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方面的尖端都在國外。你努力又有天賦，也不是一個甘于平凡的人，”少年說到這里，已經(jīng)是真的徹底鎮(zhèn)定了下來，越說越有自信，“所以我知道，你肯定也會去，我就順便幫你報……”

    “關(guān)你屁事？”

    傅星洲的最后半句話忽然就被凌霄的四個字堵在了喉頭。他的腦子里幾乎有一瞬間的空白，而后才有些發(fā)懵地下意識問了一句：“你說……什么？”

    “我說，我去不去——”凌霄握著筆伸了個懶腰、轉(zhuǎn)過臉來，語氣里還帶著些平時的漫不經(jīng)心，卻像是生怕他聽不清楚自己的話一樣、幾乎是一字一頓地把剛才的話重復(fù)一遍，

    “關(guān)你屁事？”

    凌霄平時的言行舉止，哪怕再隨意的時候都是斯文有度的、甚至有時候說話還有些文縐縐的，顯然是家教極好。傅星洲簡直是打死都沒有想過，有一天她居然會對自己說出這樣一句話，一時間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才好。僵了好長一段時間，少年才像是勉強回過了神來、訥訥地低聲道：“你先下來，坐這里很危險。”

    凌霄笑了一聲：“怎么，覺得自己很了解我？”

    傅星洲沒有說話，臉上的神色卻頗有些深以為然的意味。

    凌霄揚了揚眉：“好極了，那我就告訴你——第一，我去不去都和你沒關(guān)系，輪不到你來替我做決定。第二，我還真不打算去?！?/br>
    “什么？”少年迅速地抓住了某個重點，猛地抬了頭，“你不去？為什么？”

    凌霄有些百無聊賴地打了個呵欠：“與你何干？”

    傅星洲皺眉、似乎是正在極力地思索著，片刻后卻像是一下子意識到了些什么、沉著臉色猛地脫口而出：“為了葉霖？還是葉霖不讓你去？”

    他話一出口，一直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凌霄忽地就能變了臉色——她和葉霖的事雖然不算秘密、也沒有刻意隱瞞，但知道的人并不多。她從來，都沒有對傅星洲提起過自己和葉霖的事。

    少年卻似乎是已然有些盛怒地漲紅了臉、并沒有注意到凌霄的臉色，只是眉頭緊蹙、聲音里都像是帶了幾分火氣：“他根本就配不上你，你在他身邊根本就是被束縛！”

    凌霄沒有說話，卻忽然響起了一陣細(xì)微的衣料翻飛聲——傅星洲幾乎都沒有看清凌霄的動作，只覺得眼前一花，少女就已經(jīng)從欄桿上一躍而下、站定在了自己的跟前。

    她比自己要矮上不少，他明明是低頭看她，卻不知道為什么忽然覺得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壓迫感直沖而來、讓他緊張又局促得厲害。

    “你覺得，葉霖配不上我，你就配得上我了、我就應(yīng)該和你在一起，是嗎？”凌霄的語氣依然起伏不大，卻莫名地讓人有些心驚。

    傅星洲沒想到她會突然把話挑明，勉強定了定神，抿了抿唇、卻鄭重地點了點頭：“對。我知道他，葉家的二少，放在一般人家也算是優(yōu)秀了，但在我們這種家境里也不過就是普通，根本配不上你?！?/br>
    他說著說著像是慢慢找回了鎮(zhèn)定和自信，背脊越發(fā)挺直：“你得承認(rèn)，我確實比他更優(yōu)秀。你不該被他束縛，也不會安于平凡?！?/br>
    “是嗎？”凌霄不置可否地反問了一句，有一搭沒一搭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筆、淡淡道，“你說他配不上我、你才配得上，好，那我們就按照你的邏輯來算一算?！?/br>
    傅星洲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意思，頓時就是一愣，一心卻不由自主地忽然沉了下去。

    凌霄負(fù)手背在身后、不緊不慢道：“論成績，我科科優(yōu)秀，系內(nèi)教授無不青眼有加；論才學(xué)，我博聞強識、天資穎悟，琴棋書畫、星象天工、醫(yī)術(shù)武功，無所不通；論成就，當(dāng)今書畫界、琴界，青年一代我是執(zhí)牛耳者，省公安廳法醫(yī)科我是特聘顧問，上個月我已拿到了執(zhí)業(yè)醫(yī)師資格證。”

    凌霄說到這里微微頓了頓，而后仰起頭來、微微揚了揚眉，忽然間輕輕笑了一聲：“傅大少，你又算什么、敢說配得上我？”

    少年一瞬間白了臉色，幾乎是有些倉皇地向后踉蹌著跌了半步，神色是少見的慌亂——他向來都是天之驕子，別說是在同齡人中，就算是年長于他的人都少有勝過他的。論家世，傅家在鄰省的地位還要在葉家比之江城之上；論個人，葉霖雖然優(yōu)秀卻也還屬于普通人的范疇、甚至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脫離了葉家，而他在中學(xué)時代的幾個小發(fā)明就已經(jīng)獲得過國家專利、一進(jìn)大學(xué)就備受親眼、所有老師都毫不懷疑他是科研方面的天才、他甚至比凌霄還要更早進(jìn)入實驗室……

