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這日子一晃便到了四月十一,再過一日,便是謝老爺在家里停靈七七十四九日之后,該下葬的日子了。早在幾天前,謝玉嬌就請了道士進府中做水陸道場,白日里一整天的吹吹打打,直到晚上才好一些。 好在謝玉嬌白天都在外院的書房看書,離西跨院也遠,那些聲音隔著幾堵墻傳過來,也不覺得那么吵鬧,只是越發(fā)讓謝玉嬌感嘆這世事無常,也不知道這些超度,能不能讓謝老爺早登極樂。 謝玉嬌看賬本看的恍恍惚惚的,眼看著一個哈欠要打出來了,只聽喜鵲一挽簾子,笑著道:“姑娘快去太太那邊,舅老爺回來了,還帶了一個黃頭發(fā)綠眼睛的洋人,大家伙都去看熱鬧去了?!?/br> 謝玉嬌一個機靈困勁也沒有了,只起身問道:“舅老爺現(xiàn)在在哪兒?” “舅老爺先去西跨院給老爺上香去了,太太說那邊太吵了,讓你直接到她那兒等著舅老爺就好了,百靈jiejie已經(jīng)帶著那洋人去太太的院子里了。” 謝玉嬌聞言,只一邊走一邊道:“先去西跨院去?!?/br> 喜鵲跟在謝玉嬌的后面,快步上前挽了簾子,見謝玉嬌風一樣的往前走,只在后面道:“姑娘,你走慢點,剛下過雨,路滑?!?/br> 謝玉嬌到西跨院的時候,正好遇上了道士們休息的時候,院子里卻也安靜,就看見一個穿著石青色長袍的男子跪在謝老爺?shù)撵`位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 按例說徐禹行和謝老爺是同輩,本不用行如此大禮的,可見兩人之間的感情自是不一般的。 徐氏正端坐在一側(cè)的靠背椅上,待謝玉嬌進來,徐禹行剛剛才站起來,徐氏忙起身道:“嬌嬌來了。” 謝玉嬌就瞧見徐禹行轉(zhuǎn)過頭來,這一眼可不得了,這徐禹行居然和謝玉嬌前世的舅舅也長的一模一樣,謝玉嬌還沒反應過來,這一聲“舅舅”早已經(jīng)脫口而出。 徐禹行眸中還喊著淚,瞧見謝玉嬌眼眶經(jīng)不住又紅了一些,只開口道:“嬌嬌都長這么大了?!?/br> 謝玉嬌鼻子一酸,忽然覺得堅持了這么長時間,忽然就來了一個能出主意的,一下子沒憋住,只忍不住哭了起來。 徐氏見了,只含淚上前,拿帕子替謝玉嬌擦了擦眼淚,笑道:“這孩子,是怎么了?瞧見舅舅,反倒撒起嬌來了?” 謝玉嬌撇撇嘴,自己拿帕子壓了壓眼角,臉上也微微收斂了情緒,只小聲道:“哪有,我就是好久沒瞧見舅舅高興的?!?/br> 徐氏見徐禹行祭奠完了謝老爺,便開口道:“既然這樣,那我們先去正房那邊說話吧,這兒也不方便?!?/br> 徐禹行約莫三十出頭的光景,一身石青色長袍,臉上還帶著些許胡渣,看著倒是一臉風塵仆仆的樣子,只怕是還沒回自己家,就直奔謝府而來的。只是如今徐家沒什么人,他會不會去,也確實沒什么要緊。謝玉嬌便開口道:“母親,舅舅才回來,腳還沒歇下呢,你好歹讓他回房休息片刻,換一身衣裳?!?/br> 徐氏聞言一愣,隨即摸著額頭道:“是我糊涂了,居然忘了這事情?!毙焓险f完,轉(zhuǎn)身看向自己的弟弟,一臉關(guān)切道:“你的房間還在外院老地方,東西都齊全,你先過去收拾一下,再去我那邊吧?!?/br> 徐禹行應了一聲,先行離去,身后只跟著一個小廝,謝玉嬌也是頭一次見,應該是跟在他身邊日夜照應的長隨。