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重了語氣，有些欣慰地見到劉瑕的猶豫（好歹他對她的影響力依然還在），她欲言又止，眼波流轉(zhuǎn)間，有一種別樣的嫵媚悄然浮現(xiàn)——她是苦惱而低沉的，這一點他能看得出來，但這份迷茫沮喪，終究是帶了種種風(fēng)情……

    這是一種全然新鮮的表現(xiàn)，是……一個戀愛中的女人，特有的風(fēng)情。

    “我建議你不要聽張局指揮，浪費警力?！彼尖馄?，她似乎有了決定，雙眼再開時，已是一片淡然。“成年人的沖突導(dǎo)致的仇殺，與校園欺凌受害者的報復(fù)，二者的犯案心態(tài)有明顯區(qū)別。只有在封閉環(huán)境里被反復(fù)迫害的受害者，才會瘋狂到為報復(fù)一人而罔顧其余人的性命。在時間線上也會有明顯的不同，仇殺的時間鏈條更短，沖突和報復(fù)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月，報復(fù)手段也更趨向于短兵相接，直接傷害仇人。雖然那四個人的確不是兇手——我反復(fù)審訊，就是為了確認(rèn)這點——但大方向不應(yīng)變。”

    “但這條思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通往死胡同了?！边B景云不再逼她，他終究沒那么高風(fēng)亮節(jié)?！拔覀儽平乃膫€嫌疑人都被你親自排除——這是一條有瑕疵的思路，在你修正瑕疵之前，我會按張老師的交代撒網(wǎng)排查，拼個概率，看看能不能撞到什么?！?/br>
    “是啊，有瑕疵的思路……”劉瑕低語，她浮現(xiàn)凝思之色，忽而表情一動，似乎有靈感浮現(xiàn)，但片刻后，她又失落地?fù)u了搖頭。

    “我會發(fā)現(xiàn)瑕疵的?！彼痤^，“已經(jīng)有點眉目了——等我回來再和你說?！?/br>
    有眉目了？連景云精神一振，這瞬間所有私人事務(wù)都不再重要，他的注意力全投入案情，恨不得立刻頭腦風(fēng)暴，捉穩(wěn)那稍縱即逝的靈光?！啊阋ツ?！”

    劉瑕被他的急切逗得笑起來，有終于回整他的得意。

    “去找沈他呀。”她笑盈盈地說，這笑意，輕俏得像一朵剛綻開的蓮花?！斑@不是，你求我去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

    么么么，今天表現(xiàn)蠻好的，度過一個瓶頸后會順好幾天xd

    另外，本文有幸成為元宵賽詩會參與作品之一，請各位親愛噠的讀者熱烈參與，有好禮相送喲。

    活動時間：02.0202.26

    參賽內(nèi)容：詩詞均可，要與所選文章有切合度。

    參賽方式：登陸后在文章下發(fā)評，第一行寫“元宵賽詩會”，下面即是您的詩作。

    活動詳細(xì)介紹傳送門：

    傳送門

    ☆、第44章 精神病人

    “劉小姐，你啊終于來了！——倒是不巧，老先生不在，大姑姑和四先生陪著散步去了。”

    劉瑕這一次，是坐物業(yè)的電瓶車進(jìn)來的，保姆一老早就等在庭院門口，未語先笑，看來是為她撳了開門紐就來候著了?！皝韥韥砜煺堖M(jìn)——吃杯茶呀？”

    都能陪著散步了？

    劉瑕端詳保姆片刻，腦海中將她幾次的表現(xiàn)過了一遍。

    “茶不吃了，我慢點直接上三樓。”她也和氣地笑起來，“老先生現(xiàn)在和幾個先生倒是親密了噢？我看阿姨你一天做最多就是端茶倒水，倒不是陪護(hù)老先生。”

    “哎喲，”保姆拍拍腿——劉瑕的話，顯然說進(jìn)了她心底?！笆遣皇?？到底是老師，您一眼就看出來了！”

    她在原地就站住了，左右看看，低下聲來和劉瑕八卦，“以前哪里有這么熱鬧？要不是老先生今年做這個決定，大家天南地北的，一年也難得過來幾趟。這下么好來，輪流上陣，追著老爺子的屁股跑，以前么還要點臉面的，老爺子不開心了還先回去，現(xiàn)在都不管了，老爺子怎么放下臉也要賴在這里。出去散步都要跟屁蟲一樣的，這叫人怎么講？三先生這一走，更是慌了，都是怕欽欽真的把財產(chǎn)拿走——大姑姑還好，本來常來的，四先生特意跑回國，這段時間就賴在這里……嘖嘖嘖——”

