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兒真是聰明，不止是過目不忘，而且還會舉一反三?！瘪T氏微微笑道，面上看不出絲毫異樣，“既如此，不妨交給絮兒一件好差事。依絮兒的聰明，定然是再合適不過的了?！?/br>
    來了。江絮心中暗道，面上做出一副好奇模樣：“是什么事？”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瘪T氏笑了笑，站起身來，往外面迎去：“老爺來了？給老爺請安?！?/br>
    滿面笑容，仿佛昨晚因為江子興睡書房，尷尬又惱怒的人，并不是她似的。

    一干丫鬟們紛紛行禮：“給老爺請安?！?/br>
    “絮兒已經(jīng)起了？”江子興行至上首坐定，搭眼一掃，只見江絮站在廳中，江予彤還不見人影，“彤兒呢？”

    馮氏掩口一笑，眼角朝旁邊一掃：“珊瑚，你告訴老爺，咱們二小姐做什么好事了？”

    江絮搭眼看著，只見珊瑚上前一步，行了一禮，才笑說道：“二小姐昨日讀書讀得太晚，早上便沒起來。奴婢方才到碧霞院去瞧時，二小姐才起身。”

    “這丫頭，就是愛讀書，我?guī)状蝿袼?，姑娘家讀那么多書做什么，又不做官，她聽了還和我急呢。”馮氏一邊笑著，一邊端了沏好的茶遞過去。

    江子興接過來，抿了一口，說道：“她喜歡讀，就叫她讀便是，腹有詩書氣自華，淑女便該多讀書?！?/br>
    夫妻兩人一唱一和，也不知有心還是無意，生生將早起請安的江絮說成無所事事的閑人，起得晚了的江予彤是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淑女。

    一旁，珊瑚順過了氣，斜著眼角瞧了過來。還想跟二小姐搶奪寵愛？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的模樣！

    江絮垂下頭，聽著江子興和馮氏一說一合。

    馮氏時不時掃過來幾眼，看見江絮低頭垂手站在那里，笑得愈發(fā)溫柔。

    “瞧老爺，總夸咱們彤兒，怎么忘了絮兒了？”終于，馮氏高興夠了，將話題移到江絮身上，“這孩子昨晚都沒怎么睡，一大早就起來了，實在招人疼?！?/br>
    江子興皺了皺眉，望過來：“沒怎么睡？不習(xí)慣么？”

    “并不是?！苯醯拖骂^小聲說道，“芙蓉院一切都很好，多謝老爺和夫人的安排?！?/br>
    然而江子興不知想到什么，皺起的眉頭并沒有松開，只淡淡說道：“少想從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既然回了府里，就要有尚書府大小姐的樣子！”

    江絮的肩頭縮了縮，小聲答道：“是，老爺?！?/br>
    坐在上頭的馮氏，嘴角勾了勾。

    江子興恨透了陶氏，偶爾對江絮好一點，江絮就以為自己得寵了？

    永遠不可能！

    “絮兒是個聰明伶俐的，我方才還說呢，想將那件事交給她主持，想來必有意外之喜。”馮氏掩口一笑道。

    江子興挑了挑眉，看過去問道：“哪件事？”

    江絮也抬起頭，一臉好奇地看過去。

    只聽馮氏笑道：“下個月六號是彤兒的生辰，一應(yīng)事宜我已經(jīng)安排得差不多，眼下只缺兩件，一件是帖子還沒送去各府里，一件是彤兒生辰那日還缺個圓場的?！?/br>
    說到這里，馮氏掩口一笑：“咱們彤兒的脾氣，老爺也知道，恨不得天翻地覆的，往年都是我給她圓場，如今可好了，有絮兒在，也省得我厚臉皮往小姑娘堆里鉆?！?/br>
    送帖子這回事，都是下人做的，馮氏出此主意，江子興竟不覺不妥，反倒認(rèn)真思索此事的可行性。

    馮氏接著說道：“絮兒聰明伶俐，卻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又有些怯懦。叫她主持彤兒的生日，對她而言是一番極好的磨練。”

    眼下已是四月下旬了，離五月六號還有不到十天。在這十天當(dāng)中，江絮要學(xué)好禮儀，而且還要打理江予彤生日的事，不論是送帖子還是打圓場，丁點兒錯處都不能出——敢出丁點兒紕漏，馮氏活活撕了她！江子興也會感到失望！

