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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十樣錦在線閱讀 - 第5節(jié)

第5節(jié)

    云娘突然覺得天旋地轉(zhuǎn),過了半天才醒過神來,見玉珍正扶著自己喊,“云娘!云娘!你沒事吧!”

    “沒,沒事。”云娘覺得這聲音都不是自己的,而是不知從哪里飄來的,可她還是用這不知從何而來的聲音問道:“可是真的?”

    吳屠戶扭著臉,用與他兇惡的外表極不相稱的小聲說道:“是真的。”又道:“先前我們就聽說鄭源在外面養(yǎng)了人,玉珍只說問過你,你說絕不可能的,我們也便信了。我剛來接你們之前在渡口遇到的,他扶著那個小娘子,小娘子手里抱著孩子,鄭源與大家招呼時說是他的親兒子?!?/br>
    云娘覺得自己應(yīng)該暈倒的,或者就此真的死過去才好,可是她并沒有,而是推開玉珍穩(wěn)穩(wěn)地站直了,還客氣地同吳屠戶道:“我知道了,多謝你告訴我,改天再見?!闭f著還客氣地略福了福身走了。

    就聽后面吳屠戶對玉珍說:“不如你陪著杜云娘回去吧,別路上出什么差池。”

    然后就是玉珍追過來,“云娘,我送你回去?!?/br>
    “不必了,你們趕緊家去吧,還有孩子等著呢?!痹颇镅哉Z平靜,神態(tài)卻很堅決,“你陪我又能陪多久呢?還能替我回了鄭家?”說著就快步走了,將吳屠戶和玉珍扔在了后面。

    云娘回去的路上又遇到幾個熟人,有人向她打招呼,也有人見了她便躲了起來,還有人在一旁指指點(diǎn)點(diǎn),但她都似沒有看到,挺胸昂頭,一徑進(jìn)了家門。

    “哎呀!云娘回來了!”婆婆正在堂屋前,便滿臉笑意地走了過來,“今天這一趟還順利?”

    云娘停了腳步,點(diǎn)頭道:“還順利?!?/br>
    “見到你娘了?”

    “見了?!?/br>
    “她身子可好?”

    “還好。”

    “你爹也好?”

    “也好?!?/br>
    “你娘家的嫂子弟妹也都見了?”

    “都見了?!?/br>
    云娘早看到院子里卸了不少的東西,紅漆的箱籠就有好幾對,上面描著喜上眉稍、富貴花開、連年有余等等吉祥花樣,又有雕了花的桌椅床凳等家具,正似富貴人家送嫁的嫁妝,比起自己嫁入鄭家時的嫁妝要豐富得多,上面仔細(xì)地蓋著油布,整齊地擺在院子,似乎正向自己示威。又隱隱聽堂屋里有鄭源和婦人說話的聲音,可是她只是笑著與婆婆在堂屋前說話,似乎什么也沒看到?jīng)]聽到。

    婆婆既然要在這里與自己說家常,那自己便與她說??吹贸銎牌乓荒樀男θ堇锊刂黠@的不安,而這時云娘不知為什么卻寧靜得很。

    “那……”婆婆終于說不下去了,可她還在努力去想,就在這時,堂屋里傳出一聲小兒的哭鬧,讓她不得不將笑容加得更盛,“云娘,是這樣,源兒在府城娶了二房,生下了兒子,這次帶了回來,你趕緊進(jìn)屋里見見吧,也是你的兒子?!?/br>
    云娘只是淡淡一笑,“你們早都知道了,只瞞著我一個人吧?!?/br>
    婆婆干著笑道:“并不是,我也是才知道的?!?/br>
    “那就是鄭源連父母也不稟告,自己做主納妾了?”

    “那也不是,我和你公公也聽他說過,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娶回來,對,當(dāng)時不知道,才沒告訴你。”

    就在婆婆語無倫次的時候,公公打開門道:“你們在門口說那么多做什么,還不趕緊進(jìn)來!”

