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墨玉穹空，像一方巨大的棋盤，星辰像棋盤上的棋子，零零落落分布著，像廝殺到尾聲，擺出一出慘烈的棋局。

    李東商靠在陽臺上，吸了口煙，疲倦地闔上眼睛，房門被推開，李東宇走進(jìn)來，臉上帶著笑，無憂無慮的，笑得像陽光一樣耀眼，他覺得刺目，重新閉上眼睛。

    “哥，你今天怎么了？”

    李東宇看到他指間的煙，愣了一下，挨著他靠過去，小心地問：“哥，你和溫溫吵架了？”

    記憶中的哥哥，一直被李家培養(yǎng)成謙謙君子，從小就優(yōu)秀，品行優(yōu)良，吸煙這種事，他是想都沒想過會(huì)在少年李東商身上發(fā)生。

    李東商沒有說話，狠狠吸了口煙，然后用力擰在陽臺上，他別過頭緊盯著李東宇，面無表情地問：“東宇，你和蘇晴很熟悉吧？”

    李東宇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立刻笑起來，“蘇晴阿姨不從小就疼愛我們嗎？她都快和我們是一家人了，當(dāng)然熟悉了。”

    “那你私下里叫她什么？是阿姨，還是mama？”

    李東宇臉色一下變了，他努力想鎮(zhèn)定，卻笑的勉強(qiáng)，慌亂藏都藏不住，聲音干澀顫抖，他說：“哥，我不懂你說什么……”

    “原來，你真的是知道的?！?/br>
    李東商喃喃一句，李東宇又慌又亂，轉(zhuǎn)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拽住，光燈下，李東商的眼睛血紅，是他從未見過的憎惡猙獰。

    “說，什么時(shí)候知道的？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的是不是？”

    李東宇還是個(gè)少年，從小被寵愛，害怕之下又委屈，失控大叫道：“我也是10歲時(shí)才知道的！關(guān)我什么事？”

    李東商狠狠一巴掌打過去，將他拖拽到屋里，猛地?fù)サ降厣?，李東宇紅了眼，立刻爬起來撲過去，兩人扭打成一團(tuán)。

    李東商有武術(shù)底子，李東宇打不過，被按在身下，打的滿臉都是血，那血色從李東商的眼睛泛到腦海，他瘋了一樣，就想這樣將他打死過去，似乎這樣心頭的憋屈才能化解開來。

    “你們干什么！”

    門霍地被推開，李成峰站在門口，震怒不已，怒叫出聲。

    “爸！”

    李東宇眼睛都睜不開，哭著叫他，李成峰幾步上前拽開李東商，一巴掌搧過去，那樣重的力道，李東商控制不住撞了出，狠狠摔在床角，眼睛一片眩暈。

    李成峰拽起李東宇，扭過頭臉色陰沉，李東商坐在地上，臉頰紅腫guntang，他閉上眼睛，明明是傷心的，眼淚卻落不下來。

    他想，落不下來更好，在李成峰面前哭，他會(huì)更瞧不起自己。

    “你瘋了嗎？你想打死他嗎？他是你弟弟！”

    “滾你媽的弟弟！”

    李東商猛地睜開眼睛，眼神兇狠，李成峰背脊發(fā)涼，才覺得自己對這個(gè)兒子的了解遠(yuǎn)遠(yuǎn)不夠。

    “東宇，你先回房去。”

    李東宇離開，李成峰將門反鎖，他走到床前，表情有些不自在，低聲問道：“你知道了。”

    李東商只看著他不說話，李成峰想去摸煙，摸了個(gè)空，他手指對搓了一下，苦笑著說：“東商，情之一字你還不懂，有一天你真愛上一個(gè)人，就會(huì)明白我的苦處?！?/br>
    李東商一下笑出聲來，這聲笑里含著刻入骨髓的鄙夷憎惡，他眼淚在眼眶中閃爍，卻倔強(qiáng)地不肯掉落。

    “東商，感情本來就是不能勉強(qiáng)的，你蘇晴阿姨也沒要什么，從來也沒為難過你媽，她也很疼你，她是個(gè)好女人。”

    “好女人？”

    李東商張了張嘴，覺得他簡直惡心得可笑！他不明白這世上怎么會(huì)有這樣厚顏無恥的人！

    “好女人會(huì)搶自己朋友的老公！你們把我媽當(dāng)傻子一樣騙了那么多年！她對東宇那么好！李成峰，你真他媽惡心！”

