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呢？江佩儀啜了口茶，暗自苦笑。能嫁到一個(gè)過得去的人已是不易，情愛到底是何滋味，怕是無福品嘗。

    又說了一陣子話，三夫人拉著江佩儀去她房里，“我看到賬冊便頭疼，你幫我去合幾筆賬?！?/br>
    江佩儀笑著稱是，起身隨三夫人走了。

    炤寧坐到大夫人近前，細(xì)細(xì)打量著她的面容，“氣色更好了，真好看。”

    “哎呦，今日是什么日子？”大夫人開快而笑，“我們家的美人兒這般夸贊，我等會兒要做一幅字畫記下這檔子事。”

    炤寧笑得像一只溫柔可愛的貓，如實(shí)道：“有喜之后的人，臉上好似會發(fā)光，那種光彩特別好看?！庇株P(guān)心地問，“這幾日一切都好么？”

    大夫人知道炤寧是由衷地關(guān)心，握住了她的手，“一切都特別好，身體底子不錯(cuò)，這孩子也不鬧騰我。有時(shí)想去找你說說話，想看看有什么能幫你的，可你忙碌得很，得空了便是乏了在歇息，也不忍心打擾?！?/br>
    炤寧笑道，“手邊諸事出乎意料地順?biāo)?，短期之?nèi)不需要您幫忙。往后要是有事也不是大事，您只管安心養(yǎng)胎，不需勞心別的。”

    大夫人略一思忖，道：“那我就只管盡本分，幫你留心府里的大事小情，娘家那邊要是有什么要緊的動(dòng)向，我也會及時(shí)告訴你。”

    “那真是要多謝您了。”炤寧想了想，又道：“方家的事，告訴大伯父就行。”

    “嗯，我聽你的就是。”

    是在這時(shí)候，太子妃來了，與昨日一樣，只見炤寧。

    炤寧辭了大夫人，去了內(nèi)宅待客的暖閣。

    太子妃帶來了一株珊瑚樹，要炤寧收下。名頭是來賠禮道歉的，但是她清楚，道歉的話說來無益，還不如緘默。打一巴掌給個(gè)甜棗的事，誰稀罕？

    炤寧微笑，“多謝太子妃賞賜。”

    隨后，太子妃提議到后園走走。

    炤寧作陪前去。她看得出，太子妃分明是一副受了重創(chuàng)的樣子，這次放下架子親自登門，是礙于局面不得不如此，還是另有所圖，她還拿不準(zhǔn)。

    冬日游園沒有別的去處，只能賞梅。太子妃命侍從等在梅林外，自己和炤寧信步走出去一段，輕聲說了昨日所經(jīng)歷的一切，期間、之后的所思所想，也都和盤托出。

    全無保留的告知，竟是把她當(dāng)成知心好友一般。炤寧不免驚訝，但也因此確定，太子妃此行另有目的。

    太子妃停下腳步，看住炤寧，“我想請你幫忙找出兇手，你想要什么，我會盡力幫你謀取?！?/br>
    “原來是要和我做買賣啊?！睘輰帗P(yáng)了揚(yáng)唇角。

    “是?！?/br>
    “我沒興趣管這種閑事?！睘輰幦鐚?shí)道，“便是有興趣，我也會盡力讓你血本無歸?！闭l會善待一個(gè)謀害自己在先潑臟水在后的人？

    太子妃竟是慘然一笑，“血本無歸？江四小姐覺得我現(xiàn)在還有輸不起、賠不起的東西么？”

    炤寧因此多看了說話的人兩眼。

    “我這一輩子，已經(jīng)毀了。”太子妃垂眸看著腳尖，語氣甚是凄涼，“日后的事，我大抵不能阻止，但是現(xiàn)在、以前的事，我總要給自己一個(gè)交待，給我兩個(gè)不能降生的孩子一個(gè)交待——現(xiàn)在想想，我第一次意外小產(chǎn)，就是有心人為之?！?/br>
    壹夜之間，太子妃的腦筋像是被打通了一些關(guān)節(jié)，明白了自身經(jīng)歷中的種種蹊蹺。

