是求而不得的秘密,還是求而不得的物品,或者求而不得的愛人,同樣令人百爪撓心,心有不甘,念念不忘。 幸好不是處女座呀,不然非得被好奇心逼死,她心里這樣想著。 連儀不動聲色的瞄了瞄姜昕,這會兒她盯著窗外,嘴里哼著奇奇怪怪的小調(diào)子,似乎完全忘記了剛才被刻意回避的事情。連儀心中暗暗吁了口氣,她和老姜很久以前就約定好了不告訴女兒,那人的家世在a市太出名了,哪怕是姓氏,他們都要瞞著她。世界上最安全的,總是永遠(yuǎn)陌生并且永遠(yuǎn)不曾觸碰的人和事。 其實(shí)一開始,他們甚至不想告訴她關(guān)于連智的任何事情,怕她重蹈覆轍,同時也為了警醒,才說了個大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連儀與姜鶴堅決反對女兒嫁入貴門,有錢有權(quán)有勢,占一樣都不行。 回到家,姜昕突然想起睡時把手機(jī)放到了臥室的隔斷書柜上,怪不得在車上總覺得少了點(diǎn)東西,也不知道謝柏衡回復(fù)信息沒有?昨天晚上等了很久他都沒有發(fā)消息來。 噢!姜昕拍了拍腦門,a市飛美國最快也要花十五個小時,估計他這會兒都還飛著呢。 果然沒有他的回復(fù),倒是收到一條許湘眉的短訊:昕昕,有時間出來看電影嗎? 姜昕回復(fù):湘眉姐,很抱歉,我在b縣。 許湘眉幾乎秒回:沒有關(guān)系,改天再約你。 姜昕摁出三個字:好的呀。 她發(fā)了一個飛吻的表情。 姜昕愣了下,點(diǎn)了一個害羞。 謝柏衡沒有回復(fù)短信,他直接打了電話來,此時她正在吃午飯,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被嚇的不輕。 姜昕故作鎮(zhèn)定,“我接個電話?!?/br> 她起身往臥室走,不顧身后連儀和姜鶴疑惑的目光,關(guān)門反鎖,她壓低聲音,“你到了?” “嗯,剛下飛機(jī)。已經(jīng)祭拜了嗎?”他聲音果然有些疲憊。 “祭拜了,這會兒美國差不多快到凌晨五點(diǎn)了,你快去睡一會兒?!?/br> 電話里傳來謝柏衡愉悅的笑聲,他問:“你在做什么?” 她回答:“吃飯呀。” 他繼續(xù)問:“吃了什么?” 姜昕想了想,一一告訴他,“小炒rou、香菇排骨湯、西紅柿燉牛腩、酸辣土豆絲,還有清炒小白菜?!?/br> 謝柏衡說:“我也想吃?!?/br> 她笑著:“回家給你做,我向mama取點(diǎn)經(jīng)。” 他說:“好?!?/br> “好啦,你趕緊休息,我不和你說了?!?/br> “爸爸mama在你旁邊嗎?” “沒呢。” “那你親我一下。” “什么?” “親我一下就掛電話?!?/br> 姜昕臉頰燒紅,這人啊,她對著屏幕,“mua!” 謝柏衡滿意,“行了,掛吧?!?/br> ☆、第14章 “誰的電話?”連儀緊盯著她。 “一個朋友呀。”姜昕語氣輕快。她面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到底心頭發(fā)虛,暗自捏了把汗。 “叫什么名字?”連儀又問。 “許湘眉?!彼嬖V自己要鎮(zhèn)定,拿許湘眉作擋箭牌。 連儀張口,姜昕迅速夾起一片rou放進(jìn)她嘴巴里,“性別女,芳齡二五,國色天香,性情良善。” 姜鶴樂得直笑。 姜昕給姜鶴夾牛腩,故意抱怨,“我媽可是專注查戶口二十三年,簡直太敬業(yè)了,我佩服?!?/br> 姜鶴豎起大拇指,“不服不行。” “我剛才表現(xiàn)得怎么樣?” “坦白從寬,非常好。” “已經(jīng)交代清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