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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寡人無疾在線閱讀 - 第257節(jié)

第257節(jié)

    尤其在懷疑皇子血脈的正統(tǒng)性之后。

    “在之后,宮里上下亂的不得了,老奴當(dāng)年還不是這樣的官職,許多事情也都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有一天清寧宮突然被把守住了,所有人不得出入,太后派人出去送信,走到一半就被抓了回來,那人還被砍了腦袋丟在清寧宮前。那時候人心惶惶,足足熬了一個多月,才聽到禁衛(wèi)軍勤王入城的消息,太后那一個多月里瘦的形銷骨立,也沒有人看見過先帝……”

    “而后便是你們知道的,禁衛(wèi)軍回京勤王,呂寺卿手持虎符回宮,救出了被幽禁的太后。后來情況越演越烈,蕭將軍又要起兵,薛太師和其他幾位大人意見不和,最終入京奔喪勤王的各路人馬都入了京中,太后下令抄家滅門,劉意殿下?lián)f在趙太傅家人的保護(hù)下逃了出去,一直沒有找到,但那個時候,哪里跑的掉什么人?”

    岱山突然身子一抖。

    “后來京中有傳聞?wù)f,劉意殿下才是真正的皇子,《起居錄》中有明確記載皇帝何時臨幸馬氏的手書。反倒是太后得孕時,并沒有留下什么記錄,而且當(dāng)時和先祖一起在清寧宮的,除了先祖,還有蕭逸統(tǒng)領(lǐng),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誰也不知道……”

    岱山嘆了口氣。

    “先帝就是在那個時候留了心病?!?/br>
    “太后在大局已定之后,確實(shí)像是發(fā)了瘋一樣的去找《起居錄》,還三番五次去找太妃們的麻煩,甚至將她們關(guān)入靜安宮之內(nèi),不許她們再見外人?!?/br>
    “再到后來,先帝又懷疑自己是馬氏的子嗣,劉意殿下才是太后的親子。只是因?yàn)樘笙胍l(fā)動宮變,怕事敗之后遷怒到親子,索性替換了孩子,待到大局已定之后再昭告眾人,換回身份。只是因?yàn)閯⒁獾钕卢F(xiàn)在不見了,所以才讓他登了位?!?/br>
    “先帝年幼時沉不住氣,曾經(jīng)問過太后自己的身世,可太后卻沒有正面給他答復(fù),只是隨便尋個理由把他打發(fā)了,而后先帝就再也不問了?!?/br>
    岱山絮絮叨叨說了老半天。

    “您問老奴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老奴知道的,就只有這些。這些大人物的事情,只憑老奴的一面之詞是不會那么詳盡的,您不妨多問問少司命等人,也許會知道的更多?!?/br>
    聽到少司命,劉凌心中也是一嘆。

    原本父皇是派了少司命保護(hù)他的,只是二哥出事后,父親竟將少司命們派出了大半,由素華姑姑領(lǐng)著去二哥失蹤的地方打探消息,如今還沒有回來。

    要是他想從素華那里知道什么一鱗半爪,那恐怕也是二哥的消息傳回來之后的事情了。

    “呂寺卿為何會藏起著譜牒這么多年而不受責(zé)罰,甚至還順理成章的當(dāng)上了宗正寺卿?”

    這是讓劉凌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太后臨終前,曾囑咐過先帝要好好為‘帝’,否則人心一旦不穩(wěn),劉意殿下恐怕就會趁亂而起,又說先帝年幼,怕有人又借機(jī)生事,就讓呂國舅暫時保管著薛太師和上任宗正寺卿記錄的譜牒,直至先帝成年?!?/br>
    岱山在心中恨極了間接氣死劉未的呂鵬程,話語間自然有些意有所指。

    “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譜牒一直都沒有還回來,當(dāng)時譜牒上記著的到底是幾位皇子,也不得而知。先帝少年之時,一直活在有人用劉意殿下興兵造反的陰影之中,可很多年過去了,都沒有劉意殿下的消息。若問先帝為何對呂寺卿如此敬讓……”

    岱山咬了咬牙:“在蔣統(tǒng)領(lǐng)殺了冷宮里的如意殿下之前,先帝一直擔(dān)心太后將劉意殿下藏在了呂家,對呂寺卿又懼又恨又驚,呂家子弟人人身居清貴官職,便是因?yàn)檫@個原因?!?/br>
    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劉凌驚訝地張大了口,滿臉震驚。

    呂寺卿居然敢要挾皇帝!

