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但是屬于她的這個夢,馬上就要實現(xiàn)了。 不同于紫芍苑的歡欣鼓舞,殷梅苑中卻有些離愁。 李姣云是燕州人,娘家就在城里的知府衙門,作為書香門第里的大家閨秀,她溫婉端莊,從前不是沒有做過關(guān)于姻緣的美夢,可無奈,父親把她送進(jìn)了恒王府,做了側(cè)妃。她承認(rèn),恒王很優(yōu)秀,是很容易讓女人傾心的男子,可傾心有什么用,她只是個妾,她曾用心愛過他,所換來的卻是并不如意的命運。 她滿懷希望生下兒子,卻被別人抱養(yǎng),若不是后來又有了女兒,她真不知往后的日子該怎么熬?親生的骨rou就在眼前,可她不能養(yǎng)育他,眼睜睜的看著他受著別人的教養(yǎng),自己從不敢輕易關(guān)懷。 因為她只是個妾,她沒有權(quán)利去跟他的妻爭。而且,根本也爭不過。 后來夏婉音進(jìn)府,宋琛分給她的心思少了,她的日子反而比從前好多了,丹薇苑不再處處盯著她,她帶著女兒,連生存的空間都寬敞了不少。她心里竟暗自舒服了許多。 所以眼看要去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眼看還要面對更叫洶涌的深宮,她該如何是好?男人愛她,她的苦熬還值,男人已經(jīng)不再愛她,或者從來也沒愛過她,那她此生,不過是在耗日子罷了。 如果有選擇,她寧愿嫁給一介布衣,不要什么富貴榮華,寧愿粗茶淡飯同甘共苦,只要她的夫君真心待她,享受一個女人該得的尊重,不要再做權(quán)利的犧牲品。 相較于其他的院子,晚棠苑這邊要簡單得多,褚雪的信隨圣旨一起送到,她在信中都交代好了要帶的東西,如月是個細(xì)心的,自然不用她cao心,除過一些物品,褚雪還特地指明要帶綺靜回京,京城王府里也有下人,自然這邊的下人是不必都跟去的,除過貼身伺候主子的那幾個,基本都要留下。眼下是用人的時候,褚雪跟綺靜相處了些日子,覺得她貼心穩(wěn)重,很不錯,故而特意交待了一下,生怕把她拉下。 這樣一來,晚棠苑這邊,進(jìn)京的除過如月,綺靜并金玉,蕙心,也并沒多余的人了,等到一切收整完,燕州恒王府的大隊人馬,就啟程了。 因為有宋寧在,擔(dān)心這個小丫頭路途顛簸會身體不適,一行人馬就放緩了速度,舟車勞頓十日之后,京城的恒王府終于頭一次迎來了全部的主子。 自打接手朝政,宋琛就更加忙碌,但盡管忙,所有的公務(wù)他都處理的井然有序,并無任何不足弊端,畢竟已經(jīng)做了那么多年的準(zhǔn)備,他的眼光,從來不之短淺在自己的封地上,所以眼下整個天下的大事都擺在面前時,他處理起來依然不慌不忙,井井有條。 這終令依然在病中的建和帝欣慰了一些。這個孩子果然是堪當(dāng)大任的,他暗自慶幸,宋氏的江山總算后繼有人,此番亡羊補牢,總算為時未晚。 家眷們到京的第二日,宋琛帶領(lǐng)全家進(jìn)宮問安。因廢太子叛亂,他的子嗣家眷們也都被流放,因此宮中已經(jīng)清凈了許久,此刻乍一見宋琛的孩子們,建和帝喜笑顏開,好好享受了一回天倫之樂,精神也似乎好了不少。 于是許錦荷回府后便同宋琛商議,讓孩子們每日進(jìn)宮向皇祖父請安,見父皇跟孩子們在一起的確精神好了不少,宋琛也點頭同意了,于是一連幾日,已移居福寧宮的建和帝有了孫輩們的陪伴,看上去精神又好了不少。 但好景不長,一個月后的某個清晨,一名刑部官員匆匆拜訪過宋琛后,宋琛難得沉默了。 唯一一名在逃的廢□□人薛躍升,被捕到案了。 其實早在第一次遇刺后,宋琛就派人去探查了薛躍升的底,因為他知道,以廢太子及身邊輔臣們的心思膽量,是不會做出先動手暗殺他的事的,那么,必是有意外出現(xiàn),而薛躍升,正是這個意外。 