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禎咬了一口荷花酥，就感覺從餅皮到內(nèi)里瞬間就酥化在了嘴里。他一口吞下剩余，便再拿一顆荷花酥，納悶的打量，“總覺得這里的東西比皇宮御廚做的還好吃?！?/br>
    “百匯樓里的東西都是出產(chǎn)他的莊子，據(jù)說食材用料最好?！?/br>
    “是么？”鄞禎微微蹙眉，宮里的東西本該是全天下最好的。偏偏父皇經(jīng)斷他莊子的供應(yīng)。

    林如海也心中嘆息，還真覺得賈璉不該回去做官，好好給那個皇帝的胸口賭口氣。

    鄞禎沉悶了一會兒，手攥著茶杯，跟林如海低聲道：“我已經(jīng)命人暗查錦鯉死亡的事，是有人故意往水里投藥，毒死了那些魚。事后兩天，池子就換了水，重新放魚。”

    弄死池塘里的魚是小事，但能巧妙策劃，迷惑皇帝，直接把罪名怪到賈璉身上，且掩蓋其它疑點(diǎn)，最后不了了之，可知其幕后主使在宮里是個人物。發(fā)生死魚事件的池塘距離太后的寢宮很近，敢把手伸到太后跟前且不被防備的人，恐怕也只有皇后了。

    林如海很討厭什么事兒都能牽扯到皇子爭斗。“他本是一心耕田種地，改善民生，多好的孩子，卻幾次三番被惡人陷害?！比绱讼氯?，官員們都只顧朝堂爭斗，不顧百姓，國家會持續(xù)多久？沒有百姓的擁戴，不論君臣都是浮云。

    林如海當(dāng)然不敢把這些大不敬的話說出口，只是在心里很為賈璉忿不平。

    “會好的?！彼幕首幽抗鈭?jiān)定地看一眼林如海，親自為其斟一杯酒。

    林如海惶恐不已，忙起身謝恩。猛然想起賈璉提醒自己的話，不管是大皇子還是四皇子，都不要走近。遂呵呵笑兩聲，舉杯和四皇子同飲之后，便岔開話題，只討論祁天來的事兒。

    鄞禎本要繼續(xù)何林如海表示，賈璉的事他會負(fù)責(zé)到底，不過因林如海突然轉(zhuǎn)了話題，他不好突然唐突，隨后便心存遺憾地和林如海告辭。

    四皇子福建監(jiān)軍一案立大功，后又托賈璉的福，接管了金陵知府王青雷的貪污案。這兩樁案子他都干得非常漂亮，引得皇帝幾番贊賞恩典。

    相反，大皇子身在戶部，幫著庸臣祁天來打壓賈璉，將全國百姓耕種大事當(dāng)做兒戲，滿眼朝堂爭斗，毫無恤下之德。特別是當(dāng)四皇子表明錦鯉一事，乃是宮中有人故意陷害賈璉。

    本來死了幾條鯉魚讓太后受驚的事兒，皇帝之前并未深思，經(jīng)提醒，一旦深思起來，他多疑猜忌的個性就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皇帝動用暗部，稍微清查幾日，便得知這件事的幕后黑手是皇后。

    “淑貴妃雖曾經(jīng)是朕的摯愛，但她生前，朕給她的榮耀已經(jīng)夠多的了。對她的孩子鄞祁，朕做得更是仁至義盡。丞相，你說朕以前對鄞祁是否太過縱容了？”

    “父愛子，乃人之常情?！本赣⒐鈱τ诨实鄣睦蝧ao，不發(fā)表任何意見。他此刻若真點(diǎn)頭應(yīng)承，只怕下一刻皇帝就會覺得他站在四皇子那邊。

    “你?。　被实圯p笑，接著突然咳嗽兩聲。他動了動身子，慵懶地半靠在龍椅上，一臉疲憊的對靖英光道，“那你說說，朕對賈璉是否太過苛責(zé)了?！?/br>
    “他本就是個怪人，滅滅威風(fēng)也好?！本赣⒐獍腴_玩笑道。

    皇帝又笑，“我叫你時常和他走動，你做了沒有？”

    “上次他烤rou廠建成，臣還跟著去了呢?！本赣⒐庖荒槒垞P(yáng)之色，似乎有意在跟皇帝邀功。其實(shí)這點(diǎn)小事，對于他來說根本不至于邀功，故意這么做無非是討皇帝一笑罷了。