    她邊說邊搖頭，滿臉不以為然，講完了才繼續(xù)帶劉瑕往前走，進(jìn)了屋，又成了那個安分的保姆，“劉老師，你滿上去試試好了，欽欽這幾天又是不開門了。三餐都是我送到門邊去，他有時候吃，有時候不吃……”

    講著講著，門口有動靜了，有人一邊講話一邊進(jìn)來，“終究她對欽欽有什么好影響？就是江湖騙子都有三板斧，事情要往長期看好吧，就算偶然有點改變，這不是又打回原形了——”

    保姆對劉瑕擠擠眼，無聲地說一句‘四先生’，轉(zhuǎn)身又迎上去，“回來啦，今朝外面有些冷的對吧——”

    劉瑕站在樓梯口回看，大姑姑虛扶著老先生進(jìn)來，身后跟著西裝革履的四先生——見到劉瑕他也不往下說了。老先生臉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大姑姑和四先生倒是可憐的，都是四五十歲的人，滿臉都還陪著小心。“爸，慢慢走，湖邊水汽重，你關(guān)節(jié)慢點又要疼了。”

    老先生不理她，一雙眼盯牢了劉瑕，很有點怒氣在里面，劉瑕看得有點好笑，站在當(dāng)?shù)貨_老先生微笑，“老先生?！?/br>
    老先生冷冷看她一會，大姑姑和四先生幾乎滿是希望地屏息觀察，劉瑕自覺就像是臺灣鄉(xiāng)土劇里的反派女配角，妖言蠱惑大家長，讓他倒行逆施，搞得整個家搖搖欲墜，而現(xiàn)在正是她招數(shù)用盡，老爺子即將清醒的關(guān)鍵時刻——

    半晌，老先生嘆口氣，揮揮手——沒回答劉瑕的問好，但也不阻她上三樓。

    大姑姑和四先生追著他往小會客室走，大姑姑急得跺腳，“——爸！你這是——”

    劉瑕輕巧閃上三樓，她對沈欽的精神狀態(tài)有不太好的預(yù)感：一般來說，從她踏進(jìn)月湖山莊開始，多少都能感到沈欽的凝視，他的眼神會透過攝像機傳遞過來，甚至連攝像頭的擺動，也都帶著情緒。但今天，沈欽對她的出現(xiàn)毫無反應(yīng)，就好像過去幾天那樣，再也沒有通過q.q等管道來表達(dá)自己的訴求。

    她輕敲木門——就連木門上方的攝像頭都沒轉(zhuǎn)動，但，過了數(shù)秒，門還是開了。

    “……欽欽？”她的腳步要比平時更急切一些，諸多可能從心底劃過：沈欽的情緒是在做視頻時開始崩潰的嗎？在派出所，他曾試圖向她敘述自己遭受校園暴力的細(xì)節(jié)，決心無需質(zhì)疑，但語句破碎得無法形成有效信息，典型的用力過猛……為了舒緩情緒，也減輕他的敘述時的壓力，她建議由他來制作那段視頻，還特地強調(diào)，不需要在乎時限……但，沈欽還是在兩天內(nèi)給了她一份長達(dá)20分鐘的視頻，從視頻中原創(chuàng)素材的比例來看，從他開始做視頻到交貨，沈欽極有可能根本沒合眼睛……

    一反她的猜測，屋內(nèi)很明亮，窗簾是拉開的，陽光肆意地灑在整潔的室內(nèi)。運動區(qū)和生活區(qū)空空如也，劉瑕特意繞到工作臺后方，沈欽也不在那里。

    她的眼神落到臥室門上，這是整間套房唯一密閉的空間。

    “欽欽？”她輕敲敲門，屋內(nèi)沒有應(yīng)聲，無數(shù)不祥的聯(lián)想一瞬閃過，劉瑕片刻后才反應(yīng)過來，自嘲一笑：剛才沈欽還給她開門呢，自殺什么的，純屬腦子搭錯線了。

    她沒進(jìn)過沈欽的臥室，現(xiàn)在也看不清室內(nèi)的陳設(shè)——屋子是黑的，只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形躺在床上，四肢舒張，就像是一只大狗狗趴在那里，毛皮溢出，灑滿了整個床墊。

    不是蜷曲如繭的睡姿？而是這么有安全感的仰躺姿勢？

    劉瑕的心到現(xiàn)在才安定下來——她現(xiàn)在才意識到她剛才一直屏著呼吸。她在床邊坐下，先笑了，“睡了很久吧？”

