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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桃花入命在線閱讀 - 第7節(jié)

第7節(jié)

    阮情倒是木愣愣的,魂魄都飄在半空,一個勁地拿小指摩挲他自己的嘴唇。

    趙判官連咳幾聲,使勁擠出一絲威嚴(yán),沉聲喚道:“阿情?”

    阮情慢吞吞地回過神來,看著趙殺,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轉(zhuǎn)了幾圈,罩上了霧蒙蒙的一層水霧,嬌聲道:“王爺不肯抱我……”

    趙殺牙根發(fā)癢,暗道你想的抱法,和別人的抱法不大一樣。雖然如此,仍是雙手使勁,把阮情打橫抱起來,往床邊走去。

    阮情身形還未長成,趙殺這幾步路走下來,并不算十分吃力,只是暗暗奇怪阮情渾身沒二兩rou,那身力氣是如何使出來的。

    阮情徹底呆住了,雙頰酡紅,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趙殺。

    趙判官卻是目不斜視,把他一路抱到床上,除了鞋襪,抖開被褥,掖好被角,這才說:“抱也抱過了,你學(xué)了一天,早些休息?!?/br>
    阮情心里極是歡喜,可人心向來不足,高興了片刻,就開始責(zé)怪自己方才為何要說得那般文雅,連忙扯著趙殺解釋:“我說的是嫖……”

    趙殺拿手在他嘴上輕輕一掩,冷著臉訓(xùn)道:“聽話?!?/br>
    阮情不知為何,十分吃他這一套,靜靜躺在床上,紅著臉看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那再親一下?!?/br>
    趙殺那張剛毅俊臉上,露出了幾分為難神色,見阮情一臉泫然欲泣,終于俯下身。

    阮情立刻生龍活虎地伸長了手,牢牢摟著趙殺的脖子,一口咬了上去。兩人嘴唇剛一相貼,阮情就打了個寒戰(zhàn),連眸光都恍惚起來,仿佛等了許多年,突然稱心如意,不由得拼命抱著趙殺又舔又啃,鮮紅小舌朝趙殺口里搜刮。

    他哭得太久,此時一面親,一面打著嗝,直到喘不過氣時才堪堪分開。

    趙殺用手背遮著嘴,臉上也有些充血,等鎮(zhèn)定下來,又低聲勸了他幾句:“阿情,你年紀(jì)太小,許多事上,我不忍怪你。只是好男兒當(dāng)一身血?dú)猓驹谒姆?,我留的功課,你要好好學(xué),以后自食其力,闖出一番作為來?!?/br>
    他這番話,阮情雖然聽不太懂,但還是依言記住了。

    趙殺這才重新出了門,外頭不知何時下起小雨來,細(xì)雨霏霏,洗得天地湛然如碧。趙殺冒雨跨過院墻,發(fā)現(xiàn)墻外立著一個人,不知道在那里枯站了多久,肩上全是細(xì)密雨珠。

    他走過去一看,才認(rèn)出是許青涵。

    趙殺一個激靈,下意識地說:“我好得很?!?/br>
    許青涵像是著了涼,臉色蒼白,襯得那雙眼睛幽深如寒潭,直愣愣地盯著趙殺的嘴唇。

    趙判官往嘴上一摸,登時疼得抽了一口涼氣,指尖上沾著淡淡的血跡,怕是被阮情咬破了皮。

    趙殺嚇得后退了半步,板著臉說:“一點(diǎn)小傷,用不著上藥?!?/br>
    許青涵靜靜看了他半刻,才柔聲道:“許某沒有卑賤到這種程度?!?/br>
    說著,便在小雨中一步一步走遠(yuǎn)了。

    趙殺被他那句話弄得耿耿于懷,一連幾天無心做事。

    偶爾叫大夫來,人群里也不見許大夫的蹤影。

    趙殺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盼到手背上有了白桃花,忙馬不停蹄去了許青涵的藥園。

    這幾日正趕上梅雨時節(jié),狂風(fēng)暴雨下個沒停,芳菲春色被澆得七零八落,趙殺打著傘過去,一進(jìn)院門,就看到許青涵白衣出塵,站在院里淋雨。

    趙殺嚇了一大跳,跑過去一看,發(fā)現(xiàn)許青涵上上下下已經(jīng)淋得濕透,渾身都滲著一股寒氣。

    趙殺趕緊把傘往他頭頂送了送,嘴里叫道:“許大夫?”

