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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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道輪回,六層棺槨,最后一層棺槨也已經(jīng)碎得只剩層虛晃的殼子在搖晃著,水銀一股股地從裂隙中流淌下來,在巨大的沖擊力之下,整個蓮花池的池水都變成了活水一般。 棺槨內(nèi)的巨大棺材從裂縫中能窺得個大概,那是個形狀頗為怪異的棺材,原先被棺槨罩著看不出來,現(xiàn)在卻能看得清楚。 棺材極高,近兩米,而且是呈坡狀由尾部至棺材前段一路往高處抬起,在前段處隆起了個最高峰,隨后又垂落下去,整個呈現(xiàn)出一個拱橋形,然而卻是不規(guī)則的拱橋形,最高峰在胸口處,三七分的位置,好像是里面存放了什么東西,不得不抬高一樣。 老太太目露饑渴地看著棺材,一步步cao縱著尸體緩緩地走近棺材。 她舉止很小心,身體周圍都疊了許多尸體,時刻防范著來自棺材的突然襲擊。 老太太腳步定在棺材前不遠(yuǎn)處,她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羅盤,這個羅盤也與一般的羅盤不太相似,十三層羅盤上,天干地支各有接點,從接點處生出無數(shù)條細(xì)小的絲線,正是那些絲線cao縱著尸體,命令他們前進(jìn),每當(dāng)羅盤轉(zhuǎn)動一下,便有新的絲線生出來,那些絲線將老太太以保護(hù)的姿態(tài)團(tuán)團(tuán)包圍住,羅盤在她手中嗡鳴著,如蜘蛛一樣源源不斷地吐出絲線。 凌淵說:“白羽邪心思縝密,這個棺材不可能就只有這六層棺槨,這老太太顯然也知道這一點,有所防范?!?/br> “嗯?!敝芡ㄕf,“不過,物體攻擊可以防范,那精神攻擊呢?” “估計不行?!钡浆F(xiàn)在,凌淵也明白了這個陣法的奧妙。 六道輪回的局勢不是擺來看的,而且還是擺放在蓮臺之上的。 蓮在道學(xué)中有連同之意,常被道學(xué)宗師拿來做連通法器的話,而在佛宗,蓮則是佛中圣物,佛教至尊釋迦牟及與蓮有不解之緣。 當(dāng)年釋迦牟尼一出世就站在蓮花之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眉目哀憫,稱:“天上天下,惟我獨尊”。后來佛祖在菩提樹下悟道,起座向北,繞樹觀行,行了一共十八步,步步生蓮。佛陀在傳道授業(yè)的時候,也是端坐于蓮臺之上,正與這巨大的棺材所擺放的格局不謀而合。 周通嘴角勾起,說:“我剛才在蓮臺上走了好像正好是十八步……” 他說此話的時候,老太太已經(jīng)cao縱著尸體在打開最后一層棺槨,就在棺槨綻開的一瞬間,老太太忽然停住不動了。 她的身體僵硬在那里,手中的羅盤也不再動彈,就好像被驟然按了暫停鍵的電影畫面一樣,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凌淵說:“你猜她看到了什么?” “我不想猜。”周通說,“太殘忍?!?/br> 不到片刻,老太太的表情發(fā)生了變化,她雙眼圓瞪,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畫面一樣,忽然抓狂了似的撓起她的臉跟頭發(fā),本來就為數(shù)不多的白發(fā)被她一把從頭皮上扯了下來,光禿禿的腦袋上血淋淋的一片,她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瘦得皮包骨頭的身體如同風(fēng)中蒲柳搖搖晃晃,脖子上的青筋隆起,快要漲破表皮噴涌而出。 “不……”老太太細(xì)長的指尖劃傷了她的臉頰,在她眼中,她明顯地看到了自己從青春年少一下子變成了耄耋老婦。 她原本白皙細(xì)嫩的皮膚迅速枯萎,老樹皮一樣爬滿了她的全身,烏黑亮麗的秀發(fā)一寸寸地腐爛,失去了生命活性,她挺拔優(yōu)美的身姿蜷縮在一起,雙乳下墜,皺巴巴的皮膚堆疊在背后、大腿、手臂……沒有一寸完好之處,全都被歲月拉扯得一團(tuán)糟。 昔日里對她百般奉承討好的人都拿厭惡的眼神看著她,將她當(dāng)成垃圾,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竊竊私語傳入耳朵,如同嗡鳴一樣一直在她耳邊嗡嗡嗡嗡地呼喊著。 老太太手指顫抖著要拿起羅盤,卻意外地將羅盤抖落在地上,那枚羅盤安靜地躺在地上,像是在諷刺她的年邁無力,老太太驚恐地看著羅盤,彎腰去撿的瞬間,又停住了動作。 