    皇帝果然被靖英光逗笑了，哈哈道：“你貪嘴吃個rou，還要在朕跟前討功了。快和我說說，這個什么烤rou長是做什么的，賈璉又鬧什么彎彎道子了？”

    靖英光便將賈璉烤rou干存儲食物的事兒詳細(xì)說給了皇帝。

    皇帝一聽，明白了。全都是因?yàn)楫?dāng)初他的武斷，斷了賈璉莊子對皇宮各種rou類的供應(yīng)，他才會有此‘下策’。

    “倒是朕害了他?！被实鄄粌H嘆一句，越發(fā)念起賈璉的好了。

    比起祁天來的陰險虛偽和狡詐，真性情的賈璉有太多優(yōu)點(diǎn)可取。務(wù)實(shí)，能干，心系蒼生，對郡王更是忠心耿耿。不然換做哪一位大臣，會愿意犧牲家私，為國為皇帝如此效力。

    “愛卿，朕覺得他定然是生了朕的氣了。叫他復(fù)官回來，他竟不愿意，還迷上了什么修道！自古以來，修道早死的人多了，成仙的倒沒見到一個。反正，朕是不信這個?！被实劾浜吆撸半捱€是有點(diǎn)不信賈璉會迷這東西。”

    “許是因?yàn)檗o官在家太閑，無事可做了吧。”靖英光胡亂敷衍道。

    “行了，你是真不了解他?！被实塾檬种盖们米雷?，翻起奏折閱覽，批復(fù)了兩本之后，便看到戶部李永信所提交的有關(guān)軍糧的請述，“瞧瞧，你剛說賈璉烤什么rou干魚干的，李永信就開口跟我要了?！?/br>
    靖英光看過折子，表示李大人的提議合情合理。

    皇帝哼笑：“朕的確該時不時地犒勞一下那些西北將士們。那此事便由你cao辦，通知賈璉那邊，收購就照著市價來吧。”

    過了一日，靖英光來回復(fù)，表示賈璉又要全捐給國家。

    “這怎么行，什么東西他都不要錢，他干賠不賺，還要不要活了？榮府早晚得被他給敗了！”皇帝故作玩笑一句，半帶惱意，心中更有對賈璉的愧疚。想想還是不行，問靖英光該賞賜賈璉什么。

    “回皇上，這兩日他正在衙門周旋，想開一間玻璃廠，似乎是被駁回了?！?/br>
    “準(zhǔn)了！一切皆和官辦同等?！被实壅f罷，背著手在大殿中央來回徘徊了數(shù)圈，“這樣還不夠，丞相，你說朕封他一個國公如何？這樣他總得進(jìn)宮謝恩，來見見朕了?！?/br>
    靖英光：“皇上，憑他的年紀(jì)，加封國公爺，未免有點(diǎn)……嗯……不大合適吧？”

    “也對，朕再想想吧?！?/br>
    靖英光勸完皇帝后，出恭直奔賈璉百匯路。

    賈璉正在雅間內(nèi)和賈敬、沈洪商量建廠的具體事宜，期間還有興兒和程日興跟進(jìn)。

    聽說丞相來了，賈璉忙轉(zhuǎn)移到另一間雅間來見他。

    “多虧您回絕，不然突然封個國公下來，我真不知該如何自處?！?/br>
    “最重要的還是朝里那幫人，你如此年輕有為，他們不知又該眼紅道什么地步。我看皇上近來身體不大好，似乎有立太子之意?！?/br>
    賈璉掐算了下時候，老皇帝不可能這么快就死?！霸囂桨??！?/br>
    賈璉三個字，令靖英光頓然警醒。

    不大會兒林如海也來了，見到靖英光，直道湊巧。寒暄之后，林如海便拉著而賈璉到一邊兒，低聲說明來意。

    “你姑母又cao心了，說你媳婦兒的肚子漸漸大了，總不能叫她一直住在別苑。說是不方便，若你不愿意回榮府，去林府住也成?！绷秩绾鬟_(dá)道。

    “回京了有榮府在，哪能住你們那，豈非叫外人笑話？我猜姑母這是變著法兒地替老太太說話呢。您回去跟她說，我都知道了。”賈璉估摸賈敏也是聽了老太太的話，不得不擔(dān)下這個傳話任務(wù)。

