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說完，唇上突然被啃了一記。

    “色字頭上一把刀，牡丹花下風(fēng)流鬼。阿斐啊阿斐，你真是我修行路上的魔障?！?/br>
    行歌一本正經(jīng)地說著，卻舔了舔嘴角，笑得有些流氓。

    斐然殊難得地呆了，一雙狹長鳳目眨了又眨，腦中一片空白。

    行歌見狀，只好嘆道：“是是是，你說的我都聽明白了。單說論道一局吧，道門意在逼天下第一莊入局，龍門意在推波助瀾唯恐道門不亂，國師想借道門與你之手確定鎮(zhèn)魂珠的存在，而你，將我變?yōu)楸娛钢?，自然也有你的目的。無非是聲東擊西，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見到斐然殊驚訝的目光，行歌憤然，道：“貧道一直背負(fù)著與美貌不符的機智，是你不信的?！?/br>
    斐然殊收回驚訝的目光，道：“繼續(xù)?！?/br>
    行歌撇撇嘴，分析道：“照你所說，國師勢力龐大，可你只帶著我一個人上路，想來含光承影應(yīng)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了。一路上不少埋伏，我雖不是次次都察覺到了，但總有那么一兩次耳朵沒聾吧？加上遇到小仙仙，多少明白了，龍門暗中相助，想必你是與他們達(dá)成了什么默契。以我為餌，以龍門為刀，同時派含光承影等人暗中剪除國師遍布各處的勢力，如此一來，一舉除去國師一黨的勝算又多了不少?！?/br>
    斐然殊目光灼熱，長指撫至行歌唇角，流連不去。

    他柔聲道：“國師野心勃勃，先后建立天人教與紫金教，從不放棄尋找至陰之人，我便是被鎖定的人選之一。隨著我的武學(xué)日益精進(jìn)，他更加懷疑我身懷鎮(zhèn)魂珠，直到月無極武學(xué)突然突破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了你?！?/br>
    承影跟蹤月無極回虛月宮，發(fā)現(xiàn)右護(hù)法有異，于是他便讓鴿房去查了，果然那人是紫金教教徒，加入虛月宮的時間，也與行歌隨月無極回宮的時間相去無幾，顯然是國師設(shè)下的暗樁。想必月無極會喬裝上凌云峰查探，也是這個紫金教徒在推波助瀾。

    不惜三方驗證，求得鎮(zhèn)魂珠的所在，不禁令人贊嘆國師心思縝密之余，也懷疑他的目的。國師的武功在武林早已難逢對手，朝堂經(jīng)營多年，也是一手遮天，卻仍費心籌謀二十幾年，招攬了眾多篤信他的教徒，奪取鎮(zhèn)魂珠當(dāng)真只為了修練武功？

    斐然殊分神之間，指下力度不自覺加重。

    “疼……”行歌叫出聲。

    斐然殊回神，見行歌臉上紅痕，眉心一蹙，不假思索便將唇印了上去。

    令人心悸的溫柔。

    行歌麻了半邊身子，心想這廝挺會利用自己的皮rou啊，可恨她自己也沒出息，偏就吃這一套。哎，最難消受美人恩吶。正想側(cè)過半邊臉頰來個歪打正著偷個香，忽然整個人被抱入懷中。

    夜沉沉，流云閉月。一雙人，一個懷抱，天地此刻圓滿。

    行歌只覺混沌半生，記憶不全，今日方得心安，才知此處便是歸處。

    “原來我喜歡聰明的姑娘?！?/br>
    斐然殊的聲音中帶著悶悶的笑意，因為終于找打了行歌的一個優(yōu)點，而心情愉悅。

    行歌身量不高，伏在斐然殊胸前數(shù)心跳，聽到這話就不高興了，“你的喜歡太單薄了?！?/br>
    “如何不單??？”

    “你也喜歡一下我的美貌?！?/br>
    “我考慮一下?！?/br>
    這還要考慮？行歌有些怒了，正要發(fā)作，卻察覺到斐然殊的身體忽然僵硬起來。

    “怎么了？”行歌問道。

    斐然殊沉默半晌，道：“如果我說，我還喜歡水上功夫好的姑娘，你會如何？”

    行歌后知后覺地仰身，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

    無盡汪洋，一葉孤舟。四面天不亮，必定有風(fēng)浪。

    而斐然殊終于想起此前望著“鯤鵬號”離去之時，他心中閃過的異樣感覺是什么了——他與小舟這種東西八字不合，曾有過溺水經(jīng)驗。

    行歌顯然也想到了溺水那件事，目光頓時意味深長起來，“阿斐啊阿斐，這下你可能要愛死我了。我的水上功夫好到，可以徒手救起兩個壯漢啊！”

