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小產(chǎn)，也有大出血的幾率。何況馮氏年紀(jì)大了，又是活生生被江子興打得小產(chǎn)？又在床上躺了半夜，也沒個(gè)人給她瞧。

    之前倒有大夫給開了藥方，但是江子興不信，直接撕了，也沒叫人抓藥煎來給馮氏吃，因此血不僅沒止住，而且越流越多。

    老大夫連忙給開了藥方，交給長安去抓藥。低頭再看馮氏，老大夫搖了搖頭，背上藥箱就走了。

    江子興愣愣的，也沒去送，站在床頭，心中一片茫然。

    他的嫡子，真的沒有了。

    而馮氏，差一點(diǎn)就沒命了。

    如果馮氏真的死了，給太師府知道的話……

    想到這里，江子興渾身發(fā)起抖來，順著床柱滑倒在地，冷汗吧嗒吧嗒從臉上滴了下來。

    忽然，江子興抱住頭，使勁揪起頭發(fā)。

    他都干了什么？

    他打了馮氏！他怎么敢打馮氏？他還把馮氏肚子里的孩子打掉了，害得馮氏差點(diǎn)沒命！如果給太師府知道此事的話……想到這里，江子興臉色煞白，抖得更厲害了。

    這件事并沒有瞞住，很快傳到江絮的耳朵里。

    “哈哈哈！”江絮伏在床上，捶著床板狂笑，“好！好！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這下看江子興怎么說？”

    不為別的，只為江子興敢打馮氏，還打得馮氏落了胎，這一條就足夠太師府把他捏死了！

    一個(gè)寒門出身的小子，仰仗他們太師府才年紀(jì)輕輕有了官位和威望，如今翅膀硬了，竟如此翻臉不認(rèn)人了？

    當(dāng)太師府是軟柿子嗎？

    今晚翠芝和紅玉都守在屋里，因著等正院的消息，并沒有睡著。兩個(gè)擠在一張榻上，陪江絮說話。見江絮忽然大笑，翠芝忙起身撲過去，說道：“大小姐，小點(diǎn)聲兒，您這時(shí)候可不能笑！”

    于名義上而言，馮氏是江絮的嫡母。在嫡母如此危難的時(shí)候，江絮哈哈大笑，說出去總是不好聽的。

    “我怎么能不笑？”江絮此時(shí)心里痛快，捶著床又狂笑一通，才道：“誰敢傳出去？天一亮，這起子小人就全被我賣了，我怕她們作甚？”

    她如今全指望紅玉和翠芝在身邊，其他人一個(gè)也不敢指望。若是一個(gè)個(gè)老實(shí)還罷了，但偏偏就沒個(gè)老實(shí)的，叫她留她們也不放心。

    “對了，挑一對值錢的耳環(huán)，并幾枚戒指，放到流蘇那丫鬟的包袱里，明兒牙婆來的時(shí)候，給她扯出來！”江絮冷冷說道。

    這個(gè)叫流蘇的丫鬟，膽敢往她杯子上抹春藥，害得她難受還罷了，竟因此而讓梅香遭了罪，險(xiǎn)些被馮氏打死。這個(gè)仇，江絮不能不報(bào)！

    翠芝領(lǐng)命：“是，小姐?！?/br>
    她這時(shí)也睡不著，便披了衣裳走到梳妝臺(tái)前，挑了幾樣既貴重，江絮又不大喜歡的耳墜、戒子，包在手帕里，揣到了身上。

    這些東西，但凡給那些小賤蹄子摸了，便不配再上江絮的身了。因此，她挑的都是江絮不喜歡的，如此一來，打完流蘇之后，還可以分發(fā)給其他丫鬟，并叫牙婆看見，江絮是很講情義的，都是流蘇貪心不懂事。

    做完這些，江絮便躺回床上，兩眼盯著床幔上的花紋，心里隱隱有股快意。她嗅到了風(fēng)雨欲來的氣息。抿唇一笑，閉上了眼睛。

    另一頭，珍珠屋里。聽了小丫鬟的小聲回報(bào)，珍珠空洞的臉上漸漸浮起一絲表情。竟是一個(gè)笑容，慢慢綻開來。

    “好，好！”珍珠抓緊身下的褥子，“榮哥兒，你的仇報(bào)了！”

    江子興卻是一夜沒睡，就在冰涼的地上，枯坐了半夜。期間，蓮枝端著藥碗喂給馮氏，又給馮氏擦身換衣裳，他都沒有扭頭看上一眼。

    等到天亮后，一抹明亮的光線刺進(jìn)來，他才瞇了瞇眼，抬手擋住了光線。

    “來人！”江子興慢慢站起來，“備禮備車，老爺要去晉王府！”