    他以為自己遠(yuǎn)勝過葉霖，可……他好像忘記了，這些和凌霄比起來，這些又算得了什么？

    不過都是小打小鬧罷了。

    凌霄平時并不是多話的人，可這時候卻像是一下子并不吝惜唇舌、頓了頓后很快又把話接了下去：

    “葉霖從來不會說別人的是非、更不會別人來抬高自己。他能坦然地承認(rèn)別人的優(yōu)秀，但也不會妄自菲薄。最重要的是——他尊重我、給我所有的自由，從來不會替我做任何決定。光憑這一點，他胸襟開闊就遠(yuǎn)勝于你?！?/br>
    “什么配得上配不上，全都是放屁！我喜歡他、我就樂意和他在一起?！绷柘錾锨鞍氩?，直直地盯著他，“至于是不是甘于平凡——傅大少恐怕是永遠(yuǎn)不會知道，平凡是多來之不易的東西。當(dāng)然，我做事也從來不在乎是不是平凡，我只做——我喜歡、我樂意的事?！?/br>
    “傅大少，你是個聰明人，一定看得出來我不是個耐心好的人，所以——”凌霄的筆尖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抵上了少年的咽喉，他覺得簡直像是有什么涼氣和利刃一瞬間劃破了自己的咽喉、直直地刺入了自己的皮膚，卻又不敢有半點動作，只能靜靜地聽著少女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嗓音，“以后有三件事還是記住的好——別再查沒用的東西，別再來煩我，也別再去找葉霖?！?/br>
    凌霄說完，也不等他回答，收了手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就走。

    少年站在原地，僵立了好一會兒，這才有些艱難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完好無損。

    第93章 計劃

    第九十六章

    計劃

    傅星洲說不清此時此刻自己究竟是什么樣的感受，他甚至都不知道這時候自己是不是還能有感受——他像是忽然間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氣、只是常年以來的本能才支持著自己沒有跌倒、依然站得背脊筆挺?？捎心敲磶追昼姟⒒蛘呱踔潦鞘畮追昼?，他的腦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全然喪失了思考能力——他甚至連時間都已經(jīng)算不清了。

    他以為凌霄是和自己一樣驕傲的人——他知道自己是個驕傲的人，盡管平時和同學(xué)相處時總是有意收斂、甚至讓人覺得低調(diào)和平易近人，但他心里知道，其實自己一直都是個驕傲的人。他事事出色，從小到大喜歡他的女孩子數(shù)不勝數(shù)，他卻從來沒有動心過，因為沒有哪一個女孩子讓他覺得足以和自己匹配——軟弱自卑的男人才喜歡菟絲花，聰明的男人，想要的從來都是一個能和自己并肩的女人。

    一直到進(jìn)入大學(xué)，他遇到了凌霄。

    她太優(yōu)秀、太生動，哪怕是在一片烏壓壓的陌生人群中，也照樣是鶴立雞群、讓他第一眼就幾乎移不開目光。

    可是她居然有男朋友了，而且還是一個那么平凡的男人——在他看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那種平凡。

    他以為凌霄是和他一樣的人，絕對不能忍受平凡、甘于平凡，他簡直不能理解凌霄怎么會喜歡上這樣一個男人，但他確信，她一定不會錯過這一次出國交流的機會。所以他替她報了名，她會知道他了解她，甚至到了國外以后……異國他鄉(xiāng)、只身在外，沒有了葉霖的妨礙，一年的時間，足夠他們?nèi)站蒙椤?/br>
    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獨沒有想到凌霄會約他出來、當(dāng)面打了他的臉。

    她甚至拒絕出國。

    他不明白。不明白她為什么就那么喜歡葉霖，不明白她為什么放棄這次交流的機會，更不明白……她為什么會說出“平凡是多么來之不易的東西”這樣一句話。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晦暗得幾乎讓他有些發(fā)懵。

    但他現(xiàn)在，腦子里卻始終都回響著凌霄那一句“我只做我喜歡、我樂意的事?！焙龅赜窒肫鹆水?dāng)初葉霖那一句“我喜歡，我樂意！”兩個人的聲音一遍遍不斷地重復(fù)響起，最后卻漸漸交織在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誰的聲音。

    少年踉蹌了幾步，有些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湖邊、伸手扶住欄桿，下意識地抬頭看向湖面，神色卻是少見的茫然無措。

    凌霄心情不好，見下午沒課干脆就直接回了家。傍晚葉霖下班回來，剛過玄關(guān)就見凌霄正抱著阿甘靠在陽臺上睡著了，外套脫在沙發(fā)上揉成了一團。

    葉霖有些好笑地?fù)u了搖頭，一邊脫了自己的外套，一邊彎了腰去沙發(fā)上把凌霄的外套拎起來、抖了抖讓皺痕抖開，正要一起掛到衣架上，卻忽然就見有什么東西從凌霄的口袋里掉了出來。

    葉霖順手把兩件衣服一一掛好、彎了腰去地上撿，這才看見是一張通知單，寫的是申請出國交流的相關(guān)流程和手續(xù)，抬頭上清楚地寫著凌霄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