    云娘跟在婆婆婆后面進(jìn)了堂屋,就見一個皮膚白皙,面目姣好,眉眼間頗有幾分厲色的女子坐在堂屋西側(cè)的椅子上,穿了一身紅色錦緞,頭上插了一支金釵,釵上還有一顆極明亮的珍珠,懷里正抱著一個同樣穿著一身紅錦的孩子,見了她只抬眼看了一回,便依舊低頭逗懷里的孩子。

    鄭源正站在一旁,見了云娘便用手指著笑道:“云娘,這是采玉,這是我們的兒子。”又推了推采玉道:“趕緊與云娘見禮?。 ?/br>
    采玉便略略欠了欠身子道:“jiejie,我抱著孩子不便,還請原諒些?!庇肿潞迥呛⒆?。

    云娘見狀,更不駐足,腳步不停地回了自己的屋子,剛解了頭上的帕子,鄭源便跟了進(jìn)來,笑嘻嘻地道:“云娘,先前沒來得及告訴你……”

    一語未了,就聽外面孩子哭,然后就有一個尖利的女聲叫道:“源郎,孩子哭了!你還不過來看看!”

    “哎!”鄭源應(yīng)道,“你先哄哄他?!庇旨泵ο蛟颇锏溃骸捌鋵?shí)我也沒想把她接回來了,但是有了兒子,總不能……”正說著,就聽外面又是一聲尖叫,“源郎!”

    云娘站起來喝道:“你出去!”

    “你這是做什么?自己不生,竟還容不得我有兒子!”鄭源立即放下臉道:“杜云娘,你剛從喪禮上回來心情不順我不與你計較,但是二房我娶定了,兒子我也要定了。但你只要賢良些,正房的位子我還給你留著的。”說著方才出去。

    云娘用力將門關(guān)上,閂上門,就在門背后滑坐到了地上,腦子里木木地似乎什么也感覺不到。過了半晌,她突然聽到外面?zhèn)鱽砹诵β?,是的,是笑聲,他們在笑,大人孩子們都在笑,只有她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冰冷的地上,淚流滿面。云娘拿起袖子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勉強(qiáng)爬起來到床上囫圇躺下,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竟然真地睡著了,正在黑暗的混沌中,云娘突然聽到叩門的聲音,接著又聽婆婆道:“云娘,孫老板明天早上便會來了,那匹妝花紗還沒織完呢!”

    那匹妝花紗?對了,還差半寸許,要兩三個時辰才能織好,然后孫老板便會來取。云娘猛地一驚,掙扎著坐了起來,可是突然又想起了傍晚時發(fā)生的那一幕,那個女人,那個孩子,“咚”地一聲重新倒了回去。

    若不是實(shí)在累得不想起來,她一定起身將那紗一刀砍斷。想想這一年多時間自己過的日子,竟然真的是傻子一般!

    先前的種種蜘絲馬跡就不必說了,無論是誰說鄭源有了外心,自己都一概不信一概不聽的,還曾為了這事與豆腐西施他們大吵了一架,現(xiàn)在想來真真讓人笑死了。

    云娘一向要面子,原來總以為自己在盛澤鎮(zhèn)給人留下的印象是孝敬、能干、手巧,大家對自己都是羨慕甚至嫉妒的,現(xiàn)在才知道原來自己才是個笑話,盛澤鎮(zhèn)所有人家茶余飯后大約都在嘲笑自己吧。

    可是,云娘突然不怕別人嘲笑了,大家喜歡怎么說就怎么說吧,從此以后她再不管別人,只管自己。于是她理也不外面的叩門聲,將被子拉起來蒙住頭,又繼續(xù)睡了下去。

    可是天還沒亮?xí)r,云娘依舊醒了,她已經(jīng)習(xí)慣這個時辰起來織錦,如果現(xiàn)在開始織,她還是能將那匹妝花紗在天亮前織好,可是她沒有動,就是荼蘼來了敲門,也是婆婆去應(yīng)的門,她只是翻了個身再睡,過去欠下的覺實(shí)在太多,她竟又睡過去。

    又過了不知多久,門再次被叩響了,荼蘼在門外叫,“娘子,你病了?我給你送粥來了。”

    這一次云娘起身將門打開了,她餓了,為什么不吃飯呢?接過荼蘼手中的粥碗,便坐在桌旁吃了起來,又突然想起來,便叫荼蘼道:“去給我加兩個酒釀蛋?!?/br>
    荼蘼一早上到了鄭家看到新人,又聽著鄭婆來吩咐她做事,雖然不是機(jī)敏的人,但是卻也感覺不安,現(xiàn)在聽云娘說話,竟似有了主心骨一般,趕緊笑道:“好,我這就做了送來!”