    他還有個(gè)好女兒，是未來的晉王妃。只要晉王不倒，誰也不能拿他怎么樣。便是看在江絮的份上，晉王也得保著江府。

    說著，便起身出去了。

    他要好好打扮一番，仍做那個(gè)精神滿面的尚書大人。

    就在他走出去

    在他走出去不久，一位身材瘦小的老嬤嬤走了進(jìn)來，正是不大出門的于嬤嬤。她是馮氏從太師府帶來的，也是馮氏心腹中的心腹。因著身子不大好，所以昨晚早早睡下了，今早才聽說了此事。

    “夫人如何了？”進(jìn)了屋，便見一個(gè)舉止木訥，但是不失認(rèn)真的丫鬟在屋里忙碌著伺候，于嬤嬤看過去問道。

    蓮枝正端了盆子，準(zhǔn)備給馮氏擦身，見狀忙放下盆子，對于嬤嬤行了一禮，才道：“夫人一直沒醒來。”

    “血可止住了？”于嬤嬤皺了皺眉。

    蓮枝猶豫了下，老實(shí)說道：“沒有。但是自從吃了老大夫開的藥后，好了許多，已經(jīng)不是很兇猛了，只是還在流?！?/br>
    于嬤嬤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只吃藥怎么行？”

    “嬤嬤，還要怎樣？”蓮枝小心問道。

    于嬤嬤沒答，只道：“你好生伺候著。夫人若有個(gè)閃失，你的小命就別想要了?！币娚徶ι钒琢四?，又安撫一句：“我瞧著你很好，不似珊瑚那個(gè)多心的，只要你好好伺候，日后有你的好日子過?！?/br>
    蓮枝只得福了福身：“是，嬤嬤?！?/br>
    于嬤嬤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卻是帶了個(gè)小丫鬟，出府去了。目的地，正是太師府。

    另一邊，江子興終于挑了一件滿意的石青色長衫，將有些干枯的頭發(fā)也打了發(fā)油，梳得順了，又指點(diǎn)了下人準(zhǔn)備的禮，便準(zhǔn)備帶江絮出門，往晉王府上道謝。

    才剛吩咐下去，便聽下人來報(bào)：“老爺，右布政使白大人拜見?！?/br>
    “什么？”江子興皺起眉頭，“白義盛來干什么？”

    他有心不見，但人都到府上了，他也不好攆走。不管怎樣，右布政使可是從二品的官職，僅比他低半級。朝堂上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這點(diǎn)禮數(shù)不能失。

    皺了皺眉，說道：“請到書房?！?/br>
    一刻鐘后，書房里。

    “白大人光臨敝舍，不知所為何事？”江子興客氣道。

    白義盛是個(gè)身材不高的男子，皮膚倒是很白，略有些胖，此時(shí)冷冷一笑，臃腫的眼皮便擠成一團(tuán)，將一雙眼睛遮得只有一條縫大小：“江大人，最近春風(fēng)得意??？”

    “不敢?！苯优d見他陰陽怪氣，心里有些不悅，他可不記得得罪過這位右布政使？

    白義盛冷笑道：“不敢？還有江大人不敢的事？”

    “白大人，有話不妨直說。”江子興也冷下臉。他可不記得得罪過這位右布政使，連拜帖也沒有一張，一大清早就來說些陰陽怪氣的話，是什么意思？他忙得很，如果沒有要緊事，才懶得招待他。

    白義盛一拍桌子道：“你女兒仗著燕王和晉王殿下的提親，囂張得不行了，把我女兒的臉都打腫了，還打落她兩顆牙齒，這筆賬怎么算？”

    江子興一愣，隨即道：“絕無此事！”

    他家絮兒，別的不敢說，絕對頭腦清晰，不會(huì)做出這種不智之事！

    “難道我女兒的臉，是她自己打的？我女兒的牙齒，是她自己打落的？”白義盛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我道江小姐不過一個(gè)小小女娃兒，為何如此心腸狠毒，又膽子比天大，原來是江大人教唆的，真是長眼了！”

    江子興冷笑一聲：“白大人休要胡說，我女兒的脾氣，我最懂得。那是溫柔賢淑，事事禮讓，怎么可能做出那種事？退一萬步講，便是她做了，也是你女兒做出不可原諒的事，傷害了她！”

    “江大人不肯承認(rèn)是吧？既如此，把你女兒叫出來，咱們當(dāng)面質(zhì)問！”白義盛叫道。

    江子興淡淡道：“叫出來就叫出來。但白大人須得把令嬡也叫出來，才叫對峙？”

    若不然，只叫江絮一個(gè)人出來的話，叫什么對峙？分明叫審問！

    “好！”白義盛道，扭頭對外頭等著的小廝說道，“去馬車?yán)锇研〗阏埑鰜??！?/br>
    江子興聽罷，揚(yáng)了揚(yáng)眉，始知道白義盛是有備而來，故此心里設(shè)了一分提防。