    居然用身份這種東西要挾皇帝!

    他就不怕父皇一怒,將呂家抄家滅門,猶如今日的方家一般嗎?

    岱山自然看得出劉凌在想什么,幽幽嘆道:“呂寺卿畢竟還是先帝的舅舅,先帝父母雙亡,太后娘家雖不凋零,可能說得上血緣親厚的,就只有這一個舅舅了。再說先帝是被呂寺卿搬了救兵救出來的,太后未薨之前,呂寺卿也頗為照顧先帝,無論怎么說,真的就是真的,這就是血緣親情,就算所有人都想抹殺、利用,真到了臨要動手之時,總會動搖?!?/br>
    他想起二皇子,又嘆了一聲:“秦王不就是如此嗎?如果他疏遠(yuǎn)方大人,涇渭分明,又何來今日這場災(zāi)禍?”

    說不得連皇位,也都輪不到三殿下坐了!

    “二哥若和方大人假裝做戲互相疏遠(yuǎn),其實(shí)也沒什么……”劉凌想到自己的經(jīng)歷,“但二哥何其驕傲的一個人,他只是不愿意騙父皇而已?!?/br>
    他頓了頓。

    “他把選擇的機(jī)會交給了父皇,是希望自己能夠成為父皇慎重考慮后的最終人選,是希望父皇認(rèn)為他這個人是能夠配得上那個位子的,而不是靠什么其他的原因。但為君者,又豈能只看個人的才干?”

    “這都是時也,命也?!?/br>
    岱山不敢對這位秦王殿下發(fā)表議論,只能沉默不語。

    “好了,我明白事情的始末了,岱總管為我父皇cao勞一生,我也深感您的功勞,愿意在宮中奉養(yǎng)您,您意下如何?”

    劉凌直視岱山,希望他能同意。

    “老奴只想常伴先帝,請殿下允許老奴在先帝的皇陵前搭一廬舍,為其守墓。”岱山擦了擦眼淚,“先帝去的不甘心??!他好好的身體,突然就如敗絮一般壞了,留下這么多未盡的事業(yè)!老奴想要陪伴他更久一點(diǎn),請殿下應(yīng)允!”

    “父皇的事業(yè),自然有我來完成。如果父皇在九泉之下知道我沒有善待你,一定會怪罪我的?!?/br>
    劉凌當(dāng)然不會讓岱山去守墓,思忖了一會兒,開口說道:

    “當(dāng)年在尚衣局時,你曾說希望自己能回鄉(xiāng)養(yǎng)老,抱養(yǎng)一同宗之子為嗣子,安度晚年。既然如此,待登基大典之后,我會封你為忠寧伯,由內(nèi)府官員送你回鄉(xiāng)。你離家這么多年,鄉(xiāng)中的土地恐怕已經(jīng)慌了,我將賜田兩百畝以作供養(yǎng),你的嗣子亦可降三等承襲你的爵位和家產(chǎn),如果他確實(shí)是個人才,你可將他送入京來,在宮中任一近身的舍人?!?/br>
    “殿下天大的恩德,叫老奴怎么敢受!田地老奴可以愧領(lǐng),爵位,爵位就罷了吧,老奴只是一閹人而已啊!”

    岱山誠惶誠恐。

    “只是個虛職,說是伯爵,一無封國,二無租稅,名頭上好聽,讓你回鄉(xiāng)不必為他人屈膝罷了。好歹你也伺候過父皇一場,若被其他人小瞧了,讓我如何能忍?”

