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知道了。”琬寧道,“之前內(nèi)務(wù)府送來了一些皮子,我還想給爺跟珩兒做各做一件皮褂子。趁著現(xiàn)在無事,你去找出來,我趁著現(xiàn)在有空可以動手?!必范T的尺寸她一直記著,珩兒跟胤禩身量差不多,要裁制衣服也不難。 “是。” “主子,”從廚房端來冰糖百合馬蹄羹的畫眉低眉斂目走了進(jìn)來,“廚房給燉了甜羹,主子趁熱吃一碗吧?!?/br> “外頭可是下雪了?”見畫眉肩膀上有融雪的痕跡,琬寧便問道。 “是呢,看天色怕是要下一整天的?!碑嬅蓟氐?,“方才奴婢還見到烏孫格格,烏孫格格還說要派人到書房去給八爺送油傘。” “自作多情,八爺素來不喜歡后宅女子跑外前頭去的。再說了,跟著八爺?shù)鸟T順跟路貴又是打小伺候八爺?shù)?,這些事兒自然也會想到。”琬寧只道了這么一句,“吩咐廚房今晚給八爺準(zhǔn)備熱鍋,這樣冷的天氣吃熱鍋最好了。聽說廚房晉上來了難得的新鮮的菌類,給爺做個雜菌鴨rou熱鍋吧?!?/br> “是。”畫眉垂眸應(yīng)道。 “說來明兒也該去給惠妃娘娘請安,你多備些養(yǎng)身丸,我?guī)е粔K兒,還能給貴人送上一份?!毙l(wèi)貴人向來深居簡出,身子又弱,這樣的天氣也不知道內(nèi)務(wù)府的奴才會不會克扣貴人的炭,還得去看看才是。 琬寧孝順衛(wèi)貴人,不僅僅是因為她是胤禩的生母,更是因為前世她小產(chǎn)后也只有衛(wèi)貴人派了張嬤嬤來真心勸慰,后來衛(wèi)貴人升為良嬪晉為良妃,又時不時給她賞賜養(yǎng)身的藥材,才讓她不至于在后宅傾軋中丟了性命。這份恩情,她自然是要報答的。 “前兒主子不是用兔皮做了兩件袖籠么,正好給惠妃娘娘跟貴人送去?!辩晗氲搅俗约褐髯忧瓣囎娱e來無事做下的繡活,也跟著出主意。 “也好,雖然不是什么貴重的,到底也是我的一份心意。”琬寧遂吩咐下去準(zhǔn)備。 < 琬寧裹著素錦織鑲銀絲邊紋月白色斗篷,剛剛踏入鐘粹宮,便見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也在。怔忡了一下,便趕緊給大福晉問安。大福晉前幾年連生四女,生生把身子給弄垮了,好不容易將養(yǎng)了一陣子,眼下大冷天地又跑出來,也不怕凍壞了。 “你怎么過來了?”惠妃笑道。 “有一陣子沒來給娘娘請安了,前陣子剛好做了袖籠,想著來孝敬娘娘的,卻不想大福晉也在,倒是我不趕巧了。”琬寧淺笑著道,“妾身手工拙劣,希望娘娘不要嫌棄?!?/br> “你真是孝心,我高興都來不及呢?!鼻浦帟x上來的那件兔毛袖籠針腳細(xì)密,全然沒有她說的這樣差,惠妃對自己養(yǎng)子的這個側(cè)室越發(fā)滿意了。想到自己大兒媳婦來說的關(guān)于外頭安郡王府對老八的議論,惠妃不覺心有埋怨,覺得皇上給老八挑選的這門婚事著實有些不靠譜。 “媳婦看著這針腳如此細(xì)密,想必是花了好些心思才做出來的,眼下又是寒冬臘月,額娘帶著暖手最好不過了。”大福晉低低咳嗽了兩聲才道,“把弟妹既然來了,不如額娘也讓她去給衛(wèi)貴人請安說說話吧,衛(wèi)貴人最近又犯了咳疾,想必八弟也是心急的。” 