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一聽賈母提京畿府，就想起跟賈璉關(guān)系不錯的兆辰。這事兒要是找到他頭上，賈璉并著他一塊兒合伙對付自己，那還能有好？

    賈政忙搖頭，跪下跟賈母賠錯，表示自己不敢。又跟賈母說了實(shí)話，今天自己之所以會說出那句大逆不道的話來，實(shí)在是因?yàn)榇蟾缳Z赦的挑唆?！啊瓋鹤幼杂X寄人籬下，才會頭腦發(fā)熱說出那樣的話來，的確是兒子的不是，還請母親原諒則個?！?/br>
    “呵，又怪到你大哥頭上。”

    賈政要是早認(rèn)錯說這話，賈母或許還會理解一二，更加有可能為她的小兒子抱不平。可賈政而今是到了最后關(guān)頭，被她逼得沒法子了，才開口道歉，說這些話開脫。賈母又怎可能白白地為這個混賬出頭。所以不論賈政后來的話是真是假，反正她是不會去追根溯源了，總歸就是賈政混賬，胡亂鬧事！

    賈政好好地跟賈母磕頭，再賠錯，望賈母消氣。

    賈母卻懶得再理他，閉著眼睛揉額頭，叫人攙著她回房歇著。

    賈政再有好話也說不出去了，訕訕地出門。

    貼身小廝樹兒笑呵呵地迎上前，“王爺?shù)能囘€停在門外呢，這么久了，說不定口渴了。老爺，茶我都叫準(zhǔn)備好了，您這會兒去找他，肯定能討個好！”

    賈政沒好氣的白一眼樹兒，哪還有心情去找北靜王，背著手氣呼呼去了。

    傍晚的時(shí)候，王夫人聽說賈政竟然跟賈母鬧著要搬出去，氣得跟賈政理論一通。以前王夫人是把賈政當(dāng)做一家之主的頂梁柱一般敬重，但自從賈政不做官，天天沒用的窩在家里后，賈政的威武模樣日漸在王夫人心中消退?，F(xiàn)在在王夫人眼里，賈政就是個曾經(jīng)嫌棄她沒用，但他自己更沒用的人。

    什么狗屁敬重，早就沒了。王夫人也看透了，這個家，只要順應(yīng)著大房的心思，那就能將就活下去。而今賈政竟然還想把這條后路給斷了，王夫人自然生氣。

    “你怎么會說出這么大逆不道的話來？”

    “行了，老太太已經(jīng)訓(xùn)斥我一頓了，你還啰嗦，煩不煩！”賈政沒好氣道。

    “呵，行，你嫌我煩你就休了我，你當(dāng)我愿意跟你這么混日子過，一天天活著都趕不上死了！”王夫人一起之家摔了茶杯。

    賈政也在氣頭上，拍桌起身，指著王夫人的鼻尖就罵。王夫人也不服氣，明明就是賈政的錯，憑什么她要挨罵，擰勁兒上來了，她就掰著手指頭數(shù)落起賈政這段日干得蠢事。

    賈政在自個兒目前跟前就沒了自尊，這會兒還要被媳婦兒說，自然氣不過，作勢就要舉手打王夫人。

    王夫人氣得跟賈政對眼，故意側(cè)臉湊上前，惡狠狠地道：“有種改你就打，沒用的男人才會在家打媳婦兒。”

    “你——”賈政五官猙獰成一團(tuán)，又急又氣的甩下手臂，那種有怒火卻發(fā)泄不出去的憋悶感，逼他瘋狂，似乎都要吃人了！

    夫妻倆鬧得不歡而散。

    賈政氣沖沖踹門而去，王夫人則暴怒的抖著腿被扶進(jìn)了寢房。

    四下靜了。

    寶玉臉色慘白的從房東側(cè)移步出來。院里的丫鬟們都知道他心里難受，瞧瞧地圍上來勸慰。

    有的丫鬟不會說話，七嘴八舌的，就有說漏嘴了，無意間透露出了二老爺和二太太這兩年的關(guān)系惡劣程度。

    寶玉失落地低下了頭，背影孤單地去了。

    鎮(zhèn)國公府一整天大門緊閉。黃昏前，府中也不知做了什么好吃食，香味兒飄得遠(yuǎn)遠(yuǎn)地，鉆進(jìn)了水溶的馬車中。

    水溶起初等待的時(shí)候，覺得賈璉是順道辦事卻，晚飯前肯定回來。到這會兒了，他依然確定賈璉為了躲他，肯定是不打算回來了，氣得只能自己干咬牙，命人立即撤離。

    身邊人不解水溶此舉，“王爺何不直接去拜訪國公府，叫人喊他回來？”