謝玉嬌想了想,只開口問徐氏道:“娘,舅舅身邊沒丫鬟嗎?要不要我撥個丫鬟過去給他使喚?” 徐氏只搖了搖頭道:“不用了,你還不知道你舅舅嗎,執(zhí)拗得很,你舅媽去后,他不肯續(xù)弦也就算了,身邊連個丫鬟也不要,你父親在的時候,給他做了好幾次媒,他都沒應。” 謝玉嬌想了想,心道徐禹行這么做,其實也無非就是為了避嫌,他一個鰥夫身邊使喚個小丫鬟,確實有些不像話,可要是給他配個能當他媽的老婆子,興許他也就不說什么了。不是謝玉嬌瞧不起男人,只是多年的生活經(jīng)驗告訴謝玉嬌,男人有時候沒個女的在身邊看著點兒,很有可能把自己過成豬的。 謝玉嬌只吩咐下去道:“喜鵲,你告訴二門口看門婆子鄭mama,告訴她這幾天舅老爺在家,讓她去給舅老爺洗洗衣服,縫縫補補的?!?/br> 徐氏見謝玉嬌一轉(zhuǎn)眼就指了一個老婆子過去,心道她定然也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臉上只笑道:“還是嬌嬌想的周到。” 謝玉嬌陪著徐氏回正房,就瞧見幾個小丫鬟正圍著正房的門口探頭探腦的,丫鬟跟在后面見了,只冷不丁清了清嗓子,幾個小丫鬟聽見聲音,回過頭的時候只都嚇了一跳,一個個低著腦袋小聲向徐氏和謝玉嬌行禮。 謝玉嬌越過那些個小丫鬟的腦袋往里頭看了一眼,難怪她們看熱鬧一樣圍著,原來院中真的來了一個金發(fā)碧眼的老外。那老外左手抱著一塊畫板,正站在院中的一顆丁香花前頭,右手畫筆寥寥幾筆,就畫出了一團丁香花的樣子。 再看看那老外的身高,足有一米九的樣子,對于這個時代的女人來說,可真的算是高不可及了。 這老外似乎習慣了這些好奇的目光,只隨她們看著,自己話自己的,這時候冷不丁發(fā)現(xiàn)那些目光都移開了,反倒覺得不習慣了,視線從那一簇丁香花上移過來,就瞧見站在門口的謝玉嬌和徐氏。 “哇喔……美麗的姑娘!”一口算不算流利的中國話惹得謝玉嬌掩唇一笑,上下打量了一下對方的各自,只抬高了頭,看著他道:“你好,請問怎么稱呼?” “你好,我叫david,大雍名叫大偉,你叫我大偉就可以了,美麗的姑娘!”大偉走到謝玉嬌的跟前,放下手中的畫板,將右手放在左胸口,低頭向謝玉嬌和徐氏鞠躬。 徐氏也是頭一次見到洋人,見他這樣一副自來熟的樣子,很是尷尬,只急忙道:“這位……大偉爺,您……您快起來吧?!?/br> 謝玉嬌見徐氏這手忙腳亂的樣子,就覺得好笑,她前世倒是接觸慣了老外,也不覺得有什么,便開口道:“你不用客氣,這里是大雍,不行你們老家的禮數(shù)?!?/br> 大偉是一個云游畫師,和朋友的商船來到大雍,在大雍已經(jīng)呆了好些年了,卻也是頭一次接觸到像謝玉嬌這樣沒有半點兒好奇,耶沒有半點兒忸怩,更看不出半點兒矜持來見他的姑娘。 大偉抬起頭,眼中透著幾分驚喜,一雙明亮的綠眸子好不含蓄的盯著謝玉嬌看,徐氏見了,臉色不由就變的不好看了起來,謝玉嬌雖然知道這大偉不是故意的,可也耐不住開口道:“大偉先生,在我們大雍,你這樣看一個姑娘家,可是很失禮的事情。” 那大偉聞言,果真低下頭含羞笑了起來,倒是一派大男孩的樣子,拿起了一旁的畫板,道歉:“對不起、對不起,謝小姐太漂亮了,我一時間就忘記了你們大雍的習慣,真是太對不起了。” 