    許青涵一動不動,等趙殺連喊幾聲,這才轉(zhuǎn)過身,往屋里走去。

    趙殺只顧著替他擋雨,肩頭也濕了一片,見狀跟了上去,沉聲道:“許大夫,你這是做什么?”

    許青涵一路走到檐下,被趙殺拉住手腕,總算回過頭來,朝他疏離地笑了一笑:“居然是趙王爺來了,真是稀客?!痹捯魟偮洌桶咽致榱嘶厝?。

    趙殺右眼直跳,恨不得回到三生樹下,看看自己又添了幾斤情債,半天才道:“我來看看你?!?/br>
    許青涵輕聲道:“我在園里照料藥草,也好得很,不勞王爺費(fèi)心。”

    他學(xué)的是趙判官幾天前的口氣,趙殺雖然記得許青涵剛才就踩在一株藥苗上出神,藥圃里雜草叢生,卻不敢戳穿他,怔了怔,才沉下臉道:“這叫好?真是胡鬧!”

    許大夫目光幽幽地望著趙殺,神色黯然:“有些事壓在心里,簡直喘不過氣來,淋著雨才好受一些。王爺見過我這樣的怪人嗎?”

    趙殺在孽鏡臺前坐了二十年,志趣再離奇的鬼也見過,像許大夫這樣,動不動在下雨天淋得一身澆濕、哭著鬧著追趕馬車的男鬼,實(shí)在是比比皆是。

    想到那些鬼統(tǒng)統(tǒng)是十六七歲、未及加冠的年紀(jì),許大夫卻足足要大上一輪,趙殺神情尷尬,咳了幾聲,才道:“大概是你、十分難過的緣故?!?/br>
    許青涵聽到這話,卻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語氣中多了幾分自嘲:“我這幾日天天淋雨,想見識見識得病的滋味,老天卻連這點(diǎn)心愿也不叫我如愿?!?/br>
    他這般癥狀的鬼,趙殺也見過不少,比喜歡淋雨的還要年少,都是些十三四歲的少年郎。

    趙殺猶豫半天,才試探著說:“你一身的水,先換身衣服吧。”

    許青涵低聲笑問:“這世上誰會在乎我的死活?”

    趙殺幾乎要報上自己的大名,但此事關(guān)乎顏面,想了半天,也只是含糊勸道:“總歸有那么幾個人?!?/br>
    許青涵連背都佝僂了幾分,倚著門,滿天風(fēng)雨迎面而來,映得他一雙眼睛里也是凄風(fēng)苦雨,空洞迷蒙。

    趙殺看得于心不忍,把傘一丟,擋在許大夫面前,一身華服被潑得濕淋淋黏在背上,一頓好說歹說:“我們先進(jìn)屋里,換身衣服,好好說話?!?/br>
    許青涵抿著嘴唇,側(cè)過臉去,始終不肯看他。

    趙殺把昔日一敲驚堂木,萬鬼震懾的魄力都祭了出來,沉聲喝道:“胡鬧!”

    許大夫嚇了一跳,不敢置信地抬起頭,幾絲細(xì)雨恰好打在他瑩白剔透的臉頰上,趙判官還以為惹哭了他,氣勢一瀉千里,憋得俊臉通紅,才把兩只手狠狠撐在墻上:“本王問你話呢!”

    許青涵被他禁錮在兩手之間,臉皮飛快地泛起一抹紅暈。只是這點(diǎn)血色來得快,去得也快,沒過多久,許大夫又開始滿臉落寞,擺出不搭理人的模樣,輕聲道:“王爺請回吧?!?/br>
    趙判官忍不住說:“你這人、當(dāng)真冥頑不靈!”

    許青涵十指深深掐進(jìn)掌心,低低地說:“王爺對阿情真是溫柔體貼,一個勁地夸他漂亮、聰明……我卻是冥頑不靈?!?/br>
    趙殺聽他說得這般黯然神傷,心口跟著泛起一陣涼意,懊惱道:“許大夫──青、青涵!”