    “我與他說的事不宜有太多知情人，再者，大搖大擺造訪鎮(zhèn)國公府，若被皇上知道了也是個麻煩?！彼苌畛恋陌櫭?，露出鮮少才有的冷漠臉。

    第二日，天還未亮，賈璉便趕早回府，從后門進(jìn)府。當(dāng)?shù)弥茏蛱炀突亓?，賈璉便囑咐人提那兩桶豬油去百匯樓，一再囑咐他們，“用這個把大門口的石階抹勻了。”

    拜過老太太，賈璉便得知賈政鬧著分家的事兒。

    賈母氣憤道：“要提分家，也該是從你們口中提，他才是拖后腿的那個，而今吃你們的喝你們的，還有臉嫌?xùn)|嫌西，我都替他臊得慌。昨兒晚上氣得我半宿沒睡覺，這不，聽人說你回來了，我便起了。”

    賈璉細(xì)聽經(jīng)過后，跟賈母提議道：“您這么跟自己慪氣多傷身。何不讓他自己先回榮府住著，嘗嘗沒人伺候的日子能否過得下去。等您老人家什么時(shí)候消氣了，再叫他回來就是?！?/br>
    賈母想想也是這個理兒，賈政這輩子就沒吃過苦，所以才會這么四五六不懂的和她胡鬧。就打發(fā)這廝回老宅子去住，那宅子過些日子官府就將收走，早沒了人氣兒，糧食也沒一粒，看他怎么活。

    第128章 對付跟蹤狂

    賈母也是存著跟賈政賭氣的心思，賈璉前腳剛走，她后腳就叫來賈赦。賈母就是特意打發(fā)賈政的死對頭大哥來督辦這件事。

    賈赦十分樂意看著賈政出丑，二話不說就應(yīng)下來，三步一顛地先跑到賈璉跟前報(bào)喜，才轉(zhuǎn)頭去賈政房門口踹門。

    今兒個大房這邊起得都早，但賈政還在熱乎的被窩里熟睡著，突然就被賈赦給吵鬧得硬拖出來。照理說，正常大戶人家的老爺是干不出這等粗魯?shù)氖聝海退闶亲隽?，賈政也可三兩句拽詞兒罵回去。偏偏眼跟前的這位是大哥，粗俗不堪，不懂文雅，且沒臉沒皮，跟他講理，都不如對牛彈琴。

    賈政氣得一臉無奈，披了件衣服在身上，指了指賈赦的鼻尖，嗓子里的挨著一股牢sao情緒?！澳阌拄[什么？”

    “聽說你要自己出去單住，做大哥的豈能坐視不理，今兒個就特意來送你了。趕緊的，把衣服穿上，”接著，賈赦轉(zhuǎn)頭沖門外他帶來的那些人吩咐，“你們也都趕緊的，幫二老爺把東西拾掇拾掇，這就盡快搬回榮府去?！?/br>
    一群人，足有七八個，一哄進(jìn)門，看似雜亂，其實(shí)都各自有序的收拾自己該負(fù)責(zé)的東西。

    賈政沒想到會這么迅速，張了張嘴，還沒未來得及要說什么，就聽見賈赦又開口了。

    “對了，反正那府里也沒什么人了，你想住榮禧堂就住吧，大哥無所謂。”賈赦打哈哈，一副很大氣的樣子。

    此話一出，屋內(nèi)的下人們突然頓了頓手上的活計(jì)，出現(xiàn)了片刻的詭異的寧靜。

    賈政尷尬地赤紅臉，真不知該怎么數(shù)落他大哥好。那榮府早就已經(jīng)不住人了，他回去巴巴地要住在榮禧堂，好像他以前多不甘心二房的地位似得。對，他的確是對自己目前的地位不滿意，但還不至于自欺欺人到要去沒人的榮府來自我找安慰。天大的笑話！

    “大哥你一大早來鬧，胡說一氣，是不是發(fā)燒了？”賈政作勢假意要碰賈赦額頭一下。本來以為賈赦會象征性地躲閃，沒想到對方根本就沒躲，賈政這一下子就杵在賈赦的額頭上，啪的一聲，響聲脆脆的。

    賈赦退了幾步，捂著額頭詫異的看著賈政：“你……你……你竟然打我？”

