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凝思了一會兒，錢局長說：“秦科長你接著說?！?/br>
    我點點頭，說：“死者有著明確的身份特征，我覺得查找尸源并不難。第一，死者的年齡大約二十歲，身高一米六六，既然形成干尸，皮下脂肪應(yīng)該不厚，所以我判斷死者偏瘦。第二，死者有一個特征性的阿凡達戒指。第三，死者接過頭發(fā)、染過指甲，照片我這里都有，你們可以根據(jù)皮筋和美甲的特征來進行排查。在2010年失蹤的女性，具備上述特征，就可以找她的父母來進行dna比對。”

    “不管怎么樣，先找尸源吧?！卞X局長說，“線索不少了，大家抓緊時間?！?/br>
    “那我們回賓館了？”我問道。

    錢局長點點頭，說：“不過，我希望等到破案之后你們再回去，等找到尸源，還不知道能不能有相關(guān)證據(jù)來破案呢，到時候還需要你們的指導(dǎo)?！?/br>
    我點頭應(yīng)允。

    錢局長接著說：“對了，你們回賓館后，別忘記去6019房間，找一下趙巡視員，他對法醫(yī)專業(yè)的好奇好像已經(jīng)超過了本職的考古工作?！?/br>
    我哈哈一笑，答應(yīng)了下來。

    我們一行幾人簡單地吃了晚飯，回到賓館后，直奔趙巡視員的房間。

    “怎么樣？破案了嗎？”趙巡視員好奇道。

    我搖搖頭，笑著說：“破案哪有那么快，早得很呢?！?/br>
    “你說，兇手會不會是盜墓賊呢？”趙巡視員問道。

    原來如此。趙巡視員關(guān)心的并不是這起單純的命案，而是希望我們能從破一起命案的基礎(chǔ)上，找出盜墓賊，從而追回國家的損失。

    不過，趙巡視員的話倒是提醒了我。

    “對啊?！蔽医辛艘宦?，說，“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的盜墓坑道有幾條？”

    趙巡視員說：“一條?！?/br>
    “那么進入墓xue，必須走這條道嗎？”我問。

    趙巡視員點點頭。

    我拍了下大腿，說：“我都沒有想到！如果不是盜墓賊，怎么會知道這條隱蔽的坑道？”

    “有道理啊?！贝髮氄f，“那我們有沒有必要讓總隊侵財案件科派員協(xié)助調(diào)查？”

    我搖搖頭，說：“別急，等我們抓住了這個殺人兇手，再說?！?/br>
    “你們接下來要做什么呢？”趙巡視員說，“這一大片墓xue，其實分兩個區(qū)，我們這些天挖掘的是其中之一，另外還有一個區(qū)，也有一條盜墓坑道?！?/br>
    我仍在思考趙巡視員剛才給我的提示，聽他這么一說，一時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沉默了一會兒，我說：“啊？還有沒挖掘的？那您能不能帶我們?nèi)タ纯?？?/br>
    趙巡視員瞇起眼睛，說：“那個區(qū)有武警把守，能不能進，我還得請示一下領(lǐng)導(dǎo)。這么麻煩，你們覺得有必要嗎？”

    “有必要，當(dāng)然有必要！”我說。

    “好?！壁w巡視員說完走進衛(wèi)生間打起電話。

    “真的……要去嗎？”林濤顫抖著問道。

    我笑著點頭，說：“主要目的是去看看會不會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現(xiàn)場，次要目的是去長長見識，看看盜墓坑道到底是什么樣的?！?/br>
    “我知道，你還有個最主要的目的?！表n亮笑著說，“就是要兌現(xiàn)你的諾言，幫助林濤克服心理陰影。”

    話音剛落，趙巡視員從衛(wèi)生間走了出來，說：“瞧我這三寸不爛之舌，領(lǐng)導(dǎo)同意了！”

    第四章

    “這批盜墓賊應(yīng)該是有組織的，而且是老手了?！壁w巡視員拿著燈走在前面，“這一條坑道，直接進入槨室，然后貫穿了區(qū)域內(nèi)這幾個墓xue。從之前我們挖掘的那個古墓看，小件古董幾乎全部被拿走了。”