    “我就說么，你聰明，肯定猜得到她的意思。她就是這樣，才要把這說傳到，也好給老太太那邊一個交代。我覺得你和你媳婦兒在別苑住的挺好，安靜，舒心，還也有你父母跟著照看，能出什么岔子？老太太太這是后悔了，又不曉得怎么開口，攛掇她這樣傳話給你！”林如海道。

    賈璉笑著表示明白。

    隨后，三個男人圍桌而坐，就朝局形勢分析了兩句。

    大家都一直覺得四皇子而今辦成兩件大案子，加之大皇子失寵，日后會風(fēng)頭更勝。至于他會走多遠(yuǎn)，那就要看這位大皇子真正的德行如何了。

    林如海走得時候，特意和賈璉交代那日他和四皇子一塊抄家的事兒。

    “聽你的建議，我沒跟他深聊。”林如海低聲交代完這句，便上了馬車，臨走時還不忘交代賈璉，過幾日他會讓賈敏帶著黛玉、迎春和邢岫煙三人會去別苑瞧瞧靜芯。

    “隨時歡迎?！辟Z璉恭送走林如海，便依舊回到百匯樓討論建廠事宜。

    下午的時候，賈璉便見到了鄞禎。賈璉只略微提了一下而今是他正得勢的情形。

    鄞禎當(dāng)即就道：“越是樹大招風(fēng)的時候，我越該收斂枝條，作低調(diào)。我不會走大皇子的后路，我心中所愿，與他根本不同?！?/br>
    鄞禎說罷，就回首望著賈璉，朗朗明目中充滿執(zhí)著。

    “你以為我只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皇子，什么苦都沒吃過？我見過餓殍遍野，衣不蔽體，易子而食的場景。至今在夢里，仍清晰可見那奄奄一息的小女孩被菜刀血濺地的場景。我身為堂堂大宋國的皇子，竟眼睜睜的看著這種事發(fā)生，沒有絲毫阻攔的能力?！?/br>
    鄞禎看到賈璉眼中的不解，接著解釋道：“我六歲時身子羸弱，幾經(jīng)調(diào)養(yǎng)無效，后被個術(shù)士說要供佛一年方可扭轉(zhuǎn)命格。我便隨太后去五零山禮佛，大約一年半，回來的時候，正趕上鬧饑荒?！?/br>
    第117章 怎么這么酥

    “農(nóng)業(yè)的發(fā)展，不在朝夕，需要一段很漫長的過程?！?/br>
    四皇子想要解決溫飽問題的初衷是好的，怕就怕他只是一時興起，真上位之后，堅(jiān)持個一年兩年，過了新鮮勁兒便麻痹了，就猶如現(xiàn)今的皇帝那樣，如何能實(shí)現(xiàn)全民溫飽？說漂亮話誰都會，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幾個。等到權(quán)力榮華真到來的時候，又有幾個會保持初心。

    賈璉為鄞禎斟一杯酒，又自斟一杯酒，笑道：“我敬王爺！”

    “我知道父皇的事令你寒心了，但我不會。你的田制改革，我會幫你實(shí)行下去。直到你恢復(fù)官位之前，你所不能做的都交由我來做?！彼幕首硬[起忽然轉(zhuǎn)為陰翳的眸子，口齒發(fā)狠，“所以我更要贏，只有問鼎天下，我才能保證這條路一定會安穩(wěn)的走下去。我宋鄞禎發(fā)誓，愿為天下百姓吃飽而竭盡終身。百姓安樂，我方安樂；蒼天見證，決不食言?！?/br>
    鄞禎見賈璉面色轉(zhuǎn)喜，十分高興，接過酒杯，和他正經(jīng)碰了下杯子，方一飲而盡。

    “酒味不錯，帶著果香?！?/br>
    “王爺若喜歡，這里要多少有多少?！?/br>
    “順便再包一盒荷花酥，我猜王妃應(yīng)該會愛吃。”鄞禎提到她，嘴角不自覺帶笑，接著便對賈璉嘆道，“真沒想到，你這里的東西竟比皇宮做的要好。特別是這酥餅，從內(nèi)酥到外”