其實在太子派人刺殺自己之前,宋琛并無這么快扳倒對方的勝算,但太子的突然出手,倒是讓他看到了這個契機(jī)。 所以他趁眾人震驚之余,迅速自導(dǎo)了第二次的刺殺和對京城褚府以及天牢里曹仟的突襲,他當(dāng)然不是想要褚霖和曹仟的性命,只是借此機(jī)會落實在父皇心中,太子殺人滅口,謀害手足的嫌疑。 但事成之后,他也一直在想,這個薛躍升,到底是誰的人? 教唆太子謀害自己,自已倘若出了意外,以父皇的性格,必定會去嚴(yán)查,不難查出是誰下的狠手,而倘若太子也因此被廢,誰才是最大的勝者? 七個弟兄中,除過他,還有一個善謀略的,當(dāng)屬老四寧王。 再結(jié)合探查到的情報,宋琛百分百肯定了薛躍升背后的主使。 寧王。 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宮變一事后,宋琛其實知道薛躍升逃去了哪,浩瀚塵世,容一個人隱匿藏身并不算難,但可惜寧王做事太狠絕,居然想殺人滅口,其結(jié)果便是,薛躍升主動向朝廷投案,欲揭發(fā)寧王的不軌之心。 如此一來,刑部本是追捕逃犯,卻又牽出一樁大案,還涉及另一位親王,這超出他們的能力范圍,自然是要上報的。 宋琛的沉默在于,他原以為以父皇的行事手段,對于亂臣賊子可以毫不留情的痛下殺手,但父皇這次的一病,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雷霆萬鈞的父皇,也有脆弱的一面,此次遭遇兩個兒子的背叛,已讓他心神重創(chuàng),倘若讓他知道又多出來個老四,他可還挺的過去? 但是刑部已然知曉,已不是他想壓就能壓下去的了。 沉默片刻后,他吩咐:“召集大理寺卿,都御史,刑部尚書過來見本王,不軌欲行叛亂之罪,需三司會審。” 手下人領(lǐng)命退出。 福寧宮。 已移居此處多日的建和帝見到前來參見他的三法司主管與宋琛,不由的眉間一沉。 摒退宮人們后,建和帝平靜問道:“人來得這么齊,是有什么大事了?” 大理寺卿裴景頓了頓,將薛躍升投案一事詳盡稟報了出來。 出人意料的,建和帝并未馬上動怒,只是淡淡問了一句,“可查清了?他所言非虛?” 三位大臣一臉肅穆,齊聲應(yīng)是。 建和帝轉(zhuǎn)向一旁立著的宋琛,道:“你說來聽聽,這事該怎么辦?” 宋琛早已料到父皇會這樣問,遂淡然說出自己的看法:“寧王安插幕僚挑唆太子叛亂,手足相殘,妄圖弒君篡位,這已是不可饒恕的重罪,兒臣以為,其用心之歹毒,當(dāng)褫奪親王封號,廢為庶人?!?/br> 建和帝似乎并無露出意外之色,而是進(jìn)一步問道:“若廢去寧王府,東南邊該如何安防?” “兵權(quán)收歸朝廷,由朝廷駐兵。”宋琛堅定答道。 建和帝盯了他半天,許久,眼底終于溫和了些,點頭道:“照你說的辦吧,明兒擬個旨,以朕的名義。” “是。”眾人領(lǐng)命退出。 以他的名義削藩,以父親的名義治兒子的罪。 又一個兒子…… 這難道是他當(dāng)年弒兄的報應(yīng)? 建和帝悲笑一聲,猛烈咳嗽起來。 ☆、第46章 熟人 恒王府遷回京不久,就到了八月十五中秋佳節(jié)。 今年發(fā)生了太多事,七個皇子里有三個被廢為庶人,宮中氣氛可想而知。為了緩和氣氛,中秋節(jié)一早,許錦荷就帶著孩子們?nèi)m中向皇祖父祖母請安。幾個孩子熱鬧一天,直到晚上吃罷團(tuán)圓飯,才與恒王夫妻一道回來,今年京城王府里人已聚齊,褚雪與李姣云夏婉音一道,在府里用的團(tuán)圓飯。 中秋后第二日,許錦荷回了趟娘家。 