徐氏急的一腦門的汗,心里都有些后悔請什么西洋畫師回來了。她原本以為,這些會畫畫的人必定是五十開外的年紀,誰能想到這西洋畫師看著不過二十五六樣子,這可是要了老命了,怎么就請了這樣一個人回來呢! 謝玉嬌倒是沒想那么多,見那人已經(jīng)道歉了,便一邊往里走,一邊道:“你知道來我們家是做什么的嗎?” “我知道,是給老爺畫容像的,只是聽徐先生說,老爺已經(jīng)去世了,不知道我能不能見他一面,這樣也好畫的更像一些?!贝髠ラ_口道。 如今謝老爺雖說還沒下葬,可尸體也已經(jīng)擺了四十來天了,這眼見著天氣一天天的熱起來,謝玉嬌每每進西跨院,都覺得那味道不好聞,只怕這時候人都已經(jīng)不成樣子了,便是看也看不出什么來了。 “人已經(jīng)看不見了,到時候你只聽我娘口述,你話樣子出來,多畫幾張,我們只要臉像就行了,至于衣冠服飾,自有給你參考的?!?/br> 大偉見主人家這么說,便也點了點頭,只開口道:“那就好,只要夫人能記得老爺?shù)臉幼樱也徽f可以話得一模一樣,也能畫個七八分相似的?!?/br> 徐氏見著洋人說起話來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又瞧他那一副憨厚老實的模樣的,看著倒也不像是壞人,且他又是徐禹行介紹過來的,這時候再回絕了他,這大老遠一路趕來也不容易,便笑著應了下來道:“既然如此,那您就現(xiàn)在我們家住下吧?!毙焓险f著,只吩咐張mama道:“你去外院收拾一間客房出來,另外再安排一個小廝,一個小丫鬟貼身服侍著,再問問他有什么缺的,讓他一并說了,我好安排人去張羅?!?/br> 張mama本就是個五短身材,不過一米五出頭的樣子,又瘦小,這往大偉的身邊一站,還沒發(fā)話呢,腿都先抖了起來,也不敢走近了,只遠遠道:“這位大偉爺,您跟著我來吧?!?/br> 謝玉嬌瞧著他跟著張mama走了,捻著帕子又笑了,徐氏心里還念了一聲佛,見謝玉嬌還在笑,只假裝嗔怪道:“還笑呢,長那么高怪嚇人的,這洋人都長這幅模樣嗎?一個人得有我們兩個人大的樣子。” ☆、第0017章 送走了大偉,謝玉嬌在徐氏的院子里喝了一盞茶,徐禹行就過來了。 丫鬟挽了簾子引他進來,徐氏見他進來,只放下了茶盞,又從頭到尾打量了他一番,見他換上了月白色素面細葛布直裰,臉也洗干凈了,下頜上的胡渣顯然也是稍微刮了一下,還帶著一些青紅之色,雖然旅途勞累,精神倒是看著不錯,進門先給徐氏行了禮,才開口道:“姐夫怎么說走就走了,去年秋天我從這邊走的時候,他身子骨還好的很。” 徐氏聞言眼眶又含著淚,只開口道:“大夫說老爺?shù)玫氖钳懠?,過年那會子還好得很呢,正月十五的時候出門玩了一趟,回來就病倒了,一直拖到二月底中旬,就去了?!?/br> 謝玉嬌坐在一旁,聽見徐氏這話到底也是一驚。她原本對謝老爺?shù)乃酪彩怯行┮苫蟮模幇道锵?,謝家家大業(yè)大的,若有人垂涎,設計害死謝老爺這都是有可能的。 況且謝玉嬌穿過來之后,也沒人向她說過謝老爺?shù)乃酪?,因此這件事情也確實在她心里藏了好一陣子了。如今聽徐氏說謝老爺?shù)玫氖钳懠?,倒也不奇怪了,瘧疾即便在現(xiàn)代,也沒有疫苗,不過就是醫(yī)學發(fā)達了,容易治好罷了,這放在古代,中藥不溫不火的,要是能活命的,都是有造化的了。 “怪不得去的這樣快,原來是瘧疾……”徐禹行低下頭,臉上一片悲愴,只繼續(xù)道:“家里其他人都還好嗎?沒有別人再病著嗎?” 徐氏低下頭去,眼淚已經(jīng)滑落臉頰,搖頭道:“你姐夫病了之后,便沒讓人別人服侍,大夫也說這個病兇險,要好好靜養(yǎng)才行,所以到你姐夫臨去那幾日,連姨娘們也都不見了,只有我們母女兩人陪著。” 謝玉嬌見徐氏悲傷不能自已,只站起來,安撫的拍著徐氏的背,心道還好前一陣子冷,沒有什么蚊蟲叮咬的,不然這瘧疾可是要傳染的,若是徐氏被咬過謝老爺?shù)奈孟x咬一口,那可不得了。 徐禹行一邊聽一邊點頭,見徐氏這樣悲傷,便也強自打起精神道:“我回來瞧著府上一切都還如以前一樣,丫鬟婆子小廝也規(guī)矩,本來我還擔心,你們孤兒寡母的,也不知道謝家族里那些人會不會做出什么事情來為難你們?!?/br> 徐氏想起那些事情來,還是有些心有余悸的,謝老爺剛?cè)デ皫滋爝€好,族里的人還沒開始提嗣子的事情,只是過了頭七,她這邊稍微松了一口氣,族長那邊就派了人來,說要帶著族里海字輩的孩子,過來給徐氏瞧瞧。那時候徐氏剛忙的焦頭爛額的,謝玉嬌也正病著,她愁得晚上睡不著覺,只一味在謝老爺靈前訴苦,又想起福氣這么多年沒給他生個兒子,幾次都差點兒哭暈過去了。 好在謝玉嬌養(yǎng)了幾日,身子骨好了,出來將那些孩子一一掃了一眼,也就擋了過去。徐氏累垮了身子,這后面的事情就全交給了謝玉嬌來管了。 “幸好嬌嬌懂事,這些事情都是她張羅的,便是明兒你姐夫下葬的事情,也是她一一交代下去的,新來的縣太爺還給你姐夫?qū)懥吮?,如今石碑也刻好了,就等著明天下葬立碑了?!毙焓弦幻娌裂蹨I,一面同徐禹行道。 徐禹行抬起頭又打量了謝玉嬌幾眼,果見她比去年自己剛走的時候長了有一寸高,且臉上神色也比當時嬌羞的樣子成熟了許多,倒是越發(fā)有大家閨秀的派頭,便笑著道:“嬌嬌這樣懂事,是姐夫和jiejie你的福分,只是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只怕到時候那些族里的老輩們說起來,又是一套一套的,jiejie私底下有沒有想好一個法子應付?” 徐禹行這些年跟著謝老爺做事,對謝家的事情再清楚不過,謝家老輩上那幾個人,年輕時候都是吃喝嫖賭的祖宗,謝老爺光這些年每年年底接濟他們的銀子,都要有上千兩。如今田租上頭,進項也少了,這些銀子可都是他和謝老爺在外頭生意上賺回來的,徐禹行雖然不好說什么,心里面到底看不過去。 “我能有什么法子應付,只能先拖著了,眼下嬌嬌身上有孝,也不會那么快就定親,我想著就這兩年,在那些孩子里好好的選一個,看看能不能挑個好的,只是如今年紀大的怕養(yǎng)不熟,年紀小的又不頂事,我實在心里沒底?!?/br> 徐禹行聽了,終究還是垂眸不語,只擰眉想了片刻,才開口道:“實在不行,到時候讓嬌嬌聘個外頭的男人來入贅,將來孩子生下來了姓謝,看那幫老頭子還有什么話說?” 徐禹行在外頭走南闖北的,見識自然多的很,他說的這是要招上門女婿呢! 徐氏一聽,到底還是擔憂,只開口道:“本地的男人哪里有愿意倒插門的,那還不被人給笑話死,這要是外地的,又不知根知底的,如何放心得了,再說了,男的做倒插門,那一輩子抬不起頭來,還要管我叫親娘,我倒是先不好意思起來了。” 