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剩余的兩個黑衣人沒料到他受了傷還能繼續(xù)打斗,也急忙追了出去。 …… 事情發(fā)展的太快,蘇贏顧不上太多,跌跌撞撞的跑到門口,卻再也找不到那人的身影。她抬腳就要去尋找他,卻不想小腿一沉。 她低頭一看,是陳酉正抱著她的小腿,邊抹眼淚邊哀求: “蘇贏,救救我!” 看他這般迎風倒的軟骨頭模樣,蘇贏心中卻陡然來了氣,跺了跺腳剛剛想呵斥他,卻不想自己脫口而出問的卻是:“陳酉,那人傷的如何你看清楚了么?。俊?/br> 陳酉亦是一怔,再看她杏眼圓睜,已經(jīng)是生了氣的樣子,更是猛的搖頭吶呢:“我怎知道……我怎知道……” 看來是指望不上這人了。這時候赫炎用力拉了一把蘇贏,她的小腿也順利的從那陳酉胳膊的束縛中解脫出來: “我們的人已經(jīng)去追了。你為什么在這里!?我不是讓你躲好在外面等著后援來么!為何要到處亂跑!你若是出了事,我該怎么向你母親交代。你……你可知我多擔心!” 蘇贏心中氣著自己無能,聽他這樣說,面上一顫,也不言語。 赫炎本就焦躁,也沒有注意到她表情不對,只是繼續(xù)道:“剛剛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你還要一一說明,那四個人到底是誰,你又為何會與他們出現(xiàn)在一起,這事兒牽扯的人多了,若是有人要由此事借題發(fā)揮……” 聽他絮叨,蘇贏臉色又白了幾分??墒瞧綍r的伶牙俐齒此刻卻一句話也說不出,想到還有人為了救她生死未卜,更是身子連連打晃兒,站都站不穩(wěn)。 赫炎再遲鈍,也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他雙手握住她的肩膀,遲疑了下問道:”你剛剛傷著了么?” 蘇贏這時候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陡然甩開他的雙手,然后用袖子擦去了臉上早已分不清楚是淚或者是汗水的痕垢。隨后沖他咬牙低語道:“這事兒你別管了!” 赫炎一愣,剛剛她是……哭了嗎? 可是眼前的少女卻沒有同他多說一句話,只是往他懷里胡亂的塞了什么東西,然后就頭也不回的抬步走出了陳宅。 他低頭一看,是自己的按察使官佩。 他竟然不知是什么時候丟的,想不到是被她撿到了…… 赫炎想著她剛剛的表情,面色慘白,眼角還掛著淚滴,站都站不穩(wěn)的一個小姑娘,滿腹委屈又不自知,可她偏偏卻是一聲不吭。她這幅頹廢的模樣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再想想剛剛他自己說的那番話,他心中油然生出了許多悔意,再追出去,卻被屬下告知蘇副史已經(jīng)策馬離去了。 他握著手中的官佩,茫然的看了下眼前彎彎繞繞看不到頭的琉璃水塢巷子,心頭竟然平白無故的生出了許多波瀾。 …… 待赫炎安頓好了那喋喋不休的陳駙馬之后,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他接著就直接馬不停蹄的趕回了按察司。說起來他今日的意外收獲頗豐。那徐茂的大管家也已被他順利擒獲關押。只是這一切的代價卻是讓那個人遇了險。 他鐵青著臉,心事重重也不說話,隨從之中有幾人今日也見了他二人在陳宅中的對話,私下竊竊:“那蘇副史來頭那么大,今日卻被那赫副史劈頭蓋臉的斥了一頓,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br> 另一人急忙示意他噤言,半晌才低語道:“你有所不知,他們二人據(jù)說在太學院時候就是同窗,如今這青年男女,打是親,罵是愛的。