    “想吃就吃吧,?!逼牌判χ吡诉M(jìn)來,見云娘起不起來也不惱,只在一旁坐了,“你昨天出門太累了吧,連那匹錦都沒織,沒織就沒織吧,源兒說那些綢不急著賣,今天空了再織就來得及?!?/br>
    云娘低頭吃粥,一聲也不響。

    “我曉得你心里不好過,不過源兒也是沒辦法,他都二十多了還沒個兒子,在外面讓人笑話呢。再說他的兒子還不是你的兒子,將來也要為你養(yǎng)老送終的?!?/br>
    一會兒荼蘼送了酒釀蛋來,婆婆便又笑著說:“你既然喜歡吃,以后每天早上都讓荼蘼給你加一個?!?/br>
    幾個錢一個的蛋都舍不得吃,覺也舍不得睡,省下來的錢正好鄭源一年在府城里住上十個月,再納個二房回來,云娘這樣想著,夾起了雞蛋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第一萬次對自己說,“杜云娘,你真是活該!”

    婆婆見云娘眼皮雖然是腫的,神色倒還平靜,覺得她應(yīng)該過了最難過的時候,便和緩地勸著,“你別在意采玉穿了紅錦,其實(shí)她是好人家的女孩,源兒在府城借住的房子正與她家相鄰,兩人偶然遇到,不知怎么就看對了眼。那家以為源兒還沒成親,便給她置辦了好一千兩銀子嫁妝,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發(fā)嫁出來的?!?/br>
    “你不知道外面,做生意的人大都是家里有一房,外面有一房,也是為了做生意方便,俗聲兩頭大。所以源兒在外面又娶了也不算錯,只是有了孩子總要回家認(rèn)認(rèn)門的。”

    “不過昨天晚上我就與源兒與采玉說了,不管當(dāng)初在府城怎么說的,但是到了我們盛澤鎮(zhèn),我們家里只認(rèn)你是正房,她只能是二房,你也就不要委屈了,趕緊出來讓采玉給你行個禮,一家子和和睦睦地有多好。”

    第11章 休書

    昨天當(dāng)杜云娘得知公公婆婆和鄭源一起騙了自己,先前的種種美好設(shè)想,一下都落了空,幾乎與死去了差不多,在那時候,她只愿意不管不顧地睡過去,永遠(yuǎn)也不醒。

    但是,現(xiàn)在她重新活了過來,知道了自己不可能就此睡死過去,心便痛得要絞碎了一般。她寧愿像盛澤鎮(zhèn)上的潑婦一般,在地上打著滾罵人,拿一根繩子比量著要上吊,可是她骨子里的要強(qiáng),讓她永遠(yuǎn)也做不出那樣的事。

    而且就在她痛得要死的時候,又聽到婆婆所謂的勸導(dǎo),這讓她更難過,甚至很想一頭撞向婆婆,讓她閉上嘴。但她終究還是坐在那里,聽著她說了很多,只不過一點(diǎn)也沒有被她勸動,心卻越發(fā)剛硬起來。

    婆婆的話越聽著越覺得不通情理,所謂的兩頭大,也不過是外面的妾室自已標(biāo)榜的,往往很多人并不能被獲準(zhǔn)進(jìn)家門,就是真正回了家里,自然都是妾室,這些規(guī)矩就是鄉(xiāng)下的無知婦人也能知道。

    其實(shí)還不是想打壓自己?婆婆一貫這樣,先前總瞧不起自己娘家在鄉(xiāng)下,對娘家極盡貶低,現(xiàn)在又抬高妾室來比自己。

    可是,云娘突然想到,如果采玉真是好人家的女兒,家里富裕且能給女兒一千兩銀子的嫁妝,這樣的人家能隨意讓女兒與外面的男子相遇又有了首尾的?鄭源又不是書中所說的中了狀元的才子,他不過是一個平常的小商人而已。

    至于婚嫁,哪有富裕人家竟然能不打聽一下就隨意把女兒許出去?就連自己家小門小戶的也不可能如此。就說當(dāng)初鄭家來自家求親時,爹可是著實(shí)打聽了盛澤鎮(zhèn)的朋友,聽說鄭家名聲不壞,鄭源也沒有什么劣行才點(diǎn)了頭的。采玉既然出于富裕人家,只需派個人順江而下到盛澤鎮(zhèn)略一打聽,就能知道鄭源早已經(jīng)娶了妻的,往返不過三五天時間而已。

    這實(shí)在是不通常理了。

    一千兩銀子?