    “……一天多?！贝采系哪橙诉^了一會才回答，聲音輕輕的，如耳語，又像是夢囈，“快……30個小時了吧?！?/br>
    他揉了揉眼睛，依然沒坐起來，“起來后，癱著不想動……沒有力氣，就像是……剛跑完20公里，那種虛脫的感覺……”

    他的語調(diào)也是漂浮的，劉瑕的雙眼漸漸適應(yīng)黑暗環(huán)境，看清了沈欽的臉，他雙眼清亮，出神地凝視著天花板，唇角微翹，笑意純真，虛脫而又喜悅，像18世紀(jì)法國畫家捕捉到的油畫，他的臉龐上所流露出的純真與美善，那種被救贖的感覺——

    她舉起手，在半途又放了下來，回頭去捂住自己的胸口。還好，沈欽沒留意到她的異樣。

    “這件事結(jié)束了……”他輕聲說，“已經(jīng)13年了，劉小姐，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這件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我真的不敢相信——我好像還沒回過神，我不敢相信，這么好的事居然能發(fā)生在我身上，就好像是在做夢，這件事終于結(jié)束了……就在幾天前，我想和你——是和你單獨說這個問題都不能開口，就像是……下一秒就要崩潰……”

    “我第一次崩潰就是因為他們打我，在校長辦公室，沒有人相信我……我就快要發(fā)狂，心里的所有情緒涌上來，沒法掌控……那以后，每一次，我不能應(yīng)付的時候……情緒滿漲的時候……連和你，我都說不出口……”

    “剛開始做視頻的時候，我好……”

    “我崩潰了好多次……”

    “但做完以后，我的感覺……我不知道……我忽然覺得好輕松?，F(xiàn)在，所有人都看到了，視頻是我做的，他們都猜到了……”

    沈欽的眼神落到她身上，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向她伸出手，“但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邀請和她的肢體接觸……

    劉瑕握住他的手，沈欽的手是微涼的，修長的手指擦過她的指尖，帶來一連串莫名的sao動，挑勾起一些陌生的反應(yīng)，但她并未有余裕思忖品味，她的眼神落到沈欽的手臂上：一片青青紫紫的掐痕，因為他的動作而暴.露出來。

    沈欽的眼神也跟過去，他有點不好意思，“做視頻的時候，想要保持清醒。”

    這說的，并不僅僅是對抗困意。

    劉瑕垂下眼，手上用力，讓沈欽借力坐起來，一陣暖風(fēng)，夾著他身上慣見的皂香襲來，沈欽的瀏海擦過她額前，又落回去，有那么一瞬間，他們就維持著這樣的姿勢，兩手相握，額發(fā)交拂，沈欽的呼吸聲掠過她耳際，這姿勢，簡直親密得犯規(guī)。

    但劉瑕沒有心旌搖動，她有點難過，心神還縈繞著那大片大片的青黑?！靶睦碇委?，是一個很長的過程，你不應(yīng)該這么逼自己的……”

    在昏暗中，沈欽的雙眼是兩枚流光溢彩的貓眼石，他的手指動了一下，大拇指似乎是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指節(jié)，聲音暗沉下來，語調(diào)中蘊含的情感像子彈，先后打進(jìn)她胸膛。

    “是我自己情愿。”他說，聲音帶著熱氣，吹進(jìn)她耳中，他的味道、他的體溫，他的身影，周密地將她包圍?！拔覐臎]有這么情愿?！?/br>
    “我想要快點好起來，我想要……能夠站在你身邊，告訴別人——”

    沈欽的聲音更低下去，醇酒一樣流淌過來，密密把她包圍，“我喜歡你……我愛你?！?/br>
    一陣顫抖，從她的內(nèi)核往外搖出，劉瑕幾乎無法控制牙關(guān)的叩擊，她有點喘不上氣，思緒全線過載——沈欽對她的感情越來越深，典型的移情，這該怎么處理為好？但他們之間并不存在正式的咨詢關(guān)系，也無從轉(zhuǎn)介，在感情上受挫后，他會不會受到比之前更重的傷害？那道鮮紅的傷疤，沈欽流露出的些許自殺、自殘傾向——

    “……你睡醒以后，刷牙了嗎？”

    憋了半天，她自己也搞不懂，為什么本能地躍出這么一句話。不過，成效昭彰，沈欽的凝視立刻中斷，慘叫一聲，捂住嘴翻身摔下床，連滾帶爬沖進(jìn)洗手間，電動牙刷嗡嗡的震動聲中，還夾雜他含糊不清的哀鳴。

