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3、 老天爺終歸是可憐她的,不然怎么會讓她重新在這世上走一遭? 初時(shí)醒過來,她也驚得厲害,坐起身細(xì)細(xì)打量著這間自己最為熟悉的屋子,離床最近的地方擺放著她最喜愛的和田青白玉鏤空香薰?fàn)t,舒心的裊裊香味傳來。 怔楞了許久,她起身穿了放在手邊的白色斗篷,帽子上鑲一圈白又柔軟的狐貍毛,襯得她臉頰越發(fā)小。她像個初來乍到的陌生人,小心摸索著前進(jìn),迫切想要知曉是今夕是何日。 剛走到外面寒風(fēng)迎面撲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天上傾照這世間的太陽,此時(shí)單薄暗淡的厲害,像是一不小心就要被漫天的陰云掩蓋。她所住的錦繡院,是母親差人好生休整過的,比旁處自是雅致貴氣些,曾經(jīng)二房家的嬸娘和meimei過來看了一眼,眼底nongnong的不甘與羨慕讓她在心底發(fā)出冷笑。 鋪滿青磚的小路上落了幾片枯葉,這會兒正追著風(fēng)跑,她玩心大起,快步追過去一腳踩了上去發(fā)出咔嚓聲響,被風(fēng)吹得蒼白的臉上露出抹傾城笑意。她嘴角勾起地笑還未來得及落下,熟悉而又清脆的歡笑聲讓她回頭看過去。 那可不是上輩子尋她麻煩害她挨數(shù)落的渾小子!她眉目微挑,這才想起來,此時(shí)她年方十五,生辰剛過不久,想到再過三個月便要同趙言定親,神色陡然陰沉下來。 抬眼看向前面穿著墨綠色厚棉襖,頭戴鑲灰色毛皮小帽,跑得正歡實(shí)的可不是二房家的小兒子朱照,不過五歲大卻吃得圓滾滾,短胳膊短腿撲騰地樣子真是好笑。身后的丫頭們小心地在后面追著,直叨念著小祖宗可慢著些,小心摔了。這話不說不要緊,一說那胖小子還真絆了下摔得不甚好看。 翠翠看了眼便往前走,從他身邊經(jīng)過,嘴角卻是勾了起來。 本來相安無事,朱照從地上爬起來尖著嗓子恨聲恨氣地喊:“你給我站住。”見她不理會還往前走,揮舞著臟兮兮地的小手就跑著去抓她:“我叫你站住,你聾了嗎?” 翠翠向來最愛干凈,現(xiàn)在見自己雪白的斗篷上滿是黑印子,頓時(shí)氣得直哆嗦。她用力將衣擺從他手里拽出來,他敵不過她的力氣隨著踉蹌一下差點(diǎn)又摔倒,許是方才那一下摔得疼這會兒心里覺得怕了,頓時(shí)漲紅了臉,不管不顧地拍打她,罵罵咧咧:“你這個壞心人,我打死你,讓你笑話我?!?/br> 朱照年紀(jì)雖小,手上力氣卻不小,虧得她躲得快,離他遠(yuǎn)了些才沉聲呵斥:“你們是怎么看你家主子的?怎么由著他四處發(fā)???生在朱家,偏偏跟那些個沒教養(yǎng)的小子一樣,成天丟人現(xiàn)眼,還不快帶回去?” 兩房之間素來不對付,連孩子們都彼此看不順眼。小少爺被老夫人和二夫人寵得上了天,又天天泡在女人間的小話里,懂事起便知道大房家的全不是好人,敵意也深得很。只是大房家大小姐最是驕橫,丫頭們可不敢惹她,紛紛上前來要拉小主子往回走,誰知他滑溜的跟個泥鰍一樣抓都抓不住。 翠翠看著又跑到自己面前的朱照,叫嚷著說要和祖母告狀去說她打人,不由一陣好笑。 