    這一刻，斐然殊莫名覺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煎餅果子味兒。

    ☆、霸道教主擄走我

    若有人要問行歌最遺憾的事，行歌會答，風(fēng)浪該至未至。

    若有人要問行歌最討厭的事，行歌會答，被人從背后拍暈。

    兩件事，都發(fā)生在同一天。

    那一夜，在風(fēng)浪到來之前，斐然殊就已經(jīng)御風(fēng)行舟到了岸邊，白白失去了一個讓他愛死她的機會，人生一大憾。也是那一夜，一到岸上，她便看到了月無極。然后，就被斐然殊拍暈了。

    行歌心中十分憤恨。

    這種憤恨的心情，在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虛月宮時，又增加了幾分別樣的抑郁。

    在這個地方，她總是本能地產(chǎn)生出一股低迷的情緒。

    正如此刻，她躺在桃花樹下，數(shù)著落花，明明沒有在想什么，心中卻涌起一陣哀傷。

    “你以為做出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斐莊主就會出現(xiàn)在你面前么？”

    說話的人，是個斷臂女子。

    折劍崖上美麗妖艷的女子不勝枚舉，但斷臂的只有一個。

    幻云姬從沒想過能再見到這個女人，這個曾經(jīng)叫聶云，現(xiàn)在自稱行歌的女人。那一天看到月無極把她帶回虛月宮，時間仿佛倒退到了三年前。她再一次產(chǎn)生了殺她的沖動。

    但是最終沒有殺成。

    因為她在她眼中，看到了灰敗的神情，那神情她并不陌生。月無極親手砍下她一臂要她不要再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她便是這樣灰敗的心情，灰敗的面容。

    行歌看到她的斷臂時，神情是詫異的，隨即開口說了一連串的話，表明她是行歌不是聶云絕對不會嫁給月無極不會與月無極有任何關(guān)系，然后還塞了一本書給她。

    書名叫做，霸道教主愛上我。

    很奇怪的一本書。

    很奇怪的一個女人。明明是聶云，又不是聶云。

    在幻云姬目不轉(zhuǎn)睛的注視之下，行歌想，她這莫名哀傷的情緒，大概有一大半是幻云姬的功勞。每每見到她，她腦中便會出現(xiàn)許多片段，心中便會涌出許多屬于當(dāng)年的聶云的感情。

    業(yè)障啊，都是業(yè)障。

    “你以為天天跑到貧道面前來放嘲諷，月無極就會愛上你么？年輕人，貧道不是贈過你一本秘籍么？勤讀書，學(xué)姿勢，少生孩子多種樹。”行歌漫口說著，希望這個女人能早日領(lǐng)悟，別再來煩她了。

    幻云姬顯然不領(lǐng)情，也不想讓行歌舒心。

    她冷笑道：“若我說，我知道斐莊主一個秘密，你也不感興趣么？”

    行歌眼皮都不抬一下，淡然道：“你專心知道月無極的秘密就好了，怎么這么不守婦道，還知道別的男人的秘密?！?/br>
    幻云姬明知她是故意激怒她，還是忍不住氣結(jié)：“你不聽我偏要說！斐然殊是妙善法師的兒子！”

    看到行歌終于面露震驚之色，幻云姬心中才好受了些，她眸中閃著惡意，諷笑道：“我查過你，你并非記錄在冊的女冠，可見并未授箓，這道門之秀，難道你當(dāng)?shù)貌恍奶?？?/br>
    行歌面色已經(jīng)恢復(fù)正常，聞言點頭：“心虛。要不給你當(dāng)？”

    “你！”幻云姬再度氣結(jié)，連連冷笑，道：“你還有心情說笑，想必不知道自己根本只是被妙善母子玩弄于掌心的棋子。妙善用你引起天下注意，成為國師的目標(biāo)，是為了掩護(hù)斐然殊。斐然殊才是真正的道門之秀，而你，不過是妙善為自己兒子準(zhǔn)備的鎮(zhèn)魂珠容器?！?/br>
    行歌瞳孔驟擴，驀地瞪大雙眼。

    幻云姬見狀，心中得意，又道：“你一定奇怪我是如何得知這一切的。我那短命的母親是景王府的婢女，在景王某個姬妾房里伺候的，而那個姬妾又恰好是斐然殊名義上的母親。若非我虛月宮懶得插手你們武林正道那點破事兒，單憑這一個秘密，就足以攪亂這一片江湖了?！?/br>
    行歌神情漸漸恢復(fù)自然，按下心中起伏，道：“是懶得插手，還是不敢插手？”

    妙善法師看著再和善，也是個磨人的小妖精，更別提斐然殊這個外表風(fēng)雅切開全是黑的家伙，身后還有一整個天下第一莊。知道這二人的關(guān)系，只會令人更忌憚，反而不敢隨意威脅。