    不多時(shí)，江絮到了。

    “老爺?！苯醺Ｉ硇卸Y，“女兒給老爺請安?！?/br>
    在外人面前，她叫一聲老爺，倒顯得敬重。江子興聽了，很是高興，為江絮在外人面前給他面子。

    “嗯，起吧?！苯优d點(diǎn)點(diǎn)頭，“這位是右布政使，白大人，絮兒見過白大人。”

    右布政使？白大人？江絮心里一跳，飛快轉(zhuǎn)動(dòng)起來。最終，她沒有福下去，而是咬著唇，一臉控訴地看著白義盛，雙眼含怒。

    “絮兒？”見著江絮的表情，江子興心里一突，難道昨天當(dāng)真發(fā)生什么？

    江絮才低下頭，對白義盛福了福身：“見過白大人?！?/br>
    然而聲音里的憤怒與委屈，卻是任傻子也聽得出來，白義盛頓時(shí)怒哼一聲。

    “絮兒，昨天發(fā)生了什么事？”江子興卻拉過江絮，低聲和藹地問道。

    江絮瞥了白義盛一眼，說道：“白小姐欺負(fù)我?！?/br>
    “好啊，惡人先告狀起來了？”白義盛聽到后，立刻轉(zhuǎn)身過來，怒目看向江絮：“明明是你這小丫頭打了我女兒的臉，還把她的牙齒打掉了，竟然反口說我女兒欺負(fù)你？”

    江絮咬了咬唇，頓時(shí)一臉氣憤與冤枉的表情，抬頭對江子興道：“老爺，女兒沒有。女兒昨日帶紅玉出門，到季芳樓赴宴。白小姐幾次欺負(fù)我，姐妹們都能作證的。”

    “老爺相

    “老爺相信你?！闭菉Z得江絮信任與依賴的好機(jī)會(huì)，江子興如何能不把握，頓時(shí)表現(xiàn)得如同一個(gè)護(hù)犢子的慈父，扭頭對白義盛冷聲說道：“白大人，令嬡被打臉的事，我們興許證明不了清白。但是令嬡的牙齒被打落，這可是無稽之談了！”

    江子興又豈是傻的？白白叫人欺負(fù)到門上來？

    別說他相信江絮不是傻子，不會(huì)做出那種得罪人的不智之事。便是江絮果真做了，那他也得維護(hù)，畢竟這是江府的臉面，他不容任何人侮辱。

    “老爺，小姐到了?！边@時(shí)，下人傳來聲音，緊接著白靈卉走了進(jìn)來。

    白靈卉今日穿著一身白底素面裙子，面上掛著一塊紗巾，令她玲瓏嬌小的身軀，看起來格外楚楚可憐。走進(jìn)來后，對白義盛福了福身，又對江子興福了福身：“江大人?！?/br>
    最后，目光落到江絮的身上，頓時(shí)露出又怕又氣的表情。偏又不敢言似的，咬唇低下頭，站到白義盛身后。

    “卉兒，把你的面紗摘了，讓江大人看看！”白義盛說道，抬頭看向江子興，“叫他看看，他的好女兒，把你打成了什么樣？”

    白靈卉垂著眼睛，把面紗揭開了。頓時(shí)，江子興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只見白靈卉的左臉，腫如饅頭高，明溜溜的，喑啞發(fā)紫，與右半邊瑩潤白皙的臉頰，頓時(shí)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就是你的好女兒，對我家卉兒做的好事！”白義盛大聲怒道。

    江子興瞇了瞇眼：“白大人，我女兒不過是一介女子，哪里來的力氣，把你女兒打成這樣？別說她是女子，便是男子，如你我二人，可能一巴掌把人打成這樣？”

    他曾經(jīng)不留余力打過江絮，也沒見江絮的臉上腫成這樣？何況，他隱隱記得，打過江絮之后，第二日江絮的臉上便好了？再看不出半點(diǎn)痕跡的。

    “何況，你我都不見得能打落旁人的牙齒，更何況我女兒一介小丫頭？”江子興又道。

    白義盛頓時(shí)怒道：“你的意思是，我冤枉你了？”

    “事實(shí)如此?！苯优d淡淡說道。

    這時(shí)，白靈卉雙眼含淚，把面紗重新戴上了，扯了扯白義盛的袖子，低聲說道：“爹，咱們走吧。他們仗著燕王府河晉王府的勢，不把咱們瞧在眼里，女兒這個(gè)虧只能是咽下去了。”

    “我白義盛從不吃啞巴虧！”白義盛頓時(shí)怒道，揚(yáng)手指著江子興：“你不認(rèn)是吧？我這就帶著女兒，告到圣上那里去！”

    說到這里，他看了江絮一眼，冷笑道：“皇上可不曾下圣旨呢，如今你什么都不是呢，且莫囂張！”

    說著，領(lǐng)著白靈卉就往外走。

    “你便是告到圣上跟前，你也解釋不清，為何我女兒能把你的臉上打成這般，又為何打得落她的牙齒？”江子興在他身后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