    我在趙巡視員身后扶住林濤，慢慢地沿著陡峭的坑道往下移動。

    “這個坑道應(yīng)該打到了地下四五米的距離?！壁w巡視員洪亮的聲音等于是在幫我們壯膽。

    “看到?jīng)]，前面就是棺材了，哪里有什么鬼怪？”我大聲說道。

    黑暗中，看不清林濤的表情，但是從他瑟瑟發(fā)抖的上臂來看，我知道他正在和自己的恐懼做斗爭。

    “這是什么？”大寶叫道。

    幾束燈光同時指向了大寶的腳邊。

    “衣服！”林濤居然可以說出話來。

    光束的照射下，我們看到了幾件被灰塵和泥土覆蓋的布質(zhì)物體，從正反射著燈光的紐扣來看，這果真是幾件衣服。

    “別動，別動，我看看附近有沒有足跡。”林濤仿佛完全忘記了恐懼。他的表現(xiàn)告訴我們，如果你熱愛你的職業(yè)，便可以用專心致志來克服任何恐懼。

    林濤戴起鞋套，用足跡燈照射坑道的地面，一點點地接近那堆衣物。

    “可惜，看來是時間太久了，地面都是灰土，完全看不出足跡了?！绷譂?，慢慢地走到了衣物的旁邊，說，“一雙旅游鞋，一件絲質(zhì)的短袖上衣，牛仔褲，襪子，嗯，還有文胸，內(nèi)褲。”

    我從身后遞過幾個物證袋，說：“我預(yù)感，這案子要破了?！?/br>
    森原市公安局物證室里，我一邊把衣物逐件攤在物證臺上，一邊說：“林濤，我覺得你的心理陰影可能被克服了?！?/br>
    林濤搖搖頭說：“誰知道呢？不過至少我現(xiàn)在是沒那么怕坑洞之類的東西了?！?/br>
    “顯然，這是夏天的衣物?！蔽以掍h一轉(zhuǎn)，說，“給這些衣物打個側(cè)光。”

    因為有兩年的時間了，衣服的表面幾乎被泥土覆蓋滿了。我們寄希望于在這些衣服上找到一些生物檢材，所以沒敢對衣服進行清理。側(cè)光可以幫助我們看到衣服上的可疑斑跡，事實上，通過側(cè)光檢驗，我們在死者的藍色牛仔褲上，發(fā)現(xiàn)了一處血痕。

    “血痕！”大寶叫道，“擦拭狀血痕！這不會是死者自己的吧？”

    “第一，我們沒有在死者的體表發(fā)現(xiàn)開放性損傷；第二，這是死者的外衣，即便她體表有傷，也很難在外衣上留下血痕；第三，這是擦拭狀血痕，不是滴落狀的，所以也不會是死者口鼻受傷后滴落的血痕?！蔽艺f。

    “你的意思是說，這是兇手的血痕？”林濤問。

    我點點頭，說：“很有可能，這件褲子整體提取，送到dna室抓緊檢驗。”

    “沒想到這次‘探險’，還給你們提供了這么重要的信息。”趙巡視員摸著下巴，瞇著眼睛說道。

    “是啊?！蔽艺f，“這個意外的發(fā)現(xiàn)太重要了?！?/br>
    “你們怎么知道這些衣服肯定是死者的？”陳詩羽歪著頭問道。

    我說：“死者全裸，這里有全套衣物，兩者都是在墓xue中發(fā)現(xiàn)的。這種極端的巧合，就不再是巧合了，他們之間肯定有必然的聯(lián)系?！?/br>
    “如果有了dna，我們的破案工作就會順利許多。”林濤壓抑著興奮的聲音。

    “這次發(fā)現(xiàn)，意義不僅限于此?！蔽艺f，“dna當(dāng)然是最重要的東西，另外，通過目前的衣著情況，我們可以判斷死者是死于2010年夏天。這一下就把全年的排查范圍縮小到了幾個月，偵查部門的調(diào)查工作就更有針對性了。還有，死者的衣物，也是尋找尸源身份的重要信息，有了這些，尸源的查找工作就更簡單了。最后，我還在考慮，既然兇手把尸體和衣物分開藏匿，那么這種行為就體現(xiàn)出他的習(xí)慣，他知道古墓是極其隱蔽的地方，知道古墓的兩個盜墓坑道的所在，那么他就肯定不會是誤打誤撞找到古墓的，他極有可能就是盜墓賊的團伙的一員。反過來推斷，兇手知道古尸的衣物都會風(fēng)化消失。他脫去死者的衣服，就是想混淆視聽，想一旦發(fā)案，考古人員肯定會以為死者是一具古尸，即便發(fā)現(xiàn)衣物，也不會和古尸結(jié)合起來，畢竟這些場所看到一些廢舊衣物也很正常?！?/br>
    “真是費盡心機，不過他的美夢完全破滅了?！绷譂f，“我們離找到他，已經(jīng)不遠了?！?/br>
    電話向?qū)０附M匯報了最新進展后，我們回到賓館美美地睡了一覺。本想一早就可以得到好消息，可是事實證明我們有些異想天開。

