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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江城謠在線閱讀 - 第70節(jié)

第70節(jié)

    車夫恍若無聞,一件接一件的往下扔。

    “他只管往下扔行李吧,反正我們不下車。”任淑英咬牙。

    “對,我們不下車。”任淑貞連連點(diǎn)頭。

    任榮生和王氏吵的不亦樂乎,這姐妹倆又打了這個(gè)主意,也沒人去阻止那車夫。

    行李全扔下去,仆從全攆下去之后,兩名車夫一齊上了后面的那輛,高聲笑道:“二郎君,二娘子,這輛車便送給你們了,算是我家郎君祝賀你們喬遷之喜的。天色不早,小的們不打擾了,告辭。”響亮的打了一記鞭子,趕起牛車,走了。

    “哎,你不能走,不能走?!比问缬⒌热诉@才慌了。

    那輛牛車來的時(shí)候慢騰騰的,這時(shí)候卻是空車,速度很快,等任榮生和任召下車想要追趕,牛車已去的遠(yuǎn)了。

    “唉?!比螛s生頓足長嘆。

    “三叔父是真生氣了。”任召苦笑。

    王氏還在車?yán)雉[騰,任榮生煩惱的一擺手,“都到這時(shí)候了,還鬧騰什么?別丟人現(xiàn)眼了。”沉著臉,率先往老宅走去。

    任召?zèng)]辦法,只好回去一邊勸著王氏,一邊扶她下車,“莫再鬧了,三叔父的人全走了?!蓖跏媳凰鱿萝囃镒撸奶帍埻?,見這里實(shí)在破敗的很,氣的流淚不止,“你三叔父三叔母也太狠心了,家里的房舍白空閑著,也不讓咱們住,把咱們攆到這里來?!比握僖恢迸阈袼捌鋵?shí)也不太破的,收拾收拾便好了,真的。”

    任淑英不過是幽怨的看了任淑貞一眼,“六meimei,都是你做的好事?!睂O氏就沒那么好涵養(yǎng)了,沖任淑貞吐了口水,“呸,我們這些人全是被你害的!”任淑貞急的眼睛都紅了,沖過去想打她,誰知孫氏機(jī)靈的很,蹭的跳下車,像兔子似的跑了。

    本來任榮生這里就夠亂的,進(jìn)到家里之后才發(fā)覺因?yàn)橛袔讉€(gè)仆人婢女沒擠上車,是在地上走的,現(xiàn)在還沒有到。本來他們帶的人手就不夠用,現(xiàn)在少了幾個(gè),使喚的人更是不夠,王氏和任淑貞想喝口熱水也喝不上,叫苦連天。

    這一夜的杏花巷老宅真是人仰馬翻,雜亂暄嚷,熱鬧非凡。

    任平生縱馬回到青云巷,心中郁氣難平,在花園中疾走數(shù)圈,散了散心中的悶氣,等心情平靜了一些,才緩步回房。

    才一進(jìn)門,任江城便兩眼亮晶晶的迎上來,“阿父快看,我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任啟顛兒顛兒的跟在他阿姐身后,“阿父快看,阿姐有哪里不一樣?!?/br>
    范瑗懶洋洋倚在長榻之上,以手支頭,笑盈盈看著他們這父子三人。

    任平生仔細(xì)看著寶貝女兒,“讓阿父看看……”

    任江城臉蛋微昂,示意任平生仔細(xì)看。

    她將發(fā)髻高高挽起,發(fā)型華靡綺麗,眉毛和眼睛都化了濃妝,眼睛下面不知用什么點(diǎn)上了亮晶晶的一行,看上去像是眼淚一樣。

    說來也怪,這看起來像眼淚的妝飾不僅沒有讓她顯得楚楚可憐,反倒讓她增加了冷艷,愈顯得華貴優(yōu)雅,高不可攀。

    “這是什么,眼淚么?”任平生試探的問道。

    任啟咧開小嘴,笑的很開心,“阿父猜對了呀?!?/br>
    任江城一樂,“阿父,我這化的是淚痕妝,是不是別具一格?”

