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唐門的時候，明明說那些人忌憚于明月山莊的名聲，不會對我怎么樣的?！边@是他帶她來之前，親口給她承諾的，她記得特別清楚。

    可是左云舒卻好似忘了，或者根本就是假裝記不起來：“哦，是么？我說過這樣的話嗎？”

    居然不承認(rèn)了！

    約莫是見唐小左有些憤懣，左云舒便安慰說：“我同阿珂說好了，倘若真的有人闖進(jìn)來，他會帶你去假山里面的那個山洞里躲著。里面已經(jīng)備好了蠟燭和火折子，你不用怕黑?！?/br>
    “那里安全嗎？”唐小左皺著眉頭看他。

    “在我回來之前，一定保證你沒事?！弊笤剖媲浦睦锼坪踉谙胧裁?，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

    唐小左覺得此時不相信他也沒有別的人可以相信了。

    左云舒交代完了，便牽著馬匹轉(zhuǎn)身要走，可是走了兩步又停下來，扭頭看她：“我現(xiàn)在要出遠(yuǎn)門了，作為meimei的你難道不該送送我嗎？”

    唐小左撓撓頭：“按常理來說是該送，可是……”

    左云舒打斷她：“那便送我出山莊吧?！?/br>
    唐小左不情愿地翻了個白眼：“可是這種事情也要演嗎？那我要不要折根柳條與你依依話別，然后淚眼汪汪地看著你離去？”

    左云舒挑了挑眉毛，笑了：“那倒不用，那是送別情人的，別演得太過分?！?/br>
    于是明月山莊前，黑色駿馬旁，左云舒摸摸她的頭，以兄長的語氣同她告別：“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

    唐小左帕子一甩：“走你……”

    左云舒：“……”

    不過左云舒走后，唐小左明顯自由多了，就連山莊的空氣聞著都暢快許多。她不讓別人跟著，自己一個人跑去后花園中，立在那座假山前歪著腦袋瞧。

    方才左云舒說起假山時，她腦中有一件事忽然閃過。那天她在娘親的寢室墻壁上看到的那些劃痕，當(dāng)時總覺得在哪里見過，現(xiàn)在她終于想起來，她之前并沒有見過什么劃痕，但是她摸到過，就在這座假山的山洞里。

    那還是第一次被阿珂推進(jìn)山洞里時，她在黑暗中摸索到的，當(dāng)時沒怎么在意，但是卻悄然埋在了她的腦海里。

    當(dāng)時被關(guān)進(jìn)去時把她嚇個半死，這會兒心里仍有些發(fā)怵，但是為了找出真相，也顧不得害怕了。況且這會兒是白天，只要那個機(jī)關(guān)石門不落下來，里面還是挺明亮的。

    唐小左走了進(jìn)去，環(huán)顧四周，很快就找到了那些劃痕。用手摸上去，好似不及寢室的那些劃痕深。但是能在這石壁上劃出痕跡的，要么力氣很大，要么劃了很久。

    唐小左有一種很強(qiáng)烈的感覺，不管是寢室的，還是這里的，都是她劃的。

    按照之前左云舒的說法，小時候的左云梔經(jīng)常呆在這個山洞里，所以她的猜測很容易成立。

    “小姐，您在里面做什么？”阿珂不知道什么時候走了過來，站在山洞外面喊她。

    “我熟悉一下環(huán)境。”唐小左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謊，“大哥不是說有什么危險就讓我躲在這里面嗎，我先過來熟悉一下。”

    阿珂有些奇怪地看著她，倒也沒再說什么。

    唐小左在里面轉(zhuǎn)悠夠了，便跑出來問阿珂：“咱們山莊年齡最大的人是誰？在山莊呆了多少年了？”

    “小姐，您問這個做什么？”阿珂不解。

    “你回答我就是了?！?/br>
    “山莊里年齡最大是啞婆，以前是伺候過夫人，夫人去世后，曾經(jīng)伺候夫人的婢女都遣退了，但是莊主念她身有殘疾出去恐怕也不能找到生計，便好心留她下來了，現(xiàn)在在后廚幫忙?！卑㈢胬蠈嵳f道。

    “啞婆？她不能說話??？”

    阿珂點(diǎn)頭：“其實也不是天生就啞的，聽說她以前總是亂嚼舌根，很不本分，有一次惹惱了夫人，便被夫人賜藥毒啞了，后來也便老實了?！?/br>
    “是么……”唐小左若有所思。

    次日她借口肚子餓，來到了廚房。這會兒已經(jīng)過了吃飯的時間，廚房中只有兩個人在忙活，她輕而易舉地就找到了啞婆。不過唐小左并沒有驚動她，只是先看著。啞婆長得低眉順目，干起活來手腳麻利，很難看出她以前是個會嚼舌根的人。