你沒瞧著么,當時我們找不到蘇副史的時候,那赫副史急的差點摔了一跤。” 其余人聽他這么說,心知肚明的哄笑了起來。想著事情的赫炎壓根沒有留意到周遭的這些風言風語。只是他回到按察司里,卻發(fā)現(xiàn)蘇贏,也沒走。而且好像正在埋案伏筆寫著什么東西。 見她無事,他心頭一熱,也顧不上之前兩個人的不歡而散,上前就坐到她的對面,撓撓后頸,訕笑了下才說:“生氣啦?” 蘇贏抬眼睨了他一眼,沒說話而是繼續(xù)低頭寫著東西。赫炎知她仍然生氣著,也不多話,低頭看看,原來她寫的是折子,梅花一樣端端正正的小楷字映入眼中,赫炎往前湊了湊,贊許道:“你的字寫得很好看,太學院時候薛大學士曾經(jīng)夸過你?!?/br> 薛大學士是朝中年輕一代中最負盛名的大儒,而其外貌儒雅俊秀,京中許多貴女為其傾心不已。而能得到他的認可自然是很多人的夢想。果不其然,聽到了這樣的稱贊,眼面前的少女笑盈盈的抬起頭來看著他,然后沖著他勾了勾手指,叫他近前來。 赫炎也不知是怎的了,平時這丫頭吊兒郎當沒個正形,今天卻這么的…… 他看著眼前那雙眉眼彎彎,也如同被蠱惑了一樣,慢慢的靠近她…… 蘇贏見距離足夠了,卻抬手敲了下他的前額。赫炎沒料到,吃著痛聲音也高了起來:“你干什么!” 蘇贏笑瞇瞇的看著他:“薛大學士真的夸過我?我可是從未見過他呢……” 見她一說到這薛大學士臉上都泛著紅暈,赫炎也沒了好氣:“蘇贏,折子里邊真的要寫陳駙馬這一段嗎?” 蘇贏見他仍是憂心,緩緩道:“我不寫難道你寫?今兒個的事情鬧得這么大,你要知道……” 她頓了頓,遲疑了一下隨后不耐煩的擺了擺手,仿佛面前的他是一只惱人的蚊蟻:“總之我說了,這事兒你別管,你寫你的,怎么抓的人。我寫我的,兩不相干。” 見她開始趕人,赫炎倒也沒有堅持,可他本來一下午郁結的心情,卻看到她完好無損的那一刻變得輕乎乎起來。 蘇贏回到家中的時候,已經(jīng)入夜,她本指望著輕手輕腳的悄悄回屋子不被發(fā)現(xiàn),卻不想自家父親母親原來一直端坐在正廳等著她。 而一見到這灰頭土臉的女兒,蘇云旗立刻心疼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贏兒,嚇壞了吧。今天的事情已經(jīng)有人告知我們了。你說說你,不注意,和赫炎那臭小子出去查什么案子,女兒家的,一天到晚在外面跑,早知道就該依著我,讓你去吏部安安分分的待著??!我這含辛茹苦好不容易養(yǎng)大的嬌滴滴的女兒,若是有個三長兩短的,我定和他們沒完!” 要說前面這句話是擔心自己女兒情有可原,那后面這句話,就頗為微妙了。 果不其然,常山公主見他這么說,也立馬起身,別的不說單只問她:“人是你抓的?!” 不愧是自己的老娘,說話毫不客氣直切要害,蘇贏自嘆不如只得訕訕道:“是赫炎抓的?!?/br> 聽她這么說,常山公主皺了皺眉頭,向前走了一大步,眼睛微微瞇起:“赫茂起!他敢虎口奪食?。俊?/br> 蘇贏一聽不妙,忙著搖頭解釋:“母親母親你聽我說,雖然人是赫炎抓的,可……可我也是赫炎救的啊?!?/br> 她這么一說,常山公主倒是沒料到。本來攢著一肚子的怒火,再看眼前的小女兒神色狼狽,臉也臟了衣服也亂了,渾身還在發(fā)著抖。到底是自己嬌生慣養(yǎng)多年的丫頭,平時這小女兒都是神色張揚得意洋洋。自己又何時見過她這樣落魄。 常山公主的惜子之情頓時溢于言表,也不追究什么立功表現(xiàn)了,直接一把蘇贏拽到懷中安撫:“沒出息的,不就是抓個人,嚇成這樣……”嘴上雖然說得嚴厲,可是手卻是不住地拍著小女兒的后背。 