    任平生看著她俏皮可愛的笑容,心中一暖,不禁也笑了。

    他的阿令這是知道他才和任榮生、王氏等人交涉過,心情欠佳,故意扮了新奇的妝容來逗他開心的啊,真是體貼父母的好女兒。

    “阿姐,我畫什么好?”任啟仰起小臉,語氣綿軟的問道。

    他大眼睛一眨一眨,顯然對化妝這件事也是很有興趣的,那一臉期盼的小模樣,令得任平生和范瑗、任江城都是忍俊不禁。

    一則任啟還小,二則現(xiàn)在流行美男子,就是男人也有很多愛涂脂抹粉精心打扮的,所以任江城也不反對弟弟愛美。她笑吟吟把任啟抱到胡椅上坐好,“阿倩也想化個(gè)妝容啊,讓阿姐瞧瞧,給你弄個(gè)什么比較好?!币娙螁⑿∧樀鞍装啄勰鄣?,眼睛黑漆漆的,又很大,有了主意,“阿倩,阿姐給你畫個(gè)猴屁股妝吧,好不好?”

    “好。”任啟也不知聽清楚他阿姐的話了沒有,便忙不迭的點(diǎn)頭。

    “阿倩會(huì)被坑吧?!比纹缴诜惰ド磉?,低聲和她說話,“猴屁股妝,聽起來便不美啊。”

    范瑗嫣然,“阿令應(yīng)試不會(huì)坑弟弟吧,咱們耐心看著。”

    “好?!比纹缴c(diǎn)頭。

    兩人含笑看著,只見任江城拿過胭脂在阿倩的小臉蛋上涂涂抹抹,把他的臉頰涂成了粉紅色,最后把阿倩頭上的小羊角去掉,讓頭發(fā)自然的披散下來,“阿倩,這便是猴屁股妝了?!比螁⒚σ^銅鏡上下端詳,“這就是……猴屁股妝啊?!敝钡竭@會(huì)兒才意識(shí)到這個(gè)妝的名字不大好聽。

    范瑗笑彎了腰,任平生也是莞爾。

    怪不得叫這個(gè)名字呢,阿倩小臉蛋粉紅粉紅的,就跟猴屁股是一樣的……

    不過,粉紅色的臉頰映著清清亮亮、純真無邪的大眼睛,其實(shí)是很漂亮的,又清新又特別。

    “好看不?”任啟顛兒顛兒的跑過來。

    “好看極了。”范瑗信誓旦旦。

    “這是天上的小仙童吧?怎么跑到我家了?”任平生故作驚訝。

    任啟樂的合不攏小嘴。

    “郎君,楊大和楊二回來了?!辨九M(jìn)來稟報(bào)。

    楊大楊二,就是任平生派去杏花巷的那兩名車夫了。

    任平生不愿讓妻子和女兒、兒子聽到不愉快的事,起身出來,到外面見了楊大楊二,聽他們把杏花巷的事講清楚了,方才回來。

    任啟很喜歡他的這個(gè)猴屁股妝,在銅鏡前照照,在清水中照照,笑嘻嘻的,自得其樂。

    范瑗和任江城笑吟吟逗他玩耍。

    任平生眼神溫柔。

    他的妻子兒女是這么的和諧快樂,他怎么可能把任榮生一家人請進(jìn)來呢?家里多了王氏、任淑貞那樣的人,阿令和阿倩會(huì)不開心的。

    “阿父?!比谓遣恢裁磿r(shí)候坐到了他身邊。

    “阿令。”任平生微笑。

    他的寶貝女兒眼神狡黠靈動(dòng),一定是有什么不大好開口的話要問他了。

    果然,任江城略猶豫了下,還是堆起一臉笑,“阿父,您回宣州時(shí)候肯定見到祖父了吧?祖父是怎么說我的???”

    任平生是接到任江城的求助信之后立即出發(fā)回宣州接女兒的,到宣州之后知道她和仇大娘一起上了樂康公主的船,又一路追過來,日夜兼程,終于在吳郡追上了她們。

    “我沒有見到你祖父?!比纹缴鷵u頭。

    “???”任江城不禁一愣。

    任平生柔聲道:“我到刺史府的時(shí)候已是深夜,不想驚動(dòng)你祖父,便逾墻而入,直接找你去了。問了你房中的婢女,知道你已離開宣州,和樂康公主一起去了京城,我憂心如焚,又連夜出了城,沒來得及和你祖父見面。”

    “這樣啊?!比谓歉袆?dòng)莫名,“阿父對我太好了?!?/br>
    千里迢迢回了宣州,知道她上了樂康公主的船,連任刺史也來不及見,立即又上了路……

    任平生目光閃了閃,“阿令,時(shí)候不早,早些安歇吧。”