    “王爺知道酥餅要酥關(guān)鍵是什么么？”賈璉忽然兩眼放光的問。

    興兒一聽這個，下意識的下拉嘴角。得兒，他家爺又開始了，四皇子可千萬別接下茬。

    “不知道，是什么？”鄞禎好奇的問。

    興兒心抖了下，真替四皇子捏了一大把汗。

    賈璉一本正經(jīng)開講：“酥餅最重要的是油皮，油皮的關(guān)鍵則在……”

    興兒：又是一次長篇大論，大概是因?yàn)榄I二爺跟四皇子關(guān)系更親近的緣故，這次比上次給北靜王講得還要長。

    鄞禎起初聽得挺起勁兒，到后來突然發(fā)現(xiàn)賈璉不知怎么把話題轉(zhuǎn)到麥子該如何預(yù)防白粉病上面了。

    這方面的東西鄞禎不是不愛聽，只是他真心不知道白粉病為何物。一開口問，賈璉就白粉病又開始闡述，波及到大麥、黑麥、燕麥等。接著再從大麥說起，又是一堆亂七八糟的病，最后講到秋收，然后是磨大麥的工具改造等等，總歸又是一番冗長的言論。

    至此，鄞禎總結(jié)出一句人生中最至理的名言，千萬不要和賈璉談農(nóng)務(wù)，除非你長著一雙鐵耳朵。

    興兒見自家璉二爺終于停了，忙笑瞇瞇的過來奉茶，特意表示這是四皇子剛從宮里帶出來的貢茶。

    鄞禎一聽這個，忙跟著岔開話題道：“你嘗嘗，這茶極好，一年只產(chǎn)十斤，父皇因我立了功，才破例賞了兩斤給我，不然分三兩給我都是多的?！?/br>
    “哎呀，王爺只得了兩斤，就分一斤給二爺，可真是對極為看中呢?！迸d兒小聲對賈璉嘟囔道。

    賈璉本來要直接送進(jìn)嘴里喝，聽了興兒的念叨，才象征性地把茶碗送到鞭子邊兒聞了聞，算是嗅了茶香。接著就痛快飲了一口，因在鄞禎的注視下，賈璉不得不嘆一聲：“好茶！”

    鄞禎十分高興，將奉賈璉為知己，“我也極喜歡這茶，看來你我都有同好?！?/br>
    賈璉微微一笑，這茶他還真長不出來和百匯樓里的普通茶葉有什么區(qū)別。賈璉本來不想奪人所好，這么金貴的東西還是留給欣賞他的人比較好。但王爺送過來的禮是一份心意，他若退回去，會被認(rèn)為抹了人家面子。賈璉就推薦幾樣別致的點(diǎn)心，同荷花酥一塊送到秦王府去。以后只要王妃喜歡，便就日日送。

    鄞禎聽這話打起了玩笑，“那你打算送多久？”

    “只要我人在，王爺愿意，多久都可?！辟Z璉笑道。

    鄞禎挑挑眉，對這話特別滿意，方起身告辭了。

    賈璉一個人靜默了半晌，隨即也動身走。

    興兒忙端著茶杯，跟著一塊兒沖出去。

    “你這是做什么？”賈璉納悶的看他手里的杯子。

    “爺，這么精貴的茶，光喝一遍多可惜，越到后面才越出味兒。我等著拿回去，繼續(xù)給您泡上啊?！?/br>
    賈璉蹙眉，沒說什么。

    回到別苑后，興兒果然打發(fā)豐兒過來送茶了，用得正是百匯樓的茶碗。

    靜芯瞧著這個茶碗不同，問了問，便掩嘴笑，“既然是好茶，爺痛快喝了就是。”

    賈璉正好口渴，把茶吹溫了之后，一飲而盡。接著就吩咐豐兒將那茶分成三份，靜芯懷孕了，不宜喝茶，賈璉就一點(diǎn)兒都不給自己留。二兩給禮郡王，一兩給林如海，余下的給賈赦。

    “你不喝？”靜芯驚訝問。

    “我只能品出陳茶新茶的區(qū)別，別的品不出來。留我這兒就是糟蹋，不如全拿去孝敬長輩?！?/br>
    靜芯忍俊不禁，掩嘴直笑，“難得四皇子還以為你和他同道，若聽了你這話，恐怕要傷心了。”

    “總歸是四皇子的心意，我自然會領(lǐng)。”賈璉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