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節(jié)
寒風刮過,余智花白頭發(fā)隨風飄起,瘦弱的身體似乎都顫了下。場中所有人視線如炬,沒誰會覺得他推拒太嘉帝有問題,若由他主理,萬一驗到半截昏過去了怎么辦? 而且盧櫟進上京以來,連破幾個大案要案,樁樁有多人見證,名頭很大。有好事者已經將他經歷整理成說書段子,流傳甚廣,誰敢說他不行,沒技術,恐怕百姓們都不答應。 “盧櫟?朕倒是記得……朕還賜了牌子?!碧蔚鄞浇俏P,“盧櫟何在?” 盧櫟出列,“臣在?!?/br> “此次開棺由你主理,如何?” “愿為皇上為憂!” 幾人一來一往,就訂下了此事,肅王并沒有意見。 可有人見不得他受委屈,站出來道:“盧先生技術高超,可畢竟年輕,不夠沉穩(wěn)……”這人覷著太嘉帝神色,嘴上話頭一轉,“不如找個副手協(xié)助?!?/br> 太嘉帝并未反對,只問這人,“王愛卿覺得誰人合適?” 這大臣姓王,是禮部侍郎,也是肅王鐵桿,他小心看了肅王一眼,“臣平日未與仵作有過接觸,不知道誰人合適,但這位余老先生聞名已久……方才他身側站著一位背仵作箱子的弟子,想必是得他看重,又技術好的,皇上以為如何?” 余智微微皺眉,朝背仵作箱子的徒弟看過去。 這個徒弟名叫劉成,年近三十,性格也很沉穩(wěn),的確很得他意。因今日盛事難見,劉成特別過來湊熱鬧,還擠開小徒弟們親自為他背箱……怎么就攤上了這等事? 盧櫟視線卻越過劉成,看到一個眼熟背影……白時! 沈萬沙也看到了,眼珠子差點瞪出來,白時過來做什么!不是答應過趙杼,看到盧櫟要繞著走,不能出現(xiàn)在他面前么?這是找死還是怎么的! 劉成見被提到,立刻出來行大禮。 太嘉帝眼梢微抬,問余智,“老先生覺得如何?” 余智有些不理解,還是照實回答:“小徒劉成技術尚可,近年來幫著府衙破了不少案子,可堪一用?!?/br> 太嘉帝點點頭,問劉成,“你自己呢?” 劉成額頭貼著地面,聲音非常激動,“愿為皇上效力!” 如此,事情就定了。 …… 盧櫟回身準備的時候,沈萬沙一直與他打眼色,示意他看白時:這人敢堂而皇之出現(xiàn),一定有陰謀! 盧櫟朝沈萬沙笑笑,讓他放心。 白時敢出現(xiàn),許是因為趙杼不在上京,又許是他已被肅王招攬。但他之前做的事黑點太大,流傳甚廣,皇上又在這里,他不能上場代替任何人驗尸,肅王也不會允許。畢竟肅王現(xiàn)在還不是皇上,關鍵節(jié)點名聲很重要,不能丟棄。白時最多只能做‘軍師’角色,提前對這場驗尸提出什么意見,或者在肅王最后起事關頭,用他來黑趙杼。 總之,現(xiàn)階段,盧櫟不必正面對上白時,只需要提防他可能會使的手段。 會使什么手段呢…… 胡薇薇也看不慣白時,一邊幫盧櫟穿罩衣,一邊低聲與他說:“主子放心,有我盯著呢,那白時敢使壞,我就把他殺了!反正之前王爺也說過這話,白時敢出現(xiàn)在你面前,想必是有了死了的覺悟!” 盧櫟搖頭:“皇上在呢,不許胡鬧!” “這怕什么,”胡薇薇眼角斜挑,美眸里全是殺氣,“我手里有幾種毒,保準他不會死在現(xiàn)場,事后誰人也查不出來……” 對了,中毒! 盧櫟眼睛猛的一亮,大家都傳說,肅王嫡妃是中毒死的! 當時先帝放出的消息,肅王嫡妃是自己不慎摔死的,可傳言是中毒……這便是矛盾點! …… 盧櫟走向場中棺木時,神色安然唇角帶笑,視線刻意往白時身上轉了一圈,眉宇間滿是自信。 白時交握的雙手猛的一緊,眼睛里射出厲光。