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jié)
沒有鼻息,沒有心跳,沒有脈搏,她是真的死了。 劉小花頓時手腳冰冷,飛快地在身上摸索,還好匕首雖然不在身上,照明用的珠子還在。 螢螢的珠光照亮了她身邊的人。 玲瓏似乎只是睡著了似的,好像只要別人叫一聲,她就會醒過來。 劉小花完全無法相信,在不久之前還活蹦亂跳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 睡在另一側(cè)的何文兒夢囈著翻了個身,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心不在焉瞟了一眼,很快又合上沉沉的眼皮繼續(xù)睡了。 可合上眼皮不到一秒,她立刻猛地睜開眼睛,從床上一躍而起,差點摔到床下去??辞迨莿⑿』ㄅe著照明用的珠子而已,并不是什么可怕的東西,才大大地松了口氣,。 怨道:“小師叔祖,你干嘛啊!大半夜的。這幾天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我們都沒怎么睡覺。好不容易說今天不修習了,好好睡一覺。有你這么嚇人的嗎?” 見劉小花臉色沉沉的,一言不發(fā),不解問:“怎么了?” 順著劉小花的目光看向睡在兩個人中間的玲瓏。慢慢地表情也不對起來。就算是睡得再熟的人,也不可能胸膛都不起伏了吧,并且玲瓏那張臉,一點生機也沒有,死氣沉沉。 她伸手探了探玲瓏的鼻息,驚得一下子從床下歪下去,正砸在睡在地上的程正治身上。 不到一會兒,一屋子人全都醒過來了。發(fā)現(xiàn)有一個同伴竟然無聲無息地死了,全都呆住了。 這是大家第一次經(jīng)歷同門的死亡,并且還是死的大家朝夕相處的人,死在大家身邊。 “小師叔祖!”周青走過來叫了劉小花一聲,她才回過神。掃了掃在場的每個人,頓時心中發(fā)沉,這里少了一個人:“浮生人呢?” “不知道啊。睡覺的時候大家都在?!背陶蔚哪樕搽y看得要命。“不是說把黃金還回去就解了嗎?她怎么還是出事了!” 周青表情沉重。 何文兒完全被嚇呆了的樣子“是不是我們試得太急了。才把黃金還回去,她就急著去試試能不能出城了。結(jié)果才會這樣。我們要是等等說不定就好了。” 劉小花沒說話,立刻收拾了幾樣東西,起身就向門外去。 程正治見她還帶了把菜刀,急道:“你去哪兒?!?/br> “你們把門關(guān)好?!?/br> 她下了樓直接住后院去,出了后門,急匆匆地向廟的方向走。 這時候霧仍然是到處都是。天空中時不時會傳來灑落金錢的聲音。她感到有噬名在跟著自己,可是這次她已經(jīng)不再害怕這種東西了。頭也不回地摸著墻根向前跑。 進了廟之后,熟悉地躲開rou食樹的攻擊。貼身關(guān)上門,站在門邊等了好一會兒,確定沒有人跟著自己,才快步向長道去。里面的一切好像都沒有絲毫變動,似乎從她和浮生出來之后,就再也沒有人進去過。 她走過了長道,停在拐角,再往前一步,就在藤妖的范圍了。劉小花伸頭看了一下,那里沒有人。然后她并沒有進去,而是挑了個最陰暗的角落蹲下。 從浮生在陵寢內(nèi)空空的那個房間說的話,可以看出,他極力撇清兩件事。一件,他并沒有能開門的血脈,第二件,這里只是假墓。 劉小花一句也不相信。 既然這里只是用來迷惑人的假墓,浮生身份特別,那就更應(yīng)該極力讓那些尋找真墓的人相信,這里就是真的才對。