蘇贏鼻子一酸,攢了一天的委屈瞬間就收不住了,眼淚也和掉線的珠子一樣。正打算說說這一日間的遭遇,卻聽得身后傳來幽幽的女聲:“父親母親,贏兒今天怎的回來這么晚。” 蘇贏身子一僵,回頭看去,輪椅上坐著的少女即使是素顏卻依舊難掩亮麗姿色。這說話的,不是別人,是她的長姐。蘇景。 而看到她灰頭土臉的樣子候,蘇景也不說什么,直接看向一旁表情悲戚的蘇云旗:“父親母親,若是贏兒做錯了事情,女兒這里愿意替她受罰。只求父親母親莫要責怪贏兒,她從小性子好強,瞧瞧哭成什么樣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求收藏~jiejie出場了~ ☆、表哥 蘇贏愣了愣,終究是沒說話,不過一旁蘇云旗卻捻須長嘆: “唉,好孩子,你的心意我們都懂。你身體不好,這么晚了,該早點歇息的?!?/br> 一旁的蘇景張了張嘴,似乎想繼續(xù)說什么,再看去那邊的母親抱著戳了戳蘇贏的額頭,斥道:“你若是有你jiejie一半的體貼,我又何需這么cao心!” 再看這小女兒被她說的更加無精打采了,卻又一把摟住她:“真是,一個一個的,都是來和我討債的。景兒你身子弱,回去歇息吧。明兒個我?guī)е闳ビ未?。快半個月了,悶壞了吧?!?/br> 蘇景謝過父母,走之前眼神柔和的叮囑著蘇贏:“贏兒,如今家里只能指望著你,我又是個半殘之身不能動的,所以你事事更要聽父親母親的話,不要惹他們生氣。明白了么?” 見一旁的二meimei一如往常的沉默著點點頭。蘇景這才放心離開。 她一走,蘇云旗看了看一旁的常山公主,惋惜道:“景兒這孩子的心志怕是我也比不了。若是以前沒發(fā)生那樁事情,若是她如今是個能走能跑的,那你和贏兒現(xiàn)在就能自在多了?!?/br> 常山公主卻好似沒有聽到他這句話一樣,反手佯推了蘇贏一把,假裝生氣道: “明兒個見了陛下,你要把今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說清楚明白了。懂么!” 蘇贏哪里不知道自己母親話里有話,只能敷衍敷衍,想著剛剛的長姐,想著明日的事情,卻是一樁樁的心事兒涌上心頭,轉輾反側更加難以入睡。 ……第二日早朝,蘇贏早早就把折子遞了上去,按察司因為抓到了徐茂的大管家,順帶著找出了一大批藏匿著的贓款,皇帝自然十分高興,連連贊許了按察司辦案有利,赫炎更是記大功一件。 不過蘇贏則是后背發(fā)涼,心驚膽戰(zhàn)的聽著皇帝說完。而關于駙馬私養(yǎng)外室的事情這樣的丑事,自然也是沒有放在臺面上說。 蘇贏自知躲不過去,退朝之后也不急著走。 就老老實實的縮著脖子低著頭,愁眉苦臉的等著皇帝身邊的杜公公來傳。 果不其然皇帝剛剛下朝就差人來傳她,可那個素來對她和顏悅色的杜公公此刻臉上卻添了一絲擔憂: “我的蘇大人喲!瞧您這站的心平氣和的,您知道么!您可攤上大事兒了呀!” 蘇贏心中一緊,急忙停步詢問他,那杜公公挺了挺腰,左右環(huán)視一圈之后,卻也無奈的看著她:“老奴聽說,今個兒一大早,隴山公主就入宮了。不知說起了什么傷心事兒啊,哭鬧著這都驚動了太后呢!” 聽他這么一說,蘇贏真是心都揪了起來。如今對她來說,現(xiàn)在入宮無異于把自己置于一鍋滾湯中煎煮,唯一的希望,就是她的皇帝表哥,可以趕在諸人之前,把她從這鍋沸湯中撈出來。 她面如死灰的跟在杜公公身后,朝著距離太和殿不遠的一間耳殿走去。 這宮室是皇帝平時小憩休息的地方,里邊基本都是堆滿了本朝皇帝最愛的書本字畫。蘇贏曾經(jīng)來過幾次,因此對于路線也很熟悉,這七拐八拐的,走了半天,才到了目的地。 