沛國公府作為恒王的岳丈家,如今光耀更勝從前,成功輔佐恒王拿下廢太子叛亂的平南侯許冀林,一時更成為眾人急切想要巴結(jié)的不二人選,趕上佳節(jié),沛國公府更是熱鬧非凡。 許錦荷進(jìn)門時,還有不少前幾日從各地送來的中秋賀禮堆集在院子里,那場面很是震撼。 但主角許冀林并沒有時間理會這些。 京中大勢一定,他的人重又開始調(diào)查褚雪的身世。前些天派去晉州的心腹終于打探到了一些消息,并尋了個極為關(guān)鍵的人物回來——褚雪幼時的乳母鄭氏。 據(jù)稱當(dāng)年因褚雪的一病,褚家?guī)缀鯎Q了所有近身伺候的下人,就連褚夫人從娘家為褚雪尋來的乳母都不例外。雖說褚家是為了防止府中疫情蔓延,但一下遣散了幾十名下人,這一步,是否有些夸張? 最重要的是,據(jù)這位乳母回憶,她們被遣出府的時間是在九年前的夏天,那時節(jié),算來正是在他親赴濰州除掉岳家之后的不久,這更是不得不讓人生疑…… 為了保險起見,許冀林的心腹趙佶干脆把乳母帶到了京城,看看有無機(jī)會,能讓她當(dāng)面認(rèn)一認(rèn)褚雪,畢竟是帶了九年的人,即使變化再大,也總能尋出些痕跡的。倘若連那乳母都認(rèn)不出褚雪,那這其中可就大有文章了。 待許錦荷向父親沛國公請安完畢,兄長許冀林就跟她密談了一番。 乍一聽到兄長關(guān)于褚雪身世的猜測,許錦荷很是吃了一驚。 她并不知兄長與岳家的恩怨,當(dāng)年映月血案發(fā)生時,她已跟隨恒王去了燕州,自然也不知這些內(nèi)情。所以現(xiàn)在當(dāng)她知曉許冀林的懷疑,難免震驚。但經(jīng)過兩人近半個時辰的密談,她的震驚慢慢散去,心里倒是生出了幾分豁然。 自褚雪進(jìn)府后的這一年多,她已經(jīng)越來越感到棘手,這個女人超乎想象的難以對付,在天高皇帝遠(yuǎn)的燕州,自己屢次出手竟然都能被她一一化解,現(xiàn)在回了京城,再想整治她,豈不更是難上加難? 宋琛太過寵褚雪,才使許錦荷作為王妃的正經(jīng)權(quán)利根本一項都拿不出手。那一筆筆的帳記在心里,經(jīng)年累月日益發(fā)酵,她已經(jīng)恨毒了她! 現(xiàn)在,兄長告訴她這個隱情,竟讓她一瞬間看到了希望。 倘若褚雪真是岳家的余孽,作為一個罪臣之女,還隱瞞身份,宋琛是絕沒有理由再寵她了,況且那可是當(dāng)今圣上建和皇帝親手督辦的要案,要是褚家真敢欺君罔上,那還豈能有逃罪的機(jī)會,必定是要滿門抄斬! 這其實也在許冀林的考慮之中,聽聞前陣子秦家與褚家重修舊好,而褚秦兩家都是此次恒王成事的功臣,若沒有褚霖彈劾太子,太子不會狗急跳墻造反;若沒有秦遠(yuǎn)預(yù)先察覺京衛(wèi)司逆臣曾信的異動,恒王也不會在宮變之前就占得先機(jī)。恒王向來很會用人,登基之后,必會重用兩家。 而這兩家因著岳家的事,早已對他恨之入骨。 若他們強強聯(lián)手,他自己恐怕無力應(yīng)對,所以倘若這個褚雪身世的突破口能擊垮褚家,他肯定會用。 許冀林叮囑許錦荷,“聽聞近來皇上的身體已經(jīng)越來越差,恐怕?lián)尾涣硕嗑昧耍兰业陌缸邮撬皇侄睫k,因此若想要用岳家余孽做文章,一定要趁早?!?/br> 許錦荷點頭,“我明白,兄長放心,倘若真有可疑之處,我必定會及早動手?!?/br> 若不及早動手,以宋琛對褚雪的寵,將來登基,必定要封個高位,到時再加她背后的娘家,收拾起來可就難了。 沒過多久,許錦荷就見到了褚雪的乳母鄭氏。 鄭氏原本已安居晉州老家多年,平日在家相夫教子,日子倒也過得安穩(wěn)。她其實并不想大老遠(yuǎn)的跑來京城,但無奈趙佶拿重金誘惑,她那小地方的丈夫兒子從沒見過那么多錢,乍一看那兩包袱白花花的銀錠,眼都直了。 