    這對一個從小沒有接受過任何禮儀訓(xùn)練的女孩子來說，堪比登天之難。

    然而江子興聽罷，思索片刻，卻點了點頭：“便如此定了。絮兒，用心學(xué)，不可出紕漏，明白了嗎？”

    江絮微微低下頭，臉上有少許掩不住的緊張，結(jié)結(jié)巴巴說道：“絮兒怕是，怕是無法肩負(fù)重任。”

    馮氏在一旁笑吟吟地看過來：“絮兒‘過目不忘’，又聰明伶俐，想來此事并無大礙。”

    兩人一唱一和，將此事定下來，絲毫沒有考慮江絮的意見。

    江絮面上忐忑，心中卻冷笑起來。說得冠冕堂皇，好像她不“過目不忘”、不“聰明伶俐”，就能推脫似的！

    前世還不是一樣？說她毛躁沖動、敗事有余，要磨練她？

    總歸她也盼著此事。眼神一閃，掠過一抹意味深長，江予彤想過一個快樂的生日？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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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3、必有妖才

    江絮回到芙蓉院，就只見院子里立了一位四十出頭的嬤嬤，站得筆直挺拔，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身上穿戴整整齊齊，一絲褶皺也無。面上十分嚴(yán)肅，叫人一眼看去便生畏。

    看到這位故人，江絮本能地覺得身上發(fā)疼，仿佛又回到當(dāng)初被抽戒尺的日子。

    眼神一閃，江絮收回神，走過去問道：“這位嬤嬤便是教我禮儀的嬤嬤嗎？”

    “回大小姐的話，老奴就是?！边@位面容嚴(yán)肅的嬤嬤，說起話來也一派冷硬。

    旁邊站著的孫嬤嬤說道：“朱嬤嬤便是夫人為大小姐請的教養(yǎng)嬤嬤，大小姐需得十分尊敬?！?/br>
    “見過朱嬤嬤。”江絮垂下眼睛喚道。

    朱嬤嬤面無表情，聲音毫無波瀾地道：“應(yīng)夫人要求，老奴要在十日之內(nèi)，教會大小姐千金閨秀的禮儀?！?/br>
    “然而，實是不可能之事，老奴本不敢領(lǐng)命，無奈夫人看重，只得一試。望大小姐戒驕戒躁、用心苦練，否則老奴手里的戒尺可是不講情面的?！?/br>
    袖子一抖，露出一只涂著棕漆的光滑戒尺，握在手里掂了掂。

    看見那根油亮的戒尺，江絮身上被打過的地方，不禁疼了一下。

    “謹(jǐn)從嬤嬤的教導(dǎo)?！苯醮寡鄞鸬?。

    朱嬤嬤肅著一張臉：“這就開始吧！”嘴巴一張，說教起來。

    朱嬤嬤是有真本事的人，原是宮中放出來的嬤嬤，后被馮太師接到府上，做了馮家的教養(yǎng)嬤嬤。

    說起來，以江府的底蘊，本是請不來她的。也就是馮氏受寵，才硬生生從太師府要了來。

    要知道，皇子選妃在即，太師府也想往宮里頭、王府里頭送些人。

    偌大的太師府，人丁可不是江府這等大貓小貓三四只的，嫡子、嫡女、庶子、庶女成群，湊一場蹴鞠賽還有余。

    也就是馮氏了，因是馮太師老年得女，自幼受寵之極，連嫡子嫡孫都比不過。才硬生生奪了馮家千金們的嬤嬤。

    “第一堂課，老奴為大小姐示范行立坐臥。”朱嬤嬤一邊講，一邊示范：“行，肩不能搖，腰不能擺，每一步的跨度不得超出兩只腳……”

    “嬤嬤，這樣可以嗎？”江絮有學(xué)有樣，站在朱嬤嬤旁邊，往前走了一步。

    朱嬤嬤見狀，頗驚訝了一番，點點頭道：“不錯?！?/br>
    “站立時，肩背要挺直，不可含胸，下巴不能佝著……”

