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并不代表她沒有恨，如若不是現(xiàn)今母儀天下的那位，她當(dāng)初已經(jīng)成了形的寶貝女兒會無緣活在這世上？好好的身子會再也懷不上孩子？

    她比誰都恨！

    只盼宋琛再爭氣一些，遲早一定要拿下那個位子，那這么多年的忍辱，就沒有白受。

    ~~~

    第二日早朝過后，恒王府一行人馬離開了京城，踏上了去往燕州的路。

    這是八年來褚雪第一次離開京城，幼時爹在外帶兵打仗的時候，娘有時會帶她和哥哥回京城的舅舅家，那時路上的景色就很讓她著迷，從濰州到京城兩天的路程，她可以只看兩天車外的風(fēng)景絲毫不累。而現(xiàn)在去往的燕州，與她而言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但也即將成為她生命里非常特別的地方，那是她夫君的封地，是她未來要生活，且不知要生活多久的地方。

    雖然濰州與燕州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但與小時候不同，她不再直愣愣的掀開車簾看外面的景色，只偶爾在車停頓的時候往外瞥幾眼罷了。

    這一行有四輛馬車專供主子乘坐，恒王自己一輛，三個男孩一輛，丹薇苑一輛，晚棠苑一輛。雖然有兩天多的路程，但好在褚雪與雁翎如月待在一輛馬車?yán)铮际亲约喝?，氣氛相?dāng)舒緩。

    經(jīng)過前兩次，褚雪都有些怕同宋琛一起乘車了，好在大約因為舉家行路，大約要考慮正事，宋琛沒有出格的過來鬧她，幾天的路程，馬車內(nèi)的主仆三人，三個少女聊聊天很快就過去了。

    車馬行的很快，第八日的午后，他們終于到達(dá)了燕州恒王府。

    與京城相比，作為一州的最高府邸，燕州的恒王府要氣勢恢宏許多，由府門往里行進(jìn)，廣闊豪華儼然一座小皇宮，再加上入城后所看到的熱鬧繁華的城市景象，褚雪這才由衷的感到了宋琛作為恒王的氣勢與魄力。

    連雁翎都忍不住小聲驚嘆，“王爺真的太了不起了?！?/br>
    燕州素來屬荒涼之地，自他治理后才在短短的十幾年間快速生成一方不可小覷的沃土，使得民眾安居百姓樂業(yè)。從前只聞他才干之名，如今他的功績擺在眼前，她才恍然驚覺，她的夫君，真的厲害！

    心里陡然升起一種幸福感，作為他的女人，而生。

    等到馬車逐一停穩(wěn)，眾人紛紛落地，褚雪這才發(fā)現(xiàn)，車外早已候著全府上下三百來名家眷下人，領(lǐng)頭站著一位大約二十四五歲，面容姣好的女子，身旁跟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褚雪立刻認(rèn)出，這應(yīng)該就是宋琛的另一位側(cè)妃，李姣云。

    “妾身恭候王爺，王妃。王爺王妃一路辛苦了！”李姣云領(lǐng)著身后眾人溫婉行禮。

    “平身吧，這些日子一個人在府中cao持，你也辛苦了?！彼舞【徛暤馈?/br>
    “父王！”隨著一聲甜甜的呼喚，三歲的宋寧撲進(jìn)宋琛的懷里。

    宋琛將女兒一把抱起，臉上露出難得在外人面前會有的笑容。

    看得出他很喜歡女兒，褚雪心內(nèi)安穩(wěn)了許多。在這樣男尊女卑的世上，以他的身份，能這樣看重女兒喜歡女兒，的確難得。

    “這位是……雪meimei吧？”李姣云看向宋琛身后的褚雪。

    早在褚雪進(jìn)府之前宋琛命兩邊的王府為她修整準(zhǔn)備院落時，燕州這邊就已經(jīng)知道了她，李姣云當(dāng)時正負(fù)責(zé)料理王府內(nèi)務(wù)，當(dāng)然也知道了她。

