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眾目睽睽之下，熱騰騰的湯藥由黑黝黝的陶碗盛著，經(jīng)皇子劉徹雙手親捧，被送入漢朝皇后的起居室。

    這段時間薄皇后多病，厭煩人多，怕空氣濁，平常只許最親近的人入內照顧——這其中，自然包括了大漢的膠東王。

    走過一道道簾幕……

    劉徹手舉擱藥碗的托盤，朝窄榻上的皇后母親嘻嘻哈哈一鞠躬。.

    寧女官屈膝，低頭對膠東王行禮。

    裹在層層綢被中的薄皇后見到兒子，暖暖地輕笑：“阿……彘！”

    “母后，阿母……”劉徹笑嘻嘻站直，抬步走到連扇屏風前的幾盆室內花卉前。

    手中的藥碗，一傾。

    藥汁沿著條弧線沒入花泥，瞬間——無影無蹤。

    空碗隨手扔給寧女，劉徹在榻前的錦席上坐下，一面給母親捶腿，一面問母后這兩天的情況如何，睡眠好不好？

    薄皇后露出欣慰的笑容：“可，可。”

    忽然，皇后伸出手，按住少年親王的胳膊，道：“阿徹，阿徹，去矣！”

    劉徹暫停，故作不知地挑起眉：“阿母？”

    ‘這孩子，到現(xiàn)在……還裝？！’薄皇后覺得好笑，也覺得感動：‘明明超想去的……’

    “天子行獵，諸王、阿嬌同行……阿徹，去矣去矣！阿母無妨……”拍拍劉徹的肩膀，皇后向兒子打包票自己一切好得很，劉徹盡管去參加圍獵活動。

    ‘阿嬌第一次正式打獵，當然想去；況且，皇兄們都抽空相陪?？赡负筮@里……’猶豫了猶豫了，膠東王很是舉棋不定：“阿……母？”

    薄皇后臉上，是滿滿的鼓勵：“阿徹，阿徹！”

    ‘好吧！父皇說此次為京郊小射，并非上林苑大獵。當日去當日回，想來誤不了什么?！饕饧炊?，劉徹從女官手中抓過藥碗，向母后行禮告退后，拎著空碗走出皇后殿。

    目睹膠東王劉徹從椒房殿出來的宦官和宮娥們，又是陣陣熱切切的議論：

    當今皇帝的諸皇子中，數(shù)膠東王最懂禮義；尊禮奉法，服侍嫡母甚于生母，實乃難得一見的孝子( ⊙ o ⊙)?。?/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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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己亥栗公主的命運

    ——太zigong·外庭——

    外書房的會議,成功結束。

    做表舅舅的有私話和皇太子及河間王談；其他諸位大臣心知肚明，自不會留下來礙眼，紛紛識趣地先行告退。

    條侯周亞夫的一只腳才跨出門檻，

    馬上就有宦官小跑著過來，身子蜷成只蝦米為大漢的太尉提鞋。

    周太尉昂頭、翹足，心安理得享受著太zigong內侍的專業(yè)細致的服侍。

    耳邊傳來殷勤小意的問候：“太尉,周太尉……”

    周亞夫一扭頭，就見個很面熟的宦官堆了滿臉的諂笑,正向自己行禮。

    鞋子穿好了。大漢太尉先蹬蹬腳上的翹頭履,感覺踩舒服了，才撩起眼皮不冷不熱地問一句：“哦？汝次來，有何……事？”

    這是典型的明知故問。來人其實周亞夫認識,是他名義上女兒周朵翁主宮里的親信內官，經(jīng)常來往。

    宦官也有意思，裝模作樣的好似頭回辦此差事；

    先不停地點頭哈腰，然后恭恭敬敬請?zhí)敬笕巳韧ァ伊兼分芏湟言跊鲩總湎旅谰萍央?，要和皇太子一起請‘父親’吃家宴。

    太zigong里和女兒女婿吃飯，在周太尉本是常態(tài)；但今天，不知為什么卻猶豫了。

    伸脖子望望通往內庭的宮道——空落落的。

    除了兩側林立的侍衛(wèi)和宦官，再不見有人來，周太尉心里忽然也變得空落落，橫想豎想，怎么都不是個滋味。

    “嗯……”

    沖內官揮揮衣袖，大漢太尉昂首挺胸，抬腿就往里走。

    宦官緊緊巴巴跟著，走來走去猛然發(fā)覺不對——這的確是往內宅的路，但卻不是通向右良娣周朵的宮室。

    內官快走兩步，趕到周亞夫的側前方，欲攔不敢攔：“太尉，太尉！錯矣，錯矣！”

    “何？”周亞夫濃眉豎起，想都沒想，一個大耳刮就扇上去：“錯？亂語！”

    深宮中端茶送水的閹宦哪經(jīng)得起領兵大將的敲打？頓時跌倒路中，腮幫子立刻就腫起多高。

    “吾……錯？哼?。　?/br>
    周亞夫一腳踢開摔地擋路的宦官，甩甩袖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太尉，太……”

    忠心的內官顧不得身上疼，連滾帶爬起來，還想喚回條侯周亞夫；隔上一會兒，才吃驚地意識到周太尉走的路徑還真——算不上是‘錯’。

    那條宮道雖與周良娣的殿宇風馬牛不相及，卻正正經(jīng)經(jīng)通向——周孺人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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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郊外——