    李成峰臉上像被搧了一巴掌，燒的厲害，父親的尊嚴(yán)不容踐踏，他立刻板起臉，怒斥道：“你懂什么？你只管上你的學(xué)就是了，我和你媽之間的事我自己會(huì)處理！”

    “我看到了，我看到你們在一起，你不是在計(jì)劃著離婚嗎？你和蘇晴在床上惡心地纏在一起，她不是還委屈地讓你離婚嗎？真是好女人！好一個(gè)賤女人！”

    李成峰臉色瞬間煞白，腳步踉蹌后退一步，所謂的父親尊嚴(yán)被撕碎，他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臉上都是汗，卻連抬手擦汗的勇氣都沒有。

    李東商看著他的丑態(tài)，心里堵得快瘋了，全身血液像被guntang的水注滿，惡心憤怒被熱氣蒸騰，他覺得疼，像隨時(shí)要承受不住炸開一樣！

    “那你為什么不阻止？”

    李成峰訥訥問他，肩膀跨下，無論怎樣，這種事被自己的兒子看到，任誰都高傲不起來，就像被剝光了衣服站在街頭，羞恥心忍不住作祟。

    “阻止？你們是第一次在一起嗎？阻止有用嗎？我偏要看得清清楚楚，把你惡心的樣子永永遠(yuǎn)遠(yuǎn)記在心里，永遠(yuǎn)不原諒！”

    “東商，你……”

    李成峰頓了好一會(huì)，尷尬在父子之間漫溢，最后是他打破了靜寂，只留下一句話，倉惶而逃。

    他說：“我只是愛上別人，我也情非得已，愛不是錯(cuò)，有一天你會(huì)懂的。”

    這句話，李東商記了很多年，當(dāng)時(shí)只是恨，只是不原諒，很久以后他才明白這話背后的意思，是自私，一個(gè)自私的男人，為自己的自私開脫的說辭。

    李成峰離開了李宅，車子駛進(jìn)無江別墅區(qū)。

    蘇晴坐在客廳里，精致的臉緊繃著，眉眼間全是怒色，她雙手環(huán)胸，只看了李成峰一眼便別過頭去，眼睛泛紅。

    李成峰坐過去，她咬著嘴唇，眼淚立刻落下來，他握住她手，心都軟成一團(tuán)，聲音晦澀暗啞。

    “東商知道了，所以才打了東宇?！?/br>
    “所以呢？你想跟我說他還是個(gè)孩子，是無辜的是嗎？”

    蘇晴眼淚掉下來，抬頭看他，心中酸澀委屈，啞著嗓子說：“成峰，這么多年了我都沒有再嫁，我蘇晴不是嫁不出去，我是因?yàn)閻勰?，才一直退讓，為了你，我連自己兒子都不敢光明正大地認(rèn)，我要這樣委屈到什么時(shí)候？”

    李成峰抱住她，心疼地說：“我知道你委屈，離婚的事我會(huì)盡快處理，別傷心了?！?/br>
    蘇晴擦了下眼淚，伏到他懷中，放軟聲音解釋，“我不是怪你，我自己無所謂，我不想東宇受委屈，成峰，別讓我等太久?！?/br>
    “好。”

    d大附屬高中——

    陽光灼然刺目，樹下的陰影都帶著灼熱，樹葉無力擺動(dòng)著，送來一波一波熱風(fēng)，整個(gè)大地都像要被熱得要融化了一樣。

    李東商靠在樹上，指間夾著煙，煙霧細(xì)細(xì)燃起，他清俊的臉在煙霧后扭曲模糊起來，上課鈴響起來，才第二節(jié)課開始，他卻站在校門外吸煙。

    一群人勾肩搭背地從校門內(nèi)走出來，這些人家世良好，卻都放縱紈绔，從前的李東商，不會(huì)多看他們一眼，可是現(xiàn)在的他卻和他們混在一起，一天一天，消耗著自己茫然又灰暗的時(shí)光。

    “東商，昨天那個(gè)妞不正點(diǎn)吧，我看你都沒正眼看她，今天我給你找個(gè)極品，走走走?！?/br>
    說話的是李東商同班同學(xué)顏書，顏家出名的浪蕩子，他是顏家的寵兒，在學(xué)校沒有哪個(gè)老師敢去管教他，是遠(yuǎn)近馳名的小霸王。

    顏書帶他們?nèi)ゾ瓢?，原本未成年是不讓進(jìn)的，但顏家在d城很有勢力，誰都得給顏大少面子，他們要了一個(gè)包廂，擠在一處玩樂。

    李東商坐在角落里抽煙，他發(fā)現(xiàn)煙真是個(gè)好東西，能短暫模糊人的悲傷感。

    小小的包廂里擠了十幾個(gè)人，女孩的香水味，混合著男孩的汗味，還有煙酒味，嘈雜的打鬧聲，刺激著頭皮，一鼓一鼓地疼。

    “東商。”