    許大夫把趙殺猛地推出四五步遠(yuǎn),就想進(jìn)屋掩門。

    趙殺身為鬼判,最愛結(jié)交的就是許青涵這樣清雅無辜的圣人,每回看到許大夫,三魂七魄都?xì)g喜得敲鑼打鼓,方才那幾句狠話,本來就說得勉強(qiáng),等看清許青涵是何等的傷心憔悴,腦袋里頓時“嗡”的一聲,什么也顧不得了,不由自主地去牽許青涵。

    許大夫正在氣頭上,一身的肅殺寒氣,趙殺牽他一次,他就甩開一回。

    趙殺被他連著甩開幾次,臂膀都酸了,咬著牙,低聲下氣地說:“我不碰你就是?!?/br>
    許青涵冷著臉回過頭來,恰好看到暴雨寒風(fēng)斜飛入戶,把趙殺淋透了,威嚴(yán)蟒袍緊緊貼在身上,襯得他寬肩窄腰,男色可餐。

    許大夫才看一眼,就有些失神,等到多看幾眼,連態(tài)度都緩和了不少。

    只可惜趙殺吃一塹長一智,當(dāng)真沒有再去牽他,悶聲說:“衣服不換便不換吧,我這回來,是想帶你去一個地方?!?/br>
    許大夫看著自己的手發(fā)呆,恨不得重來一次,適才只做做樣子,人失落之下,連趙殺說話都只聽了個七八分。

    趙殺把地上的傘拾起來,率先走到檐外,看許青涵還站著不動,只好說:“走吧,我保證不碰你?!?/br>
    許青涵腳下一軟,差點(diǎn)摔了一跤。

    趙殺本來要扶,怕許青涵心生厭惡,又把手縮了回去。

    這下許大夫更是眼睛發(fā)紅,一個勁地盯著趙殺看。趙王爺始終和他隔了三拳的距離,遠(yuǎn)遠(yuǎn)地替他撐傘,自顧自地招呼仆從去套車備馬,將許青涵送到馬車上,自己這才抖抖身上的水珠,慢慢坐進(jìn)車?yán)铩?/br>
    趙王府財大氣粗,馬車?yán)镆惭b飾得富麗堂皇,鋪著大紅厚毯,當(dāng)中小案上擺著瓜果蜜餞,偏偏許大夫如坐針氈,時不時抬起頭來,看一眼趙殺。

    趙判官渾然未覺,在前面撩開車簾指路,時不時用手指把濕透的額發(fā)往后捋去,許大夫看得心怦怦亂跳,見車抖動得厲害,瞅準(zhǔn)時機(jī),往趙殺身上一倒。

    趙殺連忙朝里面挪了挪,坐到角落,人愧疚道:“這里位置不大,委屈你了,我盡量坐遠(yuǎn)些?!?/br>
    許青涵臉色慘白,眼睛里霧氣蒙蒙,直愣愣地坐了一會兒,從碟里拈起一顆葡萄送到嘴里,連葡萄都是酸的。

    馬車顛簸了一陣就停了下來,趙殺撐開傘來,招呼許大夫下車。

    眼前是一間剛剛竣工的醫(yī)館,灰墻青瓦,門匾未題,推門進(jìn)去,院里空無一人。

    趙殺領(lǐng)著許青涵逛了幾圈,自己也頗為滿意。論環(huán)境,院外種了不少青竹,后院還另辟石亭水池;論水準(zhǔn),藥房藥柜里藥材齊全,各種刀針火罐單挑最好的配備。如潑雨勢中,偌大醫(yī)館巍巍而立,不枉他白日叫工匠趕工,半夜讓小鬼砌墻了。

    許大夫本來看得出神,暗暗猜測是哪位大夫這般有福氣,直到兩人行到堂屋,看到二十來幅名醫(yī)畫像,都是平日圍在趙殺身邊的那些大夫,當(dāng)中那幅館主畫像清雅出塵,不是自己又是哪位。

    趙殺本以為許青涵定然高興,有些矜持地一擺手:“這醫(yī)館送你?!笨苫剡^頭來一看,卻發(fā)現(xiàn)許大夫滿臉悲慟之色,人也搖搖晃晃。

    他嚇了一大跳,愕然問:“許大夫,你怎么了?”