知道自己兒媳婦還有話要說,惠妃便點頭,笑著打發(fā)琬寧去偏殿了。 琬寧倒沒有想到自己還有被大福晉稱為“弟妹”的時候,上輩子她跟大福晉,而且大福晉似乎更喜歡郭絡(luò)羅氏多一些,對漢軍旗出身的姑娘總帶著幾分優(yōu)越感。心里雖然有些詫異,但琬寧還是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的情緒,微微福身后才退了出去。 “側(cè)福晉來得不湊巧,主子剛剛服了藥睡下了,只怕暫時沒空見側(cè)福晉了?!眲傋叩狡?,便見張嬤嬤迎了上來小聲回稟道,“原也不知道側(cè)福晉今日會過來,否則主子肯定是滿心歡喜的。” “也是我突兀了?!彼莻?cè)室,不比嫡福晉那般自由,想來請安便來請安。琬寧見紅漆木門緊閉,便讓琥珀將自己準(zhǔn)備好的丸藥跟袖籠,“聽說貴人又犯了咳疾,先前給貴人送的養(yǎng)身丸怕也是吃光了,所以今日又帶了些來。這袖籠是我親手做的,嬤嬤一并交給貴人吧。八爺知道貴人身子虛弱,又格外吩咐送了好些皮子來,讓底下的人給貴人做些皮坎肩,也是成全了八爺?shù)囊环菪囊?。?/br> 這些皮子都是昨晚胤禩知道她要來鐘粹宮后吩咐陳喜找來的,都是極好的料子,便是惠妃那兒也沒送去多少,都給衛(wèi)貴人帶來了。 “八爺有心了,只是這樣太過醒目,叫人知道又要惹人非議了?!睆垕邒邍@道。 “八爺是孝順自己額娘,有誰敢胡謅?!辩幱肿屑?xì)詢問了一番衛(wèi)貴人的身子狀況,得知只是咳疾復(fù)發(fā)吃幾服藥便會好起來,才放心地離開。 張嬤嬤目送琬寧走遠(yuǎn),才推開門道:“主子怎的連側(cè)福晉都不愿意見呢?” 原來衛(wèi)貴人并未入睡,只是尋了借口將琬寧打發(fā)走罷了。 “有什么好見的,如今胤禩正在風(fēng)口浪尖上,我這個做額娘的總該避忌一番?!毙l(wèi)貴人只是微微搖了搖頭,閉上眼撥著手腕上的佛珠,沉默不語。她在宮里這么多年,親眼看過多少是是非非,早就養(yǎng)成一顆榮辱不驚的心??砂部ね趼裉范T的話卻是以驚人的速度在宮內(nèi)外傳播開來,如果說幕后沒有人推波助瀾,她就是到死也不會相信。 “主子且等著吧,皇上斷不會容許外頭的人這樣攀扯八阿哥的?!睆垕邒哂纸o衛(wèi)貴人看琬寧帶來的禮物,“這些都是八爺跟側(cè)福晉的孝心,主子又何必因為外人的話傷了八阿哥的心呢?這樣豈不是得不償失?” 衛(wèi)貴人只是起身走到佛前,跪下開始默默誦經(jīng)。也不知道這回那人是要對付胤禩還是要對付安郡王府,她娘家無人能幫得上忙,只能略盡綿力祈求佛祖庇佑胤禩平安了 ☆、第七章 007章 多方推動方成事 胤禩像是什么都不知道那般照常上學(xué)下課,仿佛外頭對他的議論紛紛都是一場虛幻。琬寧從鐘粹宮回來后的第二天便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安郡王埋怨胤禩的事情似乎一夜之間就在后宮傳開。滿宮里的人半是幸災(zāi)樂禍半是存心看戲,倒不是要叫胤禩難看,反倒像是在看惠妃的笑話。 溫僖貴妃歿了,管理六宮的便是妃位上的四大天王。