    顏書擠過來，拎了杯酒塞到他手中，哥倆好一樣摟著他，“一看你就是個(gè)處，都17歲了還是處男，說出去我都替你臉紅，今天我給你開個(gè)苞，那個(gè)怎么樣？純著呢?！?/br>
    顏書抬起下巴，指著正前方的女孩，那女孩身形纖弱，長得還算好看，正羞澀地看他，李東商冷笑一聲，懨懨地別過頭。

    到這里的能是什么好女孩，羞澀都不過是裝出來的，惡心！

    “看不上?。恳彩?，長得像蘇溫那樣的還真是難找。”

    顏書咂嘴，捶了他一下，表情有些艷羨，沒好氣地說：“放著那么漂亮的未婚妻不陪，陪我們在這胡混，真不懂你，行了，那咱喝酒?！?/br>
    李東商很快發(fā)現(xiàn)，酒也是好東西，他醉得厲害，像是做了一個(gè)很美很美的夢，沒有背叛，沒有糾纏的畫面，一切都像從前，美好的讓人沉醉。

    可是沒有誰會(huì)睡一輩子，醒來后現(xiàn)實(shí)還是血淋淋地?cái)[在眼前，他吐得一塌糊涂，蹲在衛(wèi)生間里，茫然又絕望。

    李成峰猛地推開門，臉色鐵青，看到他的模樣，怒氣減了幾分，“你今天沒去上課？李東商，你在拿自己和我賭氣嗎？我從小是這么教育你的嗎？你還敢到酒吧喝酒！”

    “你教育我？”

    李東商哧笑一聲，滿臉嘲諷，反問他：“你教育我？這真是天大的笑話，就你這種人還有臉教育自己的兒子，教育我什么？教育我以后要背叛家庭，把私生子養(yǎng)在老婆膝下嗎？惡心！”

    李成峰眼中的愧疚被怒火掩埋，他這些天對這個(gè)兒子百般討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忍到極處，他猛地上前，一把拽起他往外拖去。

    李東商179的個(gè)頭，已經(jīng)和他一般高，他猛地一推，少年的沖動(dòng)帶著驚人的力道，李成峰撞到墻上，整個(gè)人驚呆了。

    他臉色瞬間僵硬，然后血色漲溢，漲得整張臉通紅，他猛然上前，一巴掌搧過去，李東商摔落在地上。

    “你們干什么！”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

    ☆、第六章

    “你們干什么？”

    江秋蘭站在門口，臉色煞白。

    李成峰哼了一聲，放下手來，慍怒道：“你教的好兒子！”

    他說了這句轉(zhuǎn)身就走，江秋蘭忙上前要扶李東商，他抓著她的手臂，突然用力抱住她，將臉埋在她懷里，啞著嗓子叫她，眼淚落下來。

    “媽……”

    江秋蘭到口的責(zé)備咽下，她的孩子從來都是懂事知禮，不會(huì)無故惹父母生氣，她不相信他會(huì)故意觸怒李成峰，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東商？”

    “沒事……”

    李東商吸了下鼻子，松開手，擰開水龍頭洗臉，讓冷水沖去臉上的淚痕，連著眼底的悲傷一塊沖去，他笑著說：“我最近比較煩，惹爸生氣了?！?/br>
    “我正要說呢，你今天怎么沒去上課？”

    江秋蘭知道他是有心事，沒有誰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孩子，他分明藏著心事，這些天她一直嘗試和他溝通，都失敗了，今天也不例外。

    李東商什么都不肯說，只是抱著她不松手，江秋蘭不忍責(zé)備他，這個(gè)孩子是她最大的驕傲與支撐。

    “不管有什么事，都要和mama說，我?guī)湍憬鉀Q，不要一個(gè)人撐著知道嗎？”

    “嗯。”

    放縱是要付出代價(jià)的，李東商開始逃課，成績一落千丈，學(xué)校老師打電話到家里，江秋蘭又著急又失望，卻束手無策，李成峰從憤怒到失望到漠視，不過二個(gè)星期。

    李東商想，父愛原來是這么涼薄的東西，他有點(diǎn)茫然，不知道這樣折磨自己是為了什么，可是不放縱，他又覺得承受不住心里的壓抑。

    夏季的夕陽總是來得遲，明明已經(jīng)下午六點(diǎn)，還是艷陽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