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這四個字令他前所未有的沉重,陸強一顆心都被她狠狠揪起,恨不能馬上飛過去,哪怕只幫她擦擦眼淚也好。 陸強眼眶發(fā)熱,狠下心:“你就當(dāng)是休假,要不了多久,我就能過去找你?!?/br> “……真的?” “我保證?!标憦婇]著眼都能想到她擦眼淚的樣子。他前傾身體,手肘撐著膝蓋:“你別哭,盧茵。” “嗯?!彼魵狻?/br> 陸強說:“我的女人必須堅強,我相信你能照顧好自己?!彼D了頓:“你應(yīng)該知道我留在這兒情非得已,但也非留不可,吳瓊的死和我脫不了干系,錯了這么多年,我不希望糊里糊涂的跟你過日子?!?/br> “這是一筆債?!标憦姵谅曊f:“懂不懂?” 盧茵吸吸鼻子:“我知道?!?/br> 他眉頭松了松,“在那邊安心等我,行嗎?” “要多久?” “現(xiàn)在還不知道?!?/br> 盧茵心中委屈,故意說:“時間長,我就不等了?!?/br> 陸強心一沉:“你要干什么?” 她小聲哼哼:“去找別的男人。” 默了默,陸強才想起手上還有煙,煙灰掉了一地,只剩小半截。 他吸了口:“你去吧。”陸強冷笑一聲,“千萬別讓我看見,把那孫子老二給割下來?!?/br> 盧茵噗一聲,在電話那頭又哭又笑。陸強也隨之眉頭舒展,嘴角揚起笑意。 老邢來回踱步,腕表伸到他面前點了點。 陸強看一眼:“茵茵,我不能聊太久?!?/br> “嗯?!?/br> “有事給根子打電話?!彼垂搭~頭:“如果……情況不好,你能給我寫信?!?/br> “……好?!?/br> 陸強捏緊手機,聽著里面的電流聲:“那我掛了?!?/br> 手機在耳邊遲疑數(shù)秒,那邊沒有回應(yīng),手指按下去那刻,聽筒里仿佛傳來遙遠縹緲的兩個字。 盧茵說,等你。 …… …… 老邢返回桌邊,他把杯子撂在角落,氣氛瞬間嚴肅起來。 他問:“可以開始了?” 陸強靠回椅背:“可以?!?/br> *** 后來的日子,陸強都在提審和問話中度過,有邢維新照顧,他并未受到嚴重的精神轟炸,只是時間熬人,睡眠不足,他眼下青黑,胡子長出來沒有理。 警方盡量收集資料,沒日沒夜的忙了一個月。 在第三十四天的時候,材料終于準備妥當(dāng),老邢在緊迫的時間里,把東西送往檢察院。又經(jīng)過幾個工作日的等待,那邊來了消息,給的答案是,同意正式逮捕犯罪嫌疑人邱震,同時把資料遞交給內(nèi)部公訴處,向法院提起訴訟。 由于案件的特殊性,法院很快受理,并安排時間開庭。 開庭那天,已經(jīng)進入十月中旬,天氣轉(zhuǎn)冷,漳州城里滿地落葉殘花,氣氛頹敗。 陸強當(dāng)天見到了邱世祖,他一臉淡定的望向?qū)徟邢?,他們請了最好的辯護律師,當(dāng)天沒有出結(jié)果,由審判席商定,擇日宣判。 審判長最后發(fā)言:“法庭審理結(jié)束,現(xiàn)在休庭。請法警將被告人押回監(jiān)所繼續(xù)羈押。下次開庭時間,另行通知?!?/br> 邱震帶上手銬,被法警從側(cè)門帶走。 旁聽席的人群漸漸散去,陸強回過頭,邱世祖一干人已先行離開。他眼神晃了晃,對上一道仇恨的目光,梁亞榮由丈夫和梁亞軍攙起來,一同看著他的方向。她佝僂著身體,頭發(fā)花白,皮膚干瘦,眼里寫滿仇恨和憤怒,如果目光是刀子,早已經(jīng)把陸強千刀萬剮。 陸強眼神落下來,片刻,轉(zhuǎn)回頭,現(xiàn)在不管他怎么補救,都無法減輕梁亞榮對他的憎恨。 宣判日定在一周以后,法網(wǎng)恢恢,這天出奇順利,邱震以強.jian并逃脫法律制裁的罪名,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 陸強包庇罪行惡劣,致使犯罪分子長期不能歸案,被判處有期徒刑八年。由于之前已服刑六年,并檢舉有功,積極協(xié)助警方辦案調(diào)查,又減刑十五個月二十一天。最終判決結(jié)果,陸強入獄八個月零七天,立即執(zhí)行。 審判長宣讀完畢的那刻,旁聽席上傳來幾乎扭曲的嚎叫,梁亞榮無法接受女兒被害,而邱震能逃脫死刑的結(jié)果。她拿拳頭砸著自己胸口,用最惡毒的話咒罵被告席上的人,她滿面淚痕,披頭散發(fā),嗓子喊到沙啞。在座的人們拿手指輕輕戳著眼角,同情的看著這位滿面悲愴的母親。 她被提前請出法庭,這種沉痛氣氛久久不能平息。 陸強側(cè)頭與邱世祖對視,邱世祖用手聳聳衣領(lǐng),嘴角下撇著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fā)的轉(zhuǎn)身出去。 自此,塵埃落定。 邱震被送去小商河服刑,陸強去了臨市監(jiān)區(qū),被特殊保護起來。 