之前還算氣氛和諧,可如今溫僖貴妃沒了,宮權(quán)四分,四妃都巴不得余下三人出了岔子,好叫自己能夠獨掌后宮大權(quán),眼下有機(jī)會看惠妃為八阿哥焦頭爛額,另外三妃雖然明面上都在安慰惠妃放寬心,可實際上心里都寫自己的小算盤,恨不得惠妃因此事跟安郡王府交惡,最好便是惹怒圣上被奪走宮權(quán)。 于是乎,背地里煽風(fēng)點火的人便又多了三個。 “皇上,時候不早了,皇上今兒說要去承乾宮陪王貴人用膳的,王貴人已經(jīng)遣人來問過了。”李德全見康熙看折子看得入神,差點誤了時辰用膳,便只好出聲提醒道。王貴人如今嬌貴著,眼下已經(jīng)懷有三個多月的身孕,算起來還是在溫僖貴妃喪禮后診出的喜脈呢。 “越發(fā)多嘴了你?!笨滴跆ы死畹氯谎?,“宮里最近可都還安分?” 李德全自先帝爺還在時便在康熙身邊伺候,康熙的一個眼神一個舉動他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心里嘆了口氣,嘴上卻是半分感嘆都不顯露,只說道:“皇上猜得不錯,榮妃娘娘、宜妃娘娘跟德妃娘娘都派人四處傳開話去了;另外僖嬪、那貴人跟納喇貴人都有小動作,奴才看著她們的舉措,與其說是針對惠妃娘娘的,倒不如說是針對衛(wèi)貴人。便是惠妃娘娘,最近也不叫八阿哥常去請安了。” “朕就猜到?!笨滴醭读顺蹲旖?,“都是閑不下心的人。” 李德全把頭垂得更低了。要說率先在宮里散播“八阿哥不尊安郡王府”這樣的話的,可不就是眼前這個主兒嗎?為了打擊安郡王府,皇上可是連八阿哥的名聲都顧不上了。李德全回想了一下,八阿哥自小親爹不疼親媽疏遠(yuǎn)的,養(yǎng)母惠妃娘娘雖然盡心,可這宮里的人都是勢利眼,出身高的妃嬪看不起衛(wèi)貴人,出身不高的又嫉妒衛(wèi)貴人曾經(jīng)圣寵,她們雖然不敢慢待八阿哥,可這背地里的閑話自是不會少的。 只是皇上對八阿哥也是冷淡的,二十九年借故問罪安和親王后就為八阿哥跟郭絡(luò)羅氏指了婚,慢慢地才將八阿哥放在眼里。這樁婚事一是要麻痹安郡王府 ,二來卻是要八阿哥將來取代安郡王,接掌安郡王府的勢力。只可惜八阿哥這樣溫和內(nèi)斂的人,注定要娶一只母老虎為福晉。 “明兒下朝后吩咐王顧致到乾清宮一趟?!?/br> 康熙的話打斷了李德全的思緒,他連忙應(yīng)了一聲,又見康熙要起身,便趕緊使了個眼色給自己的徒弟李玉,拿來貂皮大氅給康熙披上,備下轎輦跟著康熙一道往承乾宮去。 王顧致是都察院御史,看來皇上又有動作了…… < 后宮的風(fēng)向沒幾日便轉(zhuǎn)了。就在康熙召見王顧致的第二天,王顧致便上折一封參奏安郡王瑪爾渾口出狂言不尊皇子,接著便是由康熙下旨訓(xùn)斥?,敔枩啽揪鸵驗閱誓付鴤模直贿@樣一道旨意砸了下來,差點氣病在床,卻還得強(qiáng)撐著跪下“謝主隆恩”。岳樂性子謹(jǐn)慎穩(wěn)重,瑪爾渾其實也并非大意之人,當(dāng)日幾句無心之言如今被發(fā)酵得脫離現(xiàn)實,仔細(xì)一想便知道是著了道。 是誰算計了他?答案自然只有一個,便是當(dāng)今天子。更甚者他已經(jīng)懷疑是不是皇上跟八阿哥聯(lián)手上演了一場好戲,要使他安郡王府的名聲一落千丈。若真是如此,那么八阿哥的心思城府也忒重了。