    “正是，見過jiejie?！瘪已┬χ蚶铈苹卦?，順道輕施了一禮。

    “meimei快不要多禮，你我同位，不用這么客氣的?！?/br>
    同樣是客氣話，由李姣云說出再帶上她溫婉的笑意，就顯得真誠許多。

    “這位是新進(jìn)府的褚氏側(cè)妃，也就是新來的主子，你們還不快點行禮？”不用宋琛開口，作為王府主母的許錦荷開口吩咐身后眾人。

    三百來位下人隨即一起向褚雪行禮，這里的下人比京城得多，所以這種場面她也還是第一次見，好在八年的深閨沒有白過，褚府小姐的端莊大方也不是白來的，她適度笑了笑，點頭道：”諸位平身吧?！?/br>
    正二品高門的出身讓她面對滿府下人們時有種自然的威儀，這種威儀甚至強(qiáng)過同位份的李姣云，卻剛好略遜于王妃許錦荷，這種難得的適度令宋琛很是滿意，從望著她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

    待下人們行完禮，立在李姣云身后的另一名姿容秀麗的女子專門站出向褚雪行禮，“妾身夏氏見過夫人?！?/br>
    這女子看上去略長自己幾歲，卻比李姣云年輕許多，再加上她的自稱，褚雪也馬上明白過來，這是宋琛的侍妾，夏婉音。

    “快請平身?！瘪已┛蜌獾馈?/br>
    夏婉音立好后抬頭，兩人自然的相互打量了一眼，褚雪心里寬了寬。

    夏婉音是自己進(jìn)府前最年輕的新人，聽說也是最得寵的一個，只是因歌女的出身才落了侍妾的身份，而正是因她侍妾的身份，褚雪便推斷她是以相貌被宋琛看中，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她的姿色要勝過李姣云。但夏婉音美則美矣，畢竟出身勾欄，身上的煙火氣有些重，宋琛應(yīng)只是一時新鮮而已。

    褚雪心中對她的介懷立刻煙消云散。

    不同于褚雪，夏婉音眼中卻立刻黯然。這位新來的側(cè)妃，不僅出身比自己好，位分比自己高，年紀(jì)比自己輕，連樣貌也好過自己，身上的端莊氣質(zhì)更是連李側(cè)妃都要比不過，就不要提自己了。自己進(jìn)府三年了，眼看連個孩子都還沒懷上，難道就要失寵了？

    心中滿滿不甘。

    待諸位大人見完禮，李姣云輕喚一直待在宋琛懷里的宋寧，“寧寧快下來吧，你父王一路辛苦了，讓父王先歇歇，快來見過姨母?！?/br>
    宋寧聽話的從宋琛身上落下，顛顛跑到褚雪面前，怯怯望了她一會，方羞澀道：“寧寧見過姨母，姨母……長得真好看！”

    眾人立刻被小丫頭羞澀的樣子逗笑，褚雪蹲到與小丫頭一般高，由衷的微笑，“姨母謝寧寧的夸獎，寧寧也好看??！”

    宋寧長得像宋琛多些，眉眼很是精巧，的確是個惹人疼愛的小姑娘，只可惜聽說在娘胎里先天不足，身子弱了些，經(jīng)常要生些病，自小幾乎是在藥罐里泡大的。也正因如此，此次回京為了避免她路上勞頓再生病，宋琛便沒有帶她同去。

    聽到漂亮姨母的夸獎，宋寧開心極了，出人意料的趴在褚雪臉上親了一口，表達(dá)出對她的滿滿好感。

    褚雪呆了，這還是她第一次被小孩子這樣親近，雖然在家時長兄褚健也會帶侄兒回京省親，但男孩子不善于撒嬌，對她也沒這樣親昵過。她滿心柔軟的看著宋寧微笑，說實話，她很喜歡孩子。

    眾人也對宋寧突如其來的舉動意外，尤其是宋琛，此刻正溫柔的看著她們倆。

    須臾，許錦荷道：“既然已經(jīng)都見了禮，就先進(jìn)屋歇息吧，雪meimei初到燕州，先去看看為你準(zhǔn)備的院子，讓下人們收整安排一下，等會好一起用晚膳。王爺意下如何？”