    失蹤人口很多很復(fù)雜，失蹤人口的dna信息一般都是以生身父母的dna作為比對依據(jù)，數(shù)據(jù)庫不能準(zhǔn)確比對，必須人工比對。死者的隨身物品和衣物信息也需要時間核查，所以尋找尸源的工作，經(jīng)過了一夜的時間仍沒有進展。

    齊老師和步兵的鑒定檢驗工作已經(jīng)完成，我們中午又和他們在一起吃了一頓午飯。在目送他們駕車駛離的時候，我接到了專案組的電話。

    “尸源找到了！”錢局長見我們走進會議室，忙說道，“死者是彬源市的一個個體經(jīng)營戶，高林花，1989年出生，高中文化?！?/br>
    “哦？這么快？”我高興道，“怎么找到她的身份的？”

    “最先是死者的衣服給了指向。”錢局長說，“我們發(fā)現(xiàn)她的上衣是彬源市的一個自主品牌，2010年創(chuàng)立的時候，主要銷售渠道在本市。所以，我們把偵查視線從森原轉(zhuǎn)移到了彬源。在彬源警方的協(xié)助下，很快找到了一家美容美甲店。據(jù)店老板供述，你們發(fā)現(xiàn)的接頭發(fā)的手法和皮筋，以及死者的指甲圖案，都出自他手?！?/br>
    “他告知的死者身份？”我問。

    錢局長搖搖頭，說：“我們把死者衣物給他出示后，他并不記得有這樣穿著的女孩在他們的店里美發(fā)。畢竟兩年多了嘛。后來還是今天上午在那家美容美發(fā)店周邊進行走訪的時候，一個賣戒指的人認(rèn)出那枚阿凡達戒指是他所售。很巧合，這個店主認(rèn)識死者高林花?！?/br>
    錢局長頓了頓，說：“死者是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從她高中畢業(yè)一直到2010年，一直是一個人生活。2010年8月份左右，她突然消失，她的幾個朋友都以為她跟她的男朋友離開了彬源，居然沒有一個人報警，就連和她合伙做服裝生意的‘閨密’都沒有報警?！?/br>
    “看來她的閨密像是一個人吞了生意，這世道，唉?！蔽艺f。

    錢局長說：“雖然沒有生身父母的dna確認(rèn)，但是從衣著和顱相復(fù)原的照片來看，死者就是高林花無疑?！?/br>
    “孤兒，朋友都漠不關(guān)心，那么下一步怎么查？”我問。

    錢局長搖搖頭，說：“目前還沒法往下查。死者的男朋友楊威是我們森原市人，開始我們懷疑這個人就是兇手，不過經(jīng)查，他在2010年7月份就因為故意傷害，被刑事拘留了。后來被法院判決有期徒刑三年，現(xiàn)在還在服刑。他沒有作案時間?！?/br>
    “7月刑拘，死者8月失蹤。”我說，“這個有些太巧合了吧?！?/br>
    “是啊?！卞X局長說，“所以我們暫時也摸不清情況，一方面正在指令派出所對當(dāng)年這起輕傷害案件進行卷宗翻閱，另一方面dna檢驗部門正在對楊威的dna進行確認(rèn)?！?/br>
    在專案會議室里苦等到晚上，dna室主任趙琪終于推門走了進來。

    大家一起用期盼的目光盯著她。

    趙琪說：“dna排除了，死者衣物上的血跡不是楊威的?！?/br>
    大家又一起失望地垂下了腦袋。

    趙琪接著說：“不過我留了個心眼。經(jīng)過男性家系染色體的分析，我們認(rèn)為楊威和這個血跡的主人，存在父系關(guān)系。”