    “不要看我。”他走出來時一直捂著臉，“不要看我，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臉見人了?！?/br>
    劉瑕忍不住一直笑，“好啦，你真應(yīng)該攝入一點食物了?！?/br>
    沈欽把一大把口香糖塞進(jìn)嘴巴里，鼓著腮猛嚼，吚吚嗚嗚不知說些什么，劉瑕直搖頭，“阿姨把早飯放在你門口的，我看到外面有微波爐——幫你端進(jìn)來熱熱？”

    “唔唔唔唔唔——呸?！鄙驓J把口香糖吐了才說，“不吃她做的，我們出去吃。”

    會想到出去吃飯……看來，驅(qū)除掉這個負(fù)面回憶帶來的陰影之后，他的病情的確前進(jìn)了一大步。劉瑕說，“好啊?！?/br>
    她本想先出去為他拉上窗簾，但現(xiàn)在取消這個計劃，只是在門口靜等沈欽，過了一會，他換上外出裝束開門出來，在晨光中畏縮了一下，但又很快挺直背——這一次，雖然是白天，但他也只戴了鴨舌帽，口罩早已不見蹤影。

    “走吧?！彼f，雙眼中又浮現(xiàn)出斗志——這對他來說依然不容易，但沈欽已有足夠的動力去克服。

    劉瑕默默無語，她當(dāng)然理應(yīng)為沈欽的變化欣慰，但這變化的動機，又讓她喜憂難辨。

    “……走?！弊詈筮€是笑起來，在沈欽的眼神里，未露退縮，甚至還伸出手，“要牽嗎？”

    沈欽的臉，刷地一下，又變成大紅布，恨不得把臉埋到鎖骨里，囁嚅半天，手還是伸過來，“……要。”

    “逗你玩的?！眲㈣Φ氖忠幌掠挚s回去，沈欽‘啊！’一聲，急了，“你……你這個人怎么這樣！”

    “我怎么樣？我對你不好嗎？”

    “你這根本屬于玩弄純情少男的感情——”

    “你是把自己當(dāng)做純情少男嗎？沈同學(xué)，你和我同歲，今年都28了啊——”

    他們一邊斗嘴一邊下樓，走到一樓時，劉瑕一怔——真不知是巧合還是什么，大姑姑和四先生正好也先后走出來，看起來，是被老爺子下了逐客令，正要離去。

    看到自己這個侄子，和劉瑕‘有說有笑’地走下來，神色清朗，大姑姑和四先生都愣住了。

    見到兩個親戚，沈欽的腳步頓了一下，肩膀習(xí)慣性一縮，但片刻后就又抬了起來?！啊蠊霉茫氖??！?/br>
    招呼聲很低，沒有更多的寒暄，但這畢竟是主動開口——這可能是沈欽幾年來第一次開口和家里人說話。

    大姑姑和四先生的驚詫，自然更上層樓，就連聞聲而出的老先生都愣住了，只有保姆喜不自勝，匆匆而來，“欽欽，出門啦——今朝天氣老好額，是該出門走走?！?/br>
    “阿姨?！鄙驓J對她的態(tài)度要自然很多，他沖保姆微微頷首，保姆一揮手，笑得一臉花都開了。“太客氣了，欽欽?！?/br>
    四先生終于反應(yīng)過來，她不可思議地看看劉瑕，看看沈欽，又看看老爺子——

    也許是眼神，也許是表情……老爺子透露出的情緒，顯然讓對他十分熟悉的四先生燃起了危機感，他沒有讓開身子，反而脫口而出。

    “欽欽！你倒是真被她迷住了……不行，爸，這件事我反對，欽欽想要年輕漂亮的心理醫(yī)生，這個我可以給你再找——但這個劉瑕，你不能繼續(xù)和她在一起了！”

    “老四！”

    “四先生！”

    “四弟……”

    老先生、老保姆、大姑姑，先后驚呼，四先生絲毫不予搭理，他轉(zhuǎn)身盯牢劉瑕，身子前傾，逼近了一步。

    “老三盤你的底，盤得亂七八糟，最重要的消息沒盤出來——劉小姐，你自己是心理醫(yī)生這不假，但，其實你自己的心理，也一點都不健康，你敢不敢對我否認(rèn)這點？”

    所有人的眼神，再次集中在她身上，劉瑕含笑不語，四先生飛快瞥老爺子一眼，似為自己觀察到的變化滿意，咄咄逼人，再加一灶火。

    “畢竟，你媽就是個瘋子，不是嗎？她有間歇性精神病……她的死，不就是因為精神病犯了，上吊自殺的嗎？你敢說，你沒遺傳她的精神病傾向？”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

    久等了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