    是啊，只有痛徹心扉的磨難，才會讓人急速成長、成熟起來。

    但是……這件事實(shí)在是復(fù)雜。

    害太子妃的人，行徑自然是叫炤寧極為不齒，但是針對的到底是太子還是太子妃，無從揣測。

    如果是針對太子，那太子妃便是被無辜牽連的可憐人。

    如果是針對太子妃，想要將她取而代之，那太子妃……還是無辜的可憐人。

    不論是誰，都沒權(quán)利更沒資格用胎兒做文章達(dá)到目的。這種人，便是跳出來表明立場要幫她，她都不屑利用。

    ——這結(jié)論真討厭，比昨日太子、太子妃那副可憎的嘴臉還討厭。炤寧低頭，摸了摸鼻尖。

    太子妃看得出，炤寧正在斟酌她的事情，便不打擾，靜靜地站在原地。

    炤寧想，如果是男子所為，那該是怎樣的下作不堪？如果是女子所為，那該是怎樣的心如蛇蝎？而如果是一個(gè)門第所為，滿門都該流放到千里之外。

    但是關(guān)鍵之處在于，她討厭東宮夫妻二人，害他們的人，雖說永無可能與自己交好，但是說不定就會幫她釜底抽薪，給予東宮打擊。那個(gè)人要真能變相的幫她，她卻幫太子妃幫人揪出來，便是不分輕重，已非愚蠢可言。

    由此，炤寧對太子妃道：“思來想去，我還是覺得不劃算——嘗試幫你都是吃虧。虧本兒的買賣，我不會做。”

    太子妃早就料到說服對方并非易事，聞言并不焦慮失望，“你游歷三年，眼界自然更為開闊，權(quán)衡何事，都要顧及大局?？墒悄阋胂?，我長期涉足的只有宮中、娘家、陸府，宮里不可能，沒人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余下的兩個(gè)地方，給哪一家添堵于你都非壞事。”

    從這個(gè)角度來看，太子妃說的確是實(shí)情。但是，什么事不是牽出蘿卜帶出根？高門中就沒有簡單的事。要是弄出更大的亂子卻對自己有害的話，又是所為何來？炤寧笑笑，不語。

    太子妃繼續(xù)道：“回想昨日之事，我知你是因?yàn)閰拹耗欠N行徑才那么生氣。你發(fā)火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乙矔缘媚遣皇且痪洹义e(cuò)了’就能化解的事，便沒臉說致歉的話。眼下我只想請你找出那個(gè)兇手，你要是覺著兇手能幫到你的話，盡管包庇；要是覺得兇手會害我在先、幫太子除掉你在后，直言相告的話，我會一世感激你。”

    炤寧意外，不由得凝眸審視眼前人。今日的太子妃，全無昨日的愚蠢和想當(dāng)然，想通這些，又比她以往印象中更通透聰慧。不過壹夜光景，這變化算得驚人。

    太子妃笑容苦澀，之后卻是走到炤寧面前，抬起手來，“你那些丫鬟真是粗枝大葉，都不留心幫你打理妝容。你這又是怎么回事？這么年輕便生了華發(fā)。”

    炤寧沒有回避，由著太子妃幫自己拔下一根頭發(fā)。

    太子妃將一半霜白一半漆黑的發(fā)絲給炤寧看，“今時(shí)的你，便是來日的我。昨晚，已足夠讓我想通諸事，這才前來求你。如今你便是有小小瑕疵，依然如花盛放，而我已在凋零?？辞暹@一點(diǎn)，還有什么是我看不開、放不下、狠不下心腸的？你幫幫我，好不好？便是查出真兇不予告知，也無妨。我相信，如果兇手實(shí)在不堪，你自會出手懲戒。若是你看來情有可原，那我認(rèn)命，再不追究?！?/br>
    只有江炤寧有能力幫她盡快找出兇手，只有最善于布局懲戒人的江炤寧，才能輕易找到蛛絲馬跡，找出害她的兇手。不論早晚，江炤寧總會給她一個(gè)答案，而這是別人做不到或不想做的。

    太子妃這種態(tài)度，真是炤寧沒料到的。不管自己同意與否，對方都已經(jīng)下了血本。

    太子妃繼續(xù)給炤寧意外，自袖中取出一個(gè)小冊子交給炤寧，“你得空就看看，便能想通以前一些事為何措手不及?！贝秊輰幗舆^，又道，“我還帶來了太子所作的不少畫作，等臨走的時(shí)候，會命人交給你，你看了就會明白一些事情的癥結(jié)所在。”

    求人便要拿出足夠的誠意，對這一點(diǎn)，太子妃很是清楚。明知所求只是之于對方是可有可無的事，不下血本，焉能期望有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