上一世翠翠和他到了老夫人跟前,由著他胡說,二房家查看了半天也沒找出半點(diǎn)傷,又有丫頭們作證,心里有氣也不能發(fā)作。她雖沒什么過錯卻還是挨了老夫人好一頓數(shù)落,一口氣堵在心里比二房家更難受。如今舊事重演,她可不想再憋氣,總得讓她們跟著不痛快才行。 朱照看著明明不高興的人突然露出笑來,眨了眨眼往后退了些,只見她好脾氣地微微彎下腰,問道:“阿照,你說我打你了是嗎?”朱照木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只是一瞬她的表情陡然轉(zhuǎn)換,橫眉豎眼得很是嚇人:“我可不能讓你平白冤枉我,既然你說打了,那我總要真打幾下才成,不然你不好告狀不是?” 朱照還未回過神便挨了她重重兩巴掌,rou嘟嘟的小臉越發(fā)腫了。一陣寒風(fēng)吹來,刮著臉蛋更疼,登時(shí)放聲大哭起來。眼淚就跟斷了鏈子的珍珠一樣噼里啪啦往下掉,他惡狠狠地指著她:“你等著。”轉(zhuǎn)身就往老夫人院子跑了。 翠翠瞇起眼,嫌惡地看了眼斗篷上的幾個黑印子,心想怕是難弄掉了。既而隨著朱照去的方向,慢悠悠地往過走。翠翠倒是要看看那不可一世的老太太要怎么替她寶貝孫子出這口氣。 在不被人注意的小徑上赫然站了個身長如玉,宛若天人的俊美男子,白色衣袍隨風(fēng)而動,他看著那抹嬌美惹人憐的背影走遠(yuǎn),如刀削般的薄唇勾起一抹弧度,蒼白而邪魅。直到身邊的近侍趕過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才離開,枯葉隨著風(fēng)追趕他穩(wěn)健的步伐,終歸是白費(fèi)功夫。 * 白玉堂內(nèi),燃香裊裊。 原本陪著老夫人嘮嗑的二夫人趙氏摟著哭得一塌糊涂的兒子也開始抹眼淚:“娘,您可看看大房家的就是明擺著欺負(fù)咱們幾個,照兒的臉都給打腫了?!?/br> 老夫人沉了臉問身旁伺候的丫頭:“前院里的貴客可走了?” “回您話兒,貴人待了片刻就走了,只留了身邊的人和二爺談事情?!?/br> 老夫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吩咐道:“你去把翠姐兒給叫來,我倒要好好問問她這長姐是怎么當(dāng)?shù)?!”而后又看向自己的小孫子,愛憐地張開胳膊:“照兒快到祖母這兒來,瞧瞧這細(xì)皮嫩rou的漂亮臉蛋兒腫得這么高,可是心疼壞祖母了?!?/br> 朱照雖然得寵可也不敢冒然往老夫人身前去,聽到這話趕忙跑過去,縮在老夫人懷里直嚷著疼。 翠翠在外面全聽了個清楚,心中冷笑一陣,心疼死才好!裙擺遮擋著嬌小的繡花鞋,利落地跨過門檻往里面走,候在外間的丫頭婆子虛虛行了一禮給她掀起簾子。 朱照腦海里還記著方才她兇狠模樣,這會兒見她進(jìn)來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歪著頭鉆進(jìn)老夫人懷里不敢露面了。 老夫人打量著眼前這個容貌越發(fā)嬌艷的女孩,渾身上下散發(fā)著讓人無法忽視的張揚(yáng)氣勢,心中雖恨,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等姿色不愧是這世間絕美之人。