深思惶恐,瑪爾渾也顧不得別的,便趕緊找來自己福晉商議著自己外甥女的婚事,若是外甥女再這樣懵懂耍性子,指不定一進(jìn)門就要吃虧! “八爺把自己關(guān)在書房整整一天了,送去的膳食半點沒用就又端了出來。聽說烏孫格格端著參湯去邀寵,也被八爺訓(xùn)斥不安分,將她攆了出去,禁足三個月?!辩暌贿吔o琬寧梳頭一邊說道,“奴婢倒覺得這回二老爺一上折子皇上便下旨訓(xùn)斥,事兒也太湊巧了些?!?/br> 琥珀尚且覺得事有蹊蹺,琬寧自不必說,想來這一個月宮里風(fēng)言風(fēng)語只怕都是當(dāng)今圣上開的“好頭”了,否則哪里會引得三妃六嬪個個參與,恨不得就此打落惠妃娘娘的權(quán)勢。算起來,這宮里最拎得清的,還是臥病在床的太子姨母赫舍里氏跟孝懿皇后之妹佟佳氏。 “八爺心情不好,咱們也別去觸霉頭。”如果說從前八爺還對皇上有孺慕之情,眼下怕是什么都沒了。為了徹底打壓安郡王府,皇上居然將自己兒子都算計進(jìn)去,這份魄力是一個皇上應(yīng)當(dāng)有的,卻不是一個合格的阿瑪該有的。琬寧拿起一支水琉石鏤空云煙銀釵簪在發(fā)髻上,“后日便是除夕了?!?/br> “是呀,往年除夕的時候主子肯定是要領(lǐng)著二爺跟姑娘一起放煙火的,如今入了宮,只怕就不能如從前這樣松快了?!辩晗肫痣S主子入宮前的光景,那時候日子過得多開心呀,自己主子想笑就笑,哪里會像現(xiàn)在這般,越發(fā)安靜了。 兩人俱是無言,琬寧想到自己從前尚在閨閣時的情景,卻只能嘆一句物是人非。從前模糊的記憶眼下卻是越發(fā)清晰,慈祥的父親溫婉的母親,活潑的二弟乖巧的幼妹,也不知道這一輩子能不能再有機(jī)會一家子團(tuán)聚了。 “你們這兒倒是安靜?!?/br> 琬寧被一把男聲驚得回過神來,一瞧,原是胤禩走了進(jìn)來。只見他面帶笑意,眼神卻是說不出的堅定,怕是從傷感中走了出來,從此熄了對皇上的一番孺慕之情,便是這樣的也好,沒了盼頭,自然也就不會去爭那一口氣。琬寧連忙迎上去,幫他解了斗篷,又讓人端來熱茶,道:“方才在跟琥珀說起從前在家的事兒,倒一時入了迷,也沒注意到爺來了?!?/br> “無事,我也沒讓人通報?!必范T啖了一口茶,“還是你這兒叫人覺得舒坦。方才你說想起了舊時在家的事兒,說來給我聽聽。” 琬寧走到胤禩身后替他按摩額角,又挑些了逗趣的往事一一說開。 胤禩閉著眼,心底里卻是十分羨慕。琬寧雖不是出身大家,卻能得到父母兄弟姐妹的親情,比起他這個皇家阿哥有福多了。想到因著前陣子閑話而疏遠(yuǎn)自己的養(yǎng)母,為了他一直隱忍的生母,還有算計了他的名聲還有婚姻的汗阿瑪,胤禩只覺得從來沒有這么累過。 都是棋子罷了。胤禩幽幽嘆了一口氣,他尚未將郭絡(luò)羅氏娶進(jìn)門就跟安郡王府撕破了臉,郭絡(luò)羅家又是破敗的態(tài)勢,將來入朝怕也是無外力相助,又如何能站穩(wěn)腳跟。倒是王家,雖然不是簡在帝心,但好歹家里也出了深得汗阿瑪重用的人,琬寧也是個溫婉嫻雅,可見王家家教之嚴(yán)。 “你嫁入阿哥所也有好些日子了,等開了春,爺便將阿哥所的事情全都交予你打理?!必范T伸手將琬寧的手拉了下來,“你為人穩(wěn)妥,爺也放心?!?/br> 琬寧有些錯愕,卻沒有推脫,只是笑著應(yīng)了下來。