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jié)
最后一個字的尾音低不可聞,可他就在她的耳邊說,她聽得無比明晰。最后一個字的尾音落下時,他的雙唇靠近她的側(cè)臉,原想親上去,最后又忍住了。 阿凝卻沒看到他這動作。趙玹小時候似乎經(jīng)常在她耳邊說他喜歡她,可“愛”,她還是第一次從他口中聽說。 “你……你放開我?!彼p聲開口道。 趙玹微微松開她,卻是扳過她的身子再次抱緊,二人面對面,他便能看見她玉白小臉上的神情,“阿凝,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母妃去和父皇說了我們的婚事,父皇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中元節(jié)夜里就會給我們指婚?!?/br> 阿凝瞪大了眼睛,“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凝現(xiàn)在不是知道了么?”他低聲笑道,“你只要準(zhǔn)備做我的王妃就可以了?!?/br> 她猛的搖頭,“不,六殿下,我不想?!?/br> 趙玹的笑容滯了滯,沉默半晌,悠悠開口道:“在這件事上,阿凝,你是沒有資格說不的。我只是告訴你而已,讓你有個準(zhǔn)備,省得到時候弄得你府里忙亂?!?/br> “你!”阿凝氣得臉都紅了,“我的親事,自有我爹娘做主。殿下憑什么一個人決定?” “就憑,我是這個世上最愛你的那個人。” 阿凝冷笑一聲,“六殿下總是這樣自信。我如今告訴你,我不喜歡你,不想同你成親。你聽清楚了?” 趙玹臉上的笑容終于徹底消失,冷冷道:“早就料到你會這樣回答我。”他給予她的,她從來不要,更不談?wù)湎?。他那塊連年如意羊脂玉佩,她不是直接給扔了么?至于他的愛,她也同樣不會稀罕。 可這只會更加激發(fā)他的執(zhí)拗。她不要,他偏要給。很久以前,他就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成自己的人了,他不可能也做不到放手。她遲早會全部都?xì)w屬于他,從上到下、從里到外。 “所以呢?你明知道我不會答應(yīng),還擅自決定?”她覺得他簡直荒謬,京城貴門請求皇上指婚的,無一不要先打探一下對方是否有這個意向,若是沒有,結(jié)親結(jié)成了冤家,就不美了。 她不理解趙玹,還把他當(dāng)成過去有點(diǎn)不成熟的少年來看,她想只要跟他說清道理,他會聽她的??伤静恢?,她對于趙玹,幾乎成了一種近乎瘋狂的癡戀。 趙玹諷刺地一笑,“我若不擅自決定,只怕你就被四哥拐跑了?!?/br> 阿凝一愣。 “怎么,很好奇我怎么會知道你和四哥的事情?”他抬起她的下巴,讓她只能正視自己的眼睛,“阿凝,紙包不住火,你和四哥走得那樣近,你以為瞞得了我嗎?阿凝,四哥不是你的良人,你以后不要跟他再見面了,他若有一日真占了你便宜,我會受不了的?!?/br> 聽他此言,阿凝倒是松了一口氣。也就是說,趙玹只知道她去了靈州而已,并不知道期間細(xì)節(jié)。占便宜什么的,祈王殿下早就動手了好嗎? 不過,他這說法,似乎她做了什么對不起他的事情一樣,這讓她很不舒服。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她有自己選擇的權(quán)力。阿凝又冷笑道:“我和他發(fā)生的什么,與你何干?” “等你成了我的王妃,就與我有關(guān)了?!