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她頓了會兒,詞不達意:“我祝你旅途愉快。” “航班延誤,過兩個小時再起飛?!彼纳ひ羯陨詨旱拖氯?,沉穩(wěn)溫潤,有著獨特的質(zhì)感,“林霂,你方便見我一面嗎?” 她的思緒空白了幾秒:“方便,我馬上來!” “不著急,慢慢來?!?/br> 她想到了什么:“機場在外環(huán)以外,萬一堵車……” “沒關(guān)系,我等你?!?/br> 這句話等同于給了她一顆定心丸。然則當車子在濃郁的夜色里走走停停開了一個多小時還沒有抵達機場,她罕見地不淡定了,雙手漸漸出現(xiàn)一種細小的、毫無規(guī)律可言的顫抖。 她抿著嘴唇,直視前方。 一分一秒竟是那么的漫長。車子終于抵達機場,約定的時間也僅剩下二十分鐘。 她急不可待地走向出入口。 旅客們推著行李箱擦身而過,她左顧右盼,四處張望,沒有見到念念不忘的人,登時有些沉不住氣,剛掏出手機卻聽到一聲清晰洪亮的呼喚:“林霂。” 她轉(zhuǎn)身,朝聲源方向望過去。 僅一眼,便見到了今夜讓她心生波動又佯裝從容的始作俑者。 他立在機場大廳的落地窗前,背后是璀璨的星光,以及依次起飛離港的航班。他的眼眸干凈清澈,沒有一絲疲憊或不耐,只蘊含著輕輕淺淺的笑意。 心臟無法抑制地跳快了。她直勾勾地盯著他,擔心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成為虛構(gòu)的幻象。 他的唇角彎了彎,聲音低醇動聽,又喚她一聲:“林霂?!?/br> 這回能夠確定他是真實的。 她急急忙忙地走過去,又小跑了好多步,跑得太急,以至于停在他跟前時氣息微喘。 呼吸之間,腦子有點亂。 她深深地明白這座城市從未因為夜色的來臨而放緩川流不息的節(jié)奏,這里的人無可避免活得很匆忙,所以在這樣一個熙熙攘攘、聚散離別皆是尋常的地方,他愿意停下腳步見她一面,她應(yīng)該心滿意足。 可是,為什么見面了比見不到更令人難過呢? 很久很久以前,她幻想過找個能夠時刻陪伴在身邊、分享喜怒哀樂的男朋友。她和“他”想賴在一起就賴在一起,不怕被嫌棄,更不怕被拋棄……然而這樣的想法隨著長大逐漸變成奢念。 八年異地戀早已教會她如何自行消化負面情緒,如何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睡,一個人思念著另一個人嘴里還說著不累。 但是今天好像真的累了。 林霂無聲地吸口氣,對蕭淮擠出抹微笑:“時間來不及了,你快走吧?!?/br> 他沒有挪步。 林霂著急了,拉了下他的手:“走啊?!?/br> 她的嗓音分外緊繃,帶著似有若無的哽噎。蕭淮感到不對勁,不容分說地端起她的下巴,低下頭,眉目幾乎與她相貼:“你哭了?” “沒有。” “之前還在發(fā)美食圖片,現(xiàn)在為什么哭了?” 她既不能挑明他在照片底下單邊刷存在感的事情,又想不出具有說服力的借口,一時啞然。 “林霂,我們是好朋友。如果你有不開心的事情,都可以向我傾訴,不要憋著。” 又是“朋友”。之前聽到這個詞就略不適,現(xiàn)在則覺得是浮文套語。她郁悶地反問:“見一面已經(jīng)難如登天,你哪有時間傾聽?金融圈人關(guān)注的都是國內(nèi)外時事熱點,我的小事不足掛齒。” 不等蕭淮回答,她搖搖頭:“你抓緊時間登機吧,再見了。” 蕭淮的觀察力向來敏銳細致,只憑短短的幾句話,便將林霂暗藏不露的心思猜出十之七八。 他溫柔地笑了,十分好脾氣地拍拍小女人的肩膀:“關(guān)怡是你的朋友,我才和她多聊了幾句美林醫(yī)藥的事。至于航班,已經(jīng)因故取消,我明早再飛?!?/br> 他沒有告訴她真相。起飛前看見那張美食照片,感覺到她忘記他的存在并且把日子過得愜意,便臨時變更行程,簽轉(zhuǎn)了航班。 現(xiàn)在見到人,蕭淮暗暗慶幸改變了行程,否則她一定認為他只在乎美林醫(yī)藥的市值波動,全然不理會她。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是不是在乎他? “林霂。”他喚她,不動聲色將人攬入懷里,輕輕地抱了一下,“好久不見?!?/br> “嗯,好久不見。”她的聲音明顯放得柔軟。 “你家里還有小餛飩嗎?” 林霂怪納悶。蕭淮一來就惦記著吃,難道把她當廚師? “沒有沒有?!彼谑切姆?,頓了頓,又靦腆地補充道,“但是我知道另一個地方有?!?/br> 第28章 愛情餛飩 返程出租車停在鎮(zhèn)寧路東段,距離林霂的家并不遠。 這里的景致與極富商業(yè)氣息的新上海截然不同,沒有高樓林立,沒有馬不停蹄的快節(jié)奏,只散布著形態(tài)各異的西式老洋房,有一種舊上海的悠緩和情調(diào)。 街角有家私房菜餐廳,林霂用手指指:“我們到了。” 蕭淮看了一眼招牌:那年1936。 