上一輩子郭絡(luò)羅氏是三十五年紅妝十里風(fēng)光嫁進(jìn)來的,不管這一輩子是否如一,能提前在阿哥所培養(yǎng)自己的勢力,對琬寧來說都是一個極佳的選擇。 ☆、第八章 008章新年新氣象 琬寧穿著一件銀紫色繡梅花的氅衣,里頭是月白色的襯裙跟青色的綢褲,外頭罩著一件蜜合色如意紋兔毛坎肩,兩把頭上簪著一支八寶攥珠飛燕釵與一對赤銀佛手提藍(lán)的簪子,笑著接受乾東六所里大大小小奴仆的跪拜。今兒是新年第一天,去給太后、惠妃、衛(wèi)貴人等請安問好后,她便拒絕了三阿哥側(cè)室田氏、四阿哥側(cè)室李氏等人的邀請,回到阿哥所來。 “jiejie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呀?!睘鯇O氏笑語盈盈地搭著婢女的手走了進(jìn)來,“卻是讓我想到了一句話: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不過是叫jiejie代管一下阿哥所的事情,jiejie倒是驕傲自滿起來,旁人要是不知道還以為jiejie才是八爺名正言順的福晉呢?!?/br> 烏孫氏也是除夕夜才被胤禩給放了出來的,沒想到還是吃不住教訓(xùn),大年初一的早上就來這兒耀武揚威,也不知道是誰給了她這樣的信心。琬寧覷了一眼她那身品紅色細(xì)碎灑金縷桃花紋錦旗裝,架子頭的發(fā)髻上滿是珠翠寶石,像是把壓箱底的寶貝都往頭上戴,臉上的妝容又厚又重,講一個十五歲的姑娘活脫脫變成了個二十五歲的。 琬寧讓畫眉給底下磕頭的奴才們都送了個紅包,讓他們出去后才慢條斯理地啖了一口茶,道:“爺不愿意meimei孤零零一個人慶賀新年,所以才提前將meimei放了出來。沒想打meimei還是這樣口沒遮攔,叫爺知道了指不定又該怎么樣懲罰meimei了。”幾句話說的烏孫氏啞口無言,她有上下打量了烏孫氏一下,“雖然是新春佳節(jié),可到底還是溫僖貴妃的百日,爺跟十阿哥素來交好,你這身衣裳卻是穿不得了?!?/br> 烏孫氏被琬寧這樣搶白一通臉上肯定是有些過不去的,偏偏此時胤禩卻是領(lǐng)著九阿哥胤禟跟十阿哥胤俄一同過來。烏孫氏連忙帶著人回到自己的小院子去重新梳洗一番,就怕胤禩看到她的裝扮后會對她心生不滿。 九阿哥跟十阿哥都是二十二年出生的,生母一個是宜妃一個是溫僖貴妃,都是宮里滿軍上三旗家的女子,素來交好,故而九阿哥跟十阿哥也是自小一起玩著長大的。如今宮里處處為慶賀新年而高掛紅燈籠,對十阿哥這個剛剛喪母不久的阿哥來說無疑是一個刺激,也不愿意跟別的兄弟虛與委蛇,索性就跟著胤禩一起回到阿哥所來。 琬寧自然是要吩咐人準(zhǔn)備吃食的,酒水這一類的東西能盡量少呈上來便盡量不呈,玉田香米粥、白菜卷、紅燒黃魚跟火腿鮮筍湯,還有特別給十阿哥準(zhǔn)備的素燴面,簡簡單單幾道菜就吃得三人溝滿壕平,飯后歇一歇再喝一杯玫瑰香露,便是最有滋味的享受了。雖然皇上發(fā)話說今年除夕新年的家宴不大辦,可大魚大rou這一類的吃食絕不會少,十阿哥又是天生的直腸子,為著這事已經(jīng)跟皇上慪氣了好一陣子,胤禩帶他回來也有勸慰的意思。 他們男人家的事兒琬寧是不打算聽了,見胤禩謹(jǐn)慎的樣子她也知道這些話不該是她聽的,便吩咐人準(zhǔn)備了熱茶跟點心送去書房,便帶著畫眉、琥珀回到自己的院子。 < 琬寧不知道那一天三兄弟究竟在書房聊了什么,只是聽琥珀說這幾日但凡胤禩、九阿哥跟十阿哥見到皇上都是尊敬守禮,規(guī)矩一絲不茍,卻似乎沒了從前敬慕自己阿瑪?shù)哪欠N眼神。天家無父子,這話確實不假?;噬系拿恳粋€打算,似乎都把自己的兒子往自己的對立面給推了出去。 “主子,內(nèi)務(wù)府送來開春的料子,按著主子的吩咐都選了淡紫、寶藍(lán)、石青等顏色,主子看看該如何分配?!必范T喜歡顏色穩(wěn)重一些的,琬寧則喜歡顏色淡雅的,獨獨烏孫氏喜歡大紅大紫,顏色越鮮艷她便越上心。琥珀將冊子交給琬寧,“算算時間,烏孫格格也該來找主子‘說說話’了?!?/br> 話音剛落,便聽見畫眉稟告,只是烏孫格格來了。 大概是后來覺悟到自己可能在新年的時候得罪了琬寧,生怕琬寧克扣她的份例,每每到了內(nèi)務(wù)府送東西來的時候烏孫氏都會急匆匆地跑過來,拉著琬寧說些有的沒的,來來去去都是刺繡的花樣跟針法,眼睛卻是巴巴地盯著琬寧手中的冊子,唯恐屬于自己的那一份被琬寧借故扣押住。 琬寧才沒有這個閑工夫跟她計較。這是她兩輩子以來第一次自己獨立料理阿哥所的事情,光是想這個就已經(jīng)夠費精神了,也犯不著對一個空有美貌卻口沒遮攔的格格予以打擊,便只是淡淡的吩咐琥珀將那四匹石青色跟寶藍(lán)色的錦緞收好交給繡娘,讓繡娘給胤禩裁幾身新衣,才有空腹搭理再次不請自來的烏孫氏。 “jiejie這兒倒是熱鬧。”烏孫氏眼光都在小宮女捧著的料子上溜了一圈,才福身行禮道,“meimei整日在屋子里無事可做,又記得爺曾經(jīng)夸贊jiejie繡工出眾,今兒特意帶了個扣合如意堆繡荷包,想讓jiejie指點一二?!?/br> 烏孫氏本身就是志不在此,故而也沒發(fā)現(xiàn)這個荷包上回已經(jīng)拿過來跟琬寧“討論”了整整一個下午,琬寧也是淺淺一笑,也不接過烏孫氏遞過來的荷包,只道:“meimei來得真湊巧,這回內(nèi)務(wù)府剛剛送來了這個月的份例,我還忙著給分配好,確實不得空跟meimei討論這些了?!?/br> “那jiejie盡管忙著便是,倒不必理會我?!睘鯇O氏卻是順勢坐下,“能跟在jiejie身邊觀察學(xué)習(xí),也是我的福氣呢。” 這烏孫氏不僅脾氣大,還挺理所當(dāng)然的。學(xué)習(xí)?想要學(xué)習(xí)什么,莫不是要學(xué)習(xí)這管家的事情?琬寧拿起筆在冊子上勾了幾劃,把東西先給胤禩送去,然后才將其他的都分好。她是胤禩側(cè)室,自然可以先為自己挑選,所以也不用顧忌烏孫氏的顏面直接將自己喜歡的給勾去,淺紫、香色、粉白的料子都盡收了,余下的桃紅、水紅、月白料子則全都給了烏孫氏。 烏孫氏暗地里撇了撇嘴,月白色是她頂不喜歡的顏色,這個王氏倒真會拿喬,真以為自己的是爺?shù)牡崭x么?等郭絡(luò)羅家的格格進(jìn)了門,這后宅里哪里還有你王氏立足之地。 烏孫氏是藏不住心思的,琬寧只一眼便看出她心里想的什么。上一輩子烏孫氏在郭絡(luò)羅氏進(jìn)門后也去投誠,卻不想被郭絡(luò)羅氏一陣奚落,自己落得丟臉的下場。