那么多銀子,他們一家老小要在那塊薄田上勞碌幾輩子才能換得來??! 所以根本沒讓鄭氏開口,鄭家父子就應(yīng)了下來,別說只是去京城走一趟,估計就是把他們老婆娘的賣了,也是心甘情愿的。 鄭氏是個心思簡單的女人,從前哺育褚雪時,褚府里只有褚夫人一個女眷,所以她根本沒見過所謂妻妾爭斗,也不懂這些彎彎道道。此刻乍一見笑容和藹的許錦荷,還以為這是個和善的主母,因此許錦荷一打聽起褚雪幼時的事,她也就把能記起來的都說了。 許錦荷一邊聽,臉上還不忘掛出和煦的笑,仿佛她真有多喜歡這個搶自己丈夫的女人,從鄭氏嘴里說出的一樁樁舊事,在她腦子里飛快掠過,卻似乎未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之處。 鄭氏樂呵呵的說了一大堆,半晌,道出一句,“我們小姐啊,小時候最喜歡吃我做的桂花甜糕,每到了秋天院里的桂花開了,都不用吩咐下人,自己去就摘一大捧回來,吩咐我給她做……” 許錦荷端茶杯的手微微一頓,秋桂也轉(zhuǎn)頭與她對視一眼,接到她的眼神后打斷了鄭氏的話,“你說,雪夫人小時候愛吃甜糕?她果真喜歡吃甜嗎?” 鄭氏想都沒想對方為何這樣問,如實點頭,“是??!我們小姐小時候最愛吃甜了。她從前身體不好,整天離不開湯藥。湯藥多苦啊,小孩子哪能受得了,我就常給她備著些蜜餞啊什么的甜味零嘴,一有空就給她做些甜糕、甜湯換換口味。每次趕上廟會,老爺夫人不讓她出去,卻也叫下人們給她帶個糖葫蘆之類的新鮮玩意,對了,小姐她最愛吃糖葫蘆了……” 許錦荷心中一笑,褚雪不愛吃甜這是整個王府都知道的事實,單單這一件,就是個很大的疑點。 她正想著,又聽鄭氏問了一句,“說來也好多年沒見我們小姐了,不知她現(xiàn)在身體可好些了?還用不用整日喝湯藥了?” 自打褚雪進(jìn)府就鮮少見她生病,那體格可看不出來是小時候身子弱的,否則就憑廖忠暗地里的那些手段,也能讓自己少cao點心了。 許錦荷笑道:“雪meimei身體好多了,輕易不見生病。” “那就好?!编嵤宵c了點頭,嘆道:“一別這么久,不知還能不能見到小姐?” “這有何難?”許錦荷輕飄飄道:“你既來了京城,又碰上了本王妃,想見一見雪meimei就不是什么難事。本王妃待會就回王府,可帶你同去?!?/br> “真的?”鄭氏喜出望外。 就見秋桂嗔道:“你這老婆子,我們王妃豈會騙你?” “是是是,是老身說錯了……”鄭氏急忙賠笑。這可是堂堂恒王妃,未來的皇后娘娘,她今日能到跟前說這么久的話,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許錦荷倒沒在意,只囑咐了一句,“要去見雪meimei空著手可不好,你先去廚房做些雪meimei小時候愛吃的甜食,等會見了面,就當(dāng)是見面禮吧!這么多年沒嘗過你的手藝,想必她很是想念呢!” “哎,好!還是王妃想得周到!老身這就去?!?/br> 鄭氏一邊在心里感嘆這位王妃的貼心,一邊抬腳跟人去了廚房。 ~~ 晚棠苑。 褚雪近來精神不太好,老是覺得疲乏,平常的午后,半個時辰的歇晌也就足夠了,近幾天卻經(jīng)常要睡足兩個時辰,直到快擺晚膳才肯起來。她覺得定是自己前陣子太過cao心,現(xiàn)在才會如此疲累,不過宋琛也忙,常要用完晚膳才能過來,而現(xiàn)在天涼,睡起來又舒服,她便只管安穩(wěn)的睡。 今日她才剛睡了半個時辰,丹薇苑就派了人過來,說是請她過去喝茶。雁翎如月聽她的吩咐,對丹薇苑能讓就讓,雖然不想吵她,倒也把她喚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