將懷里的孫兒攏緊了些,她整張臉上滿是嚴(yán)肅:“照兒便是有事做得不對,翠姐兒怎么能動手打他?不過是五歲的孩子,你同他講講理他總會明白的。” 趙氏趕忙插嘴:“是呀,翠姐兒就是領(lǐng)著他過來找嬸娘,只要他錯了,嬸娘是明理人自會給你個公道?!?/br> 翠翠抿了抿嘴,垂著頭,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清雅好聽的聲音從櫻桃唇瓣里吐出:“祖母有所不知,翠翠這般做也是為了弟弟好。我不過是打他身邊經(jīng)過,他摔倒了卻誣賴我說我打他,沒有做過的事情怎么能認(rèn)呢?我不忍心弟弟養(yǎng)成這誣賴好人的壞毛病,便替他將這事做實(shí),往后再犯心里也掂量著些不是?” 趙氏噎了下,自己兒子是何模樣她是知道的,攢了一肚子的火氣竟是發(fā)不出來。 老夫人扯了扯嘴角,以前只曉得這丫頭性子倔竟不知也是個巧嘴,輕輕拍打著孫子背部,安撫著他。 “祖母不信可以問旁邊的丫頭們。” 老夫人怎么看不出這丫頭是裝弱,兩只水汪汪地靈動眸子里可是沒有半點(diǎn)懼怕,許久才開口:“照兒的錯暫且不談,咱們朱家可沒動手打人這一說,你這做jiejie的有些過了。若是被外人看了去可不是要笑話咱們朱府的小姐少爺不親近?” 翠翠暗笑老夫人倒是會避重就輕,單單挑她的不是,現(xiàn)在的她可不是能任人揉捏的,微微福了福身:“祖母,翠翠無心頂撞您。只是您這般說我卻是不大贊同,事情總有因果,若是真給外人瞧見了,怕是要覺得咱們朱家不會教養(yǎng),小小年紀(jì)就學(xué)得個目無尊長,大了豈不是要反了天?” 老夫人氣極用力拍了下紅木扶手,嚇得懷里的朱照更是縮著脖子直躲。真是個膽大的丫頭,說來說去竟是指著鼻子罵她來了!朱林朝可真是會教,教出這么個戳她心窩子的利嘴丫頭來,她豈能輕饒了她? 可是這丫頭說得也有幾分道理,當(dāng)即沉聲道:“你把照兒帶回去好生教教,免得到了外面做些丟臉面的事兒?!?/br> 趙氏本還想說什么,可看到母親眼神示意不得不閉嘴,領(lǐng)著小臉紅腫的兒子回去了。 空曠屋子里只剩了老夫人和她還有一幫丫頭,只見坐著的老夫人站起身,發(fā)間的步搖輕顫,端著慈祥和藹得模樣溫聲道:“以往府里少有這事,可總得立個規(guī)矩不是?萬一其他弟弟meimei們也學(xué)你這般,咱們府里豈不是亂了套?祖母也不重罰……”說著讓下人拿了桿雞毛撣子過來,握在手里,嘆息道:“這三下就當(dāng)長個記性罷?!?/br> 翠翠倒是沒想到這老夫人打起人來也不含糊,三下就是鉆心的疼,可是從小到大養(yǎng)成的不服輸讓她挺著腰板咬著牙從白玉堂走回錦繡苑,依舊是那副閑淡清雅的嬌俏模樣,任誰見了都忍不住看迷了眼。 直到回到閨房里她才松了口,如櫻桃般紅潤的唇上咬出道印子,許久才消了下去。 * 一道頎長白影走出朱府,看向身后的嚴(yán)超,幽幽問道:“朱府有幾位小姐?”他不得不承認(rèn)那抹絕色在他眼底留下一方麗影。 嚴(yán)超落后主子兩步遠(yuǎn),聞言趕忙回道:“回世子,朱林朝與朱林祥各有一女,聽聞大房家的女兒朱翠翠生得最是貌美,不過脾氣不大好,驕橫得很。” “哦?”