    賈政也覺得而聲音有點(diǎn)大，慌了，“大哥，我沒有，我是想問你有沒有發(fā)燒?！?/br>
    “我發(fā)燒我回來這幫你忙活這些小事兒么，你分明就是假公濟(jì)私，不對，公報(bào)私仇，也不對，是聲東擊西，又或是暗度陳倉？總之，你就是假借發(fā)燒關(guān)心人的虛名，實(shí)則是想到我！”賈赦移開手，露出他發(fā)紅的額頭給大家看，“你們見過誰這樣關(guān)心人發(fā)燒的么？”

    眾丫鬟們都尷尬地抿嘴，想應(yīng)也不敢應(yīng)，那邊二老爺雖然勢弱，但一直都是個不好惹的人物。

    大家雖然都沒應(yīng)，但個個流露出一副向著賈赦的表情，已經(jīng)是達(dá)到了應(yīng)和的效果。

    不吭聲比吭聲還叫人憋氣。最起碼吭聲，他還能理直氣壯地地反駁?，F(xiàn)在大家都用一副看怪物的神態(tài)對待他，簡直比直接被罵要難受百倍。

    賈赦賤賤地挑眉問：“你走不走，走不走？”

    賈政冷哼一聲，甩袖走到門口，臨走時(shí)狠狠地瞪著一眼賈赦，隨即就真帶著拿行李的隨從們一塊兒去了。

    賈赦樂呵呵的翹著二郎腿在廳中喝了一碗茶，伸手還跟隨從要了筆冊。小廝從腰間拿出早備好的硯臺，就著茶水現(xiàn)磨。賈赦沾了沾墨汁，就唰唰在毛筆上書寫。

    “……二書呆子刻板迂腐，偽君子一名，最愛假正經(jīng)。棄妻兒于不顧，意欲獨(dú)自離府度日，不過死撐面子活受罪，要不了幾日便會狼狽而歸……”

    賈赦寫得差不多了，滿意的收筆。把寫好的部分吹干，就隨身小冊塞進(jìn)袖子里，背著手樂哼哼地出門去告知賈璉，不曾想他的乖兒子已經(jīng)出門了，真有點(diǎn)遺憾。

    賈赦聽說賈璉是去了百匯樓，想想自己這些年因?yàn)閷懳?，鮮少出門遛跶，便就趁此去看望兒子的時(shí)機(jī)溜達(dá)一圈。

    賈政為了取得素材，不穿華服，換了一套體察民情的粗布衣裳，就帶了王善保一人，出門就假裝倆人是兄弟。

    倆人一路晃晃悠悠，邊聽大街小巷的百姓趣聞，邊往百匯樓去。

    賈赦終于到了，卻見百匯樓還是上著門板的狀態(tài)，根本就沒開張。

    賈赦不爽的回頭對王善保道：“你不是說他來百匯樓了么，怎么會沒開門？”

    “大老爺，您瞧，這不就開門了？”王善保家的伸手往百匯樓的方向指了指。

    說話間，就見店小二已經(jīng)將門板一塊塊卸了下來。賈赦高興不已，這就邁步過街，要沖去找自己兒子。

    掌柜的程日興就站在殿內(nèi)距離門口不遠(yuǎn)的位置。他一眼就看見賈赦來了，卻沒說什么，反而皺起眉頭，滿臉烏云密布的沖賈赦搖了搖頭。

    賈赦愣住，正要邁腿沖過去要問清楚，就忽聽左邊有洪亮的男聲傳來，“讓一讓，都讓一讓！”

    接著就是馬蹄聲，還有百姓們讓路時(shí)偶爾發(fā)出的抱怨聲。

    賈赦抬眼望過去，就見一豪華馬車駛過來，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誰，不過瞧趕車的車夫底氣十足的喊叫聲，其主子應(yīng)該是個很有身份的人物。

