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重獲自由，曲硯低喘著撐起上半身，手臂傳來若有似無的癢，應(yīng)該是被石子劃破了，他無心去看。

    狼巨大的身軀被無數(shù)株花托舉起來，那些藍(lán)色的花朵像被吸引的磁石一樣湊向狼，抖動花瓣，露出生著鋸齒的花蕊，它們一個接一個地咬向狼，咬下去的剎那，透明的花瓣泛出些許粉色，隨著時間的延長，顏色越來越深，漸漸變成紅色。

    它們在吸狼的血！

    曲硯猛然意識到，這樣下去狼必死無疑，他竭力放出一條藤蔓，想把狼從花叢中拽出來。

    但他小看了這些花的力量，它們咬著狼不松口，受到傷害的只有狼。

    吮吸血液的聲音放大，狼的哀嚎減弱，曲硯脫力地伏下身。

    “原來是偷花賊，我還以為是哪只不長眼的喪尸呢。”

    過于陰柔的男聲自頭頂傳來，曲硯反應(yīng)略慢地仰起頭，看不清來人的面貌，只知道是一個極高的男人。

    “怎么是兩個人？”男聲略帶疑惑。

    花叢中的狼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渾身赤裸的燕灼，他緊閉著雙眼，面色蒼白，身上滿是鮮血，那些花還在啃咬他。

    “讓我想想，該怎么懲罰你們這些偷花賊?！蹦腥苏Z氣興奮，顯出幾分神經(jīng)質(zhì)。

    曲硯指尖微動，藤蔓剛蔓延出一點就驟然崩裂，大腦如同被劇烈碾壓過，疼得幾乎令他無法呼吸。

    “真不聽話?！?/br>
    抵在后頸處的手收回，曲硯隨之落入黑暗。

    徹底昏過去前，他聽見男人咦了聲說:“竟然還有個小姑娘，真不錯，算我賺了?！?/br>
    眼皮沉重，只剩一點縫隙，最后一刻，曲硯看見了陳安樂，和她臉上驚恐的表情。

    第71章 跑

    模糊的神智漸漸變得清明，曲硯頭疼欲裂，只覺渾身無力，眼珠轉(zhuǎn)動兩下，十幾秒后視覺才慢慢恢復(fù)。

    他張了張嘴，半點聲音也沒發(fā)出來，面前籠罩著一片陰影，是一個帶著毛線帽的男人，男人手腕微抬，曲硯隨即感覺從手臂上傳來一下刺痛，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流進(jìn)體內(nèi)，像是無數(shù)只爬蟲鉆入，他忍不住干嘔了兩聲。

    “放心，是止疼藥?！蹦腥怂坪跣α艘幌拢瑥?qiáng)制性地把曲硯的雙眼合上。

    曲硯又一次陷入昏迷，這次醒來的很快，身體還是很虛弱，但比剛才要強(qiáng)上不少，他嘗試坐起身，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四肢大張，被牢牢綁在一塊鐵板上。

    這不是一個安全的姿勢，積攢的力氣消耗殆盡，他喘著氣尋找燕灼的身影。

    這里應(yīng)該是一處倉庫，雜物胡亂堆積在角落，鐵架上一片狼藉，棚頂?shù)闹刖W(wǎng)紋絲不動，陳安樂被被綁在生銹的鐵架附近，嘴里塞著棉毛巾，見曲硯看過來，她用力嗚嗚了兩聲。

    曲硯朝她點了下頭，目光繼續(xù)搜尋，終于在破舊的鐵門下面找到燕灼，他仍在昏迷，頭發(fā)比之前長了很多，垂下來時甚至能到胸口的位置，過于凌亂的發(fā)絲遮擋了他的面部，曲硯隔著不近的距離叫他:“燕灼，燕灼……”

    突然被推開的鐵門堵回了曲硯所有的聲音，這一次他終于看清了男人的樣子，他的膚色呈現(xiàn)出極不健康的慘白色，襯得瞳孔黝黑，形成兩個極端，是一張久病未愈的臉，看上去有些冷漠。