    杜云娘猛然想到了鄭源遇匪,失了上千匹綢的事。

    剛好是一年前,銀子的數(shù)也能對得上。

    那么,鄭源遇到匪人失了綢,是早就算計好了的吧。

    只看那孩子,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大了,加上懷胎十月,正好兩年多。

    云娘完全明白了,鄭源在兩年多前便有了相好的,先是一般的花銷,小筆小筆的銀子還夠用。后來有了孩子,要娶進(jìn)門,他就需要一大筆銀子了,于是便說遇到了匪人,其實(shí)把上千匹綢都私自截留,在府城娶了二房。

    此后一年倒有十個月就留在那邊生活,更是從家里不斷拿銀子往里填,對自己只說是打點(diǎn)官司。

    現(xiàn)在為什么要回來了呢?想是那二房也是要名份的,要么就是因?yàn)橹雷约阂欢ú辉S他再出門,又或者也覺得再也瞞不下去了吧。

    為了讓二房回到盛澤鎮(zhèn)日子好過,鄭源又不惜將那批綢的銀子都用來給她做嫁妝,再抬回家中。帶了一千兩銀子嫁妝的二房,自然要與正室平起平坐,采玉昨天的態(tài)度也就不足為奇了。

    云娘在心里冷笑一聲,莫不是鄭家人都以為自己傻么,這樣的簡單的事情都看不出?

    當(dāng)然在昨日之前,自己確實(shí)有些傻的,什么也不會多想,心里只有織錦,賺錢。其實(shí)若要略用一點(diǎn)心思,便早能看出端倪,且不說鄭源越發(fā)地不愿意在家中,一直在府城,就說前些天公婆說起鄭源要回來時,還在樓上他們房旁又收拾出一間房,自己竟也只當(dāng)老人家心疼兒子,怕樓下寒涼,從沒想到是為了新來的人。

    想到了這里,云娘不由自主地將心里的冷笑露了出來,“呵呵!”過去的自己是傻,但是自己還會一直傻下去嗎?

    杜云娘這些日子一直在熬夜,人瘦得很,氣色也非常不好,現(xiàn)在腫著眼睛冷冷一笑,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怕。鄭婆見狀心里突地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勸也勸不下去了,轉(zhuǎn)而氣道:“論理,我這個婆婆也做得盡夠了。你過門多年連個孩子也沒有,我還對你又極力維護(hù),壓著明媒正娶又生了兒子的采玉,讓她給你行禮,你縱是生氣也有個限度,鬧鬧也就罷了,過了就是妒了。一早上床也起,現(xiàn)在只大刺刺地坐著,錦也不織,這是要怎么樣?”

    這時,杜云娘也終于想通了,鄭源已經(jīng)不是她的丈夫了,而鄭家便不再是她的家,她平靜地開口了,“我要休書!”

    “什么!”

    “我無子又妒,鄭家便給我一張休書吧!”

    鄭婆立即又軟和下來,“云娘,你莫要鬧,休書可是隨便要的,被休出去的女子總要低人一等,無處安身,將來無不是貧病而死。你可知道后街上原來有一個青年女子,便無子被夫家休了,娘也嫌她丟人不要她,她只能討飯度日,后來就死到了廟里?!?/br>
    云娘聲音也不大,但卻是肯定,“我杜云娘只要有兩只手兩只腳,就不可能貧病而死!”

    婆婆還未答言,鄭源猛地沖了進(jìn)來,向婆婆道:“娘你別理她,越哄她越發(fā)得意了呢!”

    再轉(zhuǎn)向云娘時便黑了臉,高聲喝道:“別給你臉不要,一早上不起,飯送到屋子里吃,錦也不織了!再如此,我便休了你!”

    從昨日起驟然經(jīng)歷了這許多事,云娘雖說要了休書,但未免沒有一時之義氣,現(xiàn)在被鄭源一喝,更知丈夫待自己早無情誼,心徹底死了,馬上站了起來道:“既然如此,便將休書給我拿來,我正好離了你們鄭家!”

