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導師
陸玉凝今天要去參訪一個情感導師。公司旗下分公司的老板之一提供了這個資源,但群里放出風來,這個人很難采,對于采訪,擠牙膏就算了,還有些其他小毛病,搗江湖得厲害。 越是這樣的,越有挑戰(zhàn)性。聽說對方是個男的,陸玉凝順手將防狼噴霧塞進了背包里,萬一用得著呢。 照著地址按圖索驥,在一棟排屋前,陸玉凝見一人在院子里悠閑地剪著指甲。 地址是準確的。她試著走上前去,“您是魯之連魯老師吧?” 對方嚇得一激靈,等看清楚面前站著個大活人之后,才沒好氣地嚷到:“干什么呢?誰放你進來的?知不知道這是私宅,亂闖私宅是違法的,uand?” 陸玉凝眼見這個穿成偽潮(偽潮流)風,蓄著山羊胡的男子此刻就像一個受驚的毛毛蟲,連指甲剪都扔出幾米遠,她不免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真找錯人了。 “我是,我是……。對了,張謙張總您是認識的吧?他讓我直接過來找您的?!标懹衲龜D出一個明亮友好的笑容。 “哼……”對方上下打量了陸玉凝一眼,“又換人啦。”他瞥了瞥嘴巴,“有什么好采訪的。人紅是非多,低調(diào)才是正理。想拿我當噱頭給你們賺吆喝,也不睜眼看看,哥哥我是那當炮灰的命嗎?” 因為早就有心理建設(shè),陸玉凝就當沒聽見這話,杵在那里,仍舊用歡快的語調(diào)展開了對話,“您看,我可以坐下來說話嗎?” 這位將自己的小花園打理得美好舒適的男人,卻不愿給前來拜訪的不速之一個善意的迎之禮。他一笑,“你會講笑話嗎?如果,你能講一個我從來沒有聽過的笑話,今天,你問什么,我就說什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笑話?陸玉凝只知道自己的笑點很低。講笑話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事兒。其難度不亞于郭德綱老師當年在茶館里擼袖子說相聲,底下只坐了一個觀眾還要繼續(xù)腆著臉說下去。 還要沒聽過的?可本姑娘自己看過的笑話也沒幾個啊。 “我們先坐下來,我慢慢給您講一個,保證您沒有聽過?!标懹衲X得自己像個上門推銷菜刀的,門里頭的人要是不買上一把,就賴著不走了。 男人意味深長地看了陸玉凝一眼,自己先坐了下來,又拿眼神一示意對面的位置,“坐吧?!?/br> 比這尷尬的場景陸玉凝都見過,這對她來說,還真不算是什么事兒。 她坐下來,笑了一下,“那我,準備開始講了哈?!?/br> “說是在女孩剛畢業(yè)的那一年,她孤身一人來到了一個在課本里才出現(xiàn)過的城市。身上帶的那點生活費,很快就用得所剩無幾了。因為她是違背家長的意愿,自己跑到這個一無同學,二無親朋的城市。剛開始,她還在負隅頑抗,因為打電話回去,便意味著一種變相的妥協(xié)??墒呛髞恚砩现皇O?毛錢了。如果再不打這個電話,她不知自己將會陷入怎樣的境地。于是,她找到一個書報亭,那里有公用電話。她撥通了mama的電話,異鄉(xiāng)生活的委屈夾雜著其他情緒,她只覺得自己在電話里不停地說啊,說啊,當她意識到自己的通話時間已經(jīng)很漫長的時候。她慌了,她的嘴仍然在講述著在這城市的種種經(jīng)歷,可是她的腦子卻在飛快地轉(zhuǎn)著。您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嗎?”陸玉凝停下來,向?qū)γ娴哪腥藪伋隽藛栴}。 “拜托,是你在講笑話,好嗎?”對方翻來覆去地檢閱著自己的指甲,漫不經(jīng)心地回應(yīng)了一句。 見此,陸玉凝繼續(xù)說到,“她在想,這個電話肯定是超出時長了,而她的口袋里,只剩下了5毛錢。待會兒打完這個電話,她應(yīng)該怎么辦呢?是等打完電話,馬上把電話一扔,撒腿就跑呢,還是掛完電話,跟老板在那里裝可憐,編排一個凄慘的故事,將老板感動得啼淚橫流,然后順勢給她免單。在胡思亂想之間,她打完了電話,準備接受命運的審判。她問,老板,多少錢。這個數(shù)字對她而言,至關(guān)重要。如果這個數(shù)字超出了她的心理預期,她可能就會上演由她主演的第一幕落跑風云,她甚至都能想象得到,報亭老板沖著她一騎絕塵的背影,大聲喊著‘抓小偷,不,抓住那個逃電話費的人’……?!?/br> 說著,陸玉凝竟自顧笑了起來。 “您知道,報亭老板最后說什么了?”她邊笑便問,還未及對方回答,她又自己說,“報亭老板報出了那個數(shù)字,5毛錢。至少在人生的那一刻,女孩是相信神的存在的。因為在她的感知里,那個絮絮叨叨的電話其實打了很久,怎么可能剛好是5毛錢呢?