殿房內的座地的紫銅爐中裊裊散著雅淡香熏,淡淡的香氣讓蘇贏心神安靜了不少。 再看去屏風后有人的身影。蘇贏老老實實的行了禮滑跪在地上:“微臣參見陛下。” 皇帝知道若是在平時,她肯定不會如此謹慎小心,知道了她的憂慮,更是不急不慢的走到她面前,輕笑著緩緩揚唇:“現(xiàn)在知道害怕了,我看你那折子寫的很是義憤填膺大氣凜然嘛?!?/br> 蘇贏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子。他此刻背著光站著,腰桿直挺,長身玉立。 他的臉在半晦半明中,更讓人覺得輪廓深刻,精雕細琢。 這是當今伊國的皇帝,也是她的表哥。顏啟。 然而雖說是表哥,年歲上他卻比蘇贏大了整整十歲。不過歲月似乎在他臉上沒有留下什么痕跡,蘇贏仰視著她,心中感嘆:嘖嘖……瞧瞧這皮膚,幾日不見是更加光亮了。 也難怪她是沒大沒小。當年顏啟是還是個閑散王爺?shù)臅r候,曾經(jīng)在揚州待過三年。那時候他還沒有成婚,性子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老沉,不過卻總歸是思念著都城的生活。因此有些郁郁寡歡。 蘇贏至今仍然記得她第一次遇到這位皇表哥,那時候她雖然只有九歲,但平素也是個愛耀武揚威的混世魔王??墒俏í氁娏诉@位之前素未謀面的表哥,卻生平第一次害羞了起來,整日的纏著他不松手,還把自己所有的私藏的寶貝啊得到的賞賜啊都統(tǒng)統(tǒng)給了他。還說了一些……非他不嫁這樣如今看來大逆不道的話。 后來有一次皇帝提起了這樁子舊事,蘇贏忙不迭的拍馬屁奉承說,自己那時候雖然是個稚童懵懂無知,但其實是被真龍的天子氣息所吸引了??! 不過顏啟卻對她頗為諂媚的說法十分不以為然。 如今見她怔怔的,顏啟也不說話,只是笑著任由她上下打量自己。 那杜公公是知道平日里皇帝性子溫和的,對待這表妹也是和旁人不一樣。見他這般,對于隴山公主的事情也多了幾分把握。他擺了擺手,招呼一旁的宮侍們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見她依舊傻乎乎的盯著自己?;实圯p咳一聲:“你這是想什么呢,這么入神?!?/br> 蘇贏也是個藏不住心思的,見他問,下意識的就直勾勾的說出了心意:“陛下最近……好像更加年輕了?!?/br> 顏啟寬袖一晃,不緊不慢的拉起她。一雙眸子帶了琥珀色的光澤,卻收了笑意。 “折子上的字,寫的不好?!?/br> 蘇贏急忙低下了頭,心中如同擂鼓,他為什么不直接興師問罪? 見她唯唯諾諾的,顏啟心中卻生出了些許的不快來,他回到書桌后,聲音也帶了一絲冷淡:“要說什么,說罷?!?/br> 蘇贏知道他的性格,兩人獨處的時候,他并不喜歡君臣相稱。她緩緩踱步到他書桌對面,小聲訥訥: “我事先真的不知道那是駙馬的外宅,想著立功表現(xiàn),才忘乎所以的沖了進去。你……你別生氣。” 顏啟眼睛瞇了半豪:“哦?這么說來你莽莽撞撞不顧安危,都是為了立功咯?” 他話音一落,蘇贏就知道剛剛自己說錯了話。不過還是納悶他今日怎么脾氣這么焦躁。換了平時他可是這宮里最性子柔和的一個人呀。 話已至此,蘇贏已經(jīng)沒得選,只能老老實實認錯:“我錯了……我自以為是,我得意忘形,我不思上進還揭了駙馬的丑事。你……你罰我吧?!?/br> 顏啟見她壓根沒有揪住問題的重點,更是生氣。 指著桌案上攤開的奏折就說:“你自己過來,親眼看看你這字,我當初就是這樣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