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成于思的門房陡然被打開,她穿了身淡紫色的睡裙,緊貼在身上很顯腰細(xì),膚色也趁得白嫩。 她撩了撩頭發(fā),說:“媽,我沒那個本事救我爸?!?/br> “那你就放棄了?自己還有心情出去鬼混?!” “算了。”成于思懶得解釋,吧嗒一下又把門給帶上了。 徒留成母一個人在客廳哭得發(fā)抖,嘴里不停絮叨著:“作孽啊,我一個好好的女兒……” 成于思躺在床上,窗簾是拉緊的,眼淚到了她的眼角,似乎真能倒流回去。一流下,她抬手就抹去。 她身上沒蓋被子,房間里是漆黑的,窗外倒還顯得亮一些。照理說,她活得算是輕松的。 就算當(dāng)年任性跟著何知渺去留學(xué),她也沒為錢擔(dān)心過,只是看到何知渺在前,她也不甘落后。 順利畢業(yè),如愿考進(jìn)華爾街的美資銀行,結(jié)識了一位香港來的獨(dú)立女性,在職場也算混得風(fēng)生水起。 只是她沒想到,好日子到底經(jīng)不住事兒。 大到家庭破碎,小到癡情不改,怎么都壓在心頭。 用錢解決不了,本身就是因錢生的事,她明知父親罪有應(yīng)得,卻還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當(dāng)別人的替罪羊。 中石油腐敗案牽連何等大,成振國連高層核心圈的邊都沒摸著,就已經(jīng)貪污了這么大一筆錢。 那其他人……她不敢細(xì)想。 有些事,實(shí)在是沒轍。 她翻了個身趴在床上,“嘶”著倒吸了一口涼氣,腿間的酸痛感未消,胸上也有脹痛。不過這幾天,最累的不是身體,反倒是嘴角。 笑得累了,笑得張揚(yáng),也笑得格外徹底。 她緩緩?fù)铝司洌骸俺俗约?,我他媽還真是沒什么能讓其他人圖的?!?/br> ☆、第31章 洛北(11) 洛北(11) 宣判日安排在冬至當(dāng)天下午。 一大早天空就沉垂成青靛色,頗有些要下雨的意味。 成母特意起了個大早,在早市買了一把含著水的芥菜。 念在于思的口味,又繞回去挑了幾個裹著腥味的雞蛋。 芥菜和著打散的雞蛋做餡兒,薄皮捏緊,再用自己剁料的蒜香辣油打底。吃一大碗,連高湯都沒得剩。 逢著節(jié)氣,她總要按南枝的習(xí)俗,親手做些應(yīng)景的食物,儀式感十足。常說,日子就該按著節(jié)氣好好過。 語氣跟兒時叮囑于思,“什么時間做什么事”一樣平常。 往年冬至,她總要于思打電話把成振國叫回來吃飯。 一叫一個準(zhǔn),成母自知綁不住丈夫的心,可多少膝下還有一個可人的女兒,可以伴著。 成振國寡言,無論對誰,面上都掛著慈和的笑意。 眾所周知,他尤其疼愛于思這個女兒,就算這些年發(fā)際后身邊鶯鶯燕燕不斷,也從未動過再要一子的念頭。 但凡女兒開口的合理要求,他都盡可能滿足。 要說他錢迷心竅,其實(shí)也不盡然。 他用不義之財(cái)做平常人大半生夢寐以求的事,卻從來不會花在于思身上,女兒自小用的都是干凈錢。 一分一毫,成振國都算得清楚。 于思小時候過生日,邀請幾個玩得好的小姐妹回家聚會,成振國見了也只是讓成母做些孩子們喜好的飯菜。自己則是更愿意陪女兒挑一本書、一件衣服做禮物。 那些借著成家千金生辰為由頭,想要給成振國送黑禮的人,也絕大多數(shù)被他拉進(jìn)絕不可能合作的行列之中。 成振國心里明白,任何境地,他也絕不消費(fèi)自己女兒。 若不是于思上初中住校,曾經(jīng)被人有意或無意的,堵在廁所徹夜未眠,嚇得高燒不退,連著請了半個月假。成振國也絕不會舍得讓她們娘倆回南枝。 