天知道,她的口袋里只剩下了5毛錢啊?!?/br> 對面的男人聽完,嗤笑了一聲,“這個笑話簡直要冷死人了。那個女孩,就是您自己吧。” 陸玉凝點頭,“是,是我。今天,我把它當做一個笑話講給您聽,因為回過頭來看,無論當時有多么辛酸,現(xiàn)在看來,也不失為一段美好的回憶?!?/br> “我最煩人家有事兒沒事兒在哪里唱苦情戲了。不過,看在你拿不堪當笑料的份兒上,給你提五個問題的機會?!睂Ψ阶松碜?,“但是,不能拍照、不能錄音?!?/br> “好的,沒問題?!标懹衲统隽税锏墓P記本。 “第一個問題,請問,您覺得兩性交往之時,會有哪些常見的微妙話題呢?魯老師?”陸玉凝給出了第一個議題。 “在這個世間,最不能相信兩句話。 一個女人說:隨便。 一個男人說:我發(fā)誓。 女人說“隨便”,言下之意其實是,你要真敢“隨便”,那將會死得很難看。 而男人在指天發(fā)誓的時候,心里想著的無非是,天下壞人一大半,老天爺那么忙,怎么也不會輪到我挨劈。因此,從某種意義上講,因為沒有兌現(xiàn)誓言而造成的人身傷害率,遠比眼前十萬火急的,來自咄咄逼人的女人的拷問可能造成的實際傷害要小得多。所以,真的只是隨便發(fā)個誓而已。”可愛的魯老師一旦言及具有普世意味的話題,立刻就恢復有著一眾善男信女的情感專家的莊嚴。 陸玉凝接著問道,“那您覺得,男人在費盡全力地成家立業(yè)之后,為何又冒著可能眾叛親離的風險,去與別人發(fā)生點桃色糾葛呢?這其中的心理因素又是什么呢?” “哎呀媽呀,你可繞死我了,不就是‘婚外戀’三個字嘛,咬文嚼字的,浪費多少氧氣???”魯老師摸著自己的胸脯,夸張地揶揄道。 “有人說啊,這是一種搶奪心理在作怪。就像幼兒園的小朋友喜歡搶奪人家的玩具一樣,明明自己手里已經(jīng)堆了一堆玩具,看見別人的,還是要從人家手里搶過來,據(jù)為己有。這都是胡說八道!”魯老師開始忿忿不平了。 “原因再簡單不過:就是品性下流這幾個字。什么風流倜儻,多情公子,那都是沒落在自己身上。要是你男朋友做出左擁右抱,拈花惹草這種事兒,我就不相信,你還能拍著手,用崇拜的小眼神兒給他唱上幾句贊歌!” “哎呀媽呀”,陸玉凝在心里給這位魯老師唱起了贊歌。 “那么,第三個問題,您認為在男性的觀念里,如果一個女性長得不那么國色天香,楚楚動人,是不是就意味著他對她的態(tài)度,就更隨意或者粗糙了些呢?”陸玉凝給出了第三個問題。 魯老師咳了一聲,道:“至少我這樣有海外背景的男性是以尊重女性作為本人的行事前提的。對待不夠美麗的女人,就表現(xiàn)得不夠尊重,是這個社會的價值觀出了問題,而不僅僅是某些男人的大腦需要返廠重置的問題。美是多元化的事情。很遺憾,現(xiàn)在大家都只喜歡一種臉:能戳破任何一種東西的錐子臉。這世界,就是這么ray?!?/br> 陸玉凝心想,這魯老師的三觀,還稍微有可稱道之處。 “好的,謝謝魯老師。接下來的問題是,您對有些女孩認為的真愛無罪,即便淪為第三種情感,比如插足別人的婚姻也情有可原這樣的觀念,是怎么理解的呢?”陸玉凝接著問。 魯老師一拍桌子,“我要是有個女兒,她要是敢跟我來這套,那就只能清理門戶了!你以為你是在為true lve英勇獻身哪?其實只不過是淪為了王爾德的人生兩大悲劇之一。人家一旦得到了他想得到的,接下來,你才剛開始你熱情的愛的演出,人家那邊已經(jīng)準備偃旗息鼓,悄然謝幕了。要知道,一個流氓的吻就足以摧毀一個人的生命。年輕女孩與那些混過日子的老油條根本就不是同一量級的選手。等天真被那些老油條消耗得差不多了,又該輪到這幫被傷害的女孩報復社會了,她們自認為看透了男女之間的那點兒關(guān)系,便開始了對另一批老實男人的傷害。真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啊……?!?/br> 陸玉凝聽到這段話,簡直想在心中給魯老師鼓鼓掌。但她沒有表現(xiàn)出來,又拋出了最后一個問題:“您對人類最古老的結(jié)合方式之一——婚姻,有著什么樣的評價呢?” “王爾德說:男人因疲倦而結(jié)婚,女人因好奇而結(jié)婚,最終他們都會后悔的。”魯老師很有風度地給了一個他并不認為是俏皮話的回答。 因為無法錄音,這次的所謂采訪簡直就是一場速記。好在陸玉凝的記憶力還是出色的,再加上情感專家魯老師在接受采訪時顯然比他的外表要更專業(yè),陸玉凝認為任務(wù)還算是完成了的。 待她又與魯老師寒暄了幾句,準備就此告辭時,魯老師居然要了她的微信。 “看得出,你這個人的工作態(tài)度還是有的?!濒斃蠋熛袷窃跒樽约旱男袨檎覀€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