讓他們一直在這個空房間里打轉(zhuǎn),研究這里每一塊磚,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破解根本不存在的機關(guān)上,在這里尋找根本不在這里的有字天書。真墓不就更安全嗎? 為什么要引開那些人? 浮生既然是能對同門下殺手的人,想必也不會真的認為一個假叔父的性命,要比保住有字天書重要。更不可能為了讓那些人放過章鳳年,就說出實情。 唯一的可能是,那些人要找的東西真的在這里。他不在客棧,說明他也怕那些人會察覺到,肯定是連夜過來把東西移走。 劉小花蹲在草叢里,屏住呼吸,一動也不動。心中卻起伏如潮。她雖然一面說服自己,一定是浮生殺了玲瓏。他不止殺了玲瓏,還殺了她。只是她有黑皮在,根本沒有意識到什么,又自己活過來了。 而浮生之所以下這種殺手,是因為她和玲瓏都看到了他用血來制服那些武士。他不相信她和玲瓏會幫他保守秘密。 可一面她又有點希望,這一切都只是她自己想多了。 劉小花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終于聽到妖藤發(fā)出的聲音時,她全身一振,立刻把帶來的菜刀握在手里。如果她突然出現(xiàn),浮生看到她時表情有異,那說明一切都跟她想的一樣。是浮生殺了她和玲瓏。 那她也不用手下留情。 想到要殺死一個跟自己相依為命過的人。劉小花的手一陣陣發(fā)抖。心里止不住地感到慌亂。這種情緒上來,那種癢癢的感覺又回來了,就好像有什么在她額頭上爬來爬去。她不安地用力擦了擦額頭。那種sao癢的感覺就消失了。 她安慰自己,殺他是沒錯的。他殺了玲瓏,殺了自己,殺人就要償命。就算她不動手,浮生也不會放過她。所以一定要先下手為強。 這時候,妖藤拖動殞鐵的聲音已經(jīng)停了下來。 有一串輕輕的腳步聲傳來。 劉小花深深吸了口氣,擦了擦手心的汗,把刀插在腰后,手背在身后握緊刀柄。抬眸向來路看去。 一個人影從門里走出來,卻并沒有立刻過來,而是非常謹慎地站在門口,一直等妖藤將殞鐵再次推回去之后,那個人影才轉(zhuǎn)身向外來。 他沒有用照用的東西,也看不清他的樣子,只能勉強地看到他走路的姿勢。 這種姿勢,讓劉小花有一種莫明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好像在哪里見過這個人??蓞s又想不起來是誰。 有那么一瞬間,劉小花認為自己遇見的并不是浮生,直到他從妖藤的范圍走出來,到了路口,她才確定自己是沒有看錯。那確實是浮生。他看上去只是個鄰家的少年,只是身體過分瘦弱,不過這樣到多了幾分翩翩風度。 浮生似乎發(fā)現(xiàn)了陰影之處藏著什么人,立刻就停下了步子。 劉小花靜了靜心,伸手按住插在后腰的刀柄。二步走到月光下。 浮生看到她,很明顯地怔了一下。顯然是感到意外的。 劉小花心里一沉,立刻就握緊的刀柄。 這時浮生卻一臉愕然問:“你在這里干什么?” 完全只是因為她突然出現(xiàn)在這里,而感到意外的樣子。似乎半點也不知道別的什么事。 說著,又笑起來:“你不會是害怕我出什么事,一直在這里等我吧?你放心吧,他們已經(jīng)走了。最起碼也不會這么快就反應(yīng)過來。” 劉小花又遲疑了,他要是真的殺了她和玲瓏滅口,看到她活過來,怎么會這么自然呢?難道真的跟他沒有關(guān)系?手握著刀柄,一時緊一時松。難在定奪。 “師父怎么放心讓你跑出來?”浮生絲毫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邁著輕快的步子向外走,示意她跟上。 劉小花跟在他身后,從這個角度,很輕易地她就能殺死這個少年。對方似乎對她毫無防備。