    幻云姬被戳破真實想法，一時面色又青又紅，卻忍不住又觀察起行歌來。

    早前聽說她如今心中摯愛是斐然殊，卻被斐然殊百般利用，還被當(dāng)做棄子送給虛月宮，照理說不是應(yīng)該陷于情傷之中嗎？可她除了神情低迷一些以外，飯照吃，覺照睡，一條三寸不爛之舌說起話來，依然是天花亂墜，哪有一點受傷的模樣？

    就像現(xiàn)在，她前一刻還在大驚失色，這一刻卻又恢復(fù)了過來。

    究竟是心思深沉，還是神經(jīng)太粗？

    “真奇怪啊……”

    行歌嘴里叼著一朵桃花，突然道，“折劍崖的桃花為何會在冬天綻放……”

    “因為折劍崖的春天來得早?！被迷萍乱庾R回答了。

    回答完突然想起，話題是不是偏離太遠(yuǎn)了？她今天本來是要干什么的來著？

    對了！是要來問這個女人到底要在虛月宮呆多久的！既然喜歡斐然殊為什么還要留在虛月宮??？喜歡就去追??！被辜負(fù)了就去討回來啊！不喜歡無極哥哥就給她滾??！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那么討厭她了，不要再逼她對她出殺手?。?/br>
    “幻姑娘，勸你不要想著殺貧道。貧道現(xiàn)在身負(fù)道門無上心法，你殺不動?！?/br>
    行歌吐掉滿口桃花，一本正經(jīng)地望著幻云姬，然后又補了幾句：“比如貧道現(xiàn)在聽到月無極的腳步聲了，想必你還毫無察覺。如何？貧道的修為是不是遠(yuǎn)在你之上？厲害嗎？崇拜嗎？想跪下唱征服嗎？”

    幻云姬一聽月無極來了，就跑得比兔子都快。

    行歌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心想，早知這樣能趕跑她，就早點說了。

    還有，白給她那本《霸道教主愛上我》了。

    月無極踏入這片桃花林時，看到的便是行歌在地上疏懶打滾的模樣。一如當(dāng)年，她無數(shù)次醉臥在此處桃花林。無數(shù)次笑著笑著，便哭出來。無數(shù)次在醉夢中，吐出那個名字。

    “你什么時候放我走？”

    行歌望著月無極，這還是她來到虛月宮后第一次見到他。他似乎很忙，這不得不讓她聯(lián)想，斐然殊把她交給他之后，是否達(dá)成了什么默契，或者對他交代了什么事，讓他忙到了現(xiàn)在。

    “放你走，你要去哪里？”月無極放下一壺酒與兩只酒杯。

    “去找斐然殊?！毙懈杷貋碇毖浴?/br>
    拜幻云姬所賜，一次次的見面，令她一遍遍想起當(dāng)年聶云被她一掌打落折劍崖的那一幕，午夜夢回，痛得幾乎支撐不住時，又想起聶云與斐然殊告別，隨月無極離去的一幕。

    她記得也是在山月客棧，她當(dāng)時對斐然殊說了一句——

    “飛蛾撲火，旦夕溫暖，堪慰平生。”

    每每想到此處，又是心如刀割，抑郁難續(xù)。于是有一天，她忍不住走到折劍崖邊。那一刻，她終于看到了所有聶云與斐然殊的記憶，那存在于墜崖的那一刻，聶云腦中的記憶。她終于再次確定了記憶中的感情，也明白了那句話的含義。

    飛蛾撲火，旦夕溫暖，堪慰平生，說的從來不是月無極。

    聶云愛斐然殊。

    飛蛾撲火，是聶云明知斐然殊不屑男女情愛，而且在最初便已明明白白說過，二人是互相利用的關(guān)系，但她還是愛上了斐然殊。愛上他年輕俊美的面孔，愛上他敢與天斗的倔強，愛上他看向她時全然信賴的眼神。

    旦夕溫暖，是察覺自己的感情之后，仍不愿離去。即便他并不愛她，但他總歸是在乎她的，會因為她的在意，而減少自傷筋脈的行為，會因為她的喜好而建一座樓，點滴溫暖，足以讓她欺騙自己，那可能是愛。

    堪慰平生，是她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越來越支撐不住鎮(zhèn)魂珠的反噬，她命不久矣。她即將失去利用價值，他們關(guān)系的基石即將不存。她不愿在他面前油盡燈枯，更不愿哀怨地面對關(guān)系結(jié)束那一刻，便要帶著所有美麗與溫暖，任性地先一步告別。。

    而這一切，她不想讓斐然殊發(fā)覺。

    她用知己的身份走進(jìn)他的生命，便也要用這個身份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