    劉凌是真的感激這位一輩子對父皇忠心耿耿的總官。

    “您就不必推辭了?!?/br>
    “殿下……嗚嗚嗚,殿下大恩,老奴永世不忘!嗚嗚嗚……”

    岱山痛哭流涕,納頭便拜。

    “王寧,王寧!”

    劉凌和岱山談的是秘聞,自然不能有人伺候,如今岱山哭的不能自已,劉凌也是頭疼,只能大喊王寧的名字,讓他將岱山扶出去。

    等王寧將謝過恩的岱山扶了出去,劉凌一個人坐在靜室里,思緒半天都不能平靜。

    十日之后就是他的登基大典,如今內(nèi)憂外患,時間倉促,父皇的喪事又沒有辦完,他也實(shí)在是受夠了這些繁文縟節(jié),便命令登基大典一切從簡。

    可再怎么從簡,身為一國之君,該有的一切都必不可少,所以如今宮中內(nèi)外忙成一片,倒是他到了夜里反倒能忙里偷閑,找出時間來靜一靜。

    等到了白天,量身的、確定禮器的、安排流程的,以至于所有臣子們都會找出各種理由來見他,而他身邊人手不足,能夠仰仗的只有中書舍人薛棣并幾位熟識的大臣,確實(shí)是捉襟見肘。

    他今日已經(jīng)對國子監(jiān)下了令,命自己的老師陸凡入宮參贊了,只是多一個人對于大局亦是于事無補(bǔ),劉凌在此刻愈發(fā)覺得處境的艱難。

    他和歷代先被立儲,有了自己的東宮班底,在父皇駕崩后立刻轉(zhuǎn)為自己人馬的儲君不同,他雖有儲君的名義,卻沒有儲君的實(shí)質(zhì),東宮里盡是些教導(dǎo)學(xué)業(yè)的司業(yè),能夠在朝堂上有大用的,幾乎沒有。

    甚至登基這樣的事情,他也只能仰仗九卿而已。

    想到自己身邊沒人,父皇這么多年來甚至生活在謊言里,劉凌更是越想越是煩躁,遂站起身來,命令擺駕昭慶宮。

    “殿下去找?guī)孜惶靠?,可現(xiàn)在的時辰……”

    舞文吃了一驚,看了看天色。

    “都已經(jīng)過了晚膳的時候,諸位太妃應(yīng)當(dāng)是睡了……”

    “哪里會睡了!”

    劉凌笑著搖頭。

    “擺駕吧?!?/br>
    “是?!?/br>
    劉凌雖然還未登基,但他已經(jīng)是實(shí)打?qū)嵉幕实哿?,只是他考慮到父皇還沒有過停靈之期,自己及早登基也是權(quán)宜之計(jì),這么急吼吼的就自稱為“朕”,未免有些讓人覺得焦急,所以依舊讓身邊的人稱呼他“殿下”,自己也還是以“我”自稱。

    但自稱為“我”的日子,也沒有幾天了。

    一路上,被眾人擁簇著的劉凌穿過東內(nèi),中宮,直達(dá)原本該是太后居住的西內(nèi)昭慶宮,眼見著遠(yuǎn)處燈火明亮,聲息不絕,劉凌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了一絲笑意。

    他從小喪母,也沒有皇祖母,兩位兄長還能在西內(nèi)母妃居住的宮殿中長大,經(jīng)常出入內(nèi)宮之中,他卻一直跟著宋娘子住在冷宮里,既感受不到母親的溫情,也不能自由和兄弟們交際。

    他的兄長們能興高采烈地去后宮,那是因?yàn)楹髮m里有著在等他們的人,而現(xiàn)在他也有了一個可以隨時可去的地方,有一堆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的太妃奶奶,有了可以倚靠之人。

    昭慶宮的燈火通明,主殿里歡笑不絕,離得老遠(yuǎn)都能聽到王姬張狂的笑聲。這座原本只該太后一人享受的龐大宮殿,因?yàn)樘鷤儛蹮狒[不愿意分開,如今全住在里面。