    男人用鐵栓堵住門，一只手摘掉毛線帽，露出稀疏的頭頂，他看見醒過來的曲硯，肩膀聳了一下，從桌上抽出一條毛毯扔到燕灼身上。

    “好了，這下你的小朋友不會著涼了?！?/br>
    “那我是不是還要感謝你?！鼻幊洞阶I諷。

    男人搔了搔腦門處的幾縷頭發(fā)，“你要是想也可以，但我只接受真心實意的道謝?！?/br>
    他生了副孱弱的模樣，面孔寡淡，毫無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曲硯垂眸思量片刻說:“我是越山基地的人，只要你放了我們，任何要求我都能滿足你?！?/br>
    男人彎下腰在鐵架附近翻找東西，隨著他的動作，上面的雜物噼里啪啦掉下來，陳安樂想要躲遠(yuǎn)，卻被綁著不能移動分毫。

    許久后，男人終于找到想要東西，抱著一個鐵罐轉(zhuǎn)過身，他咧開腿坐在地上，從鐵罐里掏出一包壓縮餅干，一邊拆開包裝一邊說:“你說的那些我都沒興趣，你們偷了我的花，我管你是哪兒的人。”

    “我們沒偷。”曲硯強(qiáng)調(diào)說。

    男人咬了口餅干，皺眉想了一下，“你們是沒來得及偷，就算如此，我的花也被你們毀了?！?/br>
    他吐字清晰，看上去比之前正常不少，曲硯卻不敢放松，“那些花很漂亮，是你種的？”

    “那當(dāng)然了。”男人說起這個有些自得，“我撿到花苗的時候它就這么一丁點大，還沒有小拇指粗，都靠我堅持不懈地殺喪尸來喂它，它才能長得這么大這么多，我看著它們，就跟看著我自己的孩子一樣，你說，我的花被你們毀成那樣，我生氣是不是很正常？”

    “是，當(dāng)然是?！鼻幐胶退脑?，眸色微轉(zhuǎn)，“你說花苗是你撿到的，所以這些花不是你培育出來的？”

    “就算不是又能怎么樣，還不是靠我把它養(yǎng)大的?！蹦腥思绷?，手里壓縮餅干被他捏碎，餅干渣掉了一地。

    “你說的對，這些花是你養(yǎng)大的，自然就是你的?！鼻幷f他想聽的話，接著問:“你認(rèn)識燕行章這個人嗎？”

    男人用鞋底搓了搓地上的餅干渣，“燕行章？不認(rèn)識，那是誰？”

    “一個很有名的科學(xué)家，你應(yīng)該認(rèn)識的。”曲硯對男人的話并未完全相信。

    “有名？我最討厭有名的人?！蹦腥苏Z氣中的厭惡不加掩飾。

    他把沒吃完的壓縮餅干重新放回鐵罐里，再轉(zhuǎn)過身時表情大變，眼角吊起，看向曲硯的目光十分輕蔑，“陪你玩了這么長時間你問我答的游戲，現(xiàn)在該到我了。”

    曲硯的心驀地一沉，被束縛的手微微攥緊。

    “我知道，你現(xiàn)在一定在心里夸獎我的演技?！蹦腥藫P(yáng)聲笑道，“讓我看看，該和你玩什么游戲?！?/br>
    他又像之前那樣在鐵架上制造噪音，喉嚨里發(fā)出怪異的笑聲，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神經(jīng)病，曲硯盯著他的背影，牙關(guān)緊咬，必須得做點什么，不能就這樣任人宰割。

    “找到了！”

    男人拿著一只針管轉(zhuǎn)頭，透明液體在陽光下微微晃動，看上去有些粘稠，“我自認(rèn)不是壞人，這樣吧，你自己選，這個東西是注射給你昏迷的小朋友，還是這個可憐的小姑娘？”