她仿若無事問:“大師兄回來了嗎?” “我出來的時候,正遇到他回客棧。不過其它人都睡了。他也就沒有過去,回自己房間去了。”浮生突然回頭“我還以為你知道呢?” 劉小花臉上笑道:“不知道。我就是看你不見了。所以出來找你的。”她垂眸做出難過的樣子,伸出一只手拉著浮生的衣角,上前一步,抬頭看著他說“玲瓏死了。我怕你也有什么危險。所以來找你?!?/br> 她跟浮生站得這么近,與他那雙清亮的眸子相對,就算是他有一絲的異樣,也不能逃過她的眼睛。 可他臉上只是有震驚而已“死了?”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似乎一時無法消化這個消息。 劉小花盯著他,問:“來的路上我卻想,你的事我跟玲瓏都知道,你會不會想要殺了我們滅口呢?” 如果真是浮生殺的,她突然這么直接地詢問,對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很容易就會露出馬腳。哪怕是一瞬間的表情,只要觀察的人有心,是無法掩飾的。 浮生聽她這么問,卻只是看著她,即不生氣也不為自己辯解,只是重復(fù)她的話:“我會不會想要殺了你?”然后用一種異常怪異的口吻反問在她:“你覺得,我會殺你嗎?” 劉小花反問:“你會殺我嗎?” 他表情瞬間便冷下來,看著她頭頂?shù)陌l(fā)髻,說:“到是我自做多情。我還以為你是擔心我有什么事才來的。原來是追兇來了。也是,你這樣聰敏,也不難想得明白現(xiàn)在形勢如何?!彼聪騽⑿』ǚ磫枺骸澳阋詾槲覛⒘肆岘?,是來殺我的嗎?她與你是什么情誼,也值得你大半夜不畏艱險來殺人?也值得你為她殺我?” 劉小花心里是有些拿不不準的,見他這樣的態(tài)度,到覺得也許真的是她搞錯了。正想開口。 浮生卻突然開口說道:“沒錯。是我殺了她。”說著,他從腰上拔出一樣東西‘鏘’一聲擲在她腳前,冷冷說:“還不撿起來,殺了我替她報仇?!必摎庖话恪?/br> 匕首摔在地上,映著冰冷的月光。浮生一臉惱怒,用同樣冰冷的目光注視著她。 劉小花一時到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了,可認真想來想去,好像都是她的不該。她竟然對人產(chǎn)生這么無稽的懷疑。如果浮生真的想殺她,從長道出來沒有人的時候,直接殺了沒有防備的她豈不是輕???回去了只說她不幸遇難死了,誰也挑不出錯來。又何必還跟她一起回去多此一舉。既然浮生能信得過她,也就沒有道理信不過玲瓏的。大家都是同門,交情相當,哪有信一個不信另一個的道理呢。 再者,如果真不信任她們兩個人,當時武士的時候,他就不會挺身而出,就算是暴露自己也要救人了。這又是何苦? 說到底是她自己疑心病重,信不過別人。 劉小花這么想便有幾分窘迫,到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許玲瓏是真的死于黃金城的事也說不定。她到底為什么第一個就想到浮生呢? 她便緩和了證據(jù),說:“你也不用負氣。我就是問問你。什么事情說開了,才不會相互猜疑。你說是不是?” 浮生怔了一下,卻只是冷笑了一聲。扭頭背過去,不理會她。 劉小花站在他背后,難堪道:“你別生氣了。”眼珠兒一轉(zhuǎn),說:“如果我是真相信是你殺的話,又怎么會當面問你呢?直接埋伏在這里,殺了你不就行了嗎?我……我就是不會做人的直性子,你不要怪我了?!?/br> 浮生聽著她輕聲細語的賠禮,原本復(fù)雜的表情中閃過一絲暖意來,她是直性子,那天下恐怕就沒有一個不是直性子的。