    “是,阿父?!比谓枪郧傻狞c(diǎn)頭。

    各房的燈漸漸都息了,整個(gè)青云巷一片寂靜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晚上繼續(xù)。

    ☆、第74章 074

    等范瑗睡熟了之后,任平生輕手輕腳披衣起床,悄沒聲息的出去了。

    他獨(dú)自站在屋檐下,夜涼如水,滿身孤寂。

    “我到刺史府的時(shí)候已是深夜,不想驚動(dòng)你祖父,便逾墻而入,直接找你去了……我憂心如焚,又連夜出了城,沒來得及和你祖父見面?!彼裢砀嬖V任江城的話,仿佛又回響在他耳邊。

    沉沉暗夜中,任平生嘴角輕揚(yáng),泛起無奈又廖落的笑意。阿令,我確實(shí)沒有見到你祖父,不過,我聽到他的聲音了,聽到他向辛氏暴燥怒吼的聲音了……

    以他的人生閱歷,怎么可能只聽信侍女的幾句言語,就輕信了,就直接出城追趕樂康公主去了?他并不是直接出城的,而是知道任刺史在辛氏那里,悄悄潛到了墻外,聽到了任刺史和辛氏激烈的爭吵。

    聽到那夫妻二人的爭吵之后,他才確定任江城確實(shí)是搭樂康公主的船奔京城去了,憂心愛女無依無靠,寄人籬下,也顧不上和任刺史見面詳談,連夜出城而去。

    多年沒回宣州,好容易回去了,父子二人竟然沒有見面。

    阿令這些年在宣州……到底是什么樣的情形?任平生眉頭微皺。

    他信步向臺(tái)階下走去。

    值夜的仆婦看到他出來,連瞌睡也嚇沒了,忙過來問安,任平生擺擺手,“我出去走走,你們警醒些,不許睡磁實(shí)了。”仆婦曲膝答應(yīng),任平生腳下不停,出了庭院。

    他從西邊一個(gè)小門出去,一路疾奔,去了杏花巷。

    到了杏花巷之后,他逾墻而入,順利摸到了任榮生和王氏居住的上房,伏在房頂,輕輕取下幾個(gè)瓦片,側(cè)耳傾聽。

    他估計(jì)著任榮生和王氏這晚不會(huì)安安生生入睡,果然,如今夜已深了,這夫妻二人還在吵架,吵了個(gè)不亦樂乎。任榮生氣呼呼的,“你還有臉抱怨?咱們能到今天這個(gè)慘狀,還不全是因?yàn)槟悖坎皇悄銓欀?,把她慣的無法無天,她能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肆無忌憚逼迫自己的堂妹么?她不逼迫八娘,三弟和三弟妹也不至于惱成這樣,將咱們涼在碼頭大半天不說,還將咱們一家人拒之門外,拉到這荒涼偏僻之處!”王氏委屈了,說話帶了哭音,一把鼻涕一把淚,“六娘又沒做什么過份的事,就是和八娘開個(gè)玩笑、嬉戲笑鬧而已。別人不明白她,你這做阿父的還不懂得咱們六娘么?她溫柔善良,賢淑堅(jiān)貞,說話行事是很有分寸的啊。退一步說,就算她真做了不應(yīng)該的事,那不是還有三娘在場么?大娘和二娘出閣了,三娘才是jiejie,應(yīng)該主持大局的人,六娘若果真行事不妥,她怎么不攔著六娘呢,只會(huì)在一邊看熱鬧?我可憐的六娘,她心直口快,性情單純,這是被人利用了啊?!?/br>
    “她怎么被人利用了?三娘四娘五娘還有七娘都在,為什么冒出頭來逼迫八娘的只有她?你到現(xiàn)在還在袒護(hù)她,她就是被你慣成這樣的?!比螛s生沒好氣。

    王氏惱了,尖聲道:“她是我一個(gè)人的女兒么?不是你親生的么?平時(shí)你什么都不管,出了事只知道責(zé)怪我,我要去告訴夫人,讓她來給我評評這個(gè)理!”