臨近打烊,餐廳里已無其他食客。店長一見林霂說了句“老板好”,眼神卻不由自主地瞟向外形高大英俊的蕭淮。 林霂把蕭淮請入二樓一間極具老上海韻味的情調(diào)包廂,折身下樓時聽到年輕的女服務(wù)員們在竊竊私語討論他,其中有句話是——“他長得真好看,是店里來過的最帥的男性顧客之一?” 林霂在心里劃了個叉。蕭淮最帥,沒有之一。 她在后廚忙碌片刻,回到包廂時端上幾道爽口的本幫菜,以及一碗皮薄餡鮮晶瑩透亮的小餛飩。 餛飩散落在湯中,猶如一朵朵舒展的花。蕭淮接連品嘗幾只,胃暖心也暖,便放下勺。 林霂問:“不好吃?” 蕭淮道:“我想到如果全部吃完,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品嘗到,心里頓時不舍。” 林霂愉快地笑了,眼睛撲閃撲閃,臉上透出幾分羞澀。 他凝視著她,緩聲道:“我一直覺得你不像醫(yī)生,但沒想到你是不露鋒芒的女老板?!?/br> 林霂的臉稍稍漲紅:“關(guān)怡出資經(jīng)營餐廳,是真正的老板。我研究菜單和把關(guān)菜品質(zhì)量,只是個幫忙的。” “不,關(guān)怡以資金和管理入股,你以技術(shù)入股,你們是合伙人關(guān)系?!?/br> 林霂聽完若有所悟:“難怪關(guān)怡堅持按照一定的比例分給我利潤,說有錢同賺?!?/br> 蕭淮夾起一只醉蝦放入她的碗里:“祝你生意興隆?!?/br> 她受寵若驚,提箸也給他夾了塊糖醋里脊:“歡迎你回國。” 他揚起唇角:“謝謝?!?/br> 蕭淮的五官生得好看,只微微一笑,也極賞心悅目,令人如沐春風。林霂的視線在他臉上逗留了一圈,清清嗓子主動閑聊:“兩年前關(guān)怡突發(fā)奇想投資餐廳,問我有沒有興趣。我那時第一次從慕尼黑回國,心里悶得慌,就點頭同意了?!?/br> 她眨了眨眼睛:“你猜猜餐廳為什么叫‘那年1936’?” 他不假思索:“因為我們的祖輩在1936年訂婚?!?/br> 聊到祖輩,林霂想起一件事,“我把老照片沖印出來貼在了外婆的墓碑上,給你瞧瞧?!彼龔碾S身包包里拿出手機,胳膊肘把餐巾紙盒碰到了地上。 他放下筷子替她拾起來,彎腰間瞧見了桌子底下的風光。 她穿了條毛呢窄裙,顯得腰身緊致纖細。因為坐著的關(guān)系,窄裙向上卷起,露出兩條筆直的長腿,以及一雙紅底高跟鞋。 纖細的鞋跟支立在地面上,將白皙的足踝襯托得優(yōu)雅性感。鞋尖轉(zhuǎn)了轉(zhuǎn),接著微微往上一翹,這個小動作如同蜻蜓飛來輕輕一點,他心中那泓平靜的湖水便蕩起層層波痕。 蕭淮直起身體,眼中隱有道不明的情緒,打量林霂。 闊別數(shù)日,她素顏亮相,氣色比以前更好。臉頰光滑細膩的肌膚嫩得可以掐出水來,長發(fā)柔順地披在肩膀,淺色貼身毛衣勾勒出玲瓏有致的曲線,整個人美得低調(diào),美得細膩。 心猿意馬,就在這一念之間。 蕭淮收回目光,找了個話題:“我剛才在美食點評網(wǎng)上見到餐廳有五顆星評價,口碑不錯,但其中一條點評讓人費解?!?/br> “什么點評?” “那年1936沒有老板只有兩位老板娘,一個有錢任性,一個貌美如花。兩人經(jīng)常同進同出,儼然一對拉拉?!?/br> 林霂聽了,莞爾一笑:“這是網(wǎng)友惡搞的評論。拉拉是lesbin的中文縮寫……” 蕭淮打斷:“你有同性傾向?” “不不,我是童叟無欺的異性戀者?!?/br> “我不這么認為。” “???” “你從來不主動聯(lián)系異性,包括我。” 林霂愣了下,慚愧地說:“其實我也想聯(lián)系你,想到你可能在忙工作便不好意思打擾?!?/br> “不打擾?!?/br> 聽到言簡意賅的三個字,林霂頓了頓,用輕細的聲音說:“那我以后主動聯(lián)系你?!?/br> 蕭淮不露聲色延續(xù)之前的話題:“你做過哈佛的性取向測試題嗎?” “題目是什么?” 他用不摻雜個人情緒的語氣正兒八經(jīng)地提問:“你習慣于哪種類型的親吻方式?非常激情的,安靜且溫柔的,只是簡單親一下就結(jié)束的,三選一?!?/br> 林霂想想:“非常激情的?!?/br> 蕭淮卻說:“我以為你會選擇只簡單親一下就結(jié)束的?!?/br> 林霂霎時語塞。該怎么解釋呢?前男友還是純潔的高中生時,確實只簡單親一口就結(jié)束。后來前男友回國了,再和她接觸,往往帶給她一場情潮洶涌的激吻…… 偷偷瞄了眼蕭淮,見他若有所思,她心里咯噔一下。 他在介意? 下一秒竟聽見他問:“林霂,如何親吻才算是非常激情地接吻?” 他說話時聲線緩緩的、醇醇的,尾音有意無意加重了些,張弛有度的語氣便透出一種罕見的、無法用語言形容的誘惑,讓她的心臟不可遏制地跳快了。 這是一個非常曖昧的問題,也是一個徹底暴露個人隱私的問題,她應(yīng)當輕描淡寫地掩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