    幾乎在他話落下的同時，陳安樂嗚嗚吼出聲，她眼睛瞪得大大的，警惕地盯著男人手中的針管，恐懼讓她渾身發(fā)抖，額頭上冒出一層細(xì)細(xì)的汗珠。

    “瞧瞧，真可憐?！蹦腥擞檬謸崦惏矘窛皲蹁醯哪橆a，指腹摩擦她的眼角，“好了，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了，真是個小姑娘，天真的以為眼淚能解決一切問題。”

    指甲陷進(jìn)掌心的軟rou里，曲硯輕吐出一口氣，“針管里的是什么？”

    “告訴你就不好玩了，怎么，你做不出選擇？要不要我來幫你？”男人輕松掐住陳安樂的下巴，看著她被淚水打濕的睫毛，“她和你關(guān)系不算熟吧，不然就選她算了?！?/br>
    陳安樂渾身顫抖得更加厲害，曲硯冷聲開口:“不需要，那樣游戲就沒意思了，不是嗎？”

    男人的身形微頓，目光游移在曲硯的身上，毫無血色的臉上扯出一個笑容，“沒錯，看來你已經(jīng)掌握精髓了。”

    有什么東西緊接著被放到曲硯耳旁，沙沙作響，他偏了下頭，發(fā)現(xiàn)是一個沙漏，上方的沙粒正在快速墜落。

    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拿著針管的那只手動作絲毫未變，“要緊迫一點才刺激啊?！?/br>
    鐵門旁的燕灼還未清醒，鮮血布滿他整個身軀，看不出傷口的大小，嘴邊的發(fā)絲隨著他的呼吸輕微地晃動，昭示著他還活著。

    另一側(cè)的陳安樂的哭聲減弱，只剩下細(xì)微的抽泣，曲硯能感覺到，她在看著自己，等著他做出選擇的那一刻。

    怪異的男人搖動針管，里面的透明液體倒影著倉庫里的一切，平靜又扭曲。

    來自沙漏的聲響還未停下，曲硯額頭的青筋在一下下跳動，他狠狠閉了下眼睛，“我選好了?！?/br>
    耳旁的聲響消失，沙漏也在此時停止。

    “剛剛好?！蹦腥俗龀龉恼茽睿澳敲茨愕倪x擇是什么？他還是她？”

    他分別在燕灼和陳安樂身上點了點。

    曲硯看向陳安樂，說:“我選她。”

    陳安樂的肩膀陡然松垮，她的眼睛早就失去焦距，卻還是望著曲硯的方向。

    男人唉了一聲，“早知道這樣，怎么要折騰這么久。”

    他抱怨著走向陳安樂，針頭折射出一絲日光。

    要走到陳安樂身邊，需要繞過曲硯，在他經(jīng)過曲硯手側(cè)的瞬間，從地下鉆出的藤蔓猛地拽住他的小腿。

    男人踉蹌一下被拽到，另一根藤蔓快速扯斷綁住陳安樂的繩子，這一切發(fā)生在眨眼之間，陳安樂還沒反應(yīng)過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曲硯無視男人怨毒的視線，忍著頭疼朝陳安樂大喊:“跑！”

    得到指令的少女拉開鐵栓，一躍而出，冷風(fēng)灌進(jìn)倉庫，一切重歸安靜。

    第72章 舔舐

    陳安樂的身影越來越遠(yuǎn)，直到消失不見，冷風(fēng)裹著碎雪打在臉上，曲硯混沌的大腦又清醒半分，疼痛隨之愈發(fā)清晰。

    他的嘴唇發(fā)白，被束縛的雙臂止不住痙攣，身上的衣服完全被汗水浸透。

    男人以極為怪異的姿勢倒在地上，在不斷勒緊的藤蔓下只能被迫蜷縮起身體，嘴里喋喋不休的罵聲陡然停止，他輕嗤了一聲說:“停下來吧，過度使用異能小心爆體而亡哦?！?/br>
    應(yīng)和著他的這句話一樣，曲硯眼前閃過白光，頭顱仿佛被一分為二，巨大的痛苦使他蒼白的面孔扭曲變形，喉嚨涌上腥甜，雙手無意識地攥緊又松開。