他玩味的勾起唇角,方才所見女子容貌脫俗,強(qiáng)壓其他女子一頭,想來便是那朱翠翠了,驕橫未見著,倒是有幾分靈動可愛。 ☆、第4章 親情 清冷的院門外面,只見一身著紅色披風(fēng)的嬌美婦人急急走來,耳垂上的月牙型耳飾輕輕搖晃,腳下裙擺隨著主人搖擺的雜亂無章。下人掀了簾子,她進(jìn)去后,陣陣熱浪迎面撲來,一時(shí)冷熱交替,輕輕打了個噴嚏。 只聽內(nèi)間傳來一道嬌柔聲音,伴著悅耳低笑:“母親,快進(jìn)來吧。” 婦人正是朱府大房媳婦韋氏。 她掀了珠簾走進(jìn)來,見女兒趴在床上笑意nongnong地看著自己,喉頭頓時(shí)涌上一陣難過,眼睛里開始落金豆子:“老太太可是打疼你了?” 翠翠垂了眼,讓丫頭端走吃了一半的糯米糕。她想抬起身來,卻不想一動,方才挨的那幾下更是鉆心入肺地疼:“女兒無事?!弊约夷抢咸烧媸窍铝撕菪臑樗菍氊悓O子報(bào)仇,當(dāng)著那么多丫頭小廝的面,細(xì)長的雞毛撣子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落在她翹臀上。 “無事怎么還趴著?就知道嘴犟,快別動了,就這般躺著。我給你帶了藥,這會兒就抹上吧?!闭f著就要去脫她褲子。 翠翠不許,尷尬地拿手擋著,韋氏氣得笑罵:“你是我打小養(yǎng)大的,這會兒跟我裝什么羞。你說你多大的人了,居然和個五歲孩童置氣,居然還打了人家,你可真是夠出息的?!?/br> 翠翠擁著母親不讓脫她褲子,尷尬道:“別,別看嘛,羞人?!?/br> 韋氏坐下來,讓女兒趴在自己身上,輕輕拍打著她背部:“老夫人偏心二房,是因?yàn)槎渴撬H兒子。可咱們不是!如今,只要你父親喚她聲母親,這委屈就得挨著,況且你又是真動了手的,咱也不好找她評理不是?她反過來問一句,她連教育孫女的權(quán)利都沒了?讓爹娘如何回答?” 她心情收斂了幾分,嘟嘴不滿:“那也不能由著他們欺負(fù)咱們呀!憑什么他們不占理的事兒,由著老太太在中間胡亂攪和一通,反倒變成咱的不是了?女兒咽不下這口氣。她最疼愛地寶貝孫子自找沒趣,挨了我兩巴掌,看她抓心撓肺的不痛快,我樂得很。” 韋氏沉了臉,眸子里卻也帶了幾分好笑,點(diǎn)了點(diǎn)她鼻頭:“你這專愛嚇人的壞丫頭!你當(dāng)你討了便宜?打小就給我嬌養(yǎng)著,細(xì)皮嫩rou的,我都舍不得碰不下,挨了幾雞毛撣子,該是有淤痕了。往后離二房家的遠(yuǎn)些,別跟他們一般見識?!?/br> 翠翠如花般嬌嫩的臉上揚(yáng)起輕笑:“曉得了,母親。” 翠翠還是未能躲過被母親扒褲子抹藥這一截,白皙臉頰羞紅一片,更顯風(fēng)情萬種。 韋氏本來要留下來陪她,翠翠好說歹說才將母親哄回自己院子里,她可不舍得讓父親自己鉆冷被窩。屋里只有她獨(dú)自一人時(shí),她才輕輕地大喘了幾口氣,母親說的極是,她一直被嬌生慣養(yǎng)著,從未受過半點(diǎn)苦痛,冷不丁地吃了幾下雞毛撣子還是疼得很。 只是心中洶涌澎湃的歡喜讓她將頭埋進(jìn)胳膊里低低笑著!重活一世,她絕不會再讓那些人將她踩在腳底肆意欺凌,上一世所受的苦,她必將全數(shù)報(bào)復(fù)回來。