身邊的那些尸體忽然轉(zhuǎn)過身向她走了過來,她周圍的絲線全都撤去,顧不得再撿起羅盤,老太太踉踉蹌蹌地往后退去,那些尸體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低聲喊著“還我命來……還我命來……” 尸體全都向她涌去,瘋狂地撕扯著她的四肢跟頭發(fā)。 “啊——”老太太慘叫一聲,瘋了一樣地往旁邊跑去,在看到堅硬的石壁時,毫不猶豫地一頭撞了上去,頓時血流滿地,生命之火即將熄滅,老太太此時才從幻覺中解脫出來,睜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瞪著那具巨大的棺材。 隨著老太太一頭撞在墓xue的石壁上,周通身上的絲線也解了開來,周通稍微活動了一下,將一張符甩在還在震動的羅盤之上,五雷符牽動雷火,那枚陰邪的羅盤頓時被雷火轟了個干凈。 “佛祖入人世間修禪論道,歷經(jīng)種種苦難最終才在菩提樹下悟道踏蓮飛升。佛道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這是佛在人間參悟出來的,也是人道所要感受的?!敝芡ㄗ叩焦撞那埃粗詈笠粚庸讟∩系娜说缊D,他深吸一口氣,用力地將棺蓋打開。 下一刻,眼前景象頓時發(fā)生變化。 暴雨傾盆。 周通正站在大雨之中,看著眼前的墓碑。 “周通,葬于丙申年八月二十日巳時,一片丹心,肝膽相照,友端正泣立?!?/br> 周通看著石碑上的黑白照片有些晃神。 那張照片上的人微微笑著,一雙眼睛神采飛揚,眉目清秀,光是這樣看著都知道他在世的時候是怎么樣溫柔的一個人。 周通蹲在墓碑前,拿手指描摹著上面的每一個字,“人死之后便是這樣,整個世界寂靜無聲,只留下一個墓碑供給后人參仰嗎?真是寂寞啊……” 身后傳來說話的聲音,周通回頭看去,端正跟韓齊清兩人撐著傘走了上來,端正哭得眼睛紅腫幾乎快睜不開,韓齊清在一旁垂著臉,也不說話,滿目悲涼。 端正見到了周通的墓哭得更加厲害,他根本就顧不得暴雨,跪倒在周通墓前罵道:“我從小到大就你這么一個好朋友,你把我撇下了,讓我以后有心事找誰說去??!周通!周通??!” “端先生。”韓齊清走上前替端正擋了雨,端正嚎啕大哭,聲嘶力竭。 “端正……”周通嘗試著叫了端正一聲,卻見端正并沒有給他回應(yīng),他站在端正旁,很想安慰他幾句,甚至告訴他這只不過是一個幻境,可他卻無法作為,被一種nongnong的力不從心感所籠罩。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我的居然是死?!敝芡ù瓜卵劬?,單手按住心臟的位置,那里感覺不到一點心跳。 下一刻,周圍的景物退去,周通站在大馬路上。 周圍車水馬龍,然而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 周通茫然地在路上走著,這條路他熟悉得很,以前上學(xué)的時候,每天都要從這里路過。 路邊常有推著三輪車來賣小吃的大叔大媽,全都笑嘻嘻地看著你,把盒子里裝得滿滿的,物美價廉,他經(jīng)常跟端正放了學(xué)就偷偷地買根凍冰棒,在還很涼的時候把舌頭黏在冰棒上,傻子一樣樂呵呵地笑著。 可現(xiàn)在,那些人從來不會看他,也不會笑著問他:“要不要買一根冰棒啊?” 因為他們?nèi)伎床灰娝?/br> 旁邊一個小男孩脫離了家長,屁顛屁顛地從馬路那邊跑過來,沒心沒肺地笑著,他忽然腳步一踉蹌,沒站穩(wěn),往前跌去,周通下意識地伸手去拉起那小孩,卻見自己的手穿透了小孩的身體,隨后,小孩摔倒在地上,卡車就停在他不遠(yuǎn)處,險些將他碾成了rou泥。 mama趕了過來,將小孩抱起,謝天謝地,卡車司機(jī)探出車窗謾罵著粗心大意的母親,嘈雜的聲音亂成一片,可跟周通沒有一點關(guān)系。 他站在馬路上,一臉平靜。 “你在等什么?”凌淵的聲音忽然出現(xiàn),眼前的車水馬龍變得模糊,從扭曲的裂隙之中走出了凌淵,他身影高大,黑發(fā)如瀑,精致的五官如同雕刻出來的藝術(shù)品,劍眉微蹙,催促道,“白羽邪布置的下三濫幻象還能困得住你?” “當(dāng)然不能?!痹谝姷搅铚Y出現(xiàn)的瞬間,周通心里頓時有種塵埃落地了似的踏實,他將手伸過去,握住凌淵伸過來的手,兩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周通往前走了幾步,立刻聞到了凌淵身上淡淡的清香。 他舒服地深吸了一口氣,笑著看向凌淵。 