    唐小左見她正在烙餅子，便伸手要了一張。啞婆抬頭看見她，當(dāng)即驚得一縮肩膀。唐小左忙說：“莫怕，我只是肚子餓，找些東西吃?！?/br>
    旁邊另一個廚娘走過來說：“小姐，那餅子都是個我們這些下人吃的，這里有些剛出鍋的糕點(diǎn)，您先吃著?！?/br>
    唐小左也不拒絕，說了聲好，便拿了一個精致的點(diǎn)心咬一口，先同這個廚娘聊起天來：“你來這里多久了？”說著順便拿起方才這個廚娘正在納的鞋底，拾起針線熟練地納了幾個針腳。

    廚娘約莫見唐小左沒有大小姐的架子，也放松許多，憨厚笑道：“奴婢來這里兩年多了?！?/br>
    “哦，在這里呆著可還適應(yīng)？”唐小左一邊請教她如何將針腳納得更緊密些，一邊像是聊家常般同她說話。

    太陽照在這食香滿屋的廚房中，暖融融的讓人很是舒服。

    這廚娘也是個老實健談的人：“奴婢在這里呆著一切都好，這里月錢比旁處高，吃的住的都好，旁人都羨慕奴婢呢……”

    唐小左專心聽著，誘著她多講些自己的事情給她聽，并旁敲側(cè)擊的知道了一些啞婆的事情。

    從這個廚娘的口中，唐小左聽出啞婆是個不錯的人，她耐苦耐勞，雖然有時候會被人欺負(fù)，但總是溫溫和和地不會反抗。

    唐小左順?biāo)浦鄣貙∑耪f：“以后誰若是再欺負(fù)你，你就來找我，我給你討回公道。要知道，一味的忍讓是換不回別人對你的同情的?！?/br>
    她順勢拍了拍啞婆的肩膀。

    啞婆猛地抬頭，有那么一瞬，唐小左看到她的目光狠狠晃動，但隨即又歸于平靜，再一次垂下了頭。

    唐小左收回手來，“呀”的叫了一聲，忙道歉道：“對、對不起，我忘了手里還拿著針了。”

    啞婆連連擺手，表示沒關(guān)系。

    唐小左滿懷愧疚地看著她，將手中的針放下，狐疑地看了啞婆一眼，心中卻泛起嘀咕來。

    啞婆的嘴巴始終是緊閉的，果然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第四十一章　左護(hù)法來

    在左云舒離開明月山莊的第三天，果然有人夜闖山莊。雖然還未確定那些人是不是找她，但阿珂還是第一時間將她藏進(jìn)了那個假山里面。

    石門落下后，唐小左摸起火折子，點(diǎn)燃了蠟燭，坐在山洞里面等外面風(fēng)平浪靜。

    而她坐著面對的方向，剛好是那面被劃得亂七八糟的石壁。

    反正坐在這里也是無聊，唐小左往前挪了挪身子，將蠟燭舉近了，去研究墻壁上的東子。

    恍惚的燭光中，唐小左隱約從那些劃痕中看出了一些端倪，看似亂七八糟毫無章法的痕跡，卻在她腦中生成了幾個字。而現(xiàn)實中，她順著幾道比較深的劃痕摸去，那幾個字也愈發(fā)清晰。

    如果她沒猜錯，應(yīng)該是有人先在石壁上刻了字，后來卻被破壞，用新的劃痕掩蓋住原來的那些字。

    她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找尋字體脈絡(luò)，終于將所有的字拼湊出一句話來，而后下意識地念出了這句話：我錯了，放我出去……

    我錯了，放我出去……

    誰錯了？放誰出去？

    腦袋放佛被一道細(xì)雷擊中，剎那間的銳痛讓她忍不住抱住腦袋低吟一聲。手中握著的蠟燭一不小心灼到了她的耳朵，她忙扔掉。

    蠟燭在地上滾了幾道，橫著身子垂淚。燭光變得極不穩(wěn)定起來，跳躍著的橘黃色的火焰，讓唐小左有些眩暈，腦海中浮現(xiàn)的畫面在眼前生成了幻境，她竟看見一個瘦弱的小姑娘坐在地上哭。

    那時她第一次被阿珂騙進(jìn)來的時候，她還只是幻聽，只聽到女孩的哭聲，沒想到現(xiàn)在癥狀更加眼中，她竟有幻覺了。

    她告訴自己這是幻覺，可是理智很快就控制不住心緒了，她看見那個小姑娘哭，心里也跟著難過起來。胸腔的悲傷漫出來，她莫名其妙地哭了。

    石門打開的時候，唐小左正哭得不能自己。

    外面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舉著火把的走進(jìn)來，將她扶起：“你怎么了？”