    許青涵扶著一張交椅的把手,慢慢癱坐下來,半天才問:“王爺心意已決了?”

    趙殺沉聲道:“那是自然,就等你給醫(yī)館題個名字,好找些人來舞龍舞獅,放鞭炮,熱熱鬧鬧地開張?!?/br>
    許大夫顫聲笑道:“王爺……好大的手筆。”

    趙判官還不知道他為什么事在傷心難過,絞盡腦汁地寬慰道:“雖然是我掏的錢,但什么事都是由你做主,要是遇上庸醫(yī),盡可以去換,愛免去誰的藥錢,就免去誰的藥錢?!?/br>
    他這樣溫和地勸了一陣,許青涵卻像是更傷心了。

    趙殺束手無策,正想問問他今日雨勢這般大,是想住在館里,還是隨他回王府,就聽見許大夫低聲道:“我跟王爺講一個故事,請王爺替我參謀參謀吧。”

    趙殺一頭霧水地應(yīng)了,許青涵出了一陣神,然后才道:“我同鄉(xiāng)中有一位趙姓富商,喜歡的是一位女大夫,可惜流水無情,思慕了幾年仍是沒有結(jié)果,便找了一名風(fēng)塵女子回家,想要激一激心上人。誰知相處之間,漸漸發(fā)現(xiàn)風(fēng)塵女子有千般好處,原來世事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趙殺雖然覺得有些耳熟,不過還是盡心盡力地勸道:“正是如此?!?/br>
    許青涵聞言又是輕輕一顫,嘴唇發(fā)白道:“到了這個地步,那名大夫才察覺自己動了心,以為兩心如一,強(qiáng)行……強(qiáng)行與富商歡好。誰知富商不但不肯回心轉(zhuǎn)意,還買下一處醫(yī)館,拿來做分手錢。”

    趙殺搖了搖頭,感慨良多地嘆了一句:“也是一位可憐人啊?!?/br>
    許大夫顫聲一笑,只問:“王爺以為,此事當(dāng)如何是好?”

    趙殺仔細(xì)想了一想才說:“不如效仿娥皇女英,都收入房中,一雙兩好?!?/br>
    許大夫急得面紅耳赤,猛地站起,大聲道:“那怎么成!”

    趙殺不明所以,眼睜睜看著許大夫眼角閃過一點(diǎn)淚痕,慢吞吞往堂外走去,只道:“王爺回去吧,我再去淋一淋雨。”

    趙殺趕緊去攔他,許青涵這一回倒是見好就收,隨趙判官抱了個滿懷。

    趙殺單手箍著他的腰,勸了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自己冒犯了,急忙分辯道:“許大夫,我都是無心之舉,只要你冷靜下來,我就把手松開?!?/br>
    許青涵抬頭看看檐外,雖有狂風(fēng)暴雨,哪里及得上趙殺懷里舒服,竟怔怔道:“王爺松手吧,不必管我的死活……”

    趙判官嚇得又摟緊了幾分,語氣愈發(fā)懊惱:“也對,你這樣清高淡泊的圣人,送車送房實(shí)在是辱沒了你。”

    徐大夫再如何心灰意冷,也被他抱得死灰復(fù)燃起來,試探著問:“王爺把醫(yī)館給我,不是讓我搬出王府?”

    趙殺喃喃道:“那是當(dāng)然,你說想懸壺濟(jì)世,我才……”

    許青涵總算明白過來趙王爺是在投他所好,一顆心從谷底驟然升到云霄,人簡直回不過神。

    只是他這樣魂不守舍地一站,檐外大雨又淅淅瀝瀝、惹人愁思,落在趙殺眼里,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許大夫與他身高相差仿佛,腰卻這樣瘦,一定吃了不少苦。

    許大夫一雙眼睛空空洞洞,定然傷透了心。

    許大夫還喜歡淋雨,只怕是氣出了瘋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