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突然出現(xiàn),搶走了他圖謀已久,馬上就能攻破的平王,還仗著平王寵愛,逼的他無路可走,真真好不要臉! 竟然還擺出這樣自信模樣? 這個蠢貨也不想想,若不是走了狗屎運,平王能看上他?仵作技術?那是什么?王爺身傲位尊,怎么可能因為這些低賤東西傾心,必然是盧櫟床上功夫出眾,勾了王爺?shù)幕辏?/br> 每每想到這里,白時就恨的不行,他當時就是太矜持!平王明明對他對別人好,只要他能像盧櫟一樣不要臉,現(xiàn)在就沒盧櫟的事了! 不過……平王再好,也是個臣,他現(xiàn)在有機會跟更強大的人了!這場驗尸不過是個過場,很快,他就能讓盧櫟跪在他面前,讓他好生欣賞欣賞失敗者臉色! 白時眼睛瞇起,朝劉成使了個眼色。 …… 說是開棺驗尸,但尸體下葬二十余年,必然皮rou不存,只剩白骨,此次驗尸,實是驗骨。 四周蒼術皂角燃起,禮官命人上前,高聲呼喊:“開棺——” 侍衛(wèi)站在棺木四角,起開鎮(zhèn)棺釘,齊齊用力—— 棺木發(fā)出沉悶響聲,蓋子被打開。 待尸氣散上一散,侍衛(wèi)們抬著內里襯尸布,把嫡王妃尸骨抬了出來,放在旁邊架好的尸床上。 嫡王妃身上穿著青藍色緞衣,上繡精致鸞鳥紋樣,過二十余年竟沒怎么變色,可見布料繡樣之精致。她身上衣服寬大,遮住了手腳,面上覆有金箔,冷眼一看,未見任何骨頭。 “月柔……”嫡王妃棺木一被打開,肅王就開始難過,現(xiàn)在她被抬出來,他立刻受不了,掩面悲呼,痛苦的不行。 周圍百姓本來非常安靜,看到肅王如此,不由側目:“肅王爺真是深情?!?/br> “嫡王妃去世這么久,早已入土為安,現(xiàn)下被開棺起出,實是有些……唉!” “可這樣能讓當年真相大白?。 ?/br> “話是這么說,只是對惦記她的活人來說,未免太殘酷了些?!?/br> …… 盧櫟聽到周圍聲音,眉宇間閃過思索。不過他朝尸身走去的腳步并沒有停。 豈知眼前突然一花,劉成越過他:“盧先生乃驗尸主理,不好太累,脫衣取骨之事,由在下這個副手來做就是?!?/br> 他并沒有聽盧櫟回話,直接走上前,手指靈活的解嫡王妃衣物。 隨著他手指翻動,嫡王妃身上衣服一件件剝離,骨頭一枚枚呈現(xiàn)。 可這些骨頭……竟多處泛著黑色! 尸床在場內最中間,在場所有人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骨頭泛黑……便是不懂驗尸的人都知道,這是中毒表征! 嫡王妃真是中毒而死? 那當時先帝說她自己不慎摔死! 有問題!必須有問題! 在場所有人眼睛睜的大大,不敢說話,現(xiàn)場鴉雀無聲。 “月柔——” 安靜之中,肅王暗啞的聲音十分明顯,眾人看著他悲戚面容,忍不住跟著他難受:“肅王真是可憐……” “皇親不好當啊……” “嫡王妃冤了……” 輿論如此朝肅王傾倒,沈萬沙小拳頭攥的緊緊,十分發(fā)愁。尤其當他看到白時嘴角翹起,笑容乖巧甜美時,第一次與胡薇薇想法相同,特別想親手將拳頭揮到那張臉上! 在場人們心思不同,氣氛緊張,盧櫟卻全然沒關注,他的注意力,全在劉成……的手指上。 第306章 驗骨 尸骨呈黑色,似是中毒表征。肅王面戚悲痛,百姓們竊竊私語,輿論偏向明顯,開棺驗尸主理仵作盧櫟又似在發(fā)呆……現(xiàn)場氣氛變的非常緊張。 中書門下平章事周大人略有些擔憂。