    “嬤嬤，是這樣嗎？”江絮微揚下頜，雙肩抬平，目不斜視地道。

    朱嬤嬤偏頭看過來，頓時吃了一驚。她本以為教一個毫無基礎(chǔ)的少女，不知要糾正多少回。竟沒料到，碰上了天才！

    “坐時，膝蓋不能分開，兩手交疊搭在腿上……”朱嬤嬤壓下驚異，繼續(xù)往下教。

    “嬤嬤，這樣行嗎？”江絮擺出一個標(biāo)準(zhǔn)至極的坐姿，看向朱嬤嬤微微笑道。

    朱嬤嬤已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才一上午，江絮已經(jīng)把她準(zhǔn)備用五天教完的課程學(xué)完了。

    五天時間，已是朱嬤嬤緊了又緊，來之前便做好了陪這位大小姐不眠不休的準(zhǔn)備。

    誰知……

    饒是朱嬤嬤經(jīng)歷風(fēng)雨無數(shù)，也不由被江絮的進度驚得目瞪口呆。

    “大小姐天分之高，實是老奴平生僅見?！别埵橇霾煌?，面對這樣聰慧的學(xué)生，朱嬤嬤也不由得贊了一聲。

    其實，前世江絮跟朱嬤嬤學(xué)習(xí)時，因不怕苦不怕累，且態(tài)度又認(rèn)真，已是朱嬤嬤眼中難得一見的天才。

    而今，天才變成了妖才。

    旁邊，孫嬤嬤的臉色很不好看。

    她是被馮氏派來監(jiān)視江絮的，卻一不小心著了江絮的道兒，如今是又悔又恨。只等著抓到江絮的把柄，重新獲得主動權(quán)。

    見著江絮如魚得水，真正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哪里高興得起來？

    眼看著江絮學(xué)什么會什么，孫嬤嬤心中飛快轉(zhuǎn)動，思索起來，如何給馮氏提個醒兒？

    馮氏對陶氏的恨意，孫嬤嬤比誰都清楚。當(dāng)年設(shè)計陶氏跟野男人茍合，還是孫嬤嬤去辦的。想起陶氏被賣之前，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馮氏，失去血色的薄唇吐出詛咒——

    詛咒應(yīng)驗了，這些年馮氏對陶氏的恨意，只增不減?，F(xiàn)下陶氏死了，這些恨意全都要轉(zhuǎn)到江絮的身上。

    孫嬤嬤忽然有些后悔，她怎么就著了江絮的道兒？李玉榮和喬氏的下落，怎么比得過一家子的身家性命？

    余光瞥見孫嬤嬤往外挪動的身影，江絮眼中劃過輕笑。

    “梅香，怎么不給孫嬤嬤搬個凳子？還要孫嬤嬤自己搬么？”江絮微微側(cè)首，往屋門前的臺階方向說道。

    梅香坐在門口臺階上，正在繡一方手帕，聞聲抬起頭來，只見孫嬤嬤僵住在通向院子門口的路上，立時站起身來：“哎呀，嬤嬤要搬凳子叫奴婢一聲就是了，何必親自勞動呢？”

    孫嬤嬤氣得臉都歪了，她哪只眼睛看見她要坐下？

    恨恨地看了江絮一眼，心里慪得慌，她學(xué)規(guī)矩怎么還有暇關(guān)注旁的？

    梅香是個心藏機靈的人，抱住了孫嬤嬤的手，哪里還給她走得脫？一路拉著往屋里去了。

    朱嬤嬤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眉頭幾不可察地挑了挑。

    這位大小姐的性情，倒并非是馮氏口里的怯懦無用。

    只瞧這份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本事，若還無用，難道天下間的人都是傻子么？

    “接下來老奴給大小姐演示吃茶用餐的禮儀?！敝鞁邒呤遣还苓@些魑魅魍魎的，說到底她不是這府里的奴才，也不是馮府的奴才。

    當(dāng)年她本打算回老家的，不料故人出了事，才留在了京城。恰時馮府來請，便順勢留了下來。

    江絮下巴輕含，站得筆直，微微一笑：“請嬤嬤教導(dǎo)?！?/br>
    少女身姿纖細(xì)，容顏明媚，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蘊著瀲滟波光，這份姿容，便連進宮做娘娘也有余了。

    朱嬤嬤心中驚艷，恍惚之中，仿佛見到了故人。

    －－－－－－題外話－－－－－－

    回家咯~吃吃吃吃~喝喝喝喝~睡睡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