彼?。 “我不會同你成親的。”她抬頭道:“殿下,我要回去了。”她趁他不備,掙脫他的鉗制。 “回去?你要回哪兒去?”他的聲音已經(jīng)變得冷厲,“你哪兒都不許去,只能留在我身邊?!彼麪孔∷氖?,蠻力把她拽回來,一路扯著她走到內(nèi)殿,將她往榻上一扔。 阿凝的身子重重跌到床上,想爬起來和他理論,卻因?yàn)檫B續(xù)跪了幾回,腿有點(diǎn)發(fā)軟, “你就在這里好好待著吧。成親之前,我都不會放你出去的。”男子高大的身影立在一旁,神色淺淡,眸光幽深。 疏淡的日光從門窗的縫隙漏進(jìn)來,他巨大的陰影籠罩住她。 阿凝這才發(fā)現(xiàn),趙玹似乎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那個趙玹了。她站住身子,怒瞪著他:“你憑什么這樣做?我和你根本沒關(guān)系!” 她的這些話,讓他心里有多難受,她肯定不知道。他覺得為什么她就是想不通呢?他對她這樣好,這樣愛她,她這輩子只能跟著他。 趙玹直接無視了她的話,“阿凝,你是我的,從小我就喜歡你,你只能是我的。你總是想著四哥,我不許你見四哥,所以只好把你關(guān)著。等你嫁給我的那日,就知道我有多么疼你,多么愛你?!彼f著,轉(zhuǎn)身就要走。 阿凝嚇得立刻跟上去,趙玹卻走得極快。她被裙子絆倒在后面,他已經(jīng)打開殿門,走出去。 大殿再一次被關(guān)上。阿凝跑過去用力拍著門,不停喊著,“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趙玹你這個混蛋!” 門外卻只有他冷冷的一句,“不要指望四哥來救你,他還在靈州,救不了你的。而且……也不一定回得來?!?/br> “趙玹!你放我出去!”她胡亂地喊著,手都拍得通紅,也不知拍了多久。開始外頭還有人聲,可后來什么聲音都沒有了。空寂陌生的大殿只有她一個人,她背靠著門無力地滑了下來,膝蓋上的疼痛讓她吸了一口氣。 她坐在那兒哭了一會兒,又抹了抹眼淚爬起來,顧不得膝蓋上的疼痛,把整座殿閣快速看了一遍,什么破綻也沒找到。趙玹定是早有預(yù)謀,這座大殿門窗緊閉,根本連一只蚊子都飛不出去。 四周光線昏暗,幸好她如今大了,不是那么怕黑,若在小時候,估計要哭得半死。 一番折騰,她覺得累極,走到榻上靠著,思量著爹娘發(fā)現(xiàn)她沒回府定會進(jìn)宮要人,趙玹又能關(guān)自己多久呢? 可是,若他真決意如此,也不是沒有騙過東臨侯府的法子。不知為何她又忽然想起另一個人的身影來,趙玹最后走的時候說了那樣的話,定是在趙琰回程的路上設(shè)了伏兵。 她心頭一下?lián)鷳n起來,又覺得自己可笑,自己都被囚禁了,竟還有心思關(guān)心其他人。 “殿下……”她抱膝靠在床頭,低低喚著,“殿下……你來救我……” 趙玹轉(zhuǎn)身離開時,吩咐李廣親自在那兒守著,又低聲囑咐著要多送些宮里上好的點(diǎn)心進(jìn)去,夜里要多點(diǎn)些蠟燭,她怕黑。 吩咐完這些,他正要離開,卻看見一身雍容的榮貴妃帶著貼身嬤嬤走了過來。 那會兒阿凝還在拍著門呢,榮貴妃自然猜到是怎么會事兒,待聽到阿凝罵趙玹的話時,眉峰皺了皺。 “母妃怎么來了?”趙玹道。 榮貴妃見他因一個女人而沉郁的神情,心頭莫名就來氣,這回卻沒顯露在臉上,反而笑著寬慰趙玹道:“這丫頭年紀(jì)小,還不懂事。待日后娶回府里,有了名分,她這心自然就慢慢兒向著你了?!?