    馬隊從馳出京都城門到現(xiàn)在，足足半個多時辰了；可還沒到達近郊的目的地。

    江都王劉非策馬打隊伍頭奔到隊伍尾，折回來，又回到隊伍前部；靠近親兄劉馀的坐騎，老大的不耐煩：“阿兄，皇父……”

    “阿非！”魯王劉馀搖搖手中的馬鞭，用眼神止住弟弟的牢sao。

    劉非不高興地撇撇嘴，控制馬匹與兄長的烏騅馬同速，差不多成并肩。

    可惜沒過多久，江都王終究耐不住性子，嘀嘀咕咕了——哪有這樣的？就為她一個，兩百多號人在這大太陽底下慢騰騰地騎馬‘漫’步？！

    館陶翁主沒意識到，她在不知不覺之間拖了整個隊伍的后腿。

    由于不會騎馬，甚至坐不穩(wěn)馬背。責任心超強的陳須哥哥唯恐人多馬雜的環(huán)境下寶貝meimei有個閃失，堅持非讓阿嬌坐前面與自己同乘不可；不僅如此，陳太子還壓制著坐騎只準走路不許跑——而鑒于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一直親切地微笑著默許，別的人即便有所不滿，也只能摸摸鼻子，識相地隨著慢慢兒慢慢兒‘噠’‘噠噠’。

    魯王勾勾嘴角，在馬背上直起身子，望望弟弟抱怨的對象，

    一臉古怪地瞥瞥劉非，搖搖頭，納罕不已：‘老弟對女孩的態(tài)度，還真是……另類??！怪不得江都王宮中妻妾成行，子嗣卻那么單薄……’

    就大漢魯王劉馀看來，如果世間的麻煩源皆是如此——有著烏云般的秀發(fā)，姣潔如白玉的肌膚，桃花瓣也似的面頰，蜜糖樣甜美的笑容——就是再多添些個煩惱，又如何？

    顯然，江都王劉非在思想上相當特立獨行。他的兄兄弟弟們可沒他那種念頭，個個圍著嬌嬌表妹繞前繞后的，不亦樂乎。

    “噠噠……”

    “噠噠噠噠……”

    急驟的馬蹄聲從背后的京城方向追過來，追過來……越來越近；然后，減慢，減慢。

    護衛(wèi)天子的漢軍自動進入警戒狀態(tài)。

    居后的人馬中有騎士出列，迎上去詢問。

    不多久，消息傳到前隊：“稟陛下，乃膠東王?！?/br>
    當朝天子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依舊不緊不慢地前行。

    劉徹來到父親后面半步的距離，在馬背上躬身行禮：“皇父……”

    “哦，阿徹呀！”皇帝微微頷首，不經(jīng)意地揮揮手，示意第十號兒子隨意隨意。

    膠東王應一聲，催著馬一邊與半圈兄弟見禮，一邊試圖擠到陳表妹近前。

    很難！

    情況——不容樂觀。

    阿嬌右側有膠西王劉端和趙王劉彭祖；左邊是中山王劉勝；后邊，姨母王夫人的兩個兒子劉越劉寄；前面……前面倒是空著！

    ‘問題是，問題是……’劉徹惱惱地扒扒頭發(fā)，問題是陳須帶著阿嬌緊隨皇帝——他做兒子的，總不能超到父皇前頭去！

    “阿嬌，阿嬌……”

    隔著一堆同父異母的兄兄弟弟，劉徹這個招呼打得頗為辛苦。

    翁主表妹聽到了，伸長胳膊，嬌笑著沖劉徹表哥揮揮——大幅度動作造成重心偏移，身子一滑。

    幾張嘴冒出同樣的驚叫：“阿嬌！”

    “阿嬌！！”堂邑太子猛收攏手臂，圈緊meimei，低吼著警告小心點——從馬上摔下去可不是鬧著玩的！

    抱歉地掃大家一眼，米分紅的小舌頭吐吐，阿嬌垂低頭乖乖聽話。

    ～·～流眄睇～·～

    ～·～俏皮樣～·～

    ～·～如沐春風～·～

    劉徹感覺之前因疾馬奔馳引起的燥熱感，至此，盡消。

    拍拍馬脖，膠東王溜溜達達停在圈子的外圍，安安心心打著他的小算盤——不急不急啦，反正到小獵場還有段行程；機會嘛，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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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zigong·內宅——

    站在庭院中央看女兒的主屋……

    半掩的門外，是空蕩蕩空蕩蕩的走廊。

    條侯周亞夫一張臉板得和鐵板差不多——剛才走進來的途中，遇到那么些個侍從和雜役；他就不信了，其中沒人向女兒報信？！

    這般的冷清，是什么意思？？

    等了好一會兒，才聽拉門響。

    就見姍姍遲到的孺人周氏攜幾名侍女與宦官出現(xiàn)在門口，緩步下了臺階，對著父親微微一彎腰：“太尉……”

    周亞夫的眉心一跳，惱火地瞪著女兒。

    直面能讓萬千沙場將士兩股顫顫的憤怒表情，周孺人兩手交握于前，怡然而立，仿佛——無知無覺。

    “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