    任榮生氣樂了,“你以為這還是在宣州呢?你想向夫人告狀,好啊,這便動(dòng)身回宣州去吧,我不攔著你?!?/br>
    王氏直喘粗氣。

    她才從宣州拖兒帶女的來到京城,受盡奔波之苦,怎么可能再回宣州去呢?任榮生說的這些,純屬風(fēng)涼話。

    任淑貞一直躲在外面偷聽,這時(shí)忍不住推開了門,“阿父,您不能逼我阿母回宣州,她因?yàn)橐婺鸂庍@個(gè)都令史,可是把大伯父和大伯母得罪的狠了呢。她這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您,為了二兄和我么?您卻這么對她……”

    王氏也覺心酸,抱著任淑貞大哭,“這個(gè)都令史你大伯也想做,你四叔也想做,我是費(fèi)了多少功夫才把夫人給勸下了啊,他半分也不承我的情,把我的好處全拋在腦后了……”任榮生又是羞,又是惱,指著破舊的墻壁恨恨道:“你為我爭來這都令史之職有什么好處?我在刺史府錦衣玉食的,到了京城要住在這種破地方!”

    任平生不覺冷笑。

    辛氏何等精明,這都令史之職若是金貴難得,還輪得到任榮生么?就是因?yàn)檫@職位并不稀罕,任家在京城又沒有像樣的宅子,所以辛氏的親生子任安生才不屑一顧,給了任榮生。

    任榮生在這屋中巡視一遍,看到任淑貞身上,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全是你作的孽!若不是你,咱們一家人也不至于落到這個(gè)地步!”任淑貞被他罵哭了,哽咽道:“這能怪我么?八娘一向討厭,自祖母開始,家里沒一個(gè)人喜歡她的,但凡在祖母面前說話,哪里大家不是拿八娘取笑的?別人能取笑她,偏偏我就不能了么?我就是嚇唬嚇唬她罷了,又沒有真的將她怎樣,三叔父也不值當(dāng)為這個(gè)生我的氣,您也不值當(dāng)為了這個(gè)罵我,嗚嗚嗚……”任榮生頭疼欲裂,一聲怒喝,“你若真將八娘怎樣了,你還見得你三叔父么?”

    任淑貞見他火氣很大,嚇的打了個(gè)哆嗦,沒敢再作聲。

    王氏心疼,將她摟緊了。

    任榮生看著這母女二人實(shí)在生氣,“我到后頭歇下了,不用等我。”甩甩衣袖,怫然而去。

    王氏恨恨,“沒羞沒燥,不要臉,才到京城第一天,他便到那賤人房里去了?!?/br>
    任淑貞才不管這些,只顧傾訴自己的委屈,“阿母,我真是冤枉,您說說,在刺史府誰不笑話八娘,誰不欺負(fù)八娘,怎么就我欺負(fù)了她一回,便這樣了呢?”王氏咒罵了任榮生和孫氏一回,安慰任淑貞道:“我的兒,這你便不懂了,你祖母欺負(fù)八娘,你大伯母欺負(fù)八娘,都是不打也不罵的,我也是一樣啊,你見我打過八娘么?指著她鼻子罵過么?沒有啊。我們就是譏諷她,嘲笑她,讓她覺得自己是沒人要的小可憐兒,讓她知道沒人喜歡她,沒人疼她,誰都嫌棄她。范氏在她身邊放了王媼這樣的乳母,要是明著欺負(fù)她,她不知道,難道王媼會(huì)不知道么?王媼若是知道,便傳到你三叔父三叔母耳中了,究竟不好?!?/br>
    “原來是這樣的,欺負(fù)她也可以,但是要諷刺嘲笑,不能打也不能罵?!比问缲戉?/br>
    “當(dāng)然不能打也不能罵了。”王氏見她才明白這個(gè)道理,也后悔從前沒早早教給她,“你三叔父三叔母是迫于無奈才將她送回府的,這些年來因?yàn)樗诟镒。闳甯溉迥改昴晖锼驮S多財(cái)物,還不是為了要給八娘使、讓她過好日子的么?欺負(fù)八娘不能是明著的,不然你三叔父三叔母早不答應(yīng)了?!?/br>
    “我明白了。”任淑貞耷拉下腦袋,“我現(xiàn)在才明白,為什么三jiejie總是唆使我和八娘吵鬧,她自己卻很少親自出面。”

    “所以說,你這孩子心直口快,太單純太天真了?!蓖跏虾掼F不成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