    王善保家的忙拉扯賈赦躲到路邊。

    主仆二人正要走，就忽然發(fā)現(xiàn)馬車停在了他們面前。

    接著，車夫上了腳踏，就請下一位身月牙白錦袍的俊美男子下來。

    男子下車后站立片刻，舉著手中的扇子，抬手忘百匯樓的匾額。賈赦就趁此時(shí)機(jī)觀察他，發(fā)現(xiàn)此人竟是北靜王。

    賈赦想到自己這身衣著不對，不好造次沖撞了人家，忙拉著王善保家的鉆進(jìn)百姓堆里。

    這時(shí)候，原本站在百匯樓門口的店小二以及掌柜程日興都不在了。他們還如往常營業(yè)那般，店小二在擦拭桌面，掌柜的則在撥弄算盤算賬。

    水溶望了望店內(nèi)的情況，沒覺得什么異常，他臉上露出一抹十分自信且得意的笑容，一手背在身后，挺直腰板，風(fēng)姿綽約地抬腳朝百匯樓門口走去。

    他步伐穩(wěn)健，抬腳上石階的時(shí)候翩翩斯文，好看極了。倒把街上幾個剛好路過的年輕婦人給迷得倆眼發(fā)直。

    一腳抬起落下，另一腳就抬起繼續(xù)上。

    撐在石階上的鞋面開始往后滑，水溶忽然覺得不對，身體依然開始打晃，忙落腳展平兩只胳膊，意圖保持平衡，卻沒想到落下的那只腳也沒站穩(wěn)，往前滑去。

    一只腿前，一只腿后，身體晃晃悠悠……水溶倆腿幾乎是劈叉的狀態(tài)，一屁股坐在了石階上。他褲襠剛好卡在石階的棱角上，撞得某個部位生疼，這種痛楚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撞擊撕裂感，總歸是痛得他眼淚都憋在了眼角。

    水溶這一摔，引得兩名路過的百姓大笑，接著大家湊熱鬧，也都跟嬉笑起來。

    水溶顧及面子，再痛也忍著不吭聲，伸手在隨從的攙扶下要起身。誰知隨從一拉著他胳膊上前迎他，自己也站不穩(wěn)了，倆腳一滑，一屁股坐在了石階上，接著又從倒是第三階石階蹦蹦滑到最后一階。水溶身體失衡，跟著磕下去，卻正好跟隨從是相反的放下，他是頭朝下往石階上磕。

    這一下撞得他鼻梁生疼，牙也像都被撞碎了一般。水溶臉糊在地上，疼得不能動。劇烈的疼痛之下，他鼻子仿佛失靈了，竟然聞到了一股酥餅的香味。

    二摔之后，引來街上更多人圍觀嘲笑。

    水溶耳邊聽著那些人的嘲笑，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他自小就斯文，風(fēng)度翩翩，除了兒時(shí)那次不堪的經(jīng)歷，他至今是頭一次出這么大的丑。

    不過幸好，這些人都還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然他北靜王的肅穆光輝的形象恐怕就要在全京城的百姓們的心中幻滅了。

    這時(shí)候，賈璉出來了。百匯樓的幾個伙計(jì)和掌柜程日興都湊了過來。

    程日興大喊有客人摔倒了，叫大家一起攙扶。幾個伙計(jì)腿腳都很麻利，很快就扶起了北靜王。

    正站在門口的賈璉見是他，忙行禮高聲道：“下官給北靜郡王爺請安！”

    伙計(jì)們一聽說他們攙扶的是王爺，都松了手，急急忙忙下了臺階，給北靜王跪地磕頭。其它百姓們得知是王爺，都不敢笑了，紛紛跟著跪地問安。

    “諸位不必客氣，都請平——身！”水溶說到最后來兩個字的時(shí)候，音調(diào)上揚(yáng)，有點(diǎn)發(fā)抖，接著整個人就滑坐在了石階上。一下子，屁股跟摔了八瓣似得疼。

    眾百姓不約而同的咬唇低頭。

    最終，賈璉把水溶請到了百匯樓，看著王爺紅腫流血的鼻子，破掉的額頭……賈璉不緊不慢的打發(fā)人攙著水溶回府療傷。

    隨后，賈璉囑咐程日興幾句，也跟著水溶那撥人去了。畢竟水溶是來百匯樓見他的，這禮數(shù)要盡到。

    賈璉接著見到躺在榻上水溶，滿腦纏著紗布，板著口氣一副很認(rèn)真地態(tài)度，問他感覺怎么樣。

    其實(shí)這就是一句廢話。

    賈璉偏要說給水溶聽得。

    水溶氣得還沒理可挑，瞪他，開門見山戳破事實(shí)：“賈璉，我真沒想到你會手段這么下作，門口那石階肯定是你做了手腳！”

    “這話可有證據(jù)？”賈璉挑眉看水溶，“我爵位雖低王爺一等，可好歹是個在皇上跟前能掛上名的鎮(zhèn)國公，容不得您隨意誣陷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