從審查到宣判,歷時四個月之久。邢維新松一口氣后,又馬不停蹄開始偵查吳瓊被害一事。 …… …… 陸強接到盧茵的來信已經(jīng)一月末,還有二十幾天就是新年。 他在獄警的監(jiān)視下把信展開,一共三頁紙,洋洋灑灑都是她對那邊生活的描述。她找了份輕松的工作,就在住處附近的私人裁縫鋪,不是很大,但老板很照顧她。她身體養(yǎng)的很好,請的看護是位五十幾歲的阿姨,孩子都在那邊生活,她退休過來順便打些散工,偶爾周末,阿姨的兒子兒媳會跟過來湊熱鬧,一同聚餐,一同郊游。住處前面有個世紀公園,她晚飯后時常去散步,草坪上有一排長椅,從那個方向可以看到火紅的日落,她說,當(dāng)紅霞映滿半邊天的時候,她很想他。 陸強咽了咽喉,繼續(xù)看下去。 她說,公園再往前走有家華人開的超市,那里有許多從中國空運的新鮮食材,這里的東西她吃不慣,通常都是買菜回去和阿姨一起做。 早餐沒有油條和豆?jié){,她很想念。晚上睡覺的時候床太大,她可以從這邊滾到那邊,但有時半夜會被凍醒。外國人很開放,他們毫不掩飾心中情感,在喧囂的大街上就能深情擁吻,每每看到這畫面,她都很想念很想念他的懷抱。 盧茵說,起初的三個月很難熬,她不能進食,聞到油腥味兒就吐的昏天暗地,頭暈,乏力,晚上輾轉(zhuǎn)反側(cè)。她睡不著,抱著被子壓抑的哭,反復(fù)撥打他號碼,可那邊永遠是冰冷的忙音,這時候她最恨他…… 陸強手有點兒抖,這段話他沒讀明白,又認真看了一遍。 翻過去,還有一頁紙。 他讀下來,目光落到最后四個字上,身形一頓,手指顫抖的厲害。 旁邊獄警察覺到:“你怎么了?” 陸強晃神,連忙把信紙遞過去,“幫我看看,最后這是什么字兒?!?/br> 獄警詫異的看看他,懷疑他精神不正常,幫他讀了出來。 陸強好半天不知想什么,手里的紙被他捏皺了,他還盯著那四個字瞧。 獄警:“你沒事兒吧?” 陸強反應(yīng)過來:“警官,我要回信。” 獄警發(fā)給他兩張紙。陸強沒上過幾年學(xué),握筆姿勢別扭,想了很久,他才在紙上落下第一筆。 他字跡粗糙,下筆很重,有好幾下都劃破了紙張。不會寫的字就問獄警,獄警索性搬來凳子,坐他旁邊,找了紙筆,他問的字就寫下來給他看。 問到最后,他有些不耐煩。 終于寫好,滿滿的一頁紙。陸強拿過來看了遍,抿抿唇,突然一把揉碎了。 獄警:“……” 他笑了聲:“寫的不好?!?/br> 獄警鼻子都快氣歪了,把筆一扔,站旁邊不管他。 陸強重新思考了下,這回沒問他,在信紙上只寫下八個大字:盧茵,你他媽好樣的。 陸強當(dāng)晚失眠,幾乎一宿沒合眼。 第二天向監(jiān)區(qū)申請見王全志。 根子來的時候看他春風(fēng)滿面,笑意直達眼底。 陸強說:“幫哥辦個事兒,把老太太給弄出去。” 根子直咧嘴,擺擺手說:“哥你別難為我,咱家老太太那倔脾氣你不是不知道,當(dāng)初你勸都沒用,我哪兒好使啊?!?/br> 陸強靠著椅背,食指輕巧的勾了勾額頭,得意挑眉。 他胸有成竹的哼笑兩聲:“你這么說。” 根子呆愣愣的:“怎么說?” “你和她說,你兒媳婦懷孕了,讓她看著辦?!?/br> 根子一愣,“誰懷孕了?” 陸強說:“你嫂子?!?/br> 他眨眨眼,一拍大腿:“真的?”隨后跟著笑起來,意味不明的沖他豎拇指:“哥,你真強?!?/br> 根子從監(jiān)獄回來,立即趕回淮州,去辦陸強吩咐的事兒。 一晃眼,就是除夕夜。 監(jiān)區(qū)這天張燈結(jié)彩,小黑板上寫滿祝福語,晚上吃過餃子,搬了小板凳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 監(jiān)獄里難得這么熱鬧,比平時熄燈要晚。 躺到床上已經(jīng)午夜,陸強睡不著,看著高窗外的一小片天,這里遠離市區(qū),聽不見炮竹齊鳴,也沒有煙花漫天,顯得異常寧靜。他想起去年春節(jié)也沒一起過,她去了舅舅家,他趕在回鄉(xiāng)的路上。 今年同樣分離,他在牢里,她卻在八千多公里的異國。 好在以后不同,跟老娘,跟他兒子。陸強想到?jīng)]成型那個小家伙兒,連翻了幾個身,更是毫無睡意。 上鋪兄弟探出頭,小聲問:“你折騰什么呢?” 陸強說:“睡不著?!?/br> 那兄弟下巴墊在胳膊肘上,一臉壞笑:“想女人了?” 陸強看他一眼,翻了個身,眼睛望著黑夜,嘴唇動了動:“想媳婦?!?/br> 日子有了期盼,過的特別快。 出了正月以后,刑期還剩五個月。 某天,有人去監(jiān)區(qū)探視他。他沒想到的是,外頭坐著的人是邱世祖。 兩人對望了片刻,邱世祖拿起話筒,問他:“陳勝死了你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