只是有些事她自己都還未梳理好,滿滿情愫不知要如何表達(dá),眼前熟悉暖心的一切縈繞在鼻尖,讓她忍不住眼眶發(fā)熱。 第二日。 大清早薄薄陽光照進(jìn)來,正好打在她頭發(fā)絲上,她懶懶地趴在床上等著丫頭們送帕子凈臉。只是堪堪接過帕子,一道清亮又急切的聲音傳入耳中,讓她尷尬地不知該如何是好。這等邋遢模樣被瞧了去,往后少不得被調(diào)笑。 只見來人掀了簾子進(jìn)來,蹲在她床前一臉擔(dān)憂:“阿姐,可是疼得厲害?朱照那個渾小子,下次讓我見了他定饒不了他?!?/br> 翠翠還未來得及開口,只聽母親笑罵聲傳來:“他昨兒在別人家里留宿,剛回來一聽說你挨打就跑來了?;熨~小子,哪有你這般亂闖jiejie閨房的?” 朱桓俊臉熱了熱,不滿地嘟囔:“還不是擔(dān)心阿姐,這仇我一定要報(bào)回來。他們還真當(dāng)咱們是軟柿子不成?” 韋氏在兒子頭上拍了一記,斥道:“別瞎作亂,鬧得不太平,小心你父親敲打你?!闭f著從身邊丫頭手里接過溫?zé)岬碾u湯坐在女兒身邊喂她:“我讓人早早備了,放在小暖爐上熱著,這會兒正好喝?!?/br> 翠翠斜了眼弟弟,桃花眼里滿是笑,喝了幾口便皺著眉頭推拒:“大清早地吃這個膩了些,緩緩再用罷。弟弟可是用過了?不嫌棄地話……” 她話還未說完,朱桓已經(jīng)端著碗全喝了,俊臉上渡了層金黃色光暈,咧開嘴:“嫌棄誰都不能嫌棄我家阿姐。” 韋氏白了他一眼,美麗臉上卻是笑意滿滿:“今兒個怎么不去學(xué)堂?可是不乖逃學(xué)了?” 朱桓唇角耷拉起來,頗為無奈:“都多久的事了您還惦記著不放,今兒夫子身體不適放了半日假,不信您去學(xué)堂去?!彼е嵛嵋魂?,氣憤道:“聽說昨兒寧國侯府世子來府上了,聽說是要給侯府老夫人定制壽禮,咱們家鋪?zhàn)幽膫€師傅的手藝不比二房家的好,怎得偏偏讓二房家搶了風(fēng)頭?爹怎么……” 翠翠見韋氏沉了臉,瞪了他一眼催促道:“這會兒還早,回去正好補(bǔ)個覺,我和娘有體己話要說,你別杵在這里礙手礙腳?!?/br> 朱桓知曉這事不該他來說,這會兒借著阿姐的話兒應(yīng)了聲便跑遠(yuǎn)了。 翠翠好笑地看了眼弟弟去的方向,拉著母親的手說道:“桓兒年紀(jì)還小心氣又高,您別和他置氣。只是爹在朝廷做官,確實(shí)要比二房家好接這樁買賣?!?/br> 韋氏嘆口氣,秀眉攢起:“我怎么不想將這樁買賣攬下來,可你爹是什么人你們又是不知道,他向來將公事和私事分得清楚,要他為著自家生意去求人,除非太陽打西邊起來?!?/br> 翠翠看著母親又氣又愛的模樣,心中無限感慨,以前她時(shí)常與趙家兄妹玩在一處鮮少同母親坐在一處說話兒,待后來心中有了委屈爺不顧娘家是否順?biāo)?,一個勁兒地埋怨與痛哭,而母親只能跟著落淚寬慰她,上一世她最對不住的便是自家爹娘。眼眶中不覺有了淚意,趕忙眨眨眼掩了去,又是那個嬌美可人的俏佳人。 “爹不管事還不是仗著家里有您這個賢內(nèi)助,旁人還沒這個福氣?!?/br> 韋氏繃著的臉被她給逗得笑成了花,點(diǎn)著她鼻頭笑:“你這張巧嘴兒,真會哄人。身上好些了沒?緊著用兩天藥能好的快些。不過昨兒我問了你爹,他說咱們犯不著和二房家的置氣,不管怎樣好歹是一家人,犯不著為了點(diǎn)銀錢讓外人笑話,更何況咱家又不缺那點(diǎn)錢?!?