    也幸虧她們都住在里面,又避開了昭慶宮的主殿慶陽殿,所以還算沒有違制,又是新帝即將登基的時候,也沒人觸這個霉頭。

    門口守衛(wèi)的侍衛(wèi)和宮人見到他來了,慌忙要進(jìn)去通報(bào),卻被劉凌伸手制止。

    宮人們意會了他的意思,沒有人特地去通報(bào),任由這位未來的皇帝帶著笑意像是尋常孩童一般躡手躡腳地摸到殿門口,晃個身子躲在了一處簾幔之后,伸出半個頭看著她們開懷歡笑的樣子。

    殿內(nèi),王姬高舉著一盞酒杯,眉飛色舞地嚷嚷道:“我們這一干老姐妹,熬了這么多年,總算能過上不缺衣少食的日子了!雖說先帝駕崩禁止飲樂,不過這玫瑰露多年后再喝上一杯,比酒還美味!”

    “菜,菜也好吃……”

    張?zhí)彀凸牡枚喔撸缘臐M臉笑容。

    “宋夫人手藝原本就不錯,冷宮里食材太少,不夠她發(fā)揮的,現(xiàn)在東西一夠,簡直過的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同席一起慶祝的宋娘子聽到張?zhí)目洫?,受寵若驚地站了起來,其周身玉翠錦緞,和這些太妃們的打扮也差不了多少。

    “哪里哪里,我也久不下廚了,還怕糟蹋了東西,張?zhí)鷲鄢跃秃??!?/br>
    “宋夫人坐,你現(xiàn)在也是功臣,不要老是一副惶恐的樣子,否則倒讓想看三兒笑話的人看輕了去。”

    薛太妃按住宋娘子,往她手里也塞了一杯玫瑰引。

    “你啊,就安安心心享福,等著三兒生了孫子,你再給他帶孫子吧!”

    “是,是……”

    宋夫人高興地擦拭著眼角。

    “是這個道理!”

    冷宮著火,也波及到了劉凌從小長大的含冰殿,好在宋娘子及早被劉凌接了出來,才沒有釀成什么大禍。

    他被遺詔立為新君,一直在冷宮里不得入東宮的奶娘也就雞犬升天,宮人們不敢再稱呼她“宋娘子”,而是改稱“宋夫人”。

    面對眾人的恭敬,這位一手帶大了劉凌的婦人十分不安,也不愿意劉凌一直供養(yǎng)著他,偏要去給諸位太妃作伴。

    劉凌拗不過她,只好送她去了昭慶宮,冷宮里的太妃們和這位婦人相處多年,也還算和氣,如張?zhí)鷰讉€好吃的太妃更是對她熱絡(luò)的很,漸漸的,宋娘子也能如同尋常夫人一般大大方方的面對奴婢的伺候了。

    只是一旦太妃們對她表示出好感,她還是會受寵若驚。

    “坐坐坐……”

    “哎喲都是多少年老鄰居了,你還客氣什么!”

    霎時間,諸位太妃都叫了起來,又開始拿著玫瑰露做酒,提杯換盞,表情中是說不盡的暢快興奮,語氣里是道不完的揚(yáng)眉吐氣,簡直是自己的親生孫子要去做皇帝一般。

    劉凌眼睛一掃,見殿中蕭逸不在,知道他是為了避嫌沒有和她們同進(jìn)同出,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見太妃們終于重獲自由,對未來又升起了無限的希望,眼睛里也是一片濕意。

    氣氛正在最好的時候,張?zhí)贿吔绖幼炖锏臇|西,一邊笑著說道:“等三兒登基上位了,我就求他送我去一趟師兄的家鄉(xiāng),好讓他也安安心。他那封信,我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總覺得不是你們說的那樣……”

    她想起和師兄似乎“感情很好”的那位李醫(yī)官,突然有些食不下咽。

    “……也許我張家,還有人?”

    張?zhí)幌?,像是打破了歡快的魔咒,整個席間都靜了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