    宋琛點頭，“安排的甚好，今晚就一起吃個團(tuán)圓飯?！?/br>
    許錦荷微笑，眼光撇到一旁，她的另一位心腹，大丫鬟秋桂立刻會意，遵道：“奴婢這就去廚房吩咐備膳?！?/br>
    眾人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燕州同京城的用名一樣，褚雪這里依然是晚棠苑，令她意外的是，特意新修的院落里也種了大片的海棠，養(yǎng)的還不錯，看樣子明年春末夏初，就能開出花云。回想與宋琛的初見，這應(yīng)是他特意的安排，她由心底泛出笑來，走進(jìn)了房中。

    房間內(nèi)所有的家具器物都是新設(shè)，看著規(guī)整豪華，絲毯帳幔用料講究，襯的房中極為溫馨，雖然這一番準(zhǔn)備甚是貼心，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她環(huán)顧了一周，待房門關(guān)上屋內(nèi)只留她與雁翎簡月三人后，輕聲吩咐道：“晚膳雁翎陪我去，如月留下查看下房間及院子里?！?/br>
    如月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

    簡單歇息了一下，更好衣，她與雁翎來到了前院的飯廳。

    眾人陸續(xù)到來，等到宋琛也入座，晚膳開始了。

    因是團(tuán)圓飯，又是恒王在外幾個月后才回府，飯桌上的菜式甚是精妙豐盛，其中也有不少在燕州才獨有的特產(chǎn)，褚雪用著新鮮，胃口還不錯。只是等到傳膳的下人將一盅雞湯呈到面前時，她頓了一下。

    濃郁的香味下，她隱約聞到了桃花的味道。

    見她似乎意外，許錦荷身邊的大丫鬟秋桂忙解釋，“這是王妃最愛的桃花燉烏雞，溫補(bǔ)駐顏，從前府里也常做的，幾位夫人都愛喝，雪夫人也來試一下吧。”

    許錦荷也笑道：“秋桂說的不錯，燕州的桃花是上品，府里每年春天都采制最新鮮的，備著一年之用，meimei快試試吧，京城可喝不到的?！?/br>
    這一番話本令人沒有理由拒絕，可她偏偏對桃花不服，春日里沾染上花米分都會起紅疹，食用危害就更大了，不過這是褚家女兒共有的病癥，她的娘親，真的雪兒jiejie，連同她都有，倒也沒什么不可說的。

    身旁的雁翎替她開口回道：“王妃有所不知，我們小姐從小就對桃花不服，不可觸碰，更不可食用?！?/br>
    飯桌上的眾人都意外地看向她，許錦荷的眼中更是閃過幾分懷疑。

    她也趕忙解釋，“雁翎此言不差，這是妾身自打娘胎里就帶著的毛病，所以……”

    她話音未落，宋琛發(fā)話道：“那就不必飲了，撤下吧?；仡^吩咐廚房一聲，以后為你準(zhǔn)備膳食的時候也好注意。”

    “是。”一旁候著的婢女又輕手輕腳的端走了湯盅。

    “這真是可惜了，不過你不提我們還不知，以后注意也好。本想著烏雞滋補(bǔ)，你多吃些才好，眼看進(jìn)府也有段日子了，趁著年輕要早些為王爺綿延子嗣才是啊！明日我叫他們做些別的替你補(bǔ)身，可還有什么其他不可用的，好一起讓廚房注意。”許錦荷關(guān)懷道。

    一旁，李姣云的眼光似乎微有一滯。

    她搖頭，“沒有了，謝王妃cao心?！?/br>
    補(bǔ)身為王爺綿延子嗣？許錦荷果真會如此好心？

    褚雪隱約感覺到有些不對勁。

    ☆、第13章 青梅

    因是家宴，又打的團(tuán)圓飯的名號，所以膳間的氣氛并不凝重，加上有宋寧這個小不點在，宋琛臉上的神情也頗為柔軟。飯吃到一半，就見對面的小宋寧蹣跚的從李姣云身邊下來，兀自走到褚雪身邊，甜甜的仰著臉看她，“姨母，我能坐你身邊嗎？”