    “什么意思？”大家又重新燃起希望，翹首以待。

    趙琪被我們逗樂了，掩口笑了笑，說：“也就是說，兇手說不定是楊威的堂兄堂弟、叔叔伯伯什么的?！?/br>
    話音剛落，派出所的所長也快步走進了會議室，喘著粗氣說：“報告錢局長，我們翻看了那起傷害案件的卷宗。2010年7月18日，楊威因為瑣事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發(fā)生口角繼而廝打，導(dǎo)致對方脛腓骨骨折，法醫(yī)鑒定為輕傷。7月底，楊威被我們刑事拘留。因為輕傷可以調(diào)解嘛，所以一開始我們是主張調(diào)解的。結(jié)果傷者獅子大開口，問楊威要二十萬，楊威當(dāng)時還是個在校大學(xué)生，父母又早逝，一直是自己一邊打工一邊賺錢來養(yǎng)活自己。哦，可能他的女朋友也在資助他，所以他拿不出那么多錢。我們只有依法移交檢察院進行公訴。因為楊威的態(tài)度強硬、惡劣，所以被判了三年，學(xué)籍也沒了，挺慘的?！?/br>
    “他有親戚嗎？”錢局長連忙問道。

    “??？”所長顯然沒有做好充分的準(zhǔn)備，連忙拿出卷宗翻閱了一會兒，說，“有一個叔叔，兩個姑姑，還有兩個姨娘，不過這些人即使看到楊威有難，也都沒幫助過他?！?/br>
    “馬上對他的叔叔和他的堂兄弟進行采血檢驗！”錢局長興奮地命令道。這一夜，無眠。

    第二天一早，我瞪著兩只紅腫的眼睛再次走進專案組會議室的時候，省廳刑警總隊侵財案件科的同志傾巢出動，他們已經(jīng)抵達了森原市。

    其實我這無眠的一夜發(fā)生了許多事情。

    楊解放，楊威的叔叔。一個性格軟弱、膽小怕事的盜墓賊。

    dna結(jié)果認(rèn)定后，楊解放從自家的床上被揪了起來。帶進刑警隊一個小時后，就交代了他盜墓的犯罪事實，兩個小時后，就交代了他殺人的事實。

    楊解放和他們村里的其他幾個人就是對這片漢代平民墓地實施盜墓行為的罪魁禍?zhǔn)住?008年，他們盜取了各類文物四十七件，并低價賣給了文物販子。

    在省廳侵財案件科的主持下，偵查人員順藤摸瓜，很快偵破了這一起盜賣文物案，被盜的四十七件文物追回大半，余下的也正進行追查。這一起命案牽出了盜墓賊，為國家挽回了損失，這是后話。

    在聽完楊威和高林花的故事后，破案后的高興情緒被深深的惋惜掩蓋了。

    楊威的父母在楊威十二歲的時候就雙雙因車禍去世了，楊威曾到自己的親戚家里去求助，可是幾個狠心的親戚居然都將他趕出門外。十二歲的楊威就開始一邊在黑煤窯里打工，一邊上學(xué)。

    2009年，考上大學(xué)的楊威在一次qq聊天中，認(rèn)識了高林花。同是孤兒，他們惺惺相惜，無話不說，很快就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楊威一邊上學(xué)一邊勤工儉學(xué)，而高林花則拼命賺錢資助楊威。

    2010年7月，楊威在暑假期間打工，因為瑣事和一個客戶發(fā)生了糾紛，繼而廝打，把對方打成輕傷。這個客戶不顧派出所的調(diào)解，毅然決然要價二十萬賠償費。高林花得知此事后，東借西湊，準(zhǔn)備了十五萬元準(zhǔn)備調(diào)解此事?？墒沁@個被打的客戶知道楊威是大學(xué)生，一旦判刑學(xué)籍肯定就保不住了，所以堅持少一分錢都拒絕調(diào)解。

    走投無路的高林花想起楊威曾經(jīng)告訴她，他的叔叔是個盜墓賊，應(yīng)該存有大量現(xiàn)金。于是，高林花只身一人來到楊解放家，請求楊解放借給她五萬塊錢，解救楊威。

    楊解放性格懦弱，怕老婆。因為楊解放的老婆堅決反對，所以任憑高林花磕頭央求、哭鬧打滾，楊解放依舊堅持拒絕借錢給高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