謝玉嬌聽了,倒是在心里贊同的,心道還是舅舅向著自己,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這話呢!其實謝玉嬌心里也有這個心思,只是如今還算初來乍到的,也不知道這倒插門有些什么講究?雖說謝家富甲一方,想找個兩條腿的男人上門做女婿,應該不是什么特別難的事情,可她也不能真的不挑不揀,是個男人就往家里帶,所以這事情,也得從長計議才行。 “母親先別著急擔心,我倒是覺得舅舅這主意還挺好的,先不說將來我招不招女婿,總把眼前這一關(guān)過了,別老讓二叔公他們盯著這件事兒,你不煩我也給煩死了,再加上個老姨奶奶,三天兩頭往家里帶娃,我可受不住?!?/br> 徐氏擰著眉頭道:“這事兒真能成嗎?萬一你二叔公他們不依可怎么辦,這七村八寨的,也沒聽說有招婿的,可見就沒什么人愿意當上門女婿的?!?/br> 謝玉嬌見徐氏還糾結(jié)這個事情,只忍不住笑道:“哎呀,娘啊,你怎么還在想上門女婿呢!眼下只是那他當筏子,先堵著二叔公他們的嘴,等若是真的瞧上了好的嗣子,我乖乖的出嫁還不成嗎?” 徐氏哪里是這個意思,見謝玉嬌這么說,反倒不好意思了,一個勁道:“要是真有人當上門女婿,你還是在家的好,我們家也不缺銀子,橫豎給多給他們家一些銀子好了?!?/br> 徐禹行見徐氏說的有板有眼的,也笑了起來,跟著謝玉嬌一起勸道:“jiejie別著急,找上門女婿和找嗣子的事情一起來,那邊先找到了,咱就先往那邊靠!” 徐氏這會兒總算聽明白了,只開口道:“這樣也好,這樣也不耽誤什么?!?/br> 三人在廳中聊了片刻,徐禹行又將那個大偉的畫拿了兩幅出來,給徐氏瞧過了,徐氏看著那畫,眼睛都直了,只伸手摸了摸道:“這是人畫的?怎么跟真的似得,到像是人印在上頭了一樣?!?/br> 謝玉倒是不覺得稀奇,西洋油畫本來就厲害的人,不過這畫技嘛!確實是有一點兒的。 徐禹行笑著道:“本來我還可以早回來幾日,只是大偉有幾樣顏料,說是非要等商船來了才能配得到,所以就耽擱了幾日,好在現(xiàn)在東西都齊全了,等過幾日空下來,就可以開始畫了?!?/br> 徐氏聽了,只一個勁的點頭,又問:“那這幾日怎么辦?總不能讓他一個人在府上呆著?” 徐禹行便道:“我明兒打發(fā)下人,趕車讓他城里玩去,他跟我一路來,也沒去城里逛逛,還說要去秦淮河邊,給里頭紅姑娘畫畫呢!” 徐氏頓時臉都綠了,又想著這大偉這么有能耐,萬一他把謝玉嬌給畫了下來咋辦,連忙開口道:“你可交代他,不準畫我們家嬌嬌,不然我就把他給轟出去。” 謝玉嬌聞言,只笑著道:“怎么不準畫呢,我倒是要讓他給我畫一幅,不光要畫上我,還要畫上爹爹和娘親,這樣我們也算有了一張全家福了?!?/br> 徐氏聞言,想起過世的謝老爺,只覺得眼眶又有些濕,一個勁點頭道:“好好好,依了你了,索性讓他在我們家多住一陣子,等你舅舅把你表妹接回來了,也給他們畫一幅?!?/br> 提起自己的女兒來,徐禹行倒是想了起來,只沉默了片刻道:“最近老聽從北方過來的人說,朝廷和韃子打的很厲害,也不知道北邊能不能守住,我打算過幾天我去一趟北邊,把蕙如接回來,這樣我也好放心?!?/br> “早該這樣了!