/br> 趙玹點(diǎn)點(diǎn)頭,“我也是這樣想的。” “好了,你就放心把她交給母妃吧。我會好好照顧兒媳婦的?!睒s貴妃拍拍他的手道。 趙玹點(diǎn)點(diǎn)頭,“既然如此,就勞煩母妃了?!彼€要分出心思去對付趙琰,沒辦法一直陪著阿凝。 榮貴妃瞧了眼守在殿門口的李廣,又道:“李廣是你用的慣的,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丫頭,用不著他來守。本宮派兩個侍衛(wèi)來就是了?!?/br> 趙玹有些猶豫,他怕別人照顧不好阿凝。 榮貴妃笑道:“這是娶了媳婦兒就要忘了娘了。她是本宮的侄女兒,本宮又怎會不心疼。你先去辦你的要事吧,本宮去里面好好陪她說說話?!?/br> 趙玹這才一步三回頭地帶著李廣走了。 他這一走,榮貴妃就冷了臉,朝身后的嬤嬤道:“給本宮好好守牢了。先餓她兩日再說。”說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西華門外,錦珠看了眼西斜的太陽,心中愈發(fā)著急。眼瞧著別的府里的夫人姑娘們都一個個出了宮,卻始終不見阿凝的身影。 直到天快黑時,才有小內(nèi)侍一路小跑著出來傳話,說是榮貴妃很喜歡榮六姑娘,把她留在昭純宮陪她幾日。 作者有話要說: 沉彩:嚶嚶嚶~這里是一顆被boss壓榨的小白菜~ ☆、第64章 良緣定(一) 懋勤殿中,有龍涎香細(xì)細(xì)。景元帝坐在黑漆九龍云紋案幾后,背靠在金龍寶座,閉目養(yǎng)神。內(nèi)侍總管林海正按壓著景元帝的太陽xue處,力道適中。 “你這功夫還是不如榮貴妃的?!本霸劬従忛_口,聲音里難掩疲憊。 “奴才自然是不如榮貴妃的?!绷趾]p聲回著,頓了頓又試探著問道:“皇上可要宣榮貴妃過來?” 景元帝搖搖頭,睜開眼,“不用了?!表钍菄兀箦€是少來得好。 真龍?zhí)熳右膊贿^是**凡胎,景元帝到了這個年紀(jì),容貌自是掩不去的老態(tài),額間皺眉很重,臉眸光微微昏濁,他又喝了一杯茶,這才集中起精神,接著看奏章。 剛看完一本,他又道:“今日,昭純宮里很熱鬧吧?” “貴妃娘娘的生辰,后宮眾妃都去慶賀了。奴才聽說,娘娘還邀了不少京中貴女來宮里。幾位公主也在?!?/br> “原本朕也該去瞧瞧,可今日恰逢大朝,又有……”他瀏覽奏章的目光微微一凝,連帶著說話聲都停了。 林海輕輕抬眼,發(fā)現(xiàn)是宣王趙玠呈上的奏章。這太陽是打西邊兒出來了,那位風(fēng)流成性的閑散王爺,從來不理政事的人,竟能破天荒呈一回折子? “啪”的一聲,景元帝已經(jīng)把那本奏章扔到了桌上,臉色沉沉。 “孫銘是干什么吃的?!這樣的奏章,也敢放到朕的眼前來?!”發(fā)色有些銀白的皇帝氣得胸口起伏,喉間發(fā)出老邁的喘氣聲。 孫銘,即當(dāng)朝尚書右仆射。奏章一般都要先經(jīng)過尚書省,挑緊要的、重要的才呈上懋勤殿,由景元帝親自裁決。官做到他這步,也最勤于揣摩皇上心思,宣王一直都很得皇上厚愛,他的折子,孫銘自然不會攔。沒想到這次揣測錯了。 這時,外面有通傳說,寧大人來了。 景元帝這才想起,方才宣了寧知墨進(jìn)宮來詢問西山行宮修繕一事。他又坐下來,吩咐道:“讓他進(jìn)來?!?/br> 寧知墨,直接頂替了寧知書的位置,年紀(jì)輕輕就在朝中任要職,又深得景元帝寵信,在朝中一干后起之秀里也屬佼佼者。去年西山大火之后,西山行宮被毀了許多,景元帝命人重新修建,寧知墨便是總監(jiān)督人。 寧知墨盡管是一身官服,也難掩毓秀俊挺的氣質(zhì),俊顏輪廓堅毅,眸光比過去沉斂不少。 “臣參見皇上!”他跪地行禮,聲音朗朗。 “彥鈞??!”景元帝看著這個自兄長故去后迅速成長起來的年輕人,微有感慨,嘆息道:“看見你,朕就想起祈王來。你知道是為什么?” 寧知墨微一沉思,回到:“皇上定是想起三位已故去的殿下了。祈王殿下與臣一樣,是被留下來的那個人?!?/br> 景元帝點(diǎn)點(diǎn)頭,眸中有追憶,也有悔痛,“當(dāng)年……玨兒已經(jīng)十三歲了,在策論辯義上極有天賦,朕原本已經(jīng)打算……”立他為太子了,然而,天妒英才,一場飛來橫禍奪走了他的生命。 二皇子趙玳和三皇子趙珝,也都是極聰明的孩子,他沒能護(hù)住他們的性命;而他寵了十幾年的兒子趙玠,卻是這樣不成樣子,白白浪費(fèi)了他的苦心。 去年在西苑,他知悉了姚淑妃的罪孽,心里恨毒了她,可他還是護(hù)著趙玠。他知他在京城里得罪了不少人,日后不管是誰坐上這把龍椅,都不會讓他好過,所以景元帝還特意把他送得遠(yuǎn)遠(yuǎn)。因他已經(jīng)失去三個愛子,不想失去更多。人上了年紀(jì),心總要變得軟些,任憑你是帝王也逃不脫歲月的碾壓和宿命的軌跡。 當(dāng)然,很多話他只能放在心上,就連近臣也不能透露。 寧知墨聽他只說到一半,另一半也不難猜。 景元帝沉默片刻,又看了眼寧知墨,“好了,你還是說說西山的事情吧?!?/br> 君臣二人談了快半個時辰,待談完了正事,景元帝卻沒急著遣退寧知墨。 “彥鈞,若朕沒記錯,你和平王年紀(jì)相差不大,也是時候娶妻了吧?” 寧知墨道:“臣……還未立業(yè),并無成家之心?!?/br> 景元帝頓了頓,緩緩道:“你無成家之心,難道就不為你母親想想?” 寧知墨心頭一怔。 幾個月前,靖北王府縞素連綿。世子妃、世子和年邁的老王妃相繼故去,靖北王妃一夜間仿佛老了二十歲,病了許久,直到今年立了夏,才好了些。 她的確跟寧知墨提過不少次,讓他早日成婚,寧家嫡支需要開枝散葉,綿延子嗣。靖北王也同他說過,若是能早些有孫子,或可慰藉這份失去愛子的痛楚。 寧知墨一直未答應(yīng)。 景元帝又續(xù)道:“朕勸你,還是好生想想吧。若是想通了,讓你父王早些挑了人,朕給你賜婚?!鳖D了頓,又意有所指地笑道:“若是挑不到合意的,朕這里已經(jīng)有一個不錯的人選?!?/br> 寧知墨心頭跳了跳,直覺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能讓皇上這樣說的人選,定是哪位公主了。如今幾位公主里,年紀(jì)能同寧知墨勉強(qiáng)對上號的,只有七公主靈萱。 靈萱公主,寧知墨當(dāng)然見過的??伤耆洸坏盟哪?。倒不是因?yàn)槿思夜鏖L得太普通了,靈萱公主也是位水靈靈俏生生的小美人。而是因?yàn)椤?/br> 某個一直放在心里的丫頭,他似乎很久沒見過她了。他一直想去看她的,可總是各種事務(wù)纏身。他也想早日有所建樹,這樣才有資格娶她。 “若是宣王能有你一半的進(jìn)取心,朕都滿足了?!本霸鄣囊暰€又挪到趙玠那份折子上。 其實(shí),宣王也沒說什么罪大惡極的話,只是陳述了一番南方十五州屬地的偏僻荒涼,他想要在離開京城時多帶些美人過去,另外,還要求納滿四位側(cè)妃,連這側(cè)妃是誰都列得一清二楚,無一不是京城里有名的貴府美人。 其中一位,還是前幾日榮貴妃跟他提過的平王妃的人選,東臨侯府的六姑娘榮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