    藤蔓感受到主人的痛苦，束縛的力度稍稍放松，男人就找準(zhǔn)機(jī)會從地上爬起來。

    他連滾帶爬地?fù)湎蜩F架，本就破舊的鐵架因他突然的動作轟然倒地，發(fā)出一下巨大的聲響，塵土和碎屑同時飛揚(yáng)，曲硯看見燕灼的睫毛顫動了一下。

    這給了他極大的鼓舞，再堅持一下，只要堅持到燕灼醒來就好。

    癱軟在地上的藤蔓復(fù)活一般迅速上前，一條從男人的腿攀附向上纏住他的雙臂，另一條狠狠勒住男人的喉嚨，男人再次摔倒，后腦勺磕在鐵架上，他呲牙咧嘴地求饒:“看在我給你打了止疼藥的份上，你饒了我吧。”

    曲硯堪堪將自己的雙手從束縛中掙脫出來，聽了男人的話冷聲嘲諷道:“止疼藥？你覺得我還會信你的話？”

    “絕對是止疼藥，我保證，僅有的最后一支我用在你身上了?！蹦腥苏Z氣逐漸激動，眼眶因為呼吸不順暢而充血深紅，“這個不夠的話，我、我告訴你實話，你說的燕行章，我認(rèn)識他！”

    曲硯雙眸微微一沉，“繼續(xù)說?！?/br>
    男人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抬臉看向曲硯，話音充滿不安和緊張:“他把花苗交給我，威脅我仔細(xì)照顧，這些花以血rou為生，已經(jīng)腐爛的喪尸根本滿足不了它們的生長需要，所以他、燕行章會按時送來新鮮的尸體，讓我埋在花下面?！?/br>
    男人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得太快，基于前車之簽，曲硯只是輕輕頷首，接著問:“你什么時候和他認(rèn)識的？他為什么會找上你？”

    問話間藤蔓又收緊了一些，男人咳嗽兩聲，戰(zhàn)戰(zhàn)惶惶地回答說:“什么時候認(rèn)識的……具體時間我記不大清，應(yīng)該是一年前左右，我撿到了身受重傷的他，出于好心把他帶回去治療，沒想到他恩將仇報，傷一好就給我注射了一管不知名的藥劑，渾身都跟要燒起來一樣，我忍不住向他求饒，他說我必須聽話他才能給我解藥，我就答應(yīng)了?！?/br>
    到目前為止男人的話還沒有什么問題，曲硯沒有表露出任何態(tài)度，“燕行章上次來是什么時候？”

    “一個月前。”這次男人的回答篤定很多，“他說自己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煩，不方便露面，之后來找我的次數(shù)會減少?！?/br>
    “你們認(rèn)識這么長時間，他一次都沒和你說過自己住的地方？”曲硯故意露出懷疑的神色。

    男人肩膀縮了縮，“不知道，這個我哪敢問。”

    解開雙腳上的繩子，曲硯坐在鐵板上喘息片刻，余光瞥到滾到燕灼小腿旁的針管，里面的液體早已靜止，透明的顏色看上去十分無害，“針管里的東西是什么？”

    “過期的葡萄糖……”男人喏囁道，“我不敢真的殺人的?！?/br>
    曲硯發(fā)出一聲氣音，對他的話不予回應(yīng)。

    過低的溫度讓人一直能保持理智的思考，曲硯對男人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相信，等燕灼醒來，可以再向男人問幾個問題。

    來自頭部的疼痛減弱了一點，他的目光落到燕灼身上，燕灼又毫無反應(yīng)了，好像之前睫毛的顫動只是他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