去北邊的銀子都給你張羅好了!”徐氏總共就這么幾個親人,實在不想他們天南地北的,只開口道:“況且蕙如也快十三了,過兩年又要張羅親事,其實依我看,不必等到她出閣,你好歹自己先把自己的事情給……” 徐氏的話沒說完,見徐禹行臉色又不大好看了,這才轉(zhuǎn)了話頭道:“我也不管你了,橫豎你是大人,也知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道理,退一萬步,只要你有個后,將來也不會落得跟你姐夫一樣的了?!?/br> 徐禹行瞧見徐氏落淚,也終究有些動容,只開口道:“jiejie,這些事情,我自己會放在心上的?!?/br> ☆、第0018章 第二日一早便是謝老爺下葬的日子,從五更天起,外頭的念經(jīng)和嗩吶聲就沒停過。因為今兒要忙一整天,所以徐氏昨晚一早就讓她和徐禹行各自回房休息。 謝玉嬌這生物鐘也總算是跟上了古代人的節(jié)奏,天還沒亮就醒了過來。丫鬟早已經(jīng)準備好了今日要穿的孝服,打了水進來服侍謝玉嬌洗漱,謝玉嬌推開窗子一看,外頭的梔子花已經(jīng)開了,樹枝上雪白的一團,那花香氣都飄到了房里來。 只聽喜鵲道:“以前表姑娘在的時候,哪里能等到這花開,早就剪了送來姑娘房里了?!?/br> 聽說以前徐蕙如在的時候,她們兩個就是樓上樓下的住著,想必兩人的感情也是很好的,前世謝玉嬌沒有表姐妹,倒是對這個素未蒙面的表妹有些期待。 這時候西跨院那邊又傳來了隱隱約約的嗩吶和鑼鼓聲,謝玉嬌坐到梳妝臺前,喜鵲過來為她梳好了頭,那邊紫燕從外頭剪了一支梔子花進來,遞到喜鵲手邊道:“給姑娘帶上這個吧,不然光溜溜的,怪不好看的?!?/br> 如今正守著熱孝,平常謝玉嬌只帶著徐氏送來的白絹花,可那是死物,姑娘家肯定是不喜歡的,謝玉嬌倒是覺得沒什么,但是瞧著兩人興致勃勃的樣子,也就隨她們?nèi)チ恕?/br> 這梔子花還未盛開,含苞待放的簪在發(fā)髻上,越發(fā)襯得謝玉嬌肌若凝脂,明麗不可方物。 “姑娘可真是太好看了,果真用那牛乳洗臉,臉會白,我瞧著姑娘比以前更白了,這皮膚都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的。” 謝玉嬌就著眼前那算不得太清晰的銅鏡往里頭看了一眼,其實她的摸樣也沒怎么變,怎么前世就瞧著沒這么好看呢?肯定是因為今生這個身子金尊玉貴的樣子,前世小時候吃了太多的苦,長大了也養(yǎng)不出這輩子這份氣度來。 “行了你就別夸了,姑娘的皮膚再好,那也長在姑娘身上,你就是那牛乳洗澡,也養(yǎng)不出這一身好皮囊來的?!弊涎嗾f著,只開口道:“太太那邊來人了,問姑娘好了沒有?!?/br> 喜鵲聽紫燕這么說,只恨恨的瞪了她一眼,那紫燕一時才想起來,將來喜鵲是要做自己嫂子的人,只急忙求饒道:“哎呀,好嫂子,我說錯話了,你可別打我,不管怎么說,你在我哥眼里,肯定是最好看的!” 謝玉嬌被她們兩個給斗笑了,喜鵲只不依不饒,追著紫燕喊打。謝玉嬌便站了起來,自己整理起衣服來。兩人見謝玉嬌自己動手,就和好了,笑著一起上來,給謝玉嬌套上外頭的孝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