    褚雪一笑，溫柔的回她，“當(dāng)然可以啊，來，姨母抱你?！闭f著張手就要抱她。

    “寧寧吃飯不小心，會弄臟姨母的衣裳，回娘這里來好不好？”李姣云喚她。

    宋寧噘嘴搖頭，“不，我要跟姨母坐一起。”

    見李姣云要嗔臉，褚雪趕忙勸道，“jiejie，不礙事的，就讓寧寧坐我這吧，衣裳臟了不過就洗洗，我也喜歡寧寧。”

    李姣云妥協(xié)，“好吧，那有勞meimei了，快給雪夫人那添把椅子。”說著朝自己身后的丫鬟雨竹示意。

    于是宋寧就如愿以償?shù)淖搅笋已┥磉叀?/br>
    宋琛笑吟吟的看完這一幕，問宋寧，“寧寧為什么要跟姨母坐一起？”

    “姨母好看！”小丫頭回答得極為簡練。

    褚雪無奈笑道，“寧寧過獎了，這屋子里頭的姨母都很好看，王妃還有你娘都好看啊！”

    “姨母最好看！”小丫頭抬高聲強(qiáng)調(diào)。

    雖是童言，但小丫頭這樣直率恐惹到其他人，褚雪無奈看向宋琛，想向他求助，誰知他溫柔的回看過后，卻是更惹人的一句，“寧寧眼光真好！”

    猜不準(zhǔn)其他兩位女眷的心思，但末座的夏婉音，此刻的心大概已寒涼似冰了。

    從前她才是王府里最漂亮的女人。

    褚雪見求助不但絲毫沒用，反而更火上澆油，只好自己轉(zhuǎn)移話題，她問宋寧，“寧寧喜歡吃什么？姨母給你夾?！?/br>
    “糖醋魚，拔絲蘋果，還有糯米桂花糕?！毙⊙绢^一連串的回答讓褚雪應(yīng)接不暇，忙一一為她尋找，好在有雁翎幫忙，不一會功夫宋寧專用的小銀碗就被堆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小丫頭甚是開心，張著嘴等著褚雪喂她，邊巴巴看著褚雪手上的動作，邊問，“姨母喜歡吃嗎？”

    褚雪用勺子將桂花糕分成小塊，小心翼翼的送進(jìn)她嘴中，才輕聲回答，“姨母不喜歡吃甜。”

    “為什么呀？”小丫頭很是不解，含著滿嘴甜糕問她。甜那么好吃，這世上怎么會有不喜歡甜的人？

    “因為……吃甜多了會變胖?！瘪已┻呌门磷虞p輕為她擦嘴，邊隨口說道。

    “奧?！毙⊙绢^似懂非懂的點頭。

    “就你喜歡吃甜，小心長大了變成肥豬。”對面的宋祺調(diào)皮的嚇唬宋寧。

    兄妹之間的這種互動顯然是常事，宋寧只向他吐了吐舌頭，絲毫不以為然。

    李姣云看著宋祺，欲言又止。

    “祺兒，你是哥哥，不許欺負(fù)meimei?！彼磉叺脑S錦荷以母親的姿態(tài)開口教導(dǎo)。

    宋祺不再作聲，低頭吃飯。

    褚雪卻分明看到李姣云眼中的落寞。

    明明是自己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的骨rou，卻養(yǎng)在他人名下，連一聲呼喚都輕易不能出口，李姣云心中滋味想一想便知。褚雪心內(nèi)五味雜陳。

    “三弟跟寧寧開玩笑呢，母親別說他了?！崩隙沃t替宋祺打圓場，哄完母親又去哄小妹，“寧寧才不會長成肥豬，寧寧最漂亮了！”

    宋寧又吃了口褚雪喂的飯，才轉(zhuǎn)頭朝宋謙甜笑道：“二哥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