百姓們淳樸,很少會看到事件背后的東西,他們被肅王引導了……盧櫟此人他耳聞已久,是有真本事的,可還是太年輕,能撐得起這場面嗎? 他看了眼太嘉帝。太嘉帝高座于龍椅之上,單手支頭,修長雙眸微瞇,嘴角噙著隱隱笑意,似冷笑,似好奇,似沉吟,似期待,偏偏沒有不安與擔心。 周大人歷經兩朝,做到這執(zhí)宰位置,自有自己眼光,他相信平王趙杼,也相信這位尚有些年輕的皇帝。他隱隱感覺到肅王表現(xiàn)有些不對,但皇上都不擔心……他亦不能表現(xiàn)的太過憂心。 覺得不對,就認真去看,想到什么不對的地方,悄悄做些準備,能護這江山安穩(wěn)便好。 與太嘉帝一邊的朝臣都捏了一把汗,緊緊盯著盧櫟,肅王與白時也在注意盧櫟動作。肅王巾帕掩面,目光沉鷙,白時笑容乖甜,眼神期待,他們都在等著盧櫟出丑。 沈萬沙氣的臉都鼓起來了,要不是御駕當前,他真能躥過去揍人! 胡薇薇笑瞇瞇攏著沈萬沙的肩:“少爺莫急,白時那般乖巧,我見猶憐,可不能怠慢了呢……” 這話說的慢條斯理,溫柔無比,可沈萬沙不知怎么的,打了個寒顫。他頭一卡一卡的轉過來,看向胡薇薇的臉。這張臉仍然媚如夏花,美眸內波光流轉,一嗔一笑滿是風情…… 每當她笑的這么嫵媚這么用力,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你……”沈萬沙想說‘你憂著點’,可轉頭一想要放過白時,心里更加不痛快,話就有點卡住了。 “擔心什么呢?”胡薇薇點了點沈萬沙鼻尖,“白時一而再再而三欺負主子,我不會放過他。可我胡薇薇是胡來的人么?當然知道怎么下手最為合適……” 沈萬沙眼睛睜圓,“白時果然又害小櫟子了是不是!你看到了是不是!”他有這個感覺,但沒有證據,之前稍稍有些心虛,如果胡薇薇看到了…… “這還用看?”胡薇薇冷嗤一聲,“這人面上乖巧,實則心機頗深,沒必要時一向不出現(xiàn),只要出現(xiàn),定然做了萬全準備?!?/br> 沈萬沙看著場中盧櫟,眼睛發(fā)直:“所以他是……想坑小櫟子么?” 對方有備而來,小櫟子要怎么過這道難關? …… 場外很多人擔心,場內盧櫟一點也不知道。并非只是單純的怔在原地,他腦中迅速閃過以往所學知識,思考劉成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壞事的可能性。 這個時間其實并不長,因為氣氛過于緊張,大家各有心思,這一刻就顯的無比漫長…… 終于,盧櫟指尖一跳,眸子緊瞇,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劉成將所有骸骨整理出來,長嘆一聲,回頭看盧櫟:“死者周身尸骨皆有青黑痕跡,應是中毒而亡了。” “是么?”盧櫟走上前,細看尸骨表現(xiàn),并以手輕觸摩擦。 尸骨表面確有烏黑痕跡,指觸顏色不掉,但烏黑痕跡并不均勻,斷斷續(xù)續(xù),有些地方有,有些地方沒有。 劉成見他指尖輕觸沒有烏黑顏色的白骨,心頭一跳,用力壓下不安,肅容道:“許是嫡王妃生前所中之毒毒性特殊,又許是嫡王妃生前沒受太過苦,去的干脆,遂骨上青黑痕跡不均勻。” 盧櫟卻沒接劉成的話,只看著他的手,“我方才看到劉先生用帕子擦手。” 劉成一愣,“這……尸骨久未見天日,總有些晦穢之氣,我摸過骨,擦擦手……有問題?” “我也想擦手,先生可愿借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