    唐小左淚眼滂沱，抹著眼淚將他瞧了又瞧，然后抓著他的袖口，邊哭邊問：“左護(hù)法，你怎么來了？”

    “原本門主要過來，但是有事情耽擱了，所以先讓我來保護(hù)你?！彼屗鲋约旱氖直郏獾盟静环€(wěn)?！澳氵€好么？”

    唐小左淚眼婆娑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心里稍稍冷靜了一些。她繞過他，去看后面那人，可是卻只看到一抹匆匆離開的身影。

    “那個人是誰？”唐小左指著那個身影問左護(hù)法。

    左護(hù)法扭頭看了一眼：“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婆婆，我找不到機(jī)關(guān)，她幫忙打開的?！?/br>
    唐小左抽噎一聲：“啞婆？”啞婆怎么會在這里呢？

    左護(hù)法扶著她往外走，又問了一遍，“你為何會哭？”

    “我……我怕黑，蠟燭還倒了……”唐小左抵著頭，囁嚅道，“雖然聽起來蠻丟臉的，但……但確實蠻丟臉的。”

    左護(hù)法沒有再說什么，走到明亮處時，他熄了火把，隨手丟至一旁。

    唐小左這會兒已經(jīng)緩過來了，她左右看著沒有人，未免有些太過安靜。夜闖明月山莊的那些人已經(jīng)被捉住了嗎？為什么不是阿珂來找她呢？

    她看了左護(hù)法一眼，忽然想起那天在山上，他差點(diǎn)將她推下斷崖的事情。

    心中涼意頓生，剛平靜的心情登時又起波瀾。

    唐小左立即掙開他的手，扭頭跑回去撿起方才被他丟掉的火把，擋在身前防身：“左護(hù)法，你知道的，關(guān)于林蓁蓁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是她先要害我，我才反擊的。再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你不能再害我了?！?/br>
    左護(hù)法修長的身子端端立著，眸盛月光涼如水，看得她心里毛毛的。片刻后，他說：“我答應(yīng)門主前來保護(hù)你，便不會食言。你房間在哪里，我送你回去?！?/br>
    唐小左不相信他，心中仍是戒備得很：“門主為什么派你來保護(hù)我？右護(hù)法呢，門主為什么不派右護(hù)法來？”

    “因為他武功沒有我高。”左護(hù)法淡淡解釋了一句。

    這話解釋得還真沒辦法反駁。

    唐小左正糾結(jié)著到底該不該相信他，這時阿珂終于出現(xiàn)了。他氣喘吁吁地跑過來，看到唐小左沒事，緊張的神情方緩和許多，而后看向左護(hù)法，狐疑道：“天戣門的左護(hù)法大人，您怎么會在這里？”

    “左少莊主走之前曾拜托門主保護(hù)云梔姑娘，門主便派在下過來了?！弊笞o(hù)法解釋道。

    阿珂點(diǎn)點(diǎn)頭，倒也沒懷疑，憨厚地笑著說：“那就多謝左護(hù)法保護(hù)我家小姐了?！?/br>
    回房后，唐小左一直睡不著。她赤腳踩在地上，不發(fā)出聲音地走到窗邊，打開窗戶一看，果不其然，左護(hù)法守在窗外。

    “左護(hù)法，你不困嗎？”她問。

    “不困?！?/br>
    “可你明明很困?！毖鄹C青得像是被人捅了兩拳，定然是這兩天都沒睡好。唐小左勸他去休息，“你這樣守著我，我也睡不著?！?/br>
    且不說他是天戣門左護(hù)法而她只是一個身份不明的丫頭片子，單就林蓁蓁那件事，唐小左還真不放心他這樣站在她窗外不走，萬一他一個想不開，進(jìn)來將她一枕頭捂死怎么辦？

    可左護(hù)法并不聽她的話，站在那里冷著一張臉，不多言語，不挪步子。

    唐小左也不敢睡，索性伏在窗子上同他聊天，將心中的猜測說與他聽：“左護(hù)法，你并不是今天晚上才來明月山莊的吧，你是不是早就過來了？”

    左護(hù)法點(diǎn)點(diǎn)頭：“我兩天前便在這里了。”

    兩天前？算算時間，應(yīng)該是鳳林染剛回天戣門，便將他派來了?！澳悄銥槭裁床辉缧┏霈F(xiàn)？”唐小左偏過頭去問他。

    左護(hù)法語氣冷淡：“我為什要早些出現(xiàn)？”

    唐小左有些訕訕：也是，他現(xiàn)在很討厭她，能不見面就不見面吧。

    心里雖是這樣想，但仍有些不甘心的感覺：“那你今天晚上為什么要出現(xiàn)？明明我呆在山洞里面很安全，你完全可以不用出現(xiàn)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