    婆婆卻上前拍了鄭源一掌,“你是男子,哪里知道女人心里的苦,當(dāng)年你爹年青時在外面與人相好,我也氣得哭了好幾天,只是過后想開了便也就照樣過日子了。這時候你就別來添亂了,先出去吧。就要過年了,家里大事小情都等著你來打點(diǎn)呢?!闭f著將他推走了。

    又轉(zhuǎn)過來堆了一臉的笑哄云娘道:“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讓源兒的臉往哪里放?讓剛進(jìn)門的采玉怎么想?也無怪源兒生氣。當(dāng)年我已經(jīng)有了源兒,你公公還在外面與女人勾搭我都沒說什么,現(xiàn)在源兒是不得已才娶的二房,你再鬧只讓人笑話了。只是我一向最疼你,知道你現(xiàn)在還沒想開,就容你好好想一想,等你想通了就知道有了兒子的好了?!?/br>
    “采玉那里我會壓著她的,今天一定讓她給你行了大禮,來,趕緊換身喜慶的衣服,也是要過年了呢?!闭f著拉云娘換衣服。

    云娘的眼淚像珠子般地往下掉,可卻說什么也不動,只道:“讓鄭源拿休書來,我必是要走的?!?/br>
    婆婆又勸了半晌,見她只不松口,轉(zhuǎn)身出去了。

    公公提著拐杖走了進(jìn)來,和藹地道:“云娘,你嫁到我們家,我們可從沒虧待過你,我們家沒有女孩,什么都拿你當(dāng)自己家的女孩一樣。你自己說說,盛澤鎮(zhèn)上哪一家的媳婦能像你一般,做主管著家里的事,說出門就出門,說不織錦就不織。現(xiàn)在源哥兒不過養(yǎng)了個兒子,你就鬧成了這樣。家里人都勸你,你竟還不滿意?”

    說是自己管著家事,其實(shí)只要用一兩銀子不是也要稟告公婆?且自己當(dāng)家,家里的日子不是越過越好?且自己日日夜夜織錦,連吃個蛋也要說上幾句難聽的話便算沒虧待自己?云娘也懶得駁,只道:“我才是從沒虧待過你們!”

    鄭公待要再說,竟發(fā)現(xiàn)無話可駁,只得道:“云娘,你一向是個懂事的,源兒沒兒子再娶一房也沒有錯,你心里就是不順,也得做出個賢良的樣子,別鬧得讓人家笑話你?!?/br>
    云娘也不反駁,只道:“既然鄭源沒錯,那錯的就是我,給我休書不就罷了,人家笑話我,也就與鄭家無關(guān)了。”

    幾句話噎得鄭公走了,再過了一會兒,鄭源復(fù)又進(jìn)來了,神氣總算平和些,“剛剛我不過是氣話,哪里會真休了你,我們畢竟是結(jié)發(fā)夫妻,與采玉不同。你放心吧,爹娘都認(rèn)你做正室,我也會像過去一樣對你。只要你點(diǎn)頭,我便讓采玉過來給你行禮,你是大她是小,她還是要聽你的?!?/br>
    一語未了,就聽咣當(dāng)一聲響,采玉抱著孩子一頭撲了進(jìn)來,大哭道:“鄭源你個沒良心的!說是明媒正娶,現(xiàn)在兒子都生了下來,你又要過河拆橋!”又抱著兒子向云娘撞過來道:“我再不好也生了兒子,你有什么!竟不能容我!既然如此,便殺了我吧!”

    正說著,這時采玉懷里的孩子早被嚇得大哭起來,一時間,大人叫孩子哭,鄭公鄭婆皆回來相勸。可是采玉一定逼著鄭源回盛澤鎮(zhèn),也是存了靠著兒子掌了鄭家家事的心思,又聽鄭源說云娘只知道織錦,萬事不管的,且一個小鎮(zhèn)上的村姑能有什么見識,所以從見面起便想壓住云娘,現(xiàn)在聽鄭源要讓自己低云娘一頭,差一點(diǎn)便氣瘋了,哪里還肯相讓。

    云娘躲了又躲,卻哪里躲得開,被采玉撞了兩下,氣得渾身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