/br> 翠翠心里可不這么想,難得讓老夫人不痛快的機(jī)會,她可不能白白放過。 這幾日母親都親自過來給她上藥,在床上躺了三日便好利索了,這會又是個活蹦亂跳的嬌嬌美人兒。昨兒聽母親說父親忙公事今天不回來住了,她披了淡米分色斗篷便往母親院子去,她今晚上要和母親鉆一個被窩。 外面寒風(fēng)冽冽,天色晦暗,云幕低垂,一片灰色陰沉籠罩著她所能看到的一切。 ☆、第5章 相遇 一夜功夫,所見之處皆是雪白一片。城外大路上鮮少有人走,干干凈凈地讓人忍不住踩上去玩耍一陣。翠翠鬧著要下去,卻被陳管家給攔了,直說大道上說不準(zhǔn)會有極速快馬行過,保不齊有不長眼的,若是沖撞了小姐出了事,可是擔(dān)待不起,還是等過了這段路再玩罷。加上趙錦也在旁邊勸著,翠翠撅著小嘴,掀了簾子看后面壓出來的車轍印,像兩條蜿蜒長蛇一直跟在他們身后。 “翠翠快進(jìn)來坐好,也不怕把這張漂亮臉蛋凍傷了。到時(shí)候難過的又是我哥哥,你不心疼,我心疼?!壁w錦將她拉進(jìn)來,取了繡著大紅梅花的絲帕替她擦拭融在發(fā)絲上的雪水。 翠翠俏皮一笑,沒有半點(diǎn)羞意,靈動杏眸中蕩漾著瑩瑩波光,想起趙言臨走時(shí)答應(yīng)給自己帶個新奇玩意兒,神秘兮兮地問趙錦:“你說瓊州有什么好東西?”她并不記得趙言帶了什么好玩物給她,那時(shí)候她正和他生氣,對他送來的賠禮一并全扔了出去,后來再問他,他只是笑著搖頭并不答話。那時(shí)她未曾看清他眼底里的漠然,直到別的女人出現(xiàn),她才想起來,那時(shí)候趙言的眼睛里有自嘲與埋怨。 “我怎么知道?我又沒去過。倒是祖母很喜歡那邊產(chǎn)的綢緞,每到過年時(shí)候就要買進(jìn)許多。你要是想要,我過年時(shí)候給你討兩匹?!壁w錦說罷掩唇嬌笑,見她伸手又要來撓癢癢,求饒道:“得了得了,你不就想知道趙言給你帶什么好玩物嗎?很快就能見到人了,心急什么。方才在家中你也沒吃什么東西,我吩咐丫頭帶了些零嘴兒,墊補(bǔ)點(diǎn)兒吧?!?/br> 只見趙錦從馬車小桌下拿出個紫檀木制成繪著精美圖案的圓形食盒,打開一看只見里面分了好幾格裝著蜜棗、棗糕、桂花糕、酸梅干等,皆是翠翠愛吃的。細(xì)長如蔥段的素手抓了幾顆酸梅干,一股腦兒全含在嘴里,酸甜味道在口中交錯,一雙桃花眼都樂得得瞇起來。 因?yàn)轳R車?yán)镒菋扇跣〗銈?,一行人走得不快,晃晃悠悠過了一個時(shí)辰,突然馬車停下來,趙錦掀起簾子問道:“怎么了?” 陳管家抹了抹凍得發(fā)紅的鼻頭,笑著回答:“前面不遠(yuǎn)處就是落腳客棧,這會兒雪下的小,小姐們可以去外面玩會兒?!彼谮w家待了幾十年,深得趙府當(dāng)家人器重,連趙言和趙錦都待他禮遇三分。 翠翠樂得很,攏了攏身上鑲白色狐貍毛的披風(fēng),踩著轎凳下來,快樂地跑來跑去。她像只出了籠子的小鳥兒,笑得肆意而靈動,在這片白色中美得不可方物,連眼尾那顆小痣都生動起來。她彎著腰一蹦一跳聽腳踩在雪上發(fā)出的咯吱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