但幸好于思也足夠爭氣,出落得貌美婷婷不說,在讀書方面也尤其自信。就是面對何知渺,她也毫不遜色。 成振國打心底里高興,也分外看重何知渺。 只是世事難料,萬般思緒惆悵也抵不過一紙禁錮自由的判決書,來得徹底、絕望。 從法院出來,成母戴上了她多年沒用過的近視眼鏡,眼前反而更不清晰,不知是她的眼淚太囂張,還是滄海桑田,這十幾年前的眼鏡早已經(jīng)不合眼。 只是放著、看著,時間久了,眼里看慣了家里的陳設(shè),心里約莫生出熟悉感,不舍得丟罷了。 其實(shí),早該用不上了。 成母腰桿挺得筆直,出法院前還不忘哀求法警捎一份熱騰騰的餃子進(jìn)去。因貪污罪被判處有期徒刑的十二年,她知道,成振國這些年再無冬至了。 這碗愛人做的餃子,吃得上總歸是好的。 . 晚上成母叫何知渺回家吃飯,忙里忙外折騰到七點(diǎn)半。 成于思先前躲在法院洗手間咬破唇大哭了一場,回來補(bǔ)了濃妝也遮不住紅腫的眼皮。只能耷拉著,掙得眼睛發(fā)酸,仿若一不留神就又能生出眼淚來。 成母的反應(yīng)太淡定,反倒讓成于思一顆心吊著不下,她走進(jìn)廚房,想柔聲問她怎么了,卻又想起之前的別扭,掀了掀嘴皮子,沒好開口。 母女連心,成母回過頭,催促道:“去客廳打電話催催他們,順帶幫我問問林慧能不能吃辣?” “哦。”于思沉吟一聲,小心地問:“媽,你真沒事嗎?” 成母手上一頓,紅了眼,別過頭道:“我活到這把年紀(jì),心里牽掛的事情不多了,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好?!?/br> 成于聞言,上前從背后抱著她這個文化程度不高,卻護(hù)她周全的母親,哽咽的說:“媽,我們還會團(tuán)圓的。” 何知渺來得早,沒進(jìn)客廳幫忙,老老實(shí)實(shí)的待在陽臺看成母照料的花花草草。冬天來了,它們都睡了。 徒留世界還在不嫌累的轉(zhuǎn)動著,誰也顧不上。 成于思束手站在他身后,靜靜看了會兒,開口道:“看什么看這么入神?想那個小姑娘了?” 何知渺回身,“嗯,洛北下雪了,她怕冷。” 成于思笑,恍然大悟似的疾步回房,再出來時手里多了一份檔案袋,遞給何知渺:“給你。” 何知渺接過,皺眉繞開細(xì)繩,“房產(chǎn)證?” “嗯,酒吧房產(chǎn)證?!庇谒键c(diǎn)頭,“還你的?!?/br> “別誤會,我可沒想這么輕易跟你劃分界線啊?!庇谒紨[擺手,笑得真誠,“這是該還你的,我爸的事,你和銘子幫襯得足夠多了,沒道理還要你費(fèi)錢?!?/br> 何知渺沉著臉靜默了一會兒,說:“成叔幫了我很多?!?/br> “一碼歸一碼,當(dāng)年我爸幫你交學(xué)費(fèi),也是看在你足夠優(yōu)秀,順帶麻煩你照顧我。你應(yīng)得的。” “于思,你活得這么明白,又何必……” 成于思不知道他具體指的是什么,神色淡了很多。 但不論他說什么,成于思都覺得這是最好的時機(jī)。 窗外落葉無聲,該凋落的早已經(jīng)死亡,花果一旦過了花期,存活一天,兩天,多過幾天,也是徒然。 她嘆了口氣,說:“何知渺,去洛北生活吧。你不用覺得欠了我什么,我是學(xué)資產(chǎn)評估出身,感情也好,投資也罷,我都算得清清楚楚?!?/br> “大家都以為我被愛情蒙蔽了雙眼,看不清跟你的結(jié)局。”成于思苦澀的搖搖頭,繼續(xù)說:“我父母的婚姻名存實(shí)亡,但我并不缺少應(yīng)有的關(guān)懷。我對愛情沒有那么多幻想,對婚姻也不存在心理業(yè)障。” “我一直覺得感情好比投資,都可以量化。被吸引才會產(chǎn)生試探性的前期投入,過程里存在高風(fēng)險(xiǎn),妄圖低谷買入、高價持有。