兩人四目相對,有一種情愫彌漫在他們周圍,凌淵望著周通烏黑帶笑的眸子,有些他自己都沒能摸清的話險些脫口而出,周通問他:“你遇到了什么?” “我?”凌淵回過神,“求不得,不過,這世界上還沒有我求不得的東西。” 周通聞言,笑著松開了手,他往后退了一步,凌淵頓時下意識地伸手去抓住周通,然而兩人的指尖錯開,他沒能抓住周通,看著周通帶笑的溫柔臉龐逐漸從他眼前消失。 凌淵的心臟忽然提了起來,呼吸在一瞬間變得急促不已。 此名為慌張的心情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感受了。 “凌淵?”周通叫了凌淵一聲,疑惑地看著他,“你怎么了?發(fā)什么呆?” 凌淵回過神,這才意識到剛才那只是一個幻覺。 求不得,求不得…… 他求什么? 求……周通? 就在這時,人道的棺槨轟然倒塌,裂出了一個完整的棺材,機(jī)關(guān)帶動著棺蓋緩緩地打開,暴露出了棺材內(nèi)葬的人。 周通看向棺材內(nèi),第一眼就看到那人胸口豎著一把劍。 即便是被封存在棺材內(nèi),那把劍也呈傲然之勢,屹立不倒。 凌淵冷著臉說:“這把劍名霜寒?!?/br>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周通問道,“這把劍?” “是我的。”凌淵化出模糊的影子,握住劍柄,卻無法將劍從白羽邪的手中抽離出來,他略一挑眉,看向沉睡了幾千年,卻一絲一毫沒有變化過的面容,眼底是濃郁的恨意。 棺材內(nèi)的白羽邪有著一張極為俊俏的臉龐,長發(fā)平鋪,眉眼緊閉,睫毛如同鴉羽,面容平靜,嘴唇卻還保持著活人一般的嫣紅色。 凌淵的那把劍正插在白羽邪的腹部,穿透他的身體釘在棺材里,而白羽邪的雙手卻環(huán)抱著劍刃,將其牢牢地困在自己的身體里。 “他手中那枚戒指,戒指上的氣連通了劍,而戒指本身又與尸體連在一起。”周通說,“白羽邪做了什么?” “他是我在亂葬崗撿回來的?!绷铚Y說,“這輩子就好心過這么一次,卻倒了大霉?!?/br> 周通:“……” 周通說:“你好好說說?!?/br> 凌淵:“那年時逢天災(zāi),陰氣大盛,我在亂葬崗里撿到了白羽邪,又送他去渡遠(yuǎn)禪師那兒修習(xí)佛法。可這小子不知感恩,偷了我的劍,害得我慘敗,迫不得己才兵解化成靈體繼續(xù)修行。不然的話,我現(xiàn)在可不是這個模樣?!?/br> “周通?” 楚澤云從盜洞中落了下來,看到滿地的尸體跟倒在墻壁上的老太時一臉驚訝,他問道:“發(fā)生了什么?” “你怎么下來了?”周通問道,“上面還好嗎?” “差不多已經(jīng)解決了。”楚澤云說,“這下面是?” 周通把前因后果大致對楚澤云講了,楚澤云看向棺材內(nèi)的人,震驚不已:“尸身居然沒有一處損毀的地方?而且千年不朽……這、這是怎么回事?水銀?不僅僅是因為水銀吧?” “嗯。”周通說,“這人本就是內(nèi)門之中,修習(xí)過術(shù)法,本身有根基再加上水銀,也不算稀奇?!?/br> “原來如此?!背稍朴质且汇?,問道,“周通你認(rèn)得這人?” “看出來的?!敝芡ㄐχ忉尩馈?/br> 這一地狼藉,楚澤云頭疼不已:“這該怎么跟考古隊的人解釋,這一地的珠寶又是怎么回事……” “沒有什么珠寶?!敝芡ㄇ昧饲米钔鈱拥奶斓拦讟?,“天道的幻覺罷了。真正留存在這個墓里的也就這一具尸體,陪葬品全在墓里了。不過……”周通抱歉地笑笑,說,“情況緊急,處理得野蠻了,棺槨壞了不少。” 豈止是壞了不少……都快裂成渣了…… 楚澤云默默嘆了口氣,他本來想到了里面可能不太好,但沒想到會糟糕成這個樣子,他可以理解情況,但外面那幾個學(xué)究可不會給他們面子啊。 看出來楚澤云的擔(dān)憂,周通拍了拍楚澤云的肩膀,說道:“別擔(dān)心,有人背鍋。”他沖一地的尸體努了努嘴,說,“盜洞,白泥膏上的孔洞都是證據(jù),盜墓賊背鍋?!?/br> 楚澤云:“……” 甩的一手好鍋。 周通愉悅地笑了起來,他對楚澤云說:“不過,我們現(xiàn)在還不能出去,我得拿一樣?xùn)|西?!?/br> 楚澤云:“……” 這都被破壞成這樣了,還要拿一樣?xùn)|西??? 周通目光落在那邊劍上,說:“那把劍是我朋友的?!?/br> “……朋友?” 楚澤云覺著周通在睜著眼說瞎話。 下一刻,周通身邊就浮現(xiàn)出了凌淵的影子,凌淵目光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楚澤云,就看向長劍,“這把劍,是我的?!?/br> 楚澤云呆若木雞。 他忽然想起來爺爺說的話。 周通本就有經(jīng)世奇才,身邊又有高人相助,在這一代里能夠撥弄風(fēng)云的人定然是他。