也虧得她能說得這樣誠懇。卻只是冷聲道:“誰讓你不殺了嗎?” “我以后再不會冤枉你了?!眲⑿』▽擂握f。 浮生聽了,沒有說話,調(diào)頭就走。臉上的表情卻是難以言喻的煩躁。 回去一路上,劉小花都跟在他身后賠禮道歉。走完了長道,出廟的時候,浮生才十分不情愿地說“行了。你也是關(guān)心同門。先時又是因為怕我遇到危險才出來的,我便暫且原諒你一回。”見劉小花松了口氣的樣子,忍不住心情也輕快起來。她到底時年紀小,時不時總是會露出些孩子的習氣來。 這么想著,臉上卻做出不悅的樣子“說起來,我救過你,你也救過我。我們是患難與共的交情。你這樣懷疑我,實在傷心。想來,一定是我做錯了什么事,德性有虧,才令得小師叔對我另眼相看。我也不敢抱屈的?!?/br> 劉小花被他這樣冷嘲熱諷,臉漲得通紅的。更覺得心虛,在他面前有一種直不直腰來的感覺。再沒有那么愧疚了,對著浮生說了一籮筐的溢美之言。表示自己以后一定改過自新。 兩個人回到客棧時,才好容易和好。 而客棧里玲瓏的事,已經(jīng)把章鳳年驚動了。他站在塌前,看著已經(jīng)失去了生氣的玲瓏,臉色格外的沉郁。劉小花進門,立刻解釋道:“見玲瓏出了事,發(fā)現(xiàn)浮生不見了,我不放心立刻便找去了?!?/br> 章鳳年點點頭,疲憊不已的樣子,想必這幾天他過得并不輕省。他看看一屋子忐忑不安面色戚戚的弟子,到底是沒有說什么重話,只是道:“有她前車之鑒,想必你們以后行事再不敢大意了罷?” 弟子們莫不敢不應(yīng)聲。 他審視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劉小花身上。 劉小花只得垂眸道:“我知道錯了。我身為尊長,卻沒有照應(yīng)好下輩,還請大師兄責罰。”宗門之中,說到責罰,就逃不過皮rou之苦。 何文兒抹著眼淚,小聲替劉小花辯解:“小師叔祖當時也有勸阻。玲瓏自己不聽。她手腳又快,一下就拿在手里,別人想擋也擋不及了。這件事,也不好怪旁人的。” 章鳳年哼了一聲。又問:“那個徐四九是怎么回事?” 聽到徐四九知道玲瓏受制之后,竟然以回去報信為名,拋下同門走了,頓時怒火三丈“這個小畜生,好大的膽子!我小蓬萊,多少年沒有出過這樣無義之徒。同門相棄,便為叛出,身為尊長,你當時斬殺了她也不為過,你難道不知道嗎?” 聲音之大,語氣之厲,使得在場個個都不敢開口說話。 劉小花小聲道:“我知道?!?/br> 章鳳年余怒未消,訓斥劉小花道:“你知道,卻沒有做!便是大錯!對有賞,錯有罰,才能服人心。立威名。你一時心軟,就是壞規(guī)矩。有一個,就會有兩個,以后人人都如此,這上上下下豈不是亂了套?這些日子我不在,你這個尊長哪一條做好了?你二師兄糊涂,三師兄四師兄從來不理事,五師兄更是指望不上。我看著你有幾分聰慧才帶你在身邊,可你若是也不長進,以后要指望誰?難道師父自己爬起來支應(yīng)?你以為在師父面前討個好,賣個乖,便是對師父好嗎?” 劉小花被罵得垂頭不語。連忙跪下認錯。 浮生忍不住說:“小師叔到底年紀還小,有些事又豈是一日之功……” 章鳳年到底沒有再罵下去。只甩下一句“明日回山。” 便轉(zhuǎn)身出去了。 劉小花注意到他出去的時候,雖然沒有顯露出什么頹勢來,但到底身姿沒有之前那么挺拔,跨過門檻的時候,浮生還上去扶了他一把。看來他實在是元氣大傷。 章鳳年走了,程正治連忙擠開浮生,把她扶起來。 屋里誰都沒有說話。 連程正治都比往常安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