在收獲愛情的同時,明明白白的了解到對方所帶給自己的附加值?!?/br> 何知渺彎了彎嘴角,他好久沒有看到過這樣熟悉又驕傲的成于思了,由衷的說:“這個附加值,無論是感情還是因?yàn)楦星樗鶐淼睦嬷?,都是期待已久的產(chǎn)出,或是遠(yuǎn)超預(yù)期的歡愉?!?/br> “bingo!”成于思打了個響指,“我們似乎更適合當(dāng)拍檔,哈哈哈。既然你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也不妨再說你畢業(yè)被誣陷抄襲的事?!?/br> “沒銘子說的那樣,我當(dāng)時被你似有若無的拒絕,一氣之下才跟你老師出去喝酒、飆車,那種事是自然而然,順帶幫你求情而已?!迸潞沃觳恍牛匾庋a(bǔ)了句:“按我的性格,賠本的投資栽你這一次就該夠了?!?/br> 何知渺聞言輕哼一聲,仿佛回到兩個人的年少,他伸手扯了扯于思的頭發(fā),玩笑的說:“能跟你這樣的人當(dāng)一輩子的好友,是我的榮幸?!?/br> “那可不,你這人啊,除了眼瞎……哈哈還真的不錯。”于思準(zhǔn)備點(diǎn)煙,想到成母會不高興,又丟到桌上,笑意消失在嘴角,說:“你今天見到聞琛了?” 何知渺的神色也有些恍惚,點(diǎn)頭道:“見他好像都沒好事,一次比一次糟糕?!?/br> 成于思噗嗤笑出聲,她知道何知渺指的是什么。聞琛是南枝最年輕的法官,第一次結(jié)識緣于何知渺母親逝世后的保險(xiǎn)費(fèi)賠償訴訟,第二次是街頭混混對陳若愚造成的故意傷害,第三次,就是今天。 又是破事一件,惱得人頭疼。 “他以前追過我你知道的吧,我十六歲的時候。”成于思朝窗戶外探頭,見林慧他們上樓來了,長話短說道:“我求他幫的我,你知道這么個事就行,別多問。” 頓了幾秒,說:“我覺得換十二年有期,值了。他什么都不圖,但我也沒別的能給,再看看吧,或許是真遇到貴人了。以前不懂事。” 何知渺沉著眸子看她,身體輕盈像是隨時要劃出窗,想開口卻不知道說些什么,最后只得拍拍于思的肩,寬慰道:“我以為十幾歲最糟糕,原來……” “原來都他媽糟心,沒一天好日子哈哈?!庇谒冀釉?,也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得了,事情都過去了。今天話講到這份兒上,我們倆也不欠誰?!?/br> “找夏秋去吧,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庇谒嫁揶怼?/br> 門鈴響起,成母連聲答道,何知渺笑著去開門,走兩步還不忘回頭扯一句:“我早就想好去找她了,還用你說?!?/br> 兩人會心一笑,映著暖光心頭盈盈,窗外冬雪悄然而至。 落雪了,大抵還是好運(yùn)來。 ☆、第32章 洛北(12) “哥!哥!林慧生了,我、我們要當(dāng)?shù)?!?/br> 銘子電話來得急,屏幕抖亮的光直刺眼眸。何知渺睡得沉,半瞇著眼撐起額頭,被乍起的歡呼戳得耳膜疼。 頭上一蒙,半晌何知渺才笑說:“恭喜啊,還是你小子有福!” 何知渺掀開半搭在身上的被子,耐心聽銘子?xùn)|一句西一句的歡喜,連醫(yī)院走廊里的空蕩回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輕笑道:“滿嘴都是你家寶貝女兒,也不問問林慧身體怎么樣了?!?/br> “誒,問了、問了!我倆爸媽都在,正忙前忙后照顧著呢,高興壞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