后來因著郭絡(luò)羅氏多年無所出,更是在背地里攀扯郭絡(luò)羅氏是下不了蛋的母雞,最終被郭絡(luò)羅氏打壓得喘不過氣來,連娘家也受到了牽連,全家削成白身,淪落為普通的旗人。旗人是不得經(jīng)商的,沒了活計,烏孫家只得離開京城回到奉天去。 料子都分了下去,接下來的月錢、實行的首飾跟炭便都是按規(guī)矩分發(fā)的,烏孫氏就是再不滿也不能多嘴。 做好這一切琬寧才拿起剛剛烏孫氏一直放在案桌上沒拿回去的荷包,摩挲了一下才道:“meimei拍是惦記別的東西所以一時精神恍惚了,這個荷包上回meimei才來給我瞧過,怎么這回又拿來了?想來也是,meimei心不在此,自然也沒空繡新的荷包了。” 烏孫氏臉上又紅又白,又是氣憤又是惱怒,搶過琬寧手中的荷包,禮數(shù)也顧不得周全,哼了一聲便跑了出去。 “主子把烏孫格格給氣跑了,指不定她要在八爺跟前告狀了?!辩隃\笑著道,“方才內(nèi)務(wù)府的人還說了,阿哥所里有些積年的老人到了歲數(shù),今年是要放出去的,故而主子也要跟八爺商量一下,看看哪里需要填補人手。” “知道了?!辩幠眠^一邊放著的手爐。如今已是三十四年,準(zhǔn)噶爾部大汗噶爾丹會在未來數(shù)月內(nèi)領(lǐng)兵南下入侵,郭絡(luò)羅氏又因赫舍里氏病故要為她守孝,這幾個月肯定是定不下婚期讓胤禩跟郭絡(luò)羅氏完婚的。郭絡(luò)羅氏進(jìn)門越晚,對她便是越有利,等四月小選選一批新的宮女進(jìn)來時,便是她栽培心腹最好的時機(jī)了。 ☆、第九章 009章有女張氏 果不其然,剛剛過了十五,前朝便傳來準(zhǔn)噶爾部揮兵南下的消息。二十九年在烏蘭布通之戰(zhàn)中陣亡的佟國綱之弟佟國維上折子請戰(zhàn),裕親王福全、恭親王常寧也隨之請戰(zhàn)。經(jīng)過商議,除兩位親王、佟國維、索額圖跟納蘭明珠以外,先帝爺孝獻(xiàn)皇后之弟費揚古、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跟五阿哥也都奉命領(lǐng)兵征戰(zhàn)。 不僅如此,皇上最后還決定,御駕親征! “原是想著三月的時候便跟著四哥入戶部當(dāng)差的,沒想到卻遇到了這樣的事情?!必范T抿了一口六安茶才說道。他其實心里都清楚,此番幾位兄長赴前線,又有幾位得力主帥護(hù)著,肯定能為自己撈得一筆功勞,將來分府出宮時爵位肯定不會低到哪里去。只可惜自己才十四,這回也沒能跟著征戰(zhàn)沙場。 “皇上不是說了讓爺跟著戶部尚書大人么,自然也是能學(xué)到東西的。”琬寧淺笑著道,前朝之事到底不是她能夠過多議論的,“昨兒去給惠妃娘娘請安時倒是聽說大福晉又有了身孕,眼下已經(jīng)將近二個月了。旁的妾身也不能多說,只是這有孕的日子著實有些……叫十阿哥知道后指不定要怎么鬧了?!?/br> 眼下正月還未出大福晉便已經(jīng)有了二個月的身孕,算起來還是溫僖貴妃百日里懷上的。溫僖貴妃生前便已是高居貴妃之位,比榮宜惠德四妃位分都高,死后的祭奠也是盛大之極,諸位阿哥公主都要為其守孝,尤其